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壽宴（六）
雖然石磊現在跟靳家的關系也等于半個兒子那種了，但是靳老爺子還是囑咐了一聲：我收禮從來都不收超過一百塊錢的禮物的，中南海那幾位來，也就是帶個二兩茶葉什么的。
石磊心里頭很是鄙視了一下靳老爺子，那些茶葉他當然有幸喝過，自然也就知道那些茶葉在市場上根本就買不到，屬于單純的特供，而這些茶葉如果拿到市場上去賣，恐怕得上萬塊一兩，這老爺子居然輕描淡寫的來了句二兩茶葉，還什么不超過一百塊，搞得好像這種茶葉是路邊上二百塊打包把攤子都賣給你的那種似的。
不過這也就是腹誹，石磊大概齊知道這位元勛式的老人其實是真的不太懂這些東西，他一輩子都是舞刀弄槍打下的江山，到了中年還創辦國內最高級別的特種部隊，整天都是腥風血雨的，哪有工夫搞什么風花雪月之類的破事兒？而且靳老爺子生性耿直，不喜歡玩虛頭八腦的那一套，不像其他的官員那樣，明明對書法字畫其實沒什么研究，但是等到級別上去了，職位也高了，就開始附庸范雅。石磊可是聽說過的，當初靳老爺子有一回跟著名書畫大家啟功見了面，別人跟他啰啰嗦嗦的介紹，他直接就擺擺手說了一句：這些東西我不懂，你介紹那些名頭也白搭，我就知道他是個老頭兒，比我大幾歲，是前朝皇帝家的人，姓什么愛新覺羅的。其他的我管你那么多，他能喝酒我就跟他喝酒，不能喝我就跟他喝茶，扯這些沒用的東西干嘛？結果啟功老爺子哈哈大笑，連說像是靳老爺子這么耿直的大官不多，結果本就好兩杯的啟功老爺子就拖著靳老爺子倆人喝酒去了，喝完之后非要拉著靳老爺子，說是非得送靳老爺子一幅字不可，靳老爺子死也不要，還說一幅破字擱家里還嫌礙眼，上廁所用吧又怕糊一屁股墨汁，搞得啟功老爺子也是無可奈何。
這事兒雖談不上佳話，不過也充分說明靳老爺子真不是矯情，而是真沒這方面的愛好，上萬一兩的茶葉，對他而言，跟路邊上五塊錢一車的茶葉真沒什么區別。
我那件禮物，老爺子您看了準喜歡，而且不值錢，想買也沒處買去。石磊笑嘻嘻的賣了個關子，并沒有說明是什么東西，靳老爺子最恨這種猜來猜去的事兒，揮揮手把石磊趕了出去。
石磊出來，兩個女人自然也就告辭出來了，蔣伯生也便說了一句：小猴子你閉會兒眼，跟這幾個孩子叨叨半天，你這身體還不如我，要多休息。
別說靳老爺子現在真有點兒累了，就算是一點兒不累，蔣伯生一開口他也只有趕緊閉上眼休息會兒的份。
蔣伯生也離開了樓上，回到樓下找了個位置坐著，依舊低眉不語，風度自然。
進進出出的人自然是能看見蔣伯生的，看到這么一位他們完全沒見過的須發皆白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神仙模樣的老者，再大的人物也會有些好奇，而且這些賓客里，也不乏年輕人甚至是小孩子，老一輩的人還不太好意思相互打聽，可是這些孩子們就顧不上那么多了。問來問去也就都知道了蔣伯生的身份，再結合老爺子這副八風不動完全視所有人于不見的姿態，那些人、包括許多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都覺得，難怪靳老爺子這種身份地位還會把這位比他其實大不了幾歲的師父敬的如此之高，就憑蔣伯生現在這副姿態，而且八十多歲的人了身子骨卻依舊強健，看著樣子怎么都得活過一百歲的架勢，那些大人物也不由得開始將蔣伯生老爺子往神壇上推——這個神壇指的真的就是神壇，無產階級家，到了耄耋之年，多少也會有點兒神鬼之談了。于是乎竟然開始有人試探著找蔣伯生交流，而蔣伯生也沒有架子，關鍵是本來他就沒架子可端，在場的隨便抓一個，都不知道比蔣伯生的社會地位高了多少，于是老爺子也就給他們簡單的講了點兒養生的話題，只是不知道這幫大人物能聽進去并且做得到的，能有幾位了。
石磊也在靳明鏡的介紹中，認識了幾個年紀相仿的人，只是，這里頭有不少人，其實都是石磊本就認識的，只不過他們現在不可能認識石磊而已。包括他們的父輩乃至祖輩，石磊可能在那一世沒什么機會見到，所以當面是認不出來的，不過只要一說名字，石磊立刻就心里有數，不敢說如數家珍，至少此人所代表的是什么家族，又或者是什么部委，石磊基本上都有個心理準備。
所以看似石磊是第一次跟這些人結識，卻都能了解部分對方的喜好，這交流就明顯順暢的多了。想當初，石磊可就是靠這個在圈子里獲得不少太子爺或者衙內們的好感的，算起來那一世里他除了是張一松的鐵哥們之外，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身份，但是就因為這份本事，京城里許多太子衙內們未必拿他當多好的朋友，可是真要是有人編排石磊的不是，他們也是能為石磊說上幾句話的。
京城第一幫閑，這名頭絕對不白給。當然，這名頭也不那么好聽就是了，至少石磊內心里還是對此挺耿耿于懷的。
只是卻沒有想到，那一世里幫閑的經歷，如今卻成為石磊結交這些世家子弟的手腕，再加上靳明鏡如此隆重的介紹，以及一個區區副省級干部、并且家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政界的基礎、再加上石磊自己這三年多來堪稱商界奇跡的神話，石磊迅速的成為今天這場壽宴里，年輕一代之中的翹楚，那些在那一世里之所以能和石磊平等交流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家教和風度的世家子弟們，在這一世，卻隱隱約約有將石磊推向核心的意味。當然，這也僅僅表現在今天的交談上，石磊真想要讓這些人心服口服的把他當成年輕一代的核心之一，肯定還是需要更多的時間。
這樣的壽宴，肯定少不了凌東升和方力鈞的，當然，如果是往年，類似的場合，方家多數是方曉的大爺爺那邊派個人來就行了，方力鈞就算來，也只是孤身前來，絕不會拖家帶口的。但是現在顯然不同了，方力鈞在方家的地位重新高了起來，他的堂兄妹們，凡事也都會去征求方力鈞的意見了，可以說，方力鈞現在，是真正的成為了方家的骨干力量，若不是方曉這家伙太散仙，方家下一任的家主，還未必落在誰頭上。
凌文和方曉原本是可來可不來的人，小輩么，來了也就是湊熱鬧，又或者是因為出自政治上的考慮。可是凌文不從政，方曉倒算是從政，只是這小子怎么也看不出來有多把這當奮斗目標。他們過來，完全是因為知道石磊在，也明白石磊這次能夠被靳老爺子放進壽宴的邀請名單之中，幾乎也就意味著石磊正式步入京城的權貴圈子了，所以這兩個近幾年在京城公子哥的圈子里地位蒸蒸日上的家伙，這是來給石磊撐場面來了。有靳老爺子和靳明鏡的介紹，石磊的地位已經算是相當超然了，但是眾人拾柴火焰高么，哪有嫌棄面子太大的？所以這哥倆還是不約而同的出現，并且一來就直奔石磊，表現的極其親熱。
這些自然也落入其他人的眼中，之前也知道方曉和石磊關系不錯，更加知道凌文算是在給石磊打工，可是耳聞畢竟不如親見，看到這哥兒仨如此親密，那心境又自是不同。
方力鈞和凌東升也沒避諱，同樣表現的和石磊很親熱很熟稔，相反倒是靳明甫一直跟石磊略微的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既有一開始似乎對待家人一樣很隨意的招呼，卻也有似乎并不是太熟悉的距離感，總之靳明甫的表現似乎有些刻意的違和，讓一些明知道石磊和靳明甫打過交道并且比較合拍的人心里也產生一些奇怪的感受。
廳里這些人是來來往往的，都不會在廳里做太久的停留，基本上進來轉一圈，跟靳家的人各自打個招呼，然后和熟人交流兩句也就到后院去了，包括沈怡和蔣風約也都到后頭去了，前邊鐵打的營盤似乎就只有靳家的人以及石磊、蔣伯生。
石磊其實也是想干脆到后頭去算了的，但是靳明鏡似乎是帶著靳老爺子的任務在做事，沒讓他離開，硬是拉著他仿佛半個主人一般的迎接那些前來賀壽的賓客，挨個兒把他介紹給那些人。可能這些人在進門之時對于石磊的被介紹頂多有點兒奇怪，但是等到他們走到后院，跟其他人一交流，就會知道石磊是從最初就被介紹給了幾乎所有人，這些人心里自然就多少有點兒計較了。似乎，他們也知道這場壽宴上，靳老爺子恐怕是要站出來為前不久才上了內參，多多少少引起一些流言蜚語乃至于猜忌的石家和其他幾位地方上的大員說話，乃至正名的。這些人的心里，也都開始重新估量石磊的份量問題，當然，更多的是奇怪。
這些答案或許很久以后都不會被解開，不過這對石磊也是極為有利的，不需要讓這些人知道的太過于確切，而只需要讓他們明白，石磊和靳家的關系到底有多好，這就已經足夠了。許多人開始感慨，姚家這次怕是要倒大霉，他們操作的這件事里，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離間靳明甫和石家的關系，但是這樣看來，姚家是滿盤皆輸，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陳大公子的意見了。
陳大公子自然也是到了的，不過他的身份地位，其實也不是太適合逗留太久，而且剛好是在石磊剛才在樓上的時間，他來了，打過了招呼，送上了禮物。陳家和靳家來往不多，陳大公子也自忖未必有那個臉面讓靳老爺子單獨見見他，于是便只是和靳家長子靳明志多聊了幾句，心意到了也就離開了。恰逢際會的又和石磊錯身而過，沒見到面。
這，恐怕將會是唯一的迷局了，靳家的態度很明顯了，那么陳大公子的意思就會直接決定這起事件最終的走向了。不過按照常理來說，靳家既然表態都表到這種份上了，除非陳大公子能夠從姚家那里得到極大的好處，否則他不該會喪心病狂到要和靳家翻這個臉吧？靳老爺子今兒的態度很明顯了，他就是要成為石磊身后的那股支撐力。
而這，大概也就是靳老爺子之前在房間里對石磊說的，要送他的那份大禮吧！
前前后后跟來賀壽的人打著招呼，石磊甚至都沒來得及跟靳明鏡那三位沒見過的哥哥姐姐寒暄，只是簡單的相互認識了一下，就各自忙各自的事兒去了。
而這時候，早早就打過電話來表示已經動身的那兩位首長，也終于來到了一號院口。石磊沒出去看也能想象得到那排場是怎樣的。當然，更大的排場肯定是在軍委大院的外頭，真等一號車二號車進了大院，也就不需要前呼后擁的那么多保鏢車輛了。只是畢竟是抬抬手就能震動全國的大人物，即便是進了軍委大院，也依舊會保持足夠的警衛力量。
石磊早就聽到外頭有報告進來，說是一二號的車都到了，可是足足過了十分鐘，還沒看到那兩位只在電視上見過的人進來，足見還是有許多的安保工作要做的。
屋里除了靳家的五個人以及石磊，其他人都已經自覺的到門口去迎接了，后院的那些人也都到了前頭，只等著那兩位大人物下車。靳家這五人雖說沒迎到最外頭，那也是因為主人的關系，正常就只能在門口處迎接的，而外頭的那些官員之類的，早就排到院子外邊去了。石磊其實連到外頭的心思也沒有，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或許該避讓一下，和蔣伯生一起到后院去呆著才是正道。可是靳明鏡卻拉住了他，笑著沖他搖頭，意思是讓他和他兄弟姐妹幾人一起迎接兩位首長。
這讓石磊很是惶惑，然后就明白了，這才是靳老爺子送的最大的禮物。一個商人，或者一個副部級干部的兒子，在朝里沒有強大的關系，卻可以直接面見天顏，這是何等榮耀？尤其是以半個主人的身份迎接，靳家等于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全中國，石磊這孩子，我們靳家護著呢，從此以后，誰想動他腦筋，都得考慮一下，是否能夠禁得起我靳家的反撲！
這時候外頭的那些官員們都還不知道這一點，他們幾乎已經沒有心思去想石磊的問題了，想的只是馬上要從車里下來的兩位首長。而且即便有人想到石磊，也會認為他這時候是在后院退避去了，而絕不會認為石磊此刻居然是和靳家的五兄妹站在一起。一會兒他們知道之后，必然會因此掀起軒然巨波。
終于，石磊聽到了幾聲極其有份量的腳步聲，他的心也不由得咚咚直跳起來。
石磊已經足夠傻大膽了，面對省委書記照樣敢直言不諱，一點兒都不怯場。面對靳老爺子，因為特殊的關系，也可以進退自如。可是，這外頭的那兩位，哪怕是早已在電視上見過太多回，哪怕是他們甚至還沒有進門，石磊也依舊感覺到了從門外傳進來的那股子威壓。這是長期處于權力最頂峰位置養成的一股天然的氣勢，迫人耳鼻。
盡可能保持著平靜，石磊甚至于在想，是不是應該像是古代見皇上的時候那樣，低頭看二鈕，否則就是仰面視君有意刺王殺駕，但是很快他就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沒用的東西，哪有那么多的刺王殺駕，劉寶瑞相聲聽多了吧你！
原以為會聽到紛紛亂亂的首長好，然后那兩位就會說同志們辛苦了，可是這種電影里的場面石磊完全沒見著，見到的只是外頭一片肅靜，甚至那些人連呼吸的頻率都保持了一致，隨即，他就親眼看到了那兩位代表著共和國最高權勢的兩位老人的出現。
依舊是那兩張熟悉到無法再熟悉的面孔，而且石磊很清楚的知道，兩年之后的03年初，這兩位就都會離開現在的位置了，甚至于取代者石磊也很清楚，中央方面雖然也算是基本確定，但是總不會有人敢拍胸脯作保證，也唯獨石磊這個過來人能夠確定了。
靳明鏡的大姐靳月華先敬了個軍禮，她也是總參的軍人，口中也說出了石磊一直都沒有聽到的首長好。
那兩位相視一笑，一號首長擺擺手道：今天是靳老的壽誕，這些禮數放一放，我們又不是來視察工作的。按照國際慣例，握手。說罷，老人很是和藹的伸出手來，靳月華受寵若驚的握上。
其實不是懶得取章節名，主要是這幾章的出場人物比較敏感，雖然沒明指，但是誰都知道是誰，所以標題低調點兒，通通叫壽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