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石就任潮梅八縣善后督辦后,打算在潮州開辦黃埔東征的二期同學學業耽誤太多,需要重新學習,另外蔣介石考慮到自己以后留在黃埔的時間也許不會很多,可軍校他又不愿意放手,因此在潮州辦個分校也便于自己控制黃埔。
所以他這次回廣州后就與廖仲愷談妥潮分校的事,以后軍校的學兵連就在潮州進行入伍生教育,完成之后再回黃埔,而畢業生實習也在潮州的校軍中進行。
莊繼華聯絡處開張的第一件事就是為這次過來的學兵連、憲兵連以及教官準備食宿。
這天莊繼華大清早就在碼頭等待永福艦,這批軍校人員都由永福艦運送;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粵軍軍需處的一個林姓少校,永福艦不但載有黃埔學生還有一批軍餉和武器裝備。
永福艦還看不見影子,左右又無事,莊繼華和林少校兩人閑聊。聽說永福艦這次還有五萬大洋和一批蘇制武器,莊繼華就笑了。
“這下衛團長應該不會再來找你了,上次見你時,就是他在司令部鬧騰軍餉的事。”
林少校嘆息一聲,苦笑下說道:“恐怕還回來的,這筆錢已經有去處了,沒他的。”
莊繼華正抬頭向遠處張望,聞聽此言,便收回目光,轉頭看著林少校:“怎么?又沒他的,老兄,這可有點欺負人了,我這外人可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老弟。你不懂,我知道他在樟木頭幫過你,你替他說話,可我有什么辦法,這都是上面定地。”林少校無可奈何的說,說完從兜里掏出香煙。從中抽出一支刁在嘴上,他知道莊繼華不抽煙,所以也沒跟莊繼華客氣。
“你們上峰盡欺負老實人,這會讓將士寒心的。”莊繼華半真半假的說,他越這樣半公開的替衛立煌說好話,越沒人懷疑他的目地;當然莊繼華也不只替衛立煌說好話,他幾乎恭維每個人,為每個人主持“公道”。只是都停留在嘴上。
在西方有個著名的論斷:若想藏起一片樹葉,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樹葉藏在樹林中;想藏起一粒沙子,最好把是沙子藏在沙灘上。莊繼華處處留情,結果就成了處處無情,只在有心人的心里留下一粒種子,等待它開花發芽。
“將士寒心?要的就是將士寒心。”林少校意味深長的說。
“嗯?什么意思?”莊繼華故作不解的問。林少校只是笑笑,彈彈煙灰,掉頭又向遠處觀望。
這個碼頭是軍用碼頭,民用船只不敢在這里停靠,只是原停靠在這里的軍艦都隨陳炯明退到福建去了。碼頭上空蕩安靜,只有偶爾飛過地海鷗發出鳴叫,還有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除了莊繼華和林少校外,還有一連的粵軍士兵在外面等待。隨著時間的推移,碼頭上的人越來越不耐煩了。
“老弟,什么時候了?”
“快十點了。”莊繼華抬手看看手上的表。
“怎么還沒到。該不會今天不來了吧。”林少校有些懷疑的問。
“不是吧,前天的電報說今天早晨到,我可是連宿舍帶午飯都聯系好了的。”莊繼華也感到納悶,把身上的電報掏出來看看,沒錯,日期是今天。
林少校不耐煩地發起牢騷:“媽的,這破軍艦該不會在半路沉了吧。海軍局的白癡除了知道走私外,還知道什么。”
“軍艦走私??”莊繼華已經讓有些意外了。更意外的是這個林少校居然也知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個同村的,就在海軍中,他告訴我的。他說海軍地所有軍艦都參與走私,在海軍中是公開的。上上下下都有份,那些海軍軍官就靠這個富得流油。”
莊繼華聞言不僅愕然,雖然對這個世界的怪相有很多心里準備,但軍艦走私,而且是大規模走私,這讓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老弟,你年輕,沒見過軍艦走私吧,待會永福艦到了,你就看吧。”林少校見莊繼華的樣子,心中有些同情,這些黃埔學生打仗沒說的,就是太單純,除了一腔熱血外好像沒別的了。
莊繼華沉默了,只是默默的往遠處看,他只希望永福艦走私的事情不要讓學兵連地學弟們發現。
又過了會,一個穿著海軍制服掛著少尉軍銜的軍官急匆匆跑來,莊繼華看到他臉上焦急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出事了,三個字立刻在腦海中冒出來。
“接到永福艦的電報,它在港口外遇上海籌艦,現被迫駛往廈門。”
雖然莊繼華沒聽明白,不過也知道永福艦出事了,他冷靜地說:“別急,說清楚,被迫駛往廈門?什么意思?”
“應該是被俘虜了。”少尉喘口氣說。
“被俘虜了?怎么會被俘虜了?我們沒聽見炮聲呀”林少校有些激動的問,沒聽到一聲炮響,就這么被俘虜了。莊繼華也有些納悶,他們在這里等了幾個鐘頭。
莊繼華皺眉問道:“海籌艦是怎么回事?”莊繼華心里也很焦急,不過他還在努力保持冷靜,同時心里迅速計算,這件事情的影響。
“兩位長官可能不知,海籌艦是艘裝甲巡洋艦,艦上有三門150mm的主炮,其他各種炮還有十幾門;永福艦是艘裝甲運輸艦,艦上根
,只有幾挺機槍,這根本沒法打。就算跑也跑不贏的航速能達到19節,永福艦….”少尉見兩人不明白為何沒聽見:.艦就被俘虜了,便解釋道。
莊繼華這下明白了,海上作戰不看人多。只看炮地口徑和船速,他立刻打斷少尉的話問:“永福艦還說了什么?”
“沒有了。”
“你們向海軍局報告沒有?”
“報了,永福艦肯定也向廣州報告了的。”
“許司令那里呢?”莊繼華接著問。
“還沒有。”少尉擦擦臉上的汗。
“你立刻回去用電話向許司令報告,林兄,我們回去。”莊繼華說完就向碼頭外走,林少校愣了下。也就跟著莊繼華向外走。
莊繼華他們急匆匆趕回林家祠堂時,許崇智已經得到消息,臉色陰沉的召集人商量對策,司令部里氣氛緊張,來往軍官也沒有了往日的輕松和驕狂。
林少校向許崇智報告后,許崇智沒言聲只是煩躁地揮手讓他退下,這事他沒什么責任。莊繼華卻沒有走,而是留在會議室中。他想知道許崇智會作出什么決定,然后向蔣介石報告,畢竟黃埔軍校還有百多人在上面,蔣介石知道后還不知怎么著急呢。
許崇智見莊繼華不走,而是站在那里等候他的命令,便說:“莊少校,你坐吧,聽聽也好。”他知道莊繼華留下來的原因,當然他要趕莊繼華出去的話,也是可以的;不過他不想這么做。一個是因為蔣介石,另外其實是因為他很欣賞這個年輕人。
從樟木頭之戰后莊繼華就進入了他的視線,后來他又陸續了解了莊繼華的一些事情,就象蔣介石與他的部下有千絲萬縷地聯系一眼,黃埔教官中與他有關系的也不少,有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他就更欣賞他了。
“你們接著說。”許崇智陰沉的看看屋里的人。
莊繼華知道在他回來的路上,他們已經開始討論了。
會議室里的人不是很多,主要是新任四師師長許濟、作戰科長等六七人。莊繼華聽了會,知道他們的意見主要是兩個:進兵福建威脅福建督軍周蔭人,逼其放回永福艦和艦上的人員物資;聯系洪兆麟等陳炯明余部,讓他們出面撮合。
莊繼華心里盤算,單純看這兩個策略都不錯,可是又都有不穩當。對第一種策略。要是周蔭人不妥協怎么辦?還有周蔭人為什么要這么作,莊繼華更進一步想,周蔭人是孫傳芳的部下,如果周蔭人這么作了。肯定是孫傳芳授意的,那么孫傳芳又為什么要這么作?難道孫傳芳要挑起閩粵戰爭?不對,莊繼華幾乎立刻否定了。
他迅速想到這段時間從報上得來地消息,孫傳芳與奉系簽訂合約互不侵犯條約,劃定上海為永不駐軍及設置軍事機關地區,孫軍自上海撤軍,而奉系卻未遵約撤軍,為此孫傳芳指責奉方不守合約,同時指責奉方將軍隊源源不斷調進江南,破壞江南的穩定。應該說孫傳芳承受了奉系很大的壓力,這個時候再挑起閩粵戰爭?孫傳芳不會這樣蠢。莊繼華因此斷定這不是周蔭人挑起的。
那么是誰挑起的呢?海軍司令楊樹莊?他為什么要挑起這個事端?周蔭人不可能能指揮他,那么是陳炯明了;陳炯明也指揮不動楊樹莊呀,只有北京才能指揮楊樹莊。
北京這個詞蹦進莊繼華的腦海后,莊繼華腦海中赫然開朗,對,這肯定是北京干地,但北京為什么要這么干,只有一種解釋,北京想要廣東進攻福建。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這是許崇智開會的習慣,每個人都可以談出自己的觀點,供許崇智分析考慮,許崇智有時會當場作出決定,有時則不會。眾人都在等待許崇智的決定,但許崇智卻沒有理會眾人的眼光,幕僚的分析建議他都聽見了,可他認為這不夠,老于世故的已經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只是他還沒想清楚敵人地目的是什么,這個目的還躲在層層迷霧的后面,如果看不清楚他寧可什么都不作。
“大哥,究竟該怎么做?你倒是說個話呀。”許濟有些不耐煩了,福建目前兵力空虛,活動在閩北地張貞等民軍已經派出代表表示同意服從軍指揮,愿意協助粵軍進攻福建。因此在許濟看來只要進攻,拿下半個福建應該沒有問題。
許崇智瞪了許濟一眼,話到嘴邊。卻突然轉口。
“莊少校,常聽你們校長和政委提起你,你說說看應該怎么作。”
許濟沒想到許崇智突然問起莊繼華來了,他有些生氣地哼了一聲,毫不隱瞞的流露出不滿。在他看來,莊繼華不過是個小小的少校。毛還沒長全,在場中人打過的仗比他走過的路還多,他能有什么主意。
莊繼華卻沒有理會許濟的態度,而是站起來就要到前面去,許崇智揮手示意他坐下,就在位置上說。莊繼華地動作讓眾人心中又平添些許輕蔑。
“卑職認為這是個陰謀。”
莊繼華開口后,許濟不由哈了一聲,不客氣的插嘴道:“這不奇怪。誰都知道。”莊繼華不以為意的點頭說:“許師長說得對,不過既然是陰謀,那么就存在目的,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呢?”
許濟一時語塞,作戰科的關
話道:“自然是截奪永福艦上的物資,裝備陳炯明殘
“那他不會不知道,這肯定要引起我軍地反應,甚至引起我軍進攻福建。”
“閩軍主力依然留在浙江,沒有返回福建,我軍進攻福建。可以輕松拿下福州。”許濟插話,他沒注意許崇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莊繼華雖然只說了兩句,卻已經引起許崇智的共鳴,他對許濟一再打斷莊繼華的話感到不耐煩了。
“那就更讓人不解了,周蔭人難道不知道這個情況?”莊繼華現在已經想通了,他還是按照自己在三營中的方式在進行這場討論。
“嗯。….,有話你就直說,別像…。”
“閉嘴,你這樣讓文革怎么說?”許崇智含怒打斷許濟的話,然后對莊繼華說:“文革,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不要吞吞吐吐的,樟木頭那樣的仗你都敢打。還有什么可顧慮的,萬事我做主。”
莊繼華注意到,許崇智對自己地稱呼變了,不再是莊少校了。而是更為親熱的稱呼自己的字了。
“謝謝司令,卑職的看法是,這是段瑞項莊舞劍,意在廣州。”莊繼華不在繞彎子了,先拋出自己的結論,把會議室里所有人都震住。
“永福艦事件,卑職以為必須放在整個廣東的戰略上才能看清整個事件地全貌,才能分析出敵人的目的,以及我軍應該采取的對策。”莊繼華按照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談。
“首先我提出一個問題請大家思考,永福艦遇上海籌艦,是巧合還是有預謀?如果是后者,那么誰給他們提供的情報?”
“周蔭人指揮不了楊樹莊,就算孫傳芳也不行;那么楊樹莊是奉誰的命令派海籌艦到頭來?陳炯明嗎?”
“福建兵力不足,若此舉引發我軍進攻福建,那么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局面呢?”
莊繼華抽繭撥絲,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這些問題其實也不是沒人想到,只是誰也沒把這些問題放在一起考慮。
“我們先考慮這個問題,楊樹莊聽誰地?陳炯明嗎?我軍東征中陳炯明敗得很慘,楊樹莊不可能為他火中取栗,故而卑職認為,只能是段瑞,不可能是其他人,那么段瑞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一方面福建空虛,另一方面卻又挑撥我軍,所以我的結論是段瑞想要我軍進攻福建,那么我軍進攻福建會形成什么樣地局面呢?一個明顯的結論是,孫傳芳不可能泛起福建,我軍若進攻福建,那么孫傳芳必然從浙江調回大批部隊,與我軍爭奪福建。那時以我東征軍目前的兵力是不夠的,因此必須從廣州增兵,若桂軍拒絕參戰,那么就只能從北江、西江調兵,如此廣州就只剩下桂軍了。”
莊繼華拋出這個結論后,許崇智有些明白了,廖仲愷和胡漢民都曾經給他來過電報,告訴他桂軍有不穩的跡象,他幾乎立刻斷定,桂軍肯定不會參戰,大元帥府只能調北江的譚延愷和朱培德。
“回過頭來我們再談永福艦遇上海籌艦,是巧合還是有預謀?卑職傾向于后者。據卑職所知,永福艦是凌晨出海,預定今天早晨到,那么海籌艦要截住永福艦,也必須在昨夜出海,才能正好在港口外截住永福艦。”這個細節是莊繼華突然想到的。以永福艦的船速,從廣州到頭要走三四個小時,那么永福艦必須是晚上出發,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何海軍局沒有派護航軍艦,因為這本就是次秘密運送。
“所以永福艦被劫是有人向敵人泄密的結果。”莊繼華說道這里對自己的分析越來越有把握了,語氣也就越來越肯定了。
“綜合分析這幾條,卑職認為,這是段瑞有意引我軍進攻福建,為有人在廣州的行動提供機會。”
莊繼華說完后,會議室里一遍安靜,幾乎所有人都認同莊繼華的分析,莊繼華提出的大多數問題,這些人都考慮到的,他們與莊繼華的區別在于一個是從全局看問題,一個只在局部糾纏。
許濟這時已經不再想什么打仗走路的問題了,他皺眉問:“聲東擊西,廣州?誰?楊希閔?”
“只能是他,也只有他有這個實力。”關科長補充道。
“應該是他,”許崇智這時開口了:“代帥和仲愷兄早有電報通告我,楊希閔有不穩的跡象,軍的趙成梁部已經從韶關調回廣州了。”
說完之后,許崇智轉頭問莊繼華:“文革,你認為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將諸位長官剛才的提議稍微修改一下就行。”莊繼華也沒有全盤否定剛才眾人提出的建議,這讓在場的眾人稍微松口氣,總算沒有完全丟臉……
不過這只是他的想法,許崇智卻沒有打算放過他。
“怎么修改呢?”
莊繼華有些為難了,他感到今天自己鋒芒太露,要引起許崇智的警覺,對自己將來的工作反而不利。
“卑職認為,如何處理這事涉及全局,卑職目前還沒考慮好。”莊繼華決定示弱,既然知道對方的目的,許崇智就不可能再上當了,況且還有蔣介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