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八卷
“無須三年,若能如此,我感激不盡!”恨賢散人本以為今日必死,只想求七日之內守護夫人平安,沒想到梅振衣求情,讓他自行去了結此生之憾。
梅振衣見悟玄真人面色猶豫,又說道:“恨賢散人將紫青雙劍留下,讓丹霞派向天下同道有個交代,也好收回追緝之令。恨賢夫婦行游昆侖群峰之后,恨賢散人依承諾自去丹霞峰,悟玄道友,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悟玄回頭望向眾位長老,見大家都微微點頭,終于答應道:“就這么辦吧。”
恨賢散人將紫電、青霜劍交給悟玄真人,丹霞派眾高人都走了。巫叔龍的那一縷殘魂不知何時已消失,梅振衣也走出了留陵山,空蕩蕩的山野中,只留下了恨賢散人。
梅振衣走出山地,梅毅也從樹叢中閃身而出,兩人沿青漪江并肩而行,卻是往蕪州城的方向。梅毅取出昆吾劍還給梅振衣道:“還好恨賢散人沒有與少爺動手,也就不必被我斬殺當場了。”
梅振衣也不是愣頭青,他找恨閑散人的時候,梅毅帶著昆吾劍暗中跟隨接應。萬一恨賢散人見行藏敗露企圖對梅振衣不利,梅振衣只要用拜神鞭纏住他,梅毅就可以偷襲出手將恨賢散人斬殺當場。假如梅毅出手,只能是這個結果,還好,這一幕并沒有發生。
有一件事需要補述,那就是梅毅的修行。自從他當年“歷盡真空”之后,如今也有飛天之能,若論境界可能尚不如積海真人,但假如動手斗法,齊云觀中包括梅振衣在內沒一個人是梅毅的對手。當年的梅毅整個人就似一把出鞘的利劍,而如今這柄劍更加鋒利無匹,平時卻似已收入鞘中。
梅振衣:“我與他素不相識,未見面之前先救了他的夫人。他沒有道理向我出手。帶你去只是以防萬一,我本來就沒有動手的想法。”
梅毅:“少爺,其實你沒必要冒險自己走一趟,既然知道恨賢夫婦在朝天洞脫不了身,通知丹霞派就足夠了。”
梅振衣看著青漪江水有些出神:“我先到場。是為了救人救到底,丹霞三子曾經與恨賢夫婦交過手,萬一見面就動手。驚擾了朝天洞中的恨賢夫人。豈不遺憾?倘若我不在,又有誰能為恨賢求情呢?”
梅毅:“少爺的手段讓那恨賢散人無處可逃,最后卻心軟了?”
梅振衣嘆息一聲:“是啊,恨賢散人縱有多少不該,但他對妻子地愛護之心情真意切,我也是將要娶親之人,不得不心軟啊!”
一句話提醒了梅毅,他一拍大腿道:“少爺今天娶親!已經五更天了。菁蕪山莊中見不到少爺,不得急地冒煙啊?快走,別這么慢吞吞的散步了!”
梅振衣:“急什么呀,新娘子午時進蕪州,婚禮酉時才開始。君子堂”
梅毅:“倒也是,少爺是新郎官都不急,我急什么啊?少爺堅持以正妻之禮來辦。催妝詩與卻扇詩想好了嗎?”
兩人邊走邊說。腳程很快,日出時分恰好趕到菁蕪山莊。管事趙啟明領著一群下人守在大門外焦急的張望。一見少爺趕緊擁過來道:“少爺啊,你可算來了,快快快,快沐浴更衣。”再看菁蕪山莊內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很多人圍在山莊門外,前所未有的熱鬧。
梅振衣沐浴更衣,穿上淺緋色仙鶴袍,頭戴雙梁冠,腰系十金帶,別提多精神了。他的年紀尚位行冠禮,這么裝束有些不合適,但畢竟是五品都騎尉出身,又按娶正妻之禮辦,也就這樣打扮了。
這邊剛把吉服穿戴好,正在照鏡子,管事趙啟明進來稟報:“少爺啊,有一個奇怪地小娘子,支了個攤檔,擋住了菁蕪山莊大門。”
梅毅道:“市井無賴趁機討賞的吧?大喜的日子不必動粗,給兩個賞錢勸走便是,這種事情還要來麻煩少爺嗎?”
趙啟明:“我們剛想過去勸,又來了一位手拿扇子地道長將我等攔住,并點名要少爺親自出門迎接呢。”
“師父來了!”梅振衣跳了起來,一路小跑迎出門去。鐘離權只在齊云觀露過幾面,菁蕪山莊地下人們不認識也正常。
此時山莊大門外正熱鬧呢,有一位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小娘子,推了一輛平板小車,在正對著菁蕪山莊的道旁擺了個水果攤,攤上還挑了個幌子,寫著“尋人”二字。
這人的出現透著十分的奇怪,附近看熱鬧的百姓紛紛上前詢問是怎么回事。那小娘子自稱姓關,曾在洛陽郊外見落歡橋失修,就募集善款修橋,站在橋頭許下諾言,十文潑水,潑中者愿以身相許。
結果一位過路道士呂純陽贈金修橋,潑中了她,卻不顧而去。關小妹經過打探,方知這位純陽道長來自蕪州齊云觀,于是也尋到了蕪州,卻不得相見。
百姓聽聞紛紛感嘆,有人提醒關小姐道:“齊云觀前任觀主的確姓呂,號純陽子,但是幾年前就離開蕪州云游去了。”
關小姐道:“是否是此人,要見過才知道,聽說齊云觀是梅家供奉,而今日梅公子娶親,我感嘆自己的遭遇,故此在門前擺攤尋人,希望有知情人幫我找到他。”
老百姓這一圍觀,就把菁蕪山莊地大門給擋住了。管事趙啟明剛想過去驅散,不知從哪里又冒出個道士,腰懸酒葫蘆手揮一把芭蕉扇,攔住趙啟明,點名要梅振衣親自出門迎接。趙啟明摸不清這道士的底細,回山莊稟報去了。
那道士當然就是鐘離權,見趙啟明回去了,鐘離權也擠進人群,來到關小妹面前笑道:“這位小娘子,你看貧道似呂純陽嗎?”
關小妹很認真的搖了搖頭:“你不是!”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哄笑,心中皆道這老道臉皮夠厚的。君子堂
鐘離權也不臉紅,扇子拍著胸口道:“我叫鐘離權不叫呂純陽,但是這里只有你見過呂純陽。你說是誰就是誰啊。”
關小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鐘離權點頭道:“說的也是,但是你在這個地方擺攤不妥,此處是眾人行走之道,若有車馬往來會被你所擋,應后退三尺于道旁。我說的是嗎?”
關小妹只能說是,不得不將攤位后退三尺。這時山莊里地梅振衣已經聽說事情始末了,心中也暗嘆關小妹地手段。這其實與他當初攔路逼問法舟地道理是一樣地。只要自己一出門。關小妹就說要尋的人是他,梅振衣不能否認。
當著蕪州百姓的面,他恐怕也只能順應民意將“雙喜臨門”變成“三喜臨門”了,反正今天婚禮都準備好了,就是多一位新娘子,進門拜完堂就算數了。幸虧師父鐘離權趕到了,客串了一回一千多年后才有的“城管”角色,否則梅振衣還真不好應對。
關小妹剛剛將攤位后退三尺。菁蕪山莊的大門就開了,趙啟明指揮幾名仆人抬著一個系紅綢地大籮筐出來,籮筐里全是散碎銅錢,高呼一聲:“鋪吉道打賞嘍!”
梅家下人抓起一把銅錢朝天撒去,然后抬著籮筐向蕪州城方向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撒銅錢,走的就是酉時將要迎娶新娘的那條道。山莊門前看熱鬧地百姓呼啦一下全跟著籮筐跑了。片刻間走地一個不剩!
這時梅振衣穿著吉服走出門來。行禮道:“徒兒拜見師父!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鐘離權呵呵笑道:“有喜酒喝,師父為什么不來?再說你父不在蕪州。要正式拜堂行大禮的話,上首有一張座位還空著呢。”
他說的很有道理,正式拜堂要請雙方長輩坐在上首,柳家那邊自然是柳直,可是梅家這邊沒有合適的人。俗話說師如父,鐘離權坐在上首,自然是最適合不過。
他們說話時,鐘離權的身形就擋在關小姐與梅振衣之間。關小姐站起身來幾次左右探望,可是鐘離權的扇子就似抽風一般左右亂扇,從梅振衣的角度看去,恰好擋住了關小姐的視線和臉。
梅振衣笑道:“師父,你地扇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新啊,連一條縫都沒有?”此時他已經隱約明白,在洛陽牡丹坊第二次見到的那位“關小妹”,應該是觀自在菩薩本尊下界,未果之后又在仙界見了清風一面,現在將關小妹這個化身仍然留在人間。
鐘離權:“我是來喝喜酒的,在新人面前,自然要用新扇子。快進去吧,別在門外說話了。”
他們進了山莊,大門關上了,那邊角門一開,管事趙啟明屁顛屁顛跑出來道:“這位小娘子,我家少爺說了,見你賣的的水果鮮嫩,今日吉禮上的果品就買你的了,能買多少就買多少!……我家少爺還說了,這里是私宅門外平時人不多,他建議你去城中翠亭庵門外擺攤,那里來來往往人多又有善心,你做生意方便尋人也方便。”
梅振衣一進門,鐘離權就把眼一瞪,揮起扇子就拍徒弟地腦門:“你這臭小子,還真能給師父惹麻煩,成親地日子,竟然讓人給堵門了!我如果不幫你,看你怎么辦,走后門成親嗎?”
“師父,徒兒錯了,別,帽子打壞了,不,您老的新扇子別打壞了!……得,我脫了帽子直接讓您老拍腦門吧。”梅家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見一位老道揮著芭蕉扇一路拍少爺地腦袋,而大少爺摘了帽子連躲都不敢躲。
互相一打聽,原來這位道長就是少爺的師父東華先生。菁蕪山莊的下人們原先都認識孫思邈,再看少爺的這位鐘離師父,與孫真人的脾氣相差可太大了。
進到新郎整裝的小花廳里,鐘離權才收起了扇子道:“誰叫你當日在落歡橋頭自稱呂純陽?現在你不是呂純陽也是呂純陽了!”
菁蕪山莊怎么只見趙啟明在忙乎,管家張果哪去了?張果出城去接新娘了,谷兒、穗兒午時進城,卻沒有直接到菁蕪山莊。柳家在蕪州城中也有宅子,提前布置好一處宅院讓谷兒、穗兒落腳梳妝,等待梅家來迎娶。這座大宅子,也是谷兒、穗兒的嫁妝。等她們嫁入梅家之后。就是梅家的地方了。
黃昏時分,迎親的隊伍進城,來到柳家宅院中,在內宅外叫門不開,眾人讓新郎吟詩。名為“催妝”。現代的某些地方的婚慶習俗,新郎迎親需要新娘門外表明心跡,才能把門叫開。而唐代地風俗更文雅。新郎須吟“催妝詩”,意思是催新娘趕緊打扮好出門嫁人。
梅振衣在門前吟道:“江南女兒柔如水,阿郎自小住橫塘。塘花并蒂羞顧影,無須鏡中照新妝。”
他這詩有意思,簡直太貼切了!聞者無不會心而笑。有人起哄要再來一首才能過關,但是里面地谷兒、穗兒已經等不及,叫人把門給開了。
接下來新人登彩車,離開宅院去菁蕪山莊。到門外梅家下人攔路。柳家以酒食等物打賞,這才能進去,彩車一直行到山莊庭院中。谷兒、穗兒一人手持一扇下車,用扇子擋住臉,足不沾地,并肩走過毯子,跨過門檻上的馬鞍進入喜堂。
在唐代。新娘子不披紅蓋頭。而是用一把扇子擋住臉,進屋后新郎還要吟一首“卻扇詩”。新娘才能放下扇子露出面目,然后拜堂成親。閑話少述,熱熱鬧鬧的儀式過去了,終于迎來了洞房花燭。不知是新郎期待已久,還是一對新娘期待的更久。
夜深人靜的時候,梅振衣摟著一對佳人溫潤地身體,初為人婦的纏綿剛剛過去,梅振衣也是極盡憐惜。谷兒在他懷中也沒睡著,喃喃道:“少爺,我不是做夢吧?”
梅振衣在她胸前某點凸起處輕輕撥弄了一下:“你說呢?”
谷兒哼了一聲身體一顫,酥軟如棉,那邊穗兒似有感應,也嬌哼一聲。梅振衣道:“穗兒,你也沒睡著?”
穗兒弱聲道:“瞇著眼睛不敢閉,我和姐姐一樣怕這是一場夢,等閉眼再睜開少爺就不見了。”
梅振衣:“你把眼睛閉上,再睜開試試?天長地久,不在于此時之歡。”
穗兒緊緊摟住他的胳膊:“少爺地話,穗兒不是很懂,但往后只會好好伺候少爺。”
梅振衣笑了,一邊笑一邊動手:“伺候?就讓我來伺候我地……”房中羞色,不必多述。
第二天起床,按規矩應該向公婆請安,而菁蕪山莊內不必如此了。梳妝已畢,弟弟梅振庭與與妹妹梅素節來向新嫂子問安,梅振衣看著弟弟欲言又止的眼神,也有些不忍心。算了,就看弟弟、妹妹的面子吧,梅振衣帶著谷兒、穗兒來到后院,按儀式給裴玉娥請安。
鐘離權昨天喝完喜酒就不見了,他老人家來去從不打招呼,十有八九又回太牢峰了。
婚后谷兒、穗兒的身份就變了,成了梅家的谷兒夫人與穗兒夫人。少爺還是常住齊云觀,前文說過,玉真公主攬了一件事,主動要求為梅振衣布置將來的“新房”,等到了齊云觀一看,梅振衣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感嘆玉真用心良苦。
玉真怎么布置的?其實她什么都沒布置,就是將梅振衣的臥房還給他而已,那個內外套間原本就是梅振衣與谷兒、穗兒地住處,現在當新房是最適合不過。
那么玉真本人住在何處呢?前文介紹過齊云觀的格局,梅振衣的住處是東跨院最后面獨立的內院。除了東西廂房之外,正屋左邊是書房,有獨立的門戶與院中相通,書房用山屏隔成三段,前面是小門廳,后面是放置睡榻的休息室,休息室還有個側門與正廳相通。
右邊是梅振衣與谷兒、穗兒住的套間,玉真來后,梅振衣特意將正廳后面與齊云觀地后院打通了,隔出一個單獨地花園,供玉真公主閑暇時玩賞。玉真公主干脆在花園中另建一處居所,自己就住在那里,平時要穿過梅振衣居所的正廳,才能到達公主地居所,這樣一來,玉真等于和他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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