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記茶餐廳回來已經是華燈初上。
娃娃在公寓樓下時就看見哥哥的車，心中頗覺意外，她以為他不會那么快，不是要和雨格舉行婚禮了嗎？應該沒時間管她才對。
不過，她也知道他是為了什么而來，她的白卷，算是學校史無前例，不通知家長才怪！
家長……這個名詞讓她頗不舒服，腳下卻不由加快了步伐，進了電梯。
進家門前，她深呼吸了幾口，盡力平息忐忑的心，覺得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候才打開門。
一進門，就看見哥哥坐在沙發上，陰郁著臉，山雨欲來的樣子。
她竭力擠出一個笑容，“哥，你來了。”
“去哪里了？怎么現在才回來？晚飯吃了？”他盯著她，眸子里是隱忍的怒氣。
“去找阿焰了！晚飯和他一起吃的！”她知道他不喜歡阿焰，可她不打算撒謊。
連天雨突然沉默了，娃娃只覺得這沉默之中有無形的壓力壓下來，讓她呼吸都感到費力，竟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為什么要怕他？旋即挺直了胸膛，若無其事對他說，“哥，沒事我去洗澡了！”
從客廳到臥室，十幾米的距離，娃娃每走一步腳步都那么沉重，哥哥那雙眼睛帶來的壓力太大了，使她背心不自覺覆蓋了一層汗意……
可他卻一直不說話，只用眼睛盯著她，當她終于走到臥室門口，只要再跨一步就能逃離他的視線了，她長吁了一口氣，手扶在了臥室門把上。靚靚
“站住！”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全身一震，幾乎嚇掉了魂……
沒出息！她暗暗罵自己，看來還是低估了哥哥的威懾力……
竭力讓自己不那么害怕，她轉身，微笑，“哥，還有什么事嗎？”
連天雨盯著她，眼睛里忽明忽暗，明的時候如探照燈，似能將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暗的時候如波濤暗涌，隨時都有掀起驚濤駭浪的危險……
他微微垂了垂眸，顯然也是在平息自己的心，再抬眸凝望她時，眼眸里是淡淡的平和和溫暖。
“過來，坐下。”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沙發，語氣里不再那么夾風夾雨。
“哦……”該來的躲不過，她暗抑著一顆狂跳的心，在哥哥對面的沙發坐下。方才還不覺得，這一坐下來，就覺得雙腿居然發軟……
“為什么還要去找阿焰？”審問從這里開始。
她想了想，平靜地回答，“我長大了！有自己的自由！”這不是他所期盼的嗎？期盼她長大，期盼甩掉她這個包袱，放他自由，同時，也給自己自由……
他腮幫子鼓了一鼓，顯然是在咬牙隱忍怒氣，“長大了？很好！長大了考試還交白卷？”
她斜了他一眼，將他的怒火看在眼里，“沒錯！那也是我的自由！我愛考不考！念不念書都是我的自由！”
只聽“啪”的一聲，連天雨將什么東西重重摔在茶幾上，好像是他手側的書。
娃娃卻覺得這一巴掌原本是想扇在她臉上的，只不過，他下不了手。
在這十幾年里，他只打過她一次，就是她抱著他說“愛”這個字的時候……
娃娃頓悟，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對他的愛，他覺得是他的恥辱……
呵……心里已溢滿酸楚的痛，她傾盡一切地去愛他，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是不對的，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愛會成為他的負擔，他的恥辱……
“娃娃，我們談談？”連天雨凝視她仰起的小臉，凝視她倔強地仰起的下巴，努力將怒火壓下去，盡量以溫和的方式和她說話。
其實當他從曾校長那里得知娃娃交白卷這件事后，就已經擺正過自己的態度。如果娃娃真的是不會做題而考得不好或者交了白卷，那么他不會責怪她，他連天雨的妹妹成績好壞無所謂，可是，他的娃娃那么聰明，學什么東西都一點即通，交白卷這件事就表明娃娃是用她的方式在抗議，在宣泄……
他接到電話后就來公寓了，娃娃不在家，他便坐在公寓里等，期間他一直在思考，該用怎樣的方式來和娃娃談這件事，該怎么解開她的心結，包括剛才，他還在矛盾中掙扎，盡管娃娃的態度讓他怒不可遏，最終，他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決定和她好好談一談。
娃娃卻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眼神，“沒什么好談的！我滿十八歲了，我有選擇我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力！下學期我不想念書了！”
其實在這之前，她從來就沒想過不念書，只是氣頭上隨口就說了出來。
連天雨在沉默，在思考。
不念書？也不是不行。他本來就不指望她能有多大出息，再者，一個女孩兒，要有大出息太辛苦，他也不忍心，他愿意就這樣養她一輩子，他比她大，如果他先死，他會把所有財產都留給她，所以，念不念書沒多大意義，問題是，她這不念書如果僅僅只是反抗他結婚的方式，就未免過于幼稚，而他怎么能和她一般幼稚？
“說說你的想法。”他不動聲色，也不做決斷，婚禮在即，這么久以來也沒能和她好好溝通，既然今天攤開了談，就好好談一談。
娃娃不知該說什么，因為在此之前她沒有想法，想了想說，胡亂說道，“因為，反正我就算念書也會回回考試交白卷！拿不到畢業證，還念書干嘛？”
連天雨亦努力不怒，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為什么交白卷？”
問題又繞了回來……
娃娃便抬起頭，凝視他輪廓分明的臉，字字句句，灰白絕望，“因為……沒有你的人生永遠都是一張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