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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觀自在 215回、菩薩聽評書打賞,壇上半吊子福音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徐公子勝治  分類: 古典仙俠 | 仙俠 | 梅溪 | 梅振衣 | 徐公子勝治 | 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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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先起身,將星云扶了起來,咳嗽一聲低著頭道:“星云,仙童的話說的很明白,你有什么打算?如果留在青漪三山……”

星云打斷了他的話:“我想去祭奠父母,也想去祭奠褚河南公。(點墨中文”她已改口稱褚遂良為褚河南公,那么口中所說的父母就是指劉洪與殷氏了。劉洪死于獄中連墳塋都不知何處,而殷氏在長安自盡,褚遂良客死嶺南,星云想去祭奠恐怕這一路要走很遠。

張果:“我很想陪你一起去,但是少爺罰我在聽松居為半年園丁,鑿建洞天園林。”

星云:“也不急于這半年,你我既為道侶,我就陪你一起在此鑿建洞天園林,半年后你再向振衣請求遠行,好嗎?”

兩人說話時面對面也就離了一尺來遠,卻都低著頭看著對方的腳尖,星云的語氣很輕很淡,而聽在張果耳中無異于天音震撼,因為那一句“你我既為道侶”。張果的心愿居然已是既成事實了,當然巴不得答應星云的請求,幾乎高興的要跳起來,想一把摟住星云大聲歡呼,然而只是柔聲的答了一個字:“好。”

星云與張果一起鑿建洞天園林,半年后要去遠游祭奠星云的父母以及褚遂良,梅振衣當然高興,把張果叫去道了一聲恭喜,并且托他辦一件事。他讓梅毅弄來一份關中一帶的行軍圖冊。指著一個地方對張果道:“張老,你若路過黃河南岸,順道去一趟此處,我托你把這片地方買下來,開墾田園。”

梅振衣要買地是什么地方?是初溪、祖溪匯流入梅公河的那一片谷地。也就是穿越前的梅家原所在。在唐時,那里還是一片雜樹叢生的荒野。張果是梅家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一句多余地話都沒問就點頭了,自會認真去辦。

梅振衣還交代,建造田園地一切費用盡管支取。托星云師太設計。閑話少述。星云與張果行游一圈回到青漪三山后。沒有再居住接待賓客的聽松居,而是一起住到了張果平時修行的百蝠草廬,星云有單獨的院落。而且星云師太回來后。(萬卷書屋)已經蓄起了長發她還俗了。

梅振衣要買下梅公河谷一帶的荒野,花不了多少錢。主要是建設園林開墾田地地費用,但比起青漪三山地鑿建遠不算破費。梅振衣這么做地目的,一方面是對一千三百年后自己的家鄉有特殊地感情,另一方面也想給張果與星云師太一份禮物,這二人可是從小就照看他的長輩。

張果與星云皆有飛天之能且苦海已歷,飛天來去監督田園建設也很簡便。等田園建成后梅振衣去看過,此時看不出穿越前梅家原地景象,星云師太是按照私家莊園的格局來設計的。一片烏梅林環繞的小山坡上建有房舍,兩條溪水間的原野中有花園、農田、魚塘,已經有不少佃戶與仆從居住,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烏梅林中主人房舍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當年梅太公的小院坐落之處,梅振衣暗嘆一聲什么話都沒說。張果在一旁道:“少爺,此處田園規模已成,是梅家在蕪州外的另一處產業,少爺要派何人來打理經營?”

梅振衣笑了:“張老,今天可以告訴你了,這處產業是我送給你與星云皆道侶的賀禮。千萬不要推辭,我自幼父母不在身邊,是你照顧長大的,星云又是我的啟蒙業師,這一點心意算不了什么。”

張果當然推辭,梅振衣堅決要他收下,最后還以少爺的口吻下了命令,張果只得從命。梅振衣又說道:“此處是安星云的意思建造的,我想你們一定滿意,將來如果在青漪三山中待悶了,還可以到自家田園來散散心,我也可以來做客。”

張果和星云得了一處田園產業,而且是他們親手規劃建設而成,自然是喜出望外。張果也不常在此處,與少爺求了個人情,把梅五中調來做此地的大管家,梅振衣答應了。這里也算梅家一片外圍基業了,業主是張果。

待到萬壽通天元年,武皇啟用狄仁杰為魏州刺史,彭澤一帶早已平靜,劉海也如約來到青漪三山拜見梅振衣交還金烏玄木劍。(YY書吧)梅振衣見到他就笑了:“左游仙應已對你說明,我欲收你為徒,若愿受戒拜入我門下,這金烏玄木劍就算為師賜器。”

劉海當然愿意,當場以師禮跪拜,幾日后正式舉行儀式入門,為梅振衣座下弟子,坐鎮五湖山莊。劉海向師父請教修行關竅,這幾年來他的修為日見精深,卻總覺得難以更進一步。梅振衣先未傳丹訣,而是教他煉制蟾光散,并以蟾光散引劉海入妄境。

妄境中幾番出入,劉海也破妄大成,梅振衣又從頭教他二十四洞天丹訣,與以前的修行相印證得失。他對這個徒弟非常滿意。左游仙在昆侖仙境清修,每三年來一次,帶些仙境中的天材地寶前來拜見以示禮數,梅振衣也回賜不少靈丹妙藥。

這一段時間,蕪州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景教徒欲立寺,名為景福寺。

唐代天下各教流行,而蕪州這個地方也夠熱鬧的,先有翠亭庵入城,后有九林禪院建寺,現在連景教也來了。建此寺名義上說是奉詔,但官府只劃了城中一塊空地,讓教徒們自行建寺未撥錢糧。

景教是基督教的一個分支教派,與后來所謂的天主教、東正教、新教這三大教派都有些區別,甚至被傳統的基督教眾稱為異端,直到公元199年天主教會才正式收回了對景教地異端之稱。

這一教派的創始人是南北朝年間君士坦丁堡大主教里斯托利。他主張基督有“人神二性二位一體”。對傳統基督教義最有特色的解釋是關于耶穌他媽媽瑪利亞的,里斯托利認為瑪利亞生下的耶穌只是一個凡人地肉身,瑪利亞只是耶穌地生母卻不是圣母,而耶穌是受到了上帝的感召,受通往天國的道路指引。喚醒了心中神靈的力量與德行。成為了基督。

這個解釋很有趣,可以視作一次古老的宗教改革,接著這個思路闡述教義每個人都能以虔誠之心接受上帝地感召,想應基督地召喚,喚醒心中地力量。打開通往天國的大門。得到永生。(請歡迎訪問wap.wjxsw)

這其實與基督教各教派的根本教義沒什么實質區別。但是他對于基督人神二性二位一體地闡述,被其它教派斥為異端。

里斯托利被革去了大主教之職,但是這一教派卻流傳到了古波斯。再由波斯傳入大唐。貞觀年間,有一景教修士阿羅本帶著景教經文到長安獻于李世民。太宗對于這種“四夷賓服”之舉很高興,下令在長安建護國景教寺,后世稱為大秦寺。

當時的長安絕對是世界第一大都市,經濟、文化交融地中心,有很多西域人在長安城中經商或居住,其中景教徒也有不少。

到了武則天當權的年間,武氏崇佛,各教之間多有爭端,景教也受到了沖擊。這時有一名景教修士也是一位西域富商,名叫阿羅撼,募集巨資在洛陽城中建了一座經幢,刻福音書于其上,并刻有有“天命歸于大周”等各種頌揚之詞,名為“大周頌德天樞”。與此同時,他在景教寺院中供奉武氏追封的歷代武家祖先。

武皇鳳顏大悅,下詔肯定了景教的合法地位,并允許其在各州府所在地建寺。

武后崇佛天下皆知,景教想取得政治地位,很多教義的包裝以及傳教方式都有了微妙的改變。比如它不反對教徒祭拜祖先。要知道,在一個以孝道為先的強大國度里,要是宣揚只能拜上帝不能拜祖先,弄不好在鄉下傳教時會被一幫鄉民用鋤頭砸死,而官府可能都不會管。

另一方面景教最大的改變就是做了類似佛教化的包裝,比如景教修士也自稱為“僧”,也象僧人一樣食素,所修的道場不叫教堂而稱為“寺”,翻譯的經典中也吸收了很多中國傳統的哲學用語,同時也借鑒了當時流傳的道教經文,比如“上帝”的稱呼是“阿羅訶大天尊”。

關于景教教義以及如何成為“異端”,現代人可以做各種考證,但是唐代的老百姓卻不清楚這些,只知道這是西域流傳來的一種胡教,宣揚阿羅訶大天尊與救苦基督,信奉它可以得到救贖,前往光明天國。(請歡迎訪問wap.yys8.net)所謂“景”,就是漢語中的光明之意。

這種包裝以及傳教方式的改變,是在當時情況下一種技巧的權變,對很多字都不識、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基督的老百姓,必須用一種他們能夠聽得懂、好接受的方式傳教。

但是從旁觀者的角度,景教這個流派雖然與如今的天主教派有所區別,但其教義內核并未改變,仍然是上帝是唯一的神,信我者得永生,聽從基督的感召得到救贖,罪惡者將受到地獄的懲罰。至少在“上帝”眼中,其信仰沒有實質差別。

周武年間,景教在各州立寺,自然也來到了蕪州。建寺不僅得有地還得有錢,和尚可以化緣,景教僧就搞募捐。想要老百姓信奉并愿意掏錢,首先要傳教布道,入鄉隨俗也稱為景教法會。這一段時間蕪州城中的景教法會很熱鬧,很多老百姓都跑去看稀奇,還有很多小商小販挑著擔子推著小車去附近做生意。

這些小商小販中也有賣水果的,其中還有一位秀美端莊的關小姐。景福寺的道場在蕪州城的西北角,一片高坡空地上,這一天梅振衣與知焰也換上便裝,混在老百姓中來觀看景教法會。他們一眼就看見會場外擺攤賣水果的關小姐,水果攤后面還站了一個少年,神色淡然看著臨時搭起來地宣講臺。

這少年就是仙童清風。他沒說話,但能猜到私下里也許與關小姐以神念在交流。梅振衣看到他們微微有些意外,金仙與菩薩也有閑情逸致湊這個熱鬧?想想也正常,梅振衣與知焰不也來了嗎?況且這就和江湖人的“爭棚”一樣,在蕪州立道場的觀自在菩薩不可能不來看看對方是些什么人。

人群中還站著一位穿著粗布衣裳的大漢。竟然是船夫韋曇。再往周圍仔細打量。梅振衣發現還有好幾位是自己的神識不能輕易窺探地,他以前都沒見過,看來各路高人來地不少啊。()

這么多高人來參加一次并不算很起眼的布道法會,看來這登壇講話之人應該相當了不得,說不定有驚天動地的修為神通。梅振衣正在暗自思量。聽見臺上鑼鼓響。這是法會即將開始的信號。臺下的百姓都安靜下來,有人還在做合手頂禮狀。

“無欲無動,則無求無為;無求無為。則能清能凈;能清能凈,則能悟能證;能悟能證。則遍照遍明;遍照遍明,是安住樂緣。”講臺周圍有十余名景教徒開始誦經,按法會地儀式,這是迎接講法之人登壇地墊場經文。

梅振衣聽了之后卻有些犯迷糊,想起了當年何仙姑登壇作法時念地“東請東方朔,西請西方朔”這一類滑稽的“咒語”。

此時景教徒念的這一段經文,與梅振衣所了解地《圣經》以及相關的基督教經義扯不上什么關系,聽字句倒有些像改編道家地《道德經》,又有些似乎是借自佛家的《金剛頂經》、《大光明經》。他略一思索,也就釋然而笑了。

這不是什么真正的嚴肅經文,只是一種江湖手段,編纂這樣一段經文念出來,似乎融合了佛道兩家的經義,普通老百姓平時有所耳聞但卻似懂非懂,很能糊弄人,氣氛顯得高深莫測,讓人不自覺中肅然起敬。江湖手段就是筐,什么都能往里裝。

在一片神秘肅穆的氣氛下,布道之人登臺宣講了,這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國字臉五官周正身材也很挺拔,穿著鑲邊長袍胸前掛著錦繡絲絳,看上去神氣活現還有幾分威儀。梅振衣看見此人微微吃了一驚,不由自主與知焰對望一眼。

他們不認識這個人,這倒沒什么奇怪的,關鍵是這個人在神識中察看不出任何一絲異處,這與他見到清風、觀自在這種金仙、菩薩的感覺都不太一樣。梅振衣的神識無法窺探清風,只要清風收斂神氣,他甚至都感應不到清風的存在,看見了這個人,也無法察覺到他的神氣波動。

但臺上這位男子,梅振衣的神識可以掃過他,對方就站在那里,你看不出任何與普通人有區別的地方,察覺不到任何特異之處與破綻。如果在別的地方遇見他,是不會引起自己特別的留意與警覺的。這人的修為難道比清風還要高,已經到了徹底道法自然的境界?連自己的都察覺不出任何異狀?

看知焰的眼神,與梅振衣完全是一樣的反應,她也沒看出臺上之人的任何異常。

這時提溜轉從人群中鉆了過來,以神念道:“梅公子,我打聽出來了,今天主講法會的其實就是蕪州當地人,他姓江……”

臺上的男子叫江泉居,今年三十七歲,蕪州南績縣人,從小就跟隨行商的父親去了玉門關外一帶,主要與西域人做生意,也信奉了景教。景教徒欲在蕪州立寺,他自告奮勇回到家鄉主持其事,以商人的嗅覺感覺到其中有利可圖。

提溜轉還打聽出來不少東西,比如江泉居在蕪州發展的第一批“信徒”的就是他家鄉的三姑六婆七伯八叔等親族,拉著這批人來到蕪州城中擺開場子招集法會,一邊搞募捐一邊傳教。這江泉居最近還納了幾房小妾,說什么跟了他就是投靠了阿羅訶大天尊云云。

提溜轉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說完后又要去打聽。梅振衣暗中喝止道:“今天到場的仙家高人不少,非你能隨意刺探,還是老老實實留在這里,聽這位江先生開講吧。”

提溜轉說閑話的功夫,江泉居已經登臺開講了,他今天講了兩出“經文”,一是“摸西天王出蠻荒記”,二是“馬大法王說救苦福音”。如果梅振衣沒有記錯的話,這些應該就是后世《圣經》舊約中的“出埃及記”與新約中的“馬太福音”。

但是江泉居講得好啊!口若懸河精彩紛呈,帶著評書風格抑揚頓挫,難怪有這么多老百姓愿意來看熱鬧,比和尚講經通俗好聽,故事幾乎都能聽懂還不用費什么腦筋。講完經文后,江泉居在臺上動情的呼吁道:“拿什么奉獻給你,阿羅訶大天尊!”

然后就有人捧著小竹籮開始繞場募捐,老百姓也紛紛掏錢,蕪州富足且民風淳樸,臺上的故事又講得那么精彩,就算是聽評書也不好意思不打賞吧,更何況還是以“阿羅訶大天尊”的名義。

捧小竹籮收錢的有好幾個,其中一人繞的圈子比較大,走向了關小姐的水果攤前。清風不知暗中對關小姐說了什么,關小姐微微一笑取出半吊子銅錢,分給了清風一半,等收錢的走過來,他們每人放下了二百五十文。

這兩人給的挺多啊,收錢的大嬸停下腳步很激動說:“虔誠忠貞的人啊,阿羅訶大天尊一定會保佑你的!……二位只要每人供奉五百文,就可以接受圣水洗禮,受天國光輝沐浴,比觀自在的菩薩的凈瓶甘露還要靈驗。”

關小妹的臉色未變看不出喜怒,清風卻雙眼朝天,一臉淡然的把衣袖一揮,那意思分明在說:“已經打完賞了,別再嗦。”

等捧籮收錢的人走了,清風取出一塊金錠扔給了關小姐,這一幕梅振衣都看在眼中。原來清風是向關小姐借零錢打賞,然后還給她一錠金子。清風哪來的錢?想當初梅振衣為答謝他找到韋曇,在敬亭山留下了三百兩黃金。

這位仙童也學會進城花錢了,不過象他這么花錢的可真少見,不愿意把金錠放在籮中,用它向關小姐換了二百五十文銅錢打賞。那一枚金錠至少也值兩萬五千文,而關小姐什么話都沒說就收了。梅振衣在琢磨這兩位高人,那邊的法會還沒結束,再度開場迎來了高氵朝召喚神跡!

江泉居重新登臺,回顧了方才“馬大法王說救苦福音”中基督的種種神異事跡,最后說道:“鄉親們,只要喚醒心中對大天尊的虔誠與忠貞,沒有什么奇跡不可創造,沒有什么苦難不可戰勝,如果沒有做到,只能說我等的誠心還不夠堅定。……請睜大雙眼,一起見證神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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