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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雖然這么說,但人已自覺的離青帝數丈開外不再靠近,剛才伸手拍肩是梅振衣所做的試探,如果是那位拽拽的小仙童清風的話,也許會沉臉皺眉,甚至會一袖子把他打飛,但不會是青帝這樣無形無聲之威勢退人,看來果然不一樣了,梅振衣也在暗自嘆息。
一路無話,又回到了蕪州,穿越十里道走向敬亭山,故地重回物是人非,去的是清風,來的是青帝。
山門前,有一人身姿英武,迎面跪拜于地道:“晚輩梅毅,恭迎青帝,祝賀您修為精進求證來處真容!”
梅毅也隨鐘離權去浮生谷云端觀法了,以他的修為見知,尚未成仙,也不知天刑雷劫為何物,當然也不了解青帝求證的何種修為,只是知道了發生的事情。梅毅曾得清風指點,接連破妄心、真空,清風還特意關照梅振衣,給梅毅留下一枚大羅成就丹助他歷劫。
如此說來,梅毅雖未正式拜清風為師,也算這位仙童的有緣傳人了。梅毅對待青帝的態度與明月是完全不一樣的,還像對待清風那樣尊敬,青帝本就是修為更進的清風,至少從梅毅的角度看來是如此,也應當如此。
青帝停下腳步神色未變,受了梅毅這一拜,語氣稍顯舒緩道:“梅毅將軍,你曾有惠于我,點化你修行也是應當。但你這一世為人過于剛強冷酷,缺見素抱樸之心,在紅塵是能立功業之人,卻與仙家道遠。這些年雖知息心養氣,成就出神入化,但成仙頗為不易,至少還要修行百年。劫數莫測,須好自為之。”
說完話一揮袖,隔空將梅毅扶起,繼續舉步入山,梅毅恭恭敬敬待立道旁。
青帝開口時伴隨仙家妙語聲聞,卻是一段道祖留在人間的話人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這么簡單的神念,梅毅“聽”的很清楚,梅振衣當然也聽見了。追上山路問道:“仙童對梅毅談強弱之道,那么你銳意鑿階登上九天玄女宮峰頂,又是何種做為呢?”雖然不再動手拍他,梅振衣繼續拿話刺青帝。這位金仙的威儀,沿途鬼神退避,也只有梅振衣這種人才敢始終糾纏,不論是清風還是青帝。梅振衣在他面前一向如此。
“梅振衣。你也真能揪扯,我談的是梅毅修行。”青帝答道。
梅振衣:“我問的是仙童您地行止。既談太上之言,那就解釋幾句又何妨?”
青帝還真拿他沒辦法。開口反問道:“我是怎么下山的?”
梅振衣嘆了一口氣:“你雖破了九天玄女的大法力,但明月不肯跟你走。你沒法不下山。”
青帝再度沉默了,進入敬亭山后沒有施展神通。而是一步步如常人般沿山徑而行,入山不遠是一片茂盛的竹林,周圍有野桃與野粟還有一片山核桃,竹林中東側有一條分支小徑,疏影掩映間露出綠雪神祠。
綠雪云鬢高挑一襲翠綠長裙,站在竹影中就似山水畫中的一抹神韻,向著青帝盈盈行禮道:“敬亭山神綠雪,迎上仙回府!”
綠雪一見面就“認識”青帝,梅毅已經對她說了事情的經過,而且她身為山神自有更奇異的神通感應,她感應到的并不是清帝地心境與真容,而是與清風一般的修行和法力,山中的神木林就是清風依托綠雪原身以天地靈根妙法開辟。
青帝朝綠雪微微點首,在她面前并未流露那種無形的威勢,金色的眸子里有一絲安慰之色。他沒有說話,或者說話了而梅振衣沒聽見,就見綠雪起身時似乎也有了變化,發絲與衣袂飄動間恍然與山川風情一體。\\\
綠雪本就是敬亭山神,修為與此山地氣靈樞一體,梅振衣怎么還會有這種“新”感覺呢?因為再看眼前的敬亭山色時,仙家神識中綠雪地神韻氣息似無處不在。該怎么形容?你是否經歷過那樣一種場合,很大的地方很多的人,但你無形中就會注意到一個人,所有人都會不自覺的注意到他,仿佛他無處不在。
梅振衣突然反應過來,青帝剛才施了法術,讓綠雪的神識不再依附于神祠中的神像上,但她仍是山神,以整座敬亭山為神用,或者說整座敬亭山就是綠雪神祠。當年智詵禪師以加蓋人皇印法旨封綠雪為山神,引綠雪神識依附于神像之上與整座敬亭山地氣靈樞一體。
清風當時現身與智詵斗了一場卻沒有結果。如今來看,青帝不僅勝了智詵的法術,還化解了當年那道法旨,卻沒有損傷綠雪一絲一毫。他是怎么做到地呢?別忘了人皇印就是上古青帝地遺物,如果天下還有一個人能做到的話,就是眼前地青帝了。
綠雪剛剛見到青帝時,雖然恭謹,但梅振衣的通明法眼看地很透,這位小樹精心中有一絲訝異與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一絲驚懼,站在竹影中不敢上前。青帝施此法術,綠雪心中的驚懼消散于無形,口中稱謝欲跪拜,青帝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地手臂道:“不必拜我,本應如此。”
梅振衣轉頭看著起了微妙變化的敬亭山色,就這么一愣神間青帝已消失不見,他進了神木林把梅振衣擋在了洞府之外,不再聽他地糾纏之語了。去九天玄女宮轉了一圈終于回到了原處,梅振衣陪清風的“任務”也完成了。
他望著敬亭幽谷中不知名的某處,莫名有些傷感,開始懷念起當年那位仙童清風來。\\/\
一陣山風吹來,風中伴隨著青帝的神念:“梅振衣,多謝你陪我走這一路,我真的很感激!你且回,有我在此。諸天仙佛不會再擾蕪州,你若在仙界有事,可來請我相助。”
青帝回敬亭了,除了明月不在之外仿佛沒有什么變化,但不知不覺中的變化還是有的。當年清風與明月被梅振衣帶回蕪州后,此地一直是個無形漩渦的中心,各路高人不斷地涉足蕪州生出種種事端,以梅振衣與善無畏演法為高潮。
但清風求證青帝后。蕪州突然“平靜”下來,不論此地立了各教多少座道場,俗世凡人們起什么樣的爭端,但諸天神佛似乎都變“老實”了,有大修為的妖魔鬼怪都不會在此地生事,已在蕪州立道場的諸位高人也變得安分起來。誰也不再主動起刺。
世俗凡人并不知道這些事,就連青漪三山門下那些晚輩弟子也不了解事情的經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連清風都沒聽說過。倒不是梅振衣藏私不傳仙家玄妙境界,而是講也沒用,不如不知。
青帝仍立洞府于敬亭山,卻沒有多少人見過他,除了鐘離權偶爾入山拜見這位仙友。鐘離權雖已求證金仙成就。平生卻另有兩件得意事:一是揀了孫思邈的便宜收了梅振衣這么一位出色的弟子。二是交游廣闊,與各路仙家結緣。在仙境與昆侖仙境地人脈比他的大神通更廣。
如今這個場面,梅振衣也意識到。自己從人間隱逸、讓傳人開宗立派的時機成熟了。大唐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秋天,梅振衣在方正峰上招集劉海、龍騰、魚躍、雙全、秋水、元充、胡春、阿斑、應愿等弟子。吩咐道:“三十六洞天傳承已立,爾等弟子中已有大成真人。\\當立宗門道統,后世善守護之,紅塵廣大,三山為我留法接引仙緣福地。”
劉海躬身道:“眾弟子早有此心,請問宗門名號,祖師殿中如何祭祀?”
梅振衣擺手道:“你為掌門,招集眾門人商定,然后傳書告之世間修行各派。只有一點,玉真在世之時,莫為我立像。”
劉海領命,應愿上前一步有些不舍的問:“師父,您與知焰仙子要去天庭嗎?”
梅振衣微笑道:“玉真在世,行兒年幼,谷兒、穗兒尚未成仙,我不會說走就走,可能去天庭游歷一番,也會時常回到山中,指點你等仙緣。但有一句話要交待,是你們的祖師爺孫思邈真人告訴為師的上師在與不在,并無分別。后世傳人應當謹記!”
“上師在與不在,并無分別!孫真人這句話說得好啊,也沒白說。”只聽一人撫掌而笑,踏步走進了方正峰正殿,正是劉海等人地另一位祖師爺鐘離權。
眾弟子趕緊起身行禮,鐘離權捧著金絲拂塵對劉海道:“你們的師父留給的你們很多,我這個祖師爺卻沒留下什么,這柄拂塵是振衣孝敬我的,我拿在手里多年也過足癮了。它與我不太搭調,但拿在你手里卻足顯一派掌門威儀,就賜給你吧,象征歷代掌門傳承。”
這種緣法不能推辭,劉海雙膝跪地接過金絲拂塵,眾弟子一起下拜,開宗立派之事就這么商議定了。剩下的事不用梅振衣再操心,自有劉海去張羅,梅振衣已經是等著被供起來的祖師爺了。其實對于梅振衣本人而言,供不供他無所謂,但對于師門傳承而言,敬師敬法是必須的,就如梅振衣一生崇敬孫思邈,連內心深處也一絲不茍。
不久后,世間修行各派接到青漪三山地傳書,劉海與梅振衣門下眾弟子立宗門為正一門,劉海為掌門,尊梅振衣為正一祖師。
正一門這名號很有意思,因為“正一”是梅振衣地法號。當年天師張道陵創教,流傳后世也稱正一教,再往后有個重要分支是道家神宵派,而正一門的鎮山絕技也叫神宵天雷術。若籠統而稱,正一門地道士如劉海等,應是正一教的道士,而非后世王重陽創立地全真教道士,但全真教的祖師卻與正一門有重合。
劉海開宗立派,梅振衣沒有留在山中接待賀客,他又一次去了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已修至真仙境界地極致,還要去一無所有的鴻蒙中去印證靈臺。
無邊玄妙方廣世界,沒有時間與空間。沒有光明與黑暗,也沒有生與死,沒有色、香、味、聲、觸,飛升至此只是一縷出攝地神識,一種完全的“唯心”狀態。絕對地清明,同時又絕對的混沌。
梅振衣上次去了天庭,印證了“唯心證我化物”的過程,那是仙人剛飛升時尋找的駐足處。但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去天庭,而是在自我靈臺中,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里,去獨自演化這一過程。
靈臺化轉,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有了光明與黑暗,有了聲、色、味、觸。有了時間和空間,神識延伸之處,有了種種“存在”。這種存在不是夢境,不是幻覺,不是虛無的影像,就是真真實實開辟化生而出。
但梅振衣靈臺開辟的這個世界,對他人而言還并不是完全真如實在。因為沒有人能夠進入。而且只是他臨時開辟的,只有方正峰一座山頂、一片廣場、一間石龕。如果梅振衣就停留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他自然能在此修行,這里的仙家妙趣人間是完全不同。語言形容不出來。
但他如果離開了,這片所謂地“仙界”就會消失。下次來需要重新開辟,因為它對別人來說是不存在的。這與佛家各乘天的境界類似。但也有不同,梅振衣無法依附于其他仙界讓這片世界不再消失。倒不是說梅振衣的修為不如佛家各乘天,而是修證的方式不同。
梅振衣在獨自感嘆,若不是自己有大福緣見知,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修為如此精進。可惜的是每個人地經歷都是難以復制的,弟子傳人很難有自己這般大福緣。真仙境界的極致雖說無名,但梅振衣給它起了個名字物化之境,與佛門各乘天相應。
物化之境說起來雖與金仙境界只有一線之隔,但這一線之差卻如鴻溝杳遠,不是那么容易破關求證的,梅振衣此時并沒有動求證金仙的心思。歷化形天劫要發愿心,如果歷劫未成會殞身重入輪回,甚至像上古青帝那樣被擊散神識。
梅振衣就算精進再快、法力再強,畢竟修行時日尚短見知也有限,連化形天劫是怎么回事也沒有完全領悟,更別提發愿心歷劫求證金仙了。有些境界哪怕只隔著一層窗戶紙,你也是看不見的,只能朦朧的去體會猜測。
梅振衣來此地主要目地有兩個,一是印證物化之境的修為,二是在此試驗法寶地威力。他煉成的三件神器雷神劍、黑如意、青冥鏡,彼此之間都有奇妙地聯系和感應,可以御器合擊。但以梅振衣的法力全力施展這三件神器合擊地威力,恐怕會驚動世間,在這里是最適合不過的。
這三件神器中最核心地法寶是雷神劍,它不僅是梅振衣最早煉成的神器,而且因為煉制這件神器損毀了照妖鏡和指妖針兩件神器,后來拿兩件殘器加上煉魂幡收入的幽冥虛空煉成了青冥鏡。至于黑如意是以黑龍的骨肉殘魂煉制而成,而這奇異的材料就是被雷神劍發出的一百二十八擊神宵天雷劈成的。
這三件神器合擊要以雷神劍發動。梅振衣祭出青冥鏡,鏡子在空中化作一片巨大的光暈,然而卻照映不出任何倒影,只見一片無窮無盡的虛空。黑如意化作龍魂黑霧飛出,消失在鏡面后的虛空里,周圍一時靜悄悄的什么都沒發生。
梅振衣緩緩拔下了發簪,四寸雷神劍往上空一引,一道金色的霹靂擊在鏡面上,臨時開辟的仙界仿佛都顫了一顫,緊接著一條巨大的金龍從虛空巨鏡中飛出,張牙舞爪每一聲咆哮都有著震撼靈臺的力量,每一道鱗光都帶著神宵天雷之威,張口吐出的碩大龍珠為一片移轉空間,能攝人神魂。
梅振衣很滿意,連他自己都暗暗心驚,這三件神器合擊的威力實在太大了,他回想起自己平生正式正式斗法最強大的對手,就是在方正峰上以青蓮寶燈斗心猿悟空化身。這三件神器合擊的威力,不亞于當時以雷神劍為燈芯發動青蓮寶燈,甚至有天刑礪雷之威。
他在靈臺中推演,自己最大的弱點是法力尚不如諸金仙那般生生不息,若與真正的高人斗法,出手應速戰速決不能持久。假如碰見青帝這樣的對手,就算有三神器合擊恐也討不了便宜。……如果換一個對手呢?就像楊戩或靈珠子那般的金仙?
他已經可以一戰,估計很難獲勝,饒是如此,也是一般仙人難以想像的成就了。想要獲勝的話,還得想別的辦法,僅僅依靠這三件神器是不行的,他有法寶別人也有。
梅振衣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印證修為的時間并不長,但對于人間來說可不短。他不在蕪州的時候,這一天,敬亭山下來了一個人,高冠博帶仗劍而行,正是洗劍池法會上曾出現的李白。到,本書已經連載到第三百回了,不禁頗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