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坐在椅子上,微一沉吟,終于道:“今日是我第一次來到西花廳,也是第一次與諸位相見。承蒙圣上眷顧,隆恩浩蕩,讓我擔任西花廳廳長,管理西花廳大小事務,我年紀尚輕,初擔重任,實在有些惶恐。在場的每一位,在西花廳都是我的前輩,所以日后韓莫若有什么不當之處,還望多多指教啊!”
眾人都是互相看了看,雖說韓漠這話看起來頗為誠懇,但卻也只是些毫無新意的客套話,在西花廳這樣講究辦事效率的衙門,當年的上司們可不會說這樣的廢話,所以韓漠雖然很溫柔誠懇,但是眾人也并無多少好感。
這一群人,佩服的只是能夠領著他們走出困境的強者,而不是只會說一些無關緊要話語的書生。
卻不料韓漠的話鋒突然一轉,臉上依舊帶著笑道:“不過我猜想由我這樣一個年輕又不通西花廳事務的世家子弟來擔任西花廳的廳長,你們當中心懷不服的只怕為數不少。”
此言一出,眾人一陣愕然。
韓漠哈哈一笑,擺擺手道:“大家不要誤會,韓漠沒有其他意思,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讓我站在下面,瞧著前面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而且日后還要管著自己,我心里也是不樂意的。”
眾人聞言,頓時有幾人莞爾一笑。
“其實我心里明白,諸位未必是厭惡韓漠,只是對西花廳感情深厚,都在為西花廳的前途考慮而已!”韓漠緩緩道:“西花廳在公顏老手下,所向披靡,顯赫一時,人人敬畏。諸位想必是怕我年輕不懂事,而且韓漠又不曾在暗處做過事情,對這里的規矩不懂,不曉得條陳,所以諸位對韓漠是否能領導西花廳有所懷疑。”他眼中閃著犀利的光芒,正色道:“這一點,韓漠也曾問過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帶著諸位走出目前的低谷?自昨日圣旨下達后,直到剛才走進這間院子之前,韓漠一直都沒能找出答案,但是我現在可以很負責任地對諸位說,韓漠不才,卻也愿意帶著諸位做些事情,即使不能再顯公顏老時代的輝煌,但也絕對不會墜了他老人家的名頭!”
“大人以何來說這樣的話?”憨小子李固淡淡問道,他的眼神很明確地表示出對韓漠的不信任。
韓漠伸手指了指“二十一條”竹板,又指了指場中諸人,淡淡道:“就憑我所看到的這些!西花廳如今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二十一條卻依舊懸掛如此,諸位亦能留守在此,可見西花廳的魂魄并沒有散,他還吸引著你們這群忠誠的勇士留守在這里,韓漠以為,只要魂魄未散,就總有希望的。”
眾人神情肅然,都是看著韓漠。
“既然諸位有心留守西花廳,那么諸位自然是將二十一條戒律牢記心頭的。”韓漠的神情也嚴肅起來,平靜地道:“韓漠既然坐上了廳長的位置,即使諸位心里并不認同我,但是我還請諸位牢記,西花廳的權威不容褻瀆,大家可以對我有意見,但卻不能違背公顏老當年定下的規矩。若是諸位有違戒律,韓漠的資歷或許奈何不了你們,但是這上面明明白白寫下的規矩總還是能夠治你們的。”
裴英侯立刻道:“一切全憑廳長大人吩咐!”
其他眾人左右看了看,也都抱拳道:“一切全憑廳長大人吩咐!”
韓漠神情依然嚴峻,道:“今日只是和諸位見見面,也不過是想通知一下諸位,諸位閑的太久,韓漠總是要找些事情給你們做的,所以……你們要做好準備,切莫因為長時間無事可做,而生疏了你們的本事!”
眾人聽說有些要做,頓時都露出興奮之色,公輸全立刻道:“廳長大人但請放心,我們十三個人雖然閑了多年,但手上的本事還沒有丟,大人但有吩咐,我們定當全力以赴!”
韓漠微微一笑,揮手道:“既然如此,那日后便要仰仗諸位了。罷了,你們先下去歇息吧……裴主事,你且留下,我有話問你!”
裴英侯拱手道:“是!”
其他眾人都是一抱拳,紛紛退下。
韓漠站起身來,松了松筋骨,才笑道:“裴主事,公顏老當年便是坐在這里發號施令的嗎?”
裴英侯笑道:“正要向廳長大人解釋!”往左邊一指,道:“那便是大人的臥室……當然,大人可以隨意進出西花廳,不在這里歇息也無妨,那里是當年公顏老歇息的臥室,公顏老一年倒有大半年是呆在西花廳之內的。”做出請勢,道:“大人且看,那邊是大人辦差的地方!”
韓漠左右看了看,正廳之內,左右各有一扇門,都是漆黑顏色,看起來古樸素雅,已是有些年頭了。
韓漠緩步走到右邊門前,只見房門上了鎖,裴英侯立刻上前取出鑰匙打開,推開門,嘆道:“這扇門已經有四年沒有打開了,若非大人今日到來,亦不知何時才能重開此門!”
韓漠“哦”了一聲,抬步進去,只見是一個很寬敞的房間,不過屋子里的擺設并不多,一張大大的黑色桌子,桌子后面擺放著一張大椅子,桌上放了筆盒,盒子里插著幾支毛筆,筆盒旁邊又一個硯臺,也就這兩樣東西而已。
除此之外,房間左角放著一張小幾,旁邊有兩張小凳子,小幾上放著一副圍棋,旁邊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字,卻只寫著一個大字。
“寧!”
除此之外,整個屋內再無一物,顯得頗有些空空蕩蕩,更有一絲陰寒冷寂。
……
“這就是公顏老辦差的地兒?”韓漠有些不敢相信,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西花廳廳長辦公室,就是這樣一個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地方。
裴英侯欲言又止,微一沉吟,才緩緩道:“卑職冒昧,敢問廳長,是否真的想知道公顏老辦差的地方?”
韓漠皺起眉頭,瞥了裴英侯一眼,問道:“你這話似乎另有所指吧?”
裴英侯道:“公顏老之后的幾任廳長,來到這里,從未關心過究竟哪里是辦差地兒,即使是這個屋子,他們進來一次之后,便再也沒有進來過!”
“我不是他們!”韓漠淡淡道。
裴英侯正色道:“請大人恕卑職冒昧,有些話,以卑職的身份,本不該詢問大人,但是……但是我想讓大人明白,如今大伙兒留在西花廳,無非是感念公顏老當初的恩惠,想保護著公顏老花費畢生心血而留下來的這些東西。大人若是真的不嫌棄如今的西花廳,真的想在這里帶著我們做事,卑職可以向大人解釋西花廳的一切,如果大人……唔,若是大人看不上這里,很快便要調走的話,有些事情,大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因為大人一旦知道了一些西花廳高層秘密,那么自今而后,那便是徹徹底底的西花廳一員,即使是廳長大人,也不可損害西花廳的利益!”
若論職位,裴英侯此時所言,可算是犯上之罪了。
韓漠凝視著他,卻見他神情堅毅,目光閃著懇切的光芒,并沒有責怪,反而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身在其位必謀其職,韓漠既然奉了旨意到了這里,總要履行自己的職責,至于韓漠什么時候走,那就是朝廷的意思了。韓漠一天是西花廳廳長,也就一天是西花廳的人,這一點,我不會忘,你也不要忘記!”
裴英侯凝視著韓漠,忽地深深一禮,并不多言,關上門,而后走到黑色大桌子邊上,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握著桌子上的筆盒,向左邊轉了三下,又向右邊轉了三下,韓漠正疑惑間,就聽“嘎嘎嘎”之聲響起,書桌后面的墻壁竟然緩緩打開,裂開一道一人多高僅容兩人進出的缺口來。
韓漠瞧那洞口,黑漆漆的一片,并不能看清里面是什么,轉視裴英侯,只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一字一句道:“大人,那里直通地下室,地下室里,才是公顏老真正的辦公處所!”
韓漠微微蹙眉,不過細細一想,也就釋然,這西花廳終究是暗處力量,許多的東西都是不便為外人知道的,雖說這西花廳的宅院已經足夠森嚴,外人難以進入,但是為了慎重起見,設有室中之室,那也是不難理解的事情。
他現在很好奇,薛公顏真正辦公的地方,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呢?
微一沉吟,韓漠終于抬步走進里面,而裴英侯立刻跟在后面,進入里面之后,燃起火折子,里面頓時亮了起來,韓漠只看到一段石梯通向下面,也不停留,徑自下了樓梯,裴英侯關上身后的墻壁,跟著下了去。
到達下面,有一條狹窄的石砌通道,往前走上幾步,就看到了一扇石門。
裴英侯上去打開機關,石門“嘎嘎”作響,緩緩打開,他先進入地下室內,點起了燈火,屋內頓時亮堂起來,韓漠這才緩步走進了薛公顏工作幾十年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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