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駕,借過,借過……”
就在眾人已經等得實在不耐煩了,現場形勢眼看就要失控的時候,李曦懷里抱著一個酒壇滿臉笑容地從巷子的那邊擠過來了。
“叫大家久等了哈,恕罪,恕罪,呃,睡過頭了,抱歉,抱歉……”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大家伙兒在這里等了他少說一個多時辰了,還以為這家伙是拿大家耍著玩呢,卻原來他居然只是睡過頭了……
當場就有不少人聞言氣得額頭上青筋直冒,手里攥起了老大的拳頭,其中幾天之前曾在這家文君酒壚當場給過李曦難看的幾個人更是一個個氣得幾乎歪了鼻子——
他們今天就是憋著勁兒過來看笑話呢,結果卻在這里干等了近兩個時辰,這人擠人的地方,雖是春日,卻幾乎能讓人硬生生的捂出痱子來,但人家卻在家里睡到這會子,這他媽簡直就是比耍人還耍人呢!
闔城出動在此等待他和他的新酒,他居然能在家中高臥不起!
敢情人家根本就沒拿今天這么大一副場面當回事兒!
不過大家看看他懷里抱著的那個酒壇子,相互對視幾眼,最終還是把這股子怒氣給強自壓下去了——也罷,耍就耍了,且看這小子的所謂新酒到底是個什么滋味,只要是他這新酒但或有一星半點的不對勁,哼,到時候再把這筆賬拎出來一起算也不遲!
就在眾人怒目的注視下,李曦擠開一條通道來,終于走到了文君酒壚的鋪子門口。看見他真的過來了,懷里還抱著酒壇子,靜女就覺得自己這肩上突然的一輕,不知不覺就松了口氣,然后就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好懸沒當場暈過去。
這一個半時辰里,她的壓力委實也是太大了一些。
眼看她晃晃悠悠,當著那么多人李曦倒不好過去扶她,幸好靜女身邊就站著兩個賣酒婆子呢,見狀趕緊把她扶住了,婉言的勸她到后面去歇著,不過靜女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之后,卻是一抬手推開了那兩個婆子。
李曦答應了要幫她這個酒壚重新開張的,前頭她頂著那么大的壓力在這里等了他那么長時間,為的還不就是要親眼等著看看李曦到底怎么幫自己?這個時候別說自己的身體沒什么事,就是已經病得爬不起來了,也得讓人把自己抬過來才是!
前天李曦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那個告示念給她聽的時候,她就知道,原來當初李曦說要半年至千金并不完全是一句空話,原來他一直都在暗中準備著自己的事情,所以,如果說此前她還只是在無計可施卻又心有不甘的情況之下對李曦保持將信將疑與姑且信之的話,那么等她看到那張告示,其實心里就已經對李曦信了五六分。
當然,除了信任之外,在她心中占據著最重要地位的,自然就是好奇了。
此刻在這條小巷子里聚集了怕不有幾千人,但他們所關注的卻只是李曦到底造出了什么新酒,他們所關注的,只是想看看李曦這次是不是又要丟什么丑,可以說這件事本身,與他們是沒有什么利害關系的,他們只是在等待事情的結果而已。無論即將到來的是一次驚喜,還是一次笑話,與他們都并無太大的相干,充其量就是又添了一些茶余飯后的舌頭。
但是這件事對于靜女來說,卻是生死攸關!
雖然只是開了一家小酒鋪,但她是老板,凡事她都可以自己做主,在當下的這個大時代里,她可以說是已經最大限度的品嘗過了“自由”這杯美酒。
但是現如今她已經徹底和皇甫家斷了關系,而且經營鋪子以來的所有積蓄也都已經被哥哥嫂嫂借機拿走了,鋪子也被砸了,預交的租金也被要走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就在這三兩天里,哥嫂他們肯定會再次過來,肯定是要帶走自己的。
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個被人稱為“不祥之人”的弱女子,便是連個反抗的借口都找不到,因為自己連最后這一處小小的立身之所都已經沒了。
所以,那天幽暗而滿地狼藉的柜臺后面李曦所說的那幾句話,簡直就是她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簡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心里堅定地相信李曦一定會成功,也必須要成功,無論如何要成功!
但是,他怎么就能成功呢?
被他抱在懷里的那個酒壇,到底裝了什么稀罕妙物?
一個小小的酒壇,就能讓他半年至千金嗎?一壇新酒,真的能征服今天來到這里的這么些人嗎?他……真的就能讓自己這家小酒鋪起死回生嗎?
就在她紛亂的思緒中,李曦靦腆地笑著,放下酒壇之后還沖大家拱了拱手,然后才道:“那什么,時候已經耽誤了不少了,咱們這新酒品嘗會,就開始吧?”
他轉身吩咐,“來人,拿碗來!”
當下便有個賣酒婆子聞言之后趕緊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大摞洗干抹凈的酒碗拿出來,就放到鋪子門口擋著眾人的那一張大案上頭。
李曦把那壇酒拿過來,直接往一大摞酒碗旁邊一放,直接就打開了酒壇的封口。
直到這會子大家才注意到,卻原來這壇酒并不是用泥封口的,而是只用了一大團麻布,當下眾人心里就有些好奇,因為時下釀酒都是將粗酒封在酒壇里,壇口加了泥封,讓酒液自己在里邊一邊繼續釀造一邊發酵,卻是從沒人聽說過不加泥封直接用一團麻布封口的。
麻布團子封口,可是封不死的,這樣一來,如何讓這酒液繼續發酵?
李曦卻不知道就是一個封口的問題,他手中的這壇酒就已經引起了不少行家的興趣,當下他打開酒壇之后,自己就首先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酒香,然后也不看眾人的反應,徑直拿過一個酒碗來,掂起酒壇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倒了一個碗底。
這會子整個小巷子倒真是安靜的可以,那是因為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呢,剛才見李曦居然只抱了一壇酒來,就有人已經不屑地嗤鼻,這會子又見他只舍得倒了一個碗底,便有人不屑地道:“李大才子,你這也太摳門了吧?就算是免費品酒也不至于這么摳門呀,這一點兒也就是夠咱們拿來潤潤嗓子,夠誰品的?”
李曦聞言靦腆地笑笑,也不反駁,只是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伸手指著那個說話的,笑著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幾天之前咱們就在這里見過面,當初這位仁兄還曾說過,堅決不相信我李曦能夠半年至千金的,對吧?”
那人聞言倒也不怯場,當即擠開眾人挺身站了出來,昂然道:“沒錯,正是本人!而且我不光當時不信,到現在也不信,我現在就感覺,你這什么狗屁品酒會,純粹是蒙人的!”
李曦聞言笑笑,并不生氣,當下點頭道:“那好,既然這位仁兄如此質疑在下的話,那今天這品酒會,就請仁兄第一位品酒如何?”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倒是沒人出言反對。而那人自然也是沒有意見,他當下便點頭道:“好,敢讓某第一個試你的酒,倒算你還有些膽氣!只是你這酒太少了,倒滿!”
李曦笑著搖搖頭,端起酒碗遞過去,“倒滿了你喝不下的,再說了,今日只有一壇酒,要供給大家品嘗呢,也沒那么些讓你糟蹋!”
說到這里,他又補了一句,“對了,還要提醒這位仁兄一句,喝我這種新酒的時候,切記要慢慢的小口小口喝才好,不然嗆著的話,可不要怪我的酒太烈!”
那人聞言不屑地冷哼一聲,大步走到李曦面前,接過了酒碗。
接過碗來,首先就是一陣撲鼻的香氣迎面襲來,他頓時給這香氣熏得一愣,只是覺得這酒的香氣可是比平日里喝得那些酒的酒香要濃郁多了!
當下他正待低頭仔細聞聞,雖說他心里是絕對不相信李曦能弄出什么與眾不同的新酒來的,就更別提什么烈酒了,他自詡喜好這杯中之物,敢夸口說便是再烈的酒,只要是世上有的,他都不怕,不過當下畢竟是當著那么些人第一個試酒呢,他可不想出什么丑,但就在這個時候,還不等他仔細聞聞,卻聽得身后眾人已經開始起哄了——
“快喝呀,愣什么!”
“是啊,還不快喝,這么些人等著嘗呢!”
“這小子不會是李曦找來的托兒吧?便裝腔作勢了,聞什么聞,快喝!”
身后聒噪如此,他便是再好的性子也耐不住,更何況眼前酒香撲鼻,他也確實給勾得饞癮大動,當下便也不急細想,端起碗來,一口就倒進了嘴里。
然后,他突然便瞪大了眼睛!
一口酒將咽未咽之間,只是覺得熱辣滿口,讓他這個自詡是喝慣了烈酒的人也忍不住幾乎當場就要把這口酒給噴出來!
忍了幾忍,臉都憋得通紅,他到底還是一口給咽了下去,然后就覺得一股火辣的熱流順著嗓子一直下到腹臍,好不舒爽!
喝完了,美完了,肚子里好像有一團火在燒!
他好像是傻掉了一樣,抬起頭來不能置信地看了李曦一眼,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空碗,然后,就在大家都屏息地等待他轉過身來評價一下這酒的滋味到底如何的時候,他卻是慢慢地把碗遞到李曦面前,問:“能、能再給我來一點不?”
離得近聽見了他這話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離得遠的人則一個勁兒的扒著前邊人的膀子,追問那家伙到底說了什么,等到消息傳遞過來,大家也是不由得目瞪口呆。
這叫他娘的什么評價?
李曦聞言笑笑,搖了搖頭,“一人只有這么一點兒,想喝的話,明天請早吧,繼續免費!”
那人聞言咽了一口唾沫,摸摸肚子,猶自盯著李曦懷里的酒壇,過了半天,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空碗,轉身走回人群中間。
大家一見他剛才還牛氣哄哄的,這會子喝完了酒反而不說話了,頓時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見他走近了,便亂哄哄地拉著他問:“怎么樣?這酒到底怎么樣?你倒是說話呀,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喝完了反倒變啞巴了?”
那人覺得自從一口酒下肚,自己到現在還有點暈暈乎乎的呢,有一種飄飄如仙的感覺,要擱在以往,像那樣的酒碗倒滿了,便是喝它個三五碗也不至于有這種自在的感覺啊!
當下眾人亂紛紛的問,他卻是不舍得打斷這種美妙的感覺,便不管別人怎么問,他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愣是連一句話都不愿意說,只是想要這感覺……再飛一會兒!
這下子眾人見他硬是不肯說話,便不由得紛紛把目光投向李曦面前大案上的那個小小酒壇,頓時這心里就越發的好奇了!
李曦笑笑,換了一個酒碗,再次倒上一個碗底,問:“這次誰來?”
這一回李曦的話音方落,也不等他指人,大家都是好奇的緊,聞言之后立刻就踴躍地報名,而且還有不少人奮力的往前擠,想要獲得一個比較好的位置,以便能趕緊嘗嘗這個讓人喝完了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怎么評價的新酒。
李曦見狀趕緊拿起酒壇作勢欲砸,雙目圓瞪地喝道:“不要擠,你們擠的話我就把酒壇摔碎,誰都喝不到!不要擠!”
笑話,那么多人的大場面,現場連個能維持秩序的都沒有,要是一旦亂起來,連踩帶擠的,別說讓新酒揚名了,只怕連自己的小命都有可能交代在這里。
當下聽了他這話,現場倒是安靜了一下,然后卻有更多條手臂舉了起來。
李曦笑笑,正想選第二個,卻見突然有個人大喝一聲,道:“嚷什么,都他媽閃開,讓老子來,我就不信他這酒能邪門到哪里去!”
眾人聞言憤怒地回頭,但是看清了那說話的人之后,認識的卻是立刻就換上了一副笑臉,當即趕緊讓路,道:“裴管家,您老怎么也大駕過來了,您請,您請!”
有人這么一說,大家立刻就知道來者是誰了,當下不管心里是否情愿,卻也只能趕緊讓路。誰讓人家是當今晉原縣縣丞裴大人府上的管家呢!
人都說宰相的門房七品官,這話落到地方上也一樣管用,縣丞大人的門房,那出外就是可以代表縣丞大人的,那可是連正經在衙門里做事的刀筆吏們都要小心地恭敬著的大人物,又更何況是他們這些狗屁不是的普通老百姓?
當下眾人硬生生的給裴管家讓出一條路來,讓他走到了文君酒鋪的那張大案前,他昂首瞥了李曦一眼,不屑地道:“我來看看你這到底是什么酒!”
說著他端起大案上的酒碗,便遞到鼻端,輕輕地嗅了一下,然后臉上便是一驚。
他雖然不是特別的喜歡喝酒,但畢竟也在老裴家當了多年的管家,每年的酒食采買等等,都是他的責權所在,因此,對于分辨酒的質量,他可是很有一番經驗的,當下這酒往鼻子前一送,單是聞著酒香,就已經讓他不得不頓時收起了所有的不屑。
自從他說話,一直到他走過來端起酒碗,李曦就一直笑嘻嘻地看著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到了這時候,見他一臉的謹慎,這才道:“酒烈,小口喝。”
裴管家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想哼一聲表示一下不屑,以免弱了士氣,但是到最后聞著縈繞鼻端的濃烈香氣,他還是把那個想法忍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把酒碗捧到面前,淺淺地啜了一小口,然后他的表情便如此前試酒的那人幾乎一般無二,當下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口酒含在唇舌之間,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便如當時年少,洞房花燭之夜,懵懵懂懂之間,初試美人舌……
話說,新書榜上跌的好慘哪,俺是沒有好推薦位置可以依賴的,所以,只好依靠你們了,看書的兄弟們,多幫忙砸個幾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