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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醉山是地仙之祖鎮元大仙立道場之地,留下的道統叫作萬壽宗。五十三年前清風帶著明月離開聞醉山不辭而別,離去時竟將藥田中所有的靈藥一采而空,一株都沒留下。
萬壽宗的聞醉山藥田,是昆侖仙境最有名、最大、也是最好的藥田,一直是萬壽宗弟子的驕傲。其中生長著不少千年靈藥,尋遍昆侖仙境也難在別處采到,千年以來,到萬壽宗求靈藥并結交福緣的修行高人無數。萬壽宗弟子行走各處頗受禮遇,也是在昆侖仙境中最受歡迎的修行大派之一。
所有靈藥全部被采摘,連藥田的地氣也減弱了大半,萬壽宗哪能讓這兩個童子如此胡鬧,掌門人親自將清風、明月攔住,要拿下問罪。
清風卻說:“我當年答應鎮元子守此藥田,這千年以來我與明月種植靈藥無數,你們也取而用之。現在鎮元子去仙界了,天地靈根也不在了,這片藥田我也不必守了,想走自然可走。……藥田是我開,靈藥是我栽,與爾等何干?”
萬壽宗掌門自然不能答應,出手要拿下兩名童子,結果下場卻很狼狽。斗法的具體過程外人不知,只聽說萬壽宗掌門并沒有受傷,但清風童子是踩在他身上邁過去的,帶著明月揚長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這種行徑也是昆侖仙境各大派所忌,誰能容忍自己門下弟子如此呢?當然無人肯容他們在附近容身,他們所過之處亂成一團,最終結果是清風和明月被逼出了昆侖仙境——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梅振衣聽完怔了怔,思索著問道:“清風說的話是真的嗎?我指的是那一句——藥田是我開,靈藥是我栽,與爾等何干?”
知焰:“聞醉山藥田年代已經太久遠。誰也說不清,但如今早已是萬壽宗之地。我這百年來在昆侖仙境中修行,聽說聞醉山藥田確實一直只有清風、明月兩名童子,藥田雖大也只有他們兩人。”
梅振衣笑了:“我只是信守剛才的諾言,他救我,我幫他,送他們一處修行之地而已,然后兩不相欠。至于其余的事,比如誰要找他們算什么帳。與我無關,我也管不了。”
知焰嘆了口氣:“我聽出來了,你想收留他們,那就收留吧。他們被逼出昆侖仙境之后,與各派地恩怨已了,之前的沖突倒也沒什么關系了。只是那清風的行事,將來未必不會招惹更大的爭端,你記得置身事外就好。”
話說到這里,積淵掌門也走過來詢問梅振衣下一步的打算,是否和他們一起返回西北去見梅孝朗?梅振衣對東華門兩位高人自然是千恩萬謝。但卻不愿此時去見父親。他對父親那一箭已沒有恨意,可感覺總有些復雜,有些事誰都明白,但說出來別扭。
見了面不僅自己心中難受,梅孝朗恐怕也難堪,讓率領千軍萬馬的父親向十幾歲的兒子賠罪嗎?賠也不是不賠也不是!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吧,既然答應清風去蕪州擇一塊清修之地。也應該先回蕪州。
積淵掌門還要回西北接應門中其它弟子,積潭護法也有事處理,眼見有清風這樣一位高手跟隨在梅振衣身邊,也沒什么不放心的,簡單安慰與囑咐了幾句告辭飛去,那邊知焰淺淺的施了一禮也轉身飛走。
山谷中只剩下梅振衣與清風、明月兩人。梅振衣望著積淵等人飛走地方向暗暗嘆了一口氣,收拾心情轉身向清風、明月道:“二位仙童修為通玄,今日救我脫困,在此多謝!我自當實現諾言,讓二位選我家的一座山修行。你們想怎樣去蕪州,幾時動身?”
明月搖著小手道:“不要謝我,是清風哥哥救的你,不是我救的你。……清風哥哥,我們現在就走吧,好遠的路呢!”
梅振衣有些意外:“走?幾千里路呢,你們不飛天嗎?我不會飛,但你們可以帶著我呀。”
清風:“不是我們帶你走,而是我們隨你走,你飛我們就飛。你走我們就走。既然明月想走,那就走好了。”
明月拍手道:“我剛剛體會到行走與飛天沒有差別,就多走走吧。”
梅振衣直撓頭,真是遇到了一對活寶,他們既然說走那就走吧。只有一個問題。從終南山到蕪州三千多里路。得有盤纏才行呀。梅振衣是突然被抓走的,身上不可能帶錢。再看看清風和明月,也像身上有錢的樣子。還好,幸虧還有別的辦法。
從終南山中出來,又走了幾十里路到了最近的縣城外,梅振衣解開外衣,將貼身小褂上的扣子全部解開。古時地衣扣是用細布條在衣服邊緣縫成的盤扣,手藝十分考究,梅振衣將這些盤扣給拉斷了,每一個扣子里面都裹著一枚黃橙橙的小珠子。
這些是黃金,他的貼身衣物當然是谷兒、穗兒親手縫制的。前一段時間他喜歡一個人出門在蕪州山野各處行走,不帶隨從,張果就提醒他:“少爺喜歡在四處游歷,說不定有什么急需,老奴說句多余的話,誰敢保證不碰到意外呢,人間黃白之物還是有些準備的好。”
谷兒和穗兒這兩個丫鬟不僅心靈手巧,而且凡事為大少爺想地很周到,碰巧聽見了張果說的話,就去找張果要來了一些金珠,縫在梅振衣貼身小褂的盤扣中,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假如少爺出門在外回不了家,沒帶銀子或者錢囊丟了,也不至于遇事無措。
沒想到這些金珠今日還真派上用場了,梅振衣將它們捧在手中,心中不禁有一股溫意流出,那是久違的溫馨感覺。明月看見他這么奇怪的舉動,好奇的問:“你在衣服藏了什么東西?咦,怎么是金子?”
梅振衣解釋道:“是金子,也是錢。我們這一路雇車、坐船、吃飯、住店都是要用錢的。”
明月直眨眼:“這是多么大的神通,能把金子變成車、船、飯、店?清風哥哥,你也沒這么大本事吧?”
梅振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不是拿金子變,而是拿它當錢用,和別人去交換。”
明月不笑了,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清風哥哥,錢是什么東西呀?”
清風淡然道:“金銀黃白之物,為世間通財。”
明月一皺眉:“上次東華先生那只紙鶴,上面地氣息我覺得很不舒服。你說那是俗世地銅臭味,后來又對我解釋就是錢財味,可這些金珠既然也是錢,怎么沒有那種氣息呀?”
清風:“金銀是金銀,世間之物而已,錢財是錢財,那些氣息不是發自金銀自身,而是沾染了無數人的欲念心機,所以你覺得不舒服。這些金珠未沾染,當然沒有那種氣息了。”
這話說的玄妙。普通人可能不解,但梅振衣完全聽懂了。清風說的“沾染”二字,其實很多搞古董收藏的行家可能都有所體會,收藏的東西靜心把玩的時候,恍惚間能夠感受到這些東西以往的主人留下地信息。
一件東西經過眾人之手,當這些人得到這件東西時,如果有種種強烈的諸如貪婪、喜悅、憤怒、幽怨等情緒。物件上也可能沾染這些氣息。梅振衣穿越前熟悉江湖八大門,其中冊門就有這些講究,他當然知道。
修行到一定境界,或者修煉某些特別地法門,會得到這種相當強烈而敏銳的靈覺,是神通也是一種考驗,人們會受到種種外來欲念的干擾與勾牽。如此修行也是一種歷練,如果到了超然境界,可以達到一種心明無染的狀態,按佛門的說法就叫作“維摩詰”。意思是無垢、自性無掛礙,有一部佛經就叫《維摩詰經》。
那位仙童明月,心中毫不受俗欲勾牽,絕對地心明無染,就是覺得不舒服、不喜歡,說她修為高絕又不太像,說她修為境界低也不可能,梅振衣反而有點想不通了。但看見明月如此,梅振衣也明白清風為什么要找一處靈樞匯聚地清修之所了,在人世間找適合明月修行的地方還真不容易。恐怕自己家那九座山也未必符合條件。
聽見清風地話,梅振衣也感慨的說道:“我師孫真人曾告訴我,世人常行詭詐陰險謂他人不知自以為得意,卻不知世事皆留痕,無知者不覺而已。……但是清風仙童。關于錢。您剛才的話也不盡然。”
清風:“哦,我錯在哪里?”
梅振衣:“金銀之物。自性無染,以金銀為通財之用,自性亦無沾染,是一種無差別的世間法,你所言的沾染,不過是因緣而起的俗欲而已。”
清風皺了皺眉:“能否解透?”
梅振衣思忖著說道:“看似以金銀換車船衣食,所交換的非金銀,只是一種世間度量中介,勞力費心之果,彼此互舍互得。……世間法若有不平之處,在于舍得不等,有人勞而無功,有人不勞而奪,此與金銀之物無關,也與通財之用無關。”
他說地是什么意思?就是穿越前在大學里學的貨幣學知識,以古時的語言方式說了出來。清風聞言點了點頭只說了三個字:“明白了!”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驚,修為到了清風這種境界,說明白了就是真的明白了,絕不會不懂裝懂,看來修行高人慧根開啟果然不凡。那邊明月睜大眼睛道:“清風哥哥,我也明白了,你為什么把聞醉山靈藥都帶走,是不是因為萬壽宗弟子沒付錢?梅振衣剛才說的錢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清風看著她,神色柔和的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天地不仁、天道無親、天意無私。”
梅振衣聞言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人們常說一提到錢話就會變俗了,可這兩位倒好,談錢能談到如此玄妙的境界上,也太能扯了!但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個道理,明月說話單純而直接。
那邊明月又道:“我與清風哥哥不需要人間的這種錢。”言下之意這兩位仙童不需要坐車、坐船、吃飯、住店、買衣服等等。
梅振衣:“你們不需要。但是我需要啊,既然二位隨我走,恐怕也有花錢的地方。”
扣子里的金珠自然不會太大,一共六枚,加起來只有五錢重,但也是很大一筆錢了,全部兌換成銅錢相當于五千文。梅振衣在縣城里找地方況換了幾兩碎銀子和一些零用銅錢,又買了一套新衣服換上,然后一家看上去不錯地酒樓去吃飯。
自從上次在突厥軍營中美美的吃了一頓烤全羊之后。梅振衣已經餓地快三天了,這次兜里有錢上酒樓,自然點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吃飯的時候麻煩又來了,明月不吃東西,也不愿意坐下,清風見明月不坐,也陪她站在一旁。
這三人在酒樓里顯得非常刺眼。梅振衣就是個大孩子,清風看上去比他小點,明月就更小了,三個孩子上酒樓點了一桌子好菜。卻只有最大的那個孩子在那里提著筷子猛吃,另外兩個小的只有干瞪眼看著,連坐都不讓坐!
這是大哥帶著弟弟妹妹出來啊,還是少爺帶著書童丫鬟出來呀?無論怎么樣這位公子小小年紀也太刻薄了!酒樓其它桌上的客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梅振衣的頭皮有些發麻,這頓飯可真不太好吃啊。
再看清風,其它人說的話他應該聽見了。卻一臉淡然無動于衷;而明月還是那副天真可愛地樣子,對周圍地議論就像聞所未聞。看見他們無所謂的樣子,梅振衣干脆也無所謂了,不管別人說什么,坐在那里安心的享受自己的飯菜。
吃飯時梅振衣也在觀察,他發現清風地神色一直淡淡地,從來不笑,只有看著明月的時候表情才會變得柔和。清風地話不多,幾乎從不主動說話,除了和明月說話很有耐心之外。與梅振衣交談往往都是簡練的不能再簡練。
而明月天真無邪,就似一個七、八歲的女童,但和平常地小孩又有所不同,當她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四周時,仿佛周圍的各色人等、桌椅板凳沒什么區別。
梅振衣看著他們在心中暗暗稱奇,同時也止不住的暗自高興——這回真是揀著寶了!把這兩位仙童帶回去安頓好,就可以經常找機會去請教了,而且他在蕪州修行亦可高枕無憂,不必再擔心出明崇儼、左游仙這樣的意外之禍。
他為什么會這么想,因為知焰仙子告訴他的那一番話。知焰本是提醒梅振衣這兩位仙童是被逼出昆侖仙境的,但梅振衣卻有了另一番計較。
昆侖仙境地沖突聽上去沒有明月什么事,麻煩幾乎都是清風一個人惹的,那么這個清風可太了不得了!反過來想一想,昆侖仙境各大派包括妙法門都不能讓他們在附近容身。清風又是將萬壽宗掌門踩翻在地離開聞醉山的。他帶著明月這個拖油瓶。竟能安然無恙的來到人世間,難怪知焰會看見清風會目露驚懼之色。
清風與左游仙斗法時曾自稱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也就是說他沒有在昆侖仙境中傷一個人,就這樣還能毫發未傷的離開,這可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啊。有他在九連山中坐鎮,天下還有什么高人敢到蕪州去興風作浪?
與人打交道其實很簡單,梅振衣也是個老江湖了,看情形只要把明月哄好了,就能讓清風滿意。通過清風在路上談錢財而論道之語,梅振衣也大概了解了此人性情,與他不難相處,因為根本就不必刻意去相處。
聞醉山清風也不是傳說中的那么可怕,凡事都有因果,他也不是主動惹麻煩的人,梅振衣越想越覺得收留這一對仙童實在太值了!
吃完飯,在周圍詫異與鄙夷的目光中,梅振衣領著兩位仙童出了酒樓。天色已經不早了,他想找家客棧住下,要間上房舒舒服服的洗個澡,但是一看身后地清風、明月,苦笑一聲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剛才在酒樓里看的清楚,明月不僅沒有坐下吃飯,走路時連地上的灰塵都沒留下她的腳印,看來根本不喜歡那種俗氣雜亂的地方,沾都不想沾,何況是人間客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