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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卷:人世間
梅振衣與知焰早有警覺,避開了閃電劈擊的范圍,仍在與西海湟纏斗。昆吾劍在空中盤旋尋了個破綻正伺機飛射西海湟的眼睛,發出片片劍芒作掩護。西海湟張嘴吐出飛劍,恰好此時不遠處天空有閃電劈下。怪異的是這飛劍不是沖梅振衣去的,而是沖著閃電射去。
閃電劈在飛劍上爆發出一個耀眼的光團突然改變方向,一道電光如金蛇直沖梅振衣擊來。就算有飛天之能身形再快,想躲閃電也躲不過,但修行高人有別的辦法護身,梅振衣祭出的昆吾劍光芒大盛,以法力激引,金蛇電光空中折轉劈在了昆吾劍上。
梅振衣只覺得渾身一麻,頭發和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似有道道電流經過,再也控制不了身形像塊石頭似的直墜下去。知焰收回穿云梭,也顧不得與西海湟纏斗,以無形隔空之力卷住梅振衣向上就走。
她這一走,西海湟沒有了壓制,立刻就掀起了風浪,濤天巨浪足有十余丈高就像深水中爆發了一顆巨大的。西海湟越出水面一口就咬住了昆吾劍,同時天空接連有幾道閃電劈下,都被那柄飛劍激引改變方向,向梅振衣與知焰兩人接連劈擊而去。
知焰護住梅振衣凌空飛舞盤旋,穿云梭發出的琴聲如雨點般密集,似乎空氣也發生了陣陣扭曲,閃電改變方向折射擦身而過,絲絲電光分岔如細長游蛇般慢慢消失。見此情景,遠處的鐘離權一揮仙風扇。從空中將兩人攝走,遠遠的落回到湖岸上眾人地立足之處。
被雷劈是什么滋味?可以去問梅振衣。饒是他修行了得,以昆吾劍硬擋下一記驚雷,也全身酸麻如有無數電蛇在體內亂竄。提不起一絲力氣連身體都失去了控制。落地之后鐘離權仙風扇接連幾揮,他這才勉強能動,趕緊閉目靜坐調息,良久之后才能開口說話。
張果與星云、梅毅、知焰與梅振衣,三番出手。從岸上一直斗在西海中,始終沒有降伏那一只大魚精,梅振衣的昆吾劍還被怪魚吞去,眾人無不駭然。
西海湟早已沒入滾滾波濤中不見蹤影,那頭小毛驢似的青海驄與馬群也跑的不知去向,剛才湖岸邊地那一片戰場已面目全非。大面牧草被連根卷起,翠毯般的大草甸一片稀爛泥濘。湖岸邊浪花一卷,沖上來半具馬尸,連頭帶前腿都被咬去,只有后腿以及下半身殘軀,血污已被湖水沖刷干凈。
一陣風吹來,星云師太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緊張果站住,臉色發白道:“那怪物就算有四丈身軀,一次又能有多大食量。吃一、兩匹馬還不夠嗎?竟然要沖入馬群肆意殺戮,山野中的豺狼虎豹雖以牛羊果腹。但飽食之后也不會無端濫捕,更不會如此兇殘!”
張果細心答道:“我也是妖類,但已不能與尋常烏梅相比,那只西海妖湟顯然也不能與尋常畜生相提并論。它靈智已開,有所思所想所為,就如世間有百態之人,修行界也有奸惡之徒。有人以兇殘殺戮為樂。譬如此西海妖湟。”
梅振衣此時已經恢復一些氣力,問鐘離權道:“師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早就料到我與知焰也不是那妖怪的對手?”
鐘離權:“你們兩人斗法輸了,并非一定是修為不如,而是對手修行日久法力更強,且占據了天時地利并善加運用。我讓你們去湖中動手,就是要給你們一個教訓,這種斗法經驗只有在此經歷下才能積累,往后再遇到此種兇險,應知如何小心趨避。唯一沒想到的是,你小子竟然把昆吾劍給丟了!”
知焰插話問道:“若是師父這般仙家高人出手,會怎樣對付此妖?”
鐘離權:“所謂仙家高人,修行經歷不同,心性行止也有不同。若說相同之處,眼界超脫于世人之上,歷天刑有所真敬畏,雖神通廣大,卻不像愚俗之人那般無知而空狂。就不說僅說仙人了,遇到這種妖物,不同地修行人對不同的情況往往有四種做法……”
他介紹了修行高人遇到這種西海妖湟一般會怎么辦?一是收服,二是鎮壓,三是斬殺,四是不管。
所謂收服很好理解,在大官湖遇五妖作亂,鐘離權的處置就是收服,龍隱姑也暗中幫忙了,這也是一種點化的方式。當然了,也有人收服妖物會繼續作惡,譬如那位凌虛子。
有些作亂的妖物罪大惡極難以輕饒,可以鎮壓,讓它們不能再作亂,鐘離權在五湖島上一開始也說要鎮壓,把那五個水怪嚇得夠嗆。天刑無仁也無私,仙家高人知道厲害,往往不愿意親身多造殺業,對于那些不想饒恕的妖物或者是修行敗類,通常會首先選擇鎮壓。
有些作亂地妖物神通廣大,不容易鎮壓,或者遇到的高人脾氣不好、不在意這番殺業等原因,也會將之斬殺。斬殺還有一種情況,譬如這條西海妖湟雖然難斗,但渾身的筋骨血鱗都是天材地寶。
修行高人遇見了這種東西,也可能會主動斬殺采取天材地寶,如世人之漁獵,但這樣做自身也是在冒險。怪物吞噬人畜,修士也會斬殺怪物,各取所用而已,這種情況在昆侖仙境比較多。至于殺業,有人不在乎,這一世修成仙道的希望本身就渺茫,也不是人人在未成仙之前都像梅振衣這樣知道天刑為何物,連知焰都不清楚。
至于不管,也很好理解。如果妖物過于厲害不是對手,想管也管不了,只能避開不管了。或者有修士一向獨善其身,不主動招惹爭端,事不關已也不刻意理會。鐘離權經過西海多次。每一次都是飛天而過,就算察覺到湖中有妖氣也不會刻意落下云頭看究竟。這一次是行游到西海岸邊,恰好遇到了這件事,才叫弟子出手試試。
聽完之后。知焰又問道:“師父能出手鎮壓此妖,幫振衣拿回昆吾劍嗎?”
鐘離權苦笑著搖頭道:“你們斗法時我一直在看,心中推演數番,非不能也,實不可輕為也。”
以鐘離權之能。自然不會怕那只西海湟,但是不怕不等于可以輕松鎮壓。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假如鐘離權一意孤行要以大神通下湖降妖,以剛才那妖物顯露的法力與種種手段來看,將是一番驚天動地的惡斗。
到最后就算鐘離權能夠鎮壓妖物成功,這高原上地西海也會面目全非。湖中以及可能波及到的岸邊一帶,恐有無數生靈遭殃,這對鐘離權自己同樣也不是好事。拍死臉上的一個蚊子,卻要打掉嘴里的牙,這不是明智地做法。有時候很多事不是因為做不到而不去做,而是代價太大不可輕為。
西海上空的云層漸漸散去,陽光重新照在水面上,碧波蕩漾仍是一片美景。梅振衣看著西海長嘆一口氣,鐘離權反常地沒有用扇子敲他的腦袋,還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道:“有了這一番教訓。去昆侖仙境蠻荒中行走時就知道小心了。這一去將是你修行破關地機緣,昆吾劍是你自己丟的。等回來后,再與知焰一起取回就是了。”
梅振衣反問道:“回來后?連師父你都不可輕為鎮壓之事,我怎么能斬殺此妖呢?”
鐘離權以神念悄然道:“你既知天刑雷劫為何物,自然要避免把事情搞得驚天動地。你今天剛出手時與梅毅的配合就很不錯,只可惜妖物太強沒有得手。可智取則不必力斗,只要手段巧妙,無非就是在湖邊打一條魚而已。你小子的鬼心眼比師父我多。到時候自己去想辦法。”
知焰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但也能猜到鐘離權私下有話交代梅振衣,笑了笑問道:“鐘離師父。你要振衣與我將來取回昆侖劍,又在私下吩咐他什么呢?”
梅振衣答道:“師父說我地鬼心眼多。”
鐘離權笑道:“昆侖仙境連綿荒野之中,也有厲害地妖異之類,那恨賢夫婦地修為未必比得上此時地你們,他們怎敢行走其間呢?”
“紫青雙劍!”知焰突然反應過來。恨賢夫婦行走昆侖仙境的荒野,依仗的就是手中紫電、青霜兩柄寶劍的配合,如今劍在知焰這里,一樣可以與梅振衣配合使用。只是這種神器不能拿來就用,兩人還要試煉純熟才行。
“我們去了昆侖仙境之后,抽時間好好練習紫青雙劍的妙用配合,未嘗不可設法斬殺這西海妖湟。”知焰沖梅振衣道。
鐘離權又提醒道:“你們也要注意,恨賢夫人受傷,未嘗不是因為太過依仗紫青雙劍的威力,以至于行事無忌自陷險地。……此事就說到這里吧,今天休息一夜,明日就該出發去昆侖仙境了。”
知焰卻沒止住話題,又多問了一句:“師父,那怪魚吐出的短劍似的東西是什么?我不信這種山野異類也會煉制法器嗎?”
鐘離權:“有修為怎么不能煉器,只是有所不同,那飛鰭、飛鱗不就是天成法器嗎?也是天材地寶。至于那柄劍是什么東西,你問我不如問魚,師父我又不是湟魚!”
梅振衣一拍腦袋,拉住知焰道:“走,我們去打幾條湟魚,今天晚上燉魚湯喝。”
草原上夜幕低垂,晚風中有花草的清香,眾人在遠離湖邊地山腳下扎下營帳,帳前燃起了篝火。梅振衣在火上支了口大禍燉魚湯,嫻熟的放著各種佐料,熱騰騰地香氣四溢。盧紅盧翠幫著梅毅擺放坐墊、矮幾、杯盤,就等著開禍了。
這兩名婢女曾在大官湖島上三年,與湖中水妖打過不少交道,也算是有見識,心里承受能力不錯,此時已恢復了平靜。換成一般人,看見今天的場面不被嚇暈才怪。她們倆沒事。其他人就更沒事了,明天就要分別,眾人都很不舍。
提溜轉纏著知焰,說自己也想去昆侖仙境。知焰當然不允。勸說它身為九連山巡山護法,守護青漪三山責任重大云云,好歹把它勸住了。
張果聞見魚湯的香氣,皺了皺了眉頭說:“阿彌陀佛,我吃素!師太。我給你燉蘑菇素魚湯好不好?今天喝幾杯酒,為少爺送行。”
星愿師太微微一笑:“多謝了!不必總叫我師太,直呼法號星云即可。”
等到用餐地時候,玉真打趣道:“梅郎親手烹魚羹,不是那條大魚的對手,就拿小魚出氣嗎?……這湯真好喝。太鮮美了!”
西海特產的湟魚肉質鮮嫩味美,梅振衣的做魚地手藝也相當不錯,這道魚湯自然不會差了。梅毅正在吃魚肉,突然說了一句:“少爺,你看這是什么!”
梅振衣打地這幾條湟魚都在一尺左右,燉熟之后拆食,會發現魚頭中間有一根骨刺,接近一寸長,形狀酷似一把寶劍。梅振衣這才清楚那魚精吐出的四尺寶劍是什么東西?原來就是一根劍形骨刺,可能經過千年來西海上天然雷電地淬煉。威力不亞于昆吾劍這等法寶。
當晚無話,梅振衣在大帳中交代玉真回到蕪州多多保重。谷兒、穗兒不要耽誤了修行同時照顧家中諸事,自己去昆侖仙境尋人采藥,盡量快去快回等等,臨別敘話不必多提。
次日天明后,鐘離權帶著知焰、梅振衣在西海邊與眾人揮手告別,飛上云端而去。這飛天一去速度就快了,不消半日功夫已飛過玉柱峰。又西行千里。來到常年積雪不化的皚皚群山上空。
梅振衣雖然從未去過昆侖仙境,但卻是認識路地。因為在那一千八百年“入境觀法”中經歷過。在一處連綿雪峰與龐然冰川環抱之地,三人身形停在一座不知名的巨大雪山上空。鐘離權望著群峰之間一望無際的冰封雪谷問道:“梅振衣,你看見瑤池了嗎?這里就是人世間出入昆侖仙境的門戶。”
梅振衣默運神念極目望去,神識中“看見”了千里天池波光浩淼。在這群峰環繞之間的巨大冰川上方,居然有一湖天池蕩漾,水面有千里廣闊恰恰與周圍雪山的最高峰平齊。不是群峰之間真有這么一池湖水虛懸,也不是虛無幻象它是另一處天成洞天結界地景物,恰恰在此重疊。
梅振衣點頭道:“弟子知道瑤池門戶在此,也看見了。”
鐘離權:“此結界門戶要以神念穿透,以法力護身才可進入。自古修行人有飛升昆侖之說,雖不是真正的飛升成仙,但穿越門戶遭遇罡風猛烈,修為不足也會殞身而落。故此人間修士就算有飛天之能,法力不足也不敢輕易嘗試,你有把握嗎?”
梅振衣淡淡一笑:“沒問題,我們走吧。”
昆侖仙境綿延數萬里,瑤池碧波千里廣闊。湖光蕩漾四野無人,正中的天空忽然光影恍惚扭曲,透過這團光影可以看見連綿雪山宛如另一個世界的幻影。緊接著三道人影從朦朧光團中飛出,一位高簪道士、一位紅衣綠絳女子,還有一位穿著道裝的年輕男子。
梅振衣橫空出現時,周身上下環繞著燦爛耀眼的霞光,直到落于岸邊才將霞光收起,看看了周圍贊道:“好個靈氣充盈之地,只要稍加營造,隨處可比青漪三山啊,難怪成為自古出世清修福地。”
鐘離權:“此處地并不適合凡人留居,山野洞府中大多是清修之輩。在此行走如無必要,莫以侵切神念觸動山野,飛天之時也不要全力疾行散布法力擾動四方,以免驚擾了清修定坐的道友。……很多人間散修無上師指點,初來昆侖仙境不知此種講究,引起了不少不必要的爭執沖突,你一定要注意。”
知焰微笑道:“就算師父不說,我也會提醒振衣的。”
梅振衣愣了愣道:“多謝提醒!但我曾觀清風、明月行走昆侖仙境,好像沒有注意這些。”
鐘離權終于又是一扇子敲過來道:“明月過境不染,清風有金仙修為神念收發自然,你能和他們比嗎?再說了,為師雖然與清風交好,欣賞其修為心境,但也不希望你學他的脾氣與行事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