吳浩明和馮麗華最終也沒談籠,連晚飯都沒吃,馮麗華便帶著滿腔怒火走了。走進廚房陪老婆兒子吃飯的吳浩明,用眼神勸慰朱珠他沒事。
當著兒子的面,朱珠不好說什么,不過婆婆的話,她也聽得差不多。她對自己的不滿由來以久,如今再多點兒、少點兒,實在對她無關痛癢。她現在只想關上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其他的,經歷過前世,她實在看談了許多。
相較朱珠一家三口美滿和樂的情形相反,吳浩民的日子就過得不那么順心了。他賦閑在家幾乎近半年,投資的礦山前幾日才結束冬季封山,僅開采出來近兩車的礦石,而且礦品太低。猶豫再三,一個月前吳浩民決定才過關拉回國內。可誰想遇到奧運,礦石幾乎無人問津,他又找貨場、又是過關,手上本就不多的資金,所剩無幾。
投資的項目一個個不是失敗,就是許久沒有收益,他不反省自己身上的疏漏,反而將錯誤完全推到別人的身上。首當其沖得,就是小弟不顧他的死活,不與他合作,不然混得風升水起的那個絕對是他。
事業不順,吳浩民一時求助無門,夜深人靜時,他只是打電話給千里之外的小妹吐苦水。“是大哥無能,沒本事,活該被人瞧不起。外人也就算了,可現在連浩明他也……平時很少走動,幾乎不來往,連電話都不打一個……太讓人寒心了,好賴也兄弟一場,我是沒錢了,難道兄弟也作不成了?”
不明事實的吳玲玲,聽著兄長帶著幾分醉意的嘆惜,再加上老媽平日不滿朱珠的念叨,她對吳浩明夫妻也有些心生不滿。為了錢,傷了全家人的心,弄得家宅不寧,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趁著周末給小弟打問候電話,吳玲玲先是婉轉地打探了他現在的工作、生活,最后才輕聲地勸說:“有時間去看一看大哥,最少也打個電話問候一下,難不成這一輩子都不說話、不來往了。大哥他不易,你得理解他。”
聽到這兒,原來還有些暈乎的吳浩明才算明白老姐來電話的目的。“我理解他,可是我現在不能聯絡他。”
“為啥?親兄弟之間,有啥不能說得?”吳玲玲才要繼續勸解,她的話全被吳浩明的話堵了回去。
“姐,我只要電話一打,他第二天就能來找我談合作、談投資。”吳浩明直接把話點明了,“借錢做生意!借了他錢,我們一家怎么過?我們家老二都要生了,我們能不為孩子做打算嗎?姐,說實話,這錢要是用在嫂子、小敏,那怕是咱哥自己身上,我都給。可他拿著錢是去投資!其中的風險有多大,他根本不考慮!他現在不是要做生意,完全是想賭一把的態度,誰敢把錢交到他手上?”
吳玲玲對兄長、小弟的個性很了解,知道浩明不會說謊,一時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現在小敏也大了,離自立也不遠了。嫂子有工資,他們老了養老沒問題。可我們孩子還小,現在手上錢再多,誰知道明天會怎么樣?我們不早做打算,事到臨頭,我們怎么辦?我們不給別人添麻煩,安安靜靜得過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對?非逼著我傾家蕩產得去幫吳浩民,看著我妻離子散,那時候誰又來幫我?”吳浩明無奈地輕嘆,“只怕那時候沒人會幫我,反倒會笑我是白癡,沒準咱媽嫌有我這種兒子丟臉,把我丟出門也不一定。”
“一天別瞎想,媽才不會那么做,她其實最疼你……”
“疼我?在媽眼里,我就是為了給她大兒子墊腳才生的!不會有什么大出息,一輩子能有吃、有喝也都是借了她大兒子的光……”吳浩明滿嘴苦澀,喉嚨發緊,眼眶有些濕了。“姐……我也是男人,我也有家要照顧!我沒覺得誰對不起我,我也沒對不起別人!給他跑腿、當小弟時,我實心實意。一無所有地離開他,自己做小生意養家,我也沒埋怨誰。現在看著我的日子過得紅火,就覺得我對不起他?我是偷他的,搶他的了,為什么他不順利,錯卻在我身上?我不掏錢為他的錯買單,我就是無情無義?難道非要我過得吃不上、喝不上,厚著臉皮乞討到吳浩民的跟前,正中他的預言,一切才是正常、應該的?”把壓抑許久,對朱珠都沒法說的話,他終于說出來了。被自己的親人蔑視,比用刀子剮他的肉都疼,無法用語言言明的悲慘。
電話那邊的吳玲玲怔忡半晌,過去在她眼中,急燥、懶散的小弟如今完全是另一翻模樣。再想自己投給大哥至今杳無音信的二十萬,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沒辦法說服弟弟傾盡全力都大哥,只因一個完全無法預期的生意。
“浩明……對不起……”吳玲玲為自己的偏聽偏信道歉,“姐不知道……這里面還有那么多事兒……至于大哥、咱媽他們再講什么,你就不用再在意了。努力賺錢養家,過自己的日子,幫別人不能把自己的家弄散了。大哥的生意……慢慢總會好的……”
“姐……謝謝你……”
吳浩民和馮麗華并有沒等來吳浩明的回心轉意,等來得卻是吳玲玲勸解的電話。
“媽,兒大不由娘。以后你就別管他們之間的事了,他們都是一家之主了,都有自己的打算。現在一時想不開,以后慢慢會好的……”
“大哥,生意慢慢來。大生意做不了,咱們可以做小生意。不行咱們就在國內做些小生意,如今小敏大了,也不會那么拼命。吃喝不愁,一家人不用擔驚受怕,才是最重要的……”
希望落空地兩母子,面對面地坐著長吁短嘆。馮麗華環顧大兒子住了十多年的舊房子,再想到小兒子住的別墅,心里很不是滋味。浩民做了近二十年的生意,算是名聲在外,可如今卻還住了著舊房子。讓旁人看了,實在有礙兒子的名聲。若是有條件,她恨不能自掏腰包,給大兒子買個高層電梯公寓住。那樣的房子,才能配得上浩民的名頭。
吳浩民的腦子卻在想如何才能弄到投資,若不是沒有另外的住處,他早就惦記著把房子賣了。可真要賣了房子,他又要住在哪里呢?唉……還是再等一等,另想它法吧。
隨著全國人民陷入奧運的熱潮,朱珠和吳浩明的小日子也安靜了許多。連往來的電話,講得最多得都是奧運。從一開始國旗時的興奮,到后來的理所應當,全國人民的神經都隨著奧運起浮。當奧運落幕,送走各國友人,人們都感覺還有些意尤未盡,而朱珠的預產期也還有不到兩個月了。
她再次發現低頭看不到腳尖,感覺小淘氣在肚子里伸手踢腳,每天倒數與小家伙相見的那一刻,她只感覺幸福。原本常來的婆婆突然來得少了,最后在她臨近預產期時,打包去了南方閨女家。
“兒媳婦要生了,她倒走了!”李鳳麗對親家的做派,撇了撇嘴。“沒見過這么當婆婆的!兒媳婦生孩子完全跟她沒關系。”
“當然沒關系!”朱珠毫不在意的啃著大大的紅蘋果,“又不是她生!生孩子有醫生,做月子有月嫂,旁邊還有親家幫忙,人家樂得放手,不跟你搶。多開明的婆婆!”
李鳳麗想一想也是,“也確實沒什么事兒讓她忙,不過她怎么突然要去姑娘家?不是年初才回來的嗎?”
雖然臨走前,婆婆沒透露半句,不過朱珠可對她藏得那點兒私心門兒清。馮麗華是聽說女兒給自己的公公婆婆買了間海景房,所以緊忙打包,去女兒家打秋風,準備使出渾身解數,讓女兒也給她買一間,好給大兒子沖面子。
前世馮麗華就是用女兒的錢,買了所大房子寫在自己名下。房子還沒到手,她就天天在朱珠面前顯擺,將來領著大兒子一家,如何如何的幸福生活。再不過被無理的小兒子惹閑氣;也不會被孫子煩得看不到電視。臨近新房快交付時,馮麗華反道不在她面前提房子。也許是怕朱珠賴著她,一起搬新房,連新房交工后,她都沒說讓朱珠去參觀。可惜她哪里知道,朱珠已經忍到了極限,寧可出去租房,也不想在同她住在一處,又怎么垂涎別人的房子?
只可惜,現實并不象馮麗華所希望得那樣。還沒住進大房子,馮麗華便與大兒子大吵了一架。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吳浩民再不會撒家時,他竟若無其事的搶先一步拿到了新房鑰匙,開始裝修新房。直到后來,他們才知道吳浩民已經早一步把舊房子脫手,想不搬家也不成。
“那她沒說什么時候回來?”李鳳麗一邊整理手上新做的尿布,一邊問。
“沒準兒!估計最早也得到明年五、六月。”時間太久,朱珠也忘了婆婆回來的具體時間。不過她記得,她回來之前就讓大兒子滿M城的看房子。等她一回來就交簽了合國,交了預付款。鬧得幾乎M城一半的人都知道她要買房子了!
“你看人家,上閨女家都能住個一年半載,我怎么就不行?住一天,都住不安生,非得躺在自己的床上,才能睡踏實了。”李鳳麗語氣滿是羨慕,“身上毛病太多,想出門旅游吧,又怕是花錢都糟罪。一天到晚,就離不開自己的窩!真是沒出息!”
“外面哪有家里呆著舒服!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還不是隨手就來。出門旅游趕到黃金周,分明就是出門看人,風景兒都被人影給擋了。照出來的照片,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影子,那樣出去玩兒,有什么意思?”朱珠可不想象過山車似的趕旅游景點,“等以后孩子大了,咱們全家去國外旅游。去日本泡溫泉、吃壽司;到歐洲吃鵝肚、品紅酒,游古堡;然后咱們再……”
“光聽就覺得,美!”李鳳麗喜滋滋地笑彎了眼睛,“就怕到時候老得,走不動嘍!”
“走不動,讓孫子、孫女推著您……”
夏日午后的樹下,兩母女憧憬著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