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一直在注意她倆,她們剛剛沖上島,背后就有兩道電光擊來,她們各持一對九尾幡回身抵擋電光,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將韋九藍當場轟殺。原來是劉海祭出了紫府神雷符,這本是梅振衣交給他關鍵時刻保命的,此時卻用來對付狐貍精。
韋九真一見姐姐被劈死,驚叫一聲就想跳下大孤山,迎面撞入一片紅霧中,是劉海趁機祭出的血煞天羅。韋九真被紅網卷中剛想施法掙脫,劉海已經棄網祭劍,金烏玄木劍飛來正中她腦后,韋九真也當場殞命,尸身現出九尾狐原形。
“這么美艷的女子,死的真叫人可惜。據我打探的消息,這個妹妹韋九真沒什么主見,只是什么事都聽她姐姐韋九藍的……”提溜轉站在大孤山上,有些惋惜的說道。
此時廝殺已經結束,太陽升到了正當空,風中有淡淡的血腥氣息,陽光下附近的水面泛現微紅血色。梅毅看了一眼少爺,嘆息道:“戰陣之中,豈有分別?既然她來到此地,已無可回旋。”
他說的有道理,已在戰陣中互相廝殺,不可能再去問對方:“您貴姓啊?為什么要上戰場啊?今年多大了?家里還有幾口人啊?你看我這一劍,是把你砍死好呢還是拍暈好呢?”今日一戰場面上大獲全勝,但梅振衣等人已竭盡全力,勝負推演只在一線之間。
劉海冷冷說道:“享受鄉民多年供奉,竟然聯手驅雨云致彭澤大旱,這已不僅是勒索,而是裹挾與殘害恩人。梅真人張榜以勸。仍要來此行兇者,皆死有余辜之徒!行其事,當其責,受其果,莫要推過于人。”
他說的是另一番道理,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承擔責任,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而不能總指望別人為你找出種種借口。在不少人內心中,多少都希望能與這些淫祠妖類一樣,仗著手段占盡便宜卻能僥幸逃脫懲罰。不由自主將怨念發在懲罰者的身上,有種種詭辯反誣之辭,卻忘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梅振衣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看著韋九真尸身搖了搖頭。對梅毅道:“此戰已定,速去湖邊通知官船接狄大人回衙,將消息告知浩州百姓。”
純陽道長端午約戰群妖于大孤山之事已轟動浩州,有不少老百姓都圍在彭澤湖邊。眼巴巴地等著結果呢,應該趕快將消息送出去,讓大家過個好節。
就在這時,咕、咕幾聲叫,韋九真的尸身下面跳出一只銅錢大小的金蟾來。梅振衣伸手將這只金蟾拿了起來,輕嘆道:“我當年教韋九真豢養金蟾之法,十年過去了,這金蟾還未成氣候。”金蟾在他的手中又咕咕叫了兩聲,聲音有些欣喜。似乎是認出了梅振衣。
大狐貍韋九藍的尸身已被紫府神雷符劈為焦灰,梅振衣俯身在余燼中拿起了一枚金光閃閃的方孔錢,轉身對劉海道:“你還記得這金蟾與落寶金錢嗎?它們與你真有緣,既然這一對姐妹是你誅殺,就把它們交給你吧,我再教你豢養金蟾之法。希望你能善用、善待、善教此異獸。”
劉海得了金蟾與落寶金錢。拜謝之后收于袖中。狄仁杰上前施禮道:“賢侄。我為彭澤及浩州萬民向你致謝。”
梅振衣趕緊伸手相扶:“我當為之事而已!彭澤百姓應該謝你才對。我也是你請來地。”
狄仁杰:“今日是端陽節。賢侄正好隨我痛飲慶祝。”
梅振衣搖頭道:“我就不去彭澤縣了。妖邪雖除。但彭澤之禍未解。狄公是否忘記了什么?”
狄仁杰一頓足道:“妖邪雖除但雨季已過。零點看書只怕今年彭澤旱災難免。難道賢侄有神通能行云布雨?”
“可勉強一試。也無十分把握。此事就不必聲張了。”說話間梅毅已經飛回大孤山。梅振衣又對他道:“再辛苦將軍一趟。趕回蕪州通知知焰。讓她帶著魚骨劍與分水屏來大孤山。提溜轉。你也隨梅毅回去。這一戰消耗不小。就留在蕪州休息吧。”
梅振衣不隨狄仁杰回蕪州,要留在大孤山等知焰來。今日大開殺戒之事他沒讓知焰參與,等到暗中行雨救旱攢功德之舉,則把道侶叫來幫忙了。
梅毅與提溜轉離去,遠遠看見大官船開向大孤山,旁邊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漁船,湖面上傳來鑼鼓之聲。有不少百姓聞訊,主動駕著船敲鑼打鼓迎接狄大人與純陽道長凱旋而歸。梅振衣問劉海道:“此地事已畢,你將去青漪三山等候左游仙嗎?”
劉海:“我很想去青漪三山,但此地之事未盡了,恐有精怪余孽頑心不死前來復仇,梅真人自不必擔憂,但狄公首當其沖。狄公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應留在彭澤護他周全,直至確無余患風波。”
梅振衣點頭贊許道:“做的對,應忠人其事,那你就隨狄公去吧,此地無事之后再來青漪三山找我。”
劉海取出金烏玄木劍遞過來道:“大戰已了,這暫借的法寶還請梅真人收回。”
梅振衣有意沒有提金烏玄木劍地事,就是存心想試試劉海,一般人借得這樣的寶物,對方不提歸還之事,巴不得留在身邊連交還的念頭都沒有,而劉海離去前卻主動還了回來。梅振衣笑著擺手道:“這件法器你先留著,也好為狄公護法,等到了青漪三山,再交給我不遲。”
梅振衣早就看好了劉海,有收為門下弟子之心,也挺舍得下本錢的。
此刻大小船只已經駛近大孤山,周圍全是鑼鼓與歡呼之聲,梅振衣一揮袖隱去了自己與阿斑地身形,狄仁杰、李元中、劉海等三人走下大孤山向眾百姓拱手致意,只說純陽道長已離去。然后登船返回彭澤縣。
眾百姓沒有見到純陽道長,但是見到了協助純陽道長斬除妖邪的披發道人劉海。十年了,自從當年聲名掃地之后,劉海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今天總算能抬起頭來。
浩州府的榜文說三日后將焚盡境內淫祠,但實際上沒等三天,也沒讓官府動手。大孤山一戰地消息傳開,附近地鄉民就主動放火焚毀當地淫祠,浩州境內從午后到夜間各地煙火升騰不絕。
煙火就是一種信號,比人傳遞消息快多了。之間九百余座淫祠一間不留全部毀盡,那些沒有參與大孤山之戰的精怪們也作鳥獸散,或入山修行不復禍亂鄉間,荊楚巫風為之一肅。
有的鄉村日子過得比較節儉。沒有放火,而是一起動手拆毀淫祠,將磚頭、木料拿回家磊雞窩、也算是物盡其用。總之這一年的端陽節,浩州一帶比過年還熱鬧。家家戶戶興高采烈,還有放火、拆房等“節目”。
夜深人靜之時,彭澤湖中大孤山上的梅振衣卻沒有什么興奮之情,孤身獨坐于夜色之中凝神調息,阿斑在一旁為他護法。白天的一戰消耗甚巨,他需要盡快恢復,以便做法行雨。知焰從空中飄然而下,靜靜的站在一旁。
當霞光再度升起的時候,大孤山一帶已經看不出多少慘烈廝殺的痕跡。今天地浩州萬里無云,是個大晴天。梅振衣睜開眼睛看見了知焰,起身微笑道:“你來了?”
知焰微有嗔意,撅著嘴責問道:“問過提溜轉,才知道昨天一戰的兇險,你心志雖堅不畏艱險。但也太過逞強托大,應該叫我一起來的。”
梅振衣也不多解釋內情,歉然笑道:“沒想到冥頑不化的妖邪會有那么多,但我與梅毅還能應付地了,此刻要行雨于彭澤,就要請道侶相助了。”
知焰皺了皺眉道:“以你我神通,興一時風浪、聚一處云雷自然容易,但是在彭澤全境施法化雨潤物,實在太難了。”行云布雨均勻灑遍彭澤這么一大片地方。可不是興風作浪、凝聚雷云與人斗法搞破壞那么簡單。對法術的運用及控制要求極高,法力地消耗也是極大。弄不好會耗損己身,誰也不敢輕易為之。
梅振衣想了想:“有多少力盡多少力吧,實在不能盡全功也不勉強自己,我們可借法器妙用一試。”
知焰:“要是紫電、青霜劍在,還可省力不少,如今魚骨劍可代紫電之用,但分水屏卻不如青霜。”
梅振衣:“你的法力比我深厚,屆時你負責以分水屏行云,我以魚骨劍布雨,等入夜之后再動手。”
分水屏是什么東西?其實就是西海湟地尾巴,被梅振衣煉成了一件扇形法器,展開了象一扇屏風,質地柔韌可以卷曲披拂,其妙用可以分流擊水,還可聚水汽為雨云,化為雨箭散落。梅振衣煉制時當然是根據材料本身的物性,同時也借鑒了青霜劍的妙用。
斗法時以分水屏凝聚水汽化為雨箭,威力很大范圍也有限,但以之行云布雨就不一樣了,要求范圍很大卻落雨輕柔不帶傷人法力,控制起來很不容易。所以梅振衣與知焰聯手,由他以魚骨劍化云為雨,指引雨滴均勻散落彭澤境內。
梅振衣是位煉器高人,但是他煉制法器求精不求多,煉器也是煉人,這些年來他所煉成真正法寶只有八件:藏神真如佩、五根妖湟刺,金烏玄木劍、分水屏。其中藏神真如佩與金烏玄木劍的煉制還得到了鐘離權的相助。
至于提溜轉的飛神鱗,則不是梅振衣煉制,是明月仙童的杰作,她喜歡和提溜轉在一起玩耍,順手幫了這小鬼很多忙。還有一件最重要地法器就是魚骨劍,它本就是西海湟煉制千年地成形法器,但梅振衣卻用了另一種辦法繼續加工,使之成為一件真正地神器。
如今地魚骨劍,外形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四尺劍身凝縮成了二尺八寸,就像一柄常見的佩劍尺寸,質地更加透明還帶著隱約的金光。這是長久以來引天雷不斷淬煉地結果。
這一天入夜以后,知焰飛上高空祭出分水屏,迎風揮舞招展,法力激蕩而出,彭澤湖中漾起一圈圈的漣漪,漸漸形成一個又一個巨大地漩渦。空中傳來聲音似帶著音節的樂曲,湖面漩渦中不斷有霧氣升騰而起,在空中凝結為厚厚的云層。
知焰向著岸上飛去,仍然不斷施法,引云層飄向陸地上空。梅振衣也飛身而起。緊隨知焰,手中魚骨劍拋出激引云層,帶著隱約滾雷之聲,化云為水滴均勻散落。這可不是斗法。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否則一個不小心水如瀑而下落于一處,那就不是救旱災而是害人了。
這兩人之間配合的相當默契,用的就是當初紫電、青霜合擊之術。法力一收一放,一人行云一人布雨。從前夜亥時到次日凌晨丑時,已經灌溉了彭澤縣境內一大半的農田,而梅振衣實在有些難以堅持了。
他的法力本就不如修煉百年的知焰深厚,更加上前天那一番竭盡全力地大戰,這么短時間內不可能完全恢復。再勉強堅持下去,他就難以控制法術了,還有可能耗神過度傷及己身,對他這種修行恢復起來就難了。
他正想招呼知焰停手。算了吧,就到此為止,彭澤農田澆灌大半,秋后已不致成災。就在此時,江北方向忽然有風吹來,帶著奇異地法力彌漫。這風沒有卷走云層。卻化云為雨潤物無聲,等于在幫梅振衣地忙,連知焰的壓力都減輕了不少。
離湖岸越遠,施法凝聚雨云就越來越吃力,知焰也覺得神氣疲憊,此時吹來地風還帶著舒卷云層之力,算是幫知焰分擔。
有仙家高人遠程施法相助,所用法術十分巧妙精微,梅振衣與知焰不禁精神大振。其實說實話。主要還是他們兩人在作法。相助者沒有露面只是分擔一部分壓力,但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有時候一輛車你實在拉不動了。來一個人在后面推一把,你又能走出很遠,道理與此類似。
道侶二人一鼓作氣,行云布雨灌溉了整個彭澤境內,天色微明時落在彭澤城外,他們累得連飛回大孤山接阿斑的余力都沒有了。他們看上去不像平常人那樣充滿疲憊,精神很好沒有任何異常,但自己心里卻清楚,此時已不能妄動法術神通了。
知焰苦笑道:“我已無余力,你的情況只怕更甚,半年內不可妄用神通了,需好好修養一番。”
梅振衣也笑了:“于修煉無礙,恢復之前只要不強行動用法力,也無損修行。”
知焰:“現在怎么辦?還是進城去找狄仁杰,讓他派船去接阿斑。”
梅振衣:“還得問狄公借一輛馬車和一些路上歇腳喂馬地盤纏,我可不想走回蕪州,出門的時候連一文錢都沒帶。”
知焰打趣道:“堂堂梅家大少爺,竟然淪落到出門要和人借盤纏回家的地步,我記得你小時候出門,谷兒、穗兒會在你小衣盤扣中縫金珠的,現在越活越破落了。”
梅振衣上前伸手刮她的鼻子道:“堂堂妙曼飛天知焰仙子,淪落到回山要坐馬車的地步,也是道侶我的責任啊。”
知焰紅著臉道:“我們直接回蕪州嗎?我想應該先去龍感湖一趟,見一見出手相助的高人吧,就不知能否找到她。”
昨天夜里出手相助的人雖然沒有露面,但以其法術地精微來看,絕對是已成仙道之人,法力來自江北龍感湖一帶,梅振衣與知焰能猜到是什么人出手。要說龍感湖一帶有誰具備這等神通的話,就是當年行游時遇到的龍隱姑。(詳見167回)
梅振衣答道:“一定能找到,找胡春不難,找到胡春就能知道龍隱姑的消息。上次她現身,不是為了見我們,就是為了與胡春結緣。”
知焰沉吟道:“那龍隱姑兩次出手相助卻沒有現身相見,上次見了面也不說破仙家底細,可能是不欲被打擾或有難言之隱,否則狄公張榜求賢時她怎么不出面呢?……我們若貿然登門,會不會招致反感?那樣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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