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平市中心醫院的一間特護病房內,梁晨不顧胸口的劇痛,一點點地坐了起來。一旁的牟亦霖連忙將厚枕墊在了對方的背后,而徐易朗則搭了把手,幫助梁晨將身體緩緩靠在枕頭上。
“來支煙”梁晨伸出手指,向杜重霄比劃了下。后者收起一貫的嘻皮笑臉,很是嚴肅地搖頭表示拒絕。“梁局,你現在還不能吸煙,先忍忍吧”杜重霄知道,梁晨中槍的位置在肺側,傷的不算嚴重,但沒個一月半月,那是下不來床的。尤其剛剛做完手術,吸煙只能加重對肺葉的刺激,對傷勢百害而無一利
“給一支吧,我就抽幾口”梁晨語氣中破天荒地透著一種軟弱的懇求。
杜重霄與牟亦霖,徐易朗三人不禁微微動容,雖然跟著對方的日子并不長,但對于梁晨的性情,三人都有很深的了解。在他們看來,有著狼一般性格的梁晨,是不應該有這樣軟弱的情緒流露的。
沉默了幾秒鐘,杜重霄默默地掏出一支煙,走過去放進了梁晨的嘴里,又拿出打火機,啪的一聲給對方點著。
只吸了一口,梁晨就開始忍不住大聲地咳嗽著。一旁的牟亦霖輕拍著對方的后背,嘆氣道:“梁局,還是別吸了”
梁晨擺了擺手,在艱難地止住咳聲之后,那張由蒼白變為漲紅的臉龐強露出一絲笑意,含著煙卷道:“沒事,吸兩口就習慣了”頓了一下,又望向杜重霄,啞著嗓子道:“聽說家里給你安排相親啦,怎么樣?對像漂不漂亮?”
“還行吧”杜重霄笑嘻嘻地回答道:“比不上梁局您的那幾位,但我看著滿中意的,正打算進一步交往看看呢”說到這里,臉上的神色又轉為深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老爸老媽眼紅別人抱孫子了,我不抓緊不行啊”
牟亦霖與徐亦朗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那個女孩漂亮開朗,和杜重霄確是很般配,這幾天相處的也很是投機,他們是衷心希望自己的小師弟這次能找到幸福的另一半
“梁局,真是對不住啊,要不是家里安排了對像,我和師哥早就回來了,你也不會……”杜重霄語氣中帶著歉意,因為家里安排的相親,他才多留了兩天,卻沒想就是這兩天,梁晨出了事。
“再說這種矯情的話,我就扣你每月獎金”梁晨吸了口煙,神情不悅地說道:“最后說一次,這件事和你們沒關系”
正說著話,病房忽然被推了開來,兩個女人一前一后走了進來。看著靠在病床上‘吞云吐霧’的男人,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又幾乎是同時快步來到床邊,同時伸出手去奪男人嘴里的香煙。
“我們還有事,梁局您好好休息哈”杜重霄覺得有些不妙,向著兩位師哥使了個眼色,然后趕緊撒腿閃人了。果不其然,剛剛溜出房門,師兄弟三人就聽得訓斥聲從病房里傳了出來,“哪來的煙?不是告訴你不能吸煙嗎?”
“重霄給的”接下來是他們英明神武的梁局弱弱的回答聲。
“他給你煙你就吸,你怎么就那么沒原則呢?自己有傷不知道嗎?”又一個女聲響起:“那個杜重霄也真不懂事”
在門口偷聽的杜重霄不禁淚流滿面,梁局太無恥,自己比竇娥還冤呢
連雪霏與葉紫菁一左一右坐在床頭,梁晨已被強行按躺在床上。看著氣鼓鼓的小妖精和連記者,梁晨嘴角不禁現出一絲苦笑,啞聲道:“好了,不就是抽支煙嗎,又死不了人”
‘死’字入耳,葉紫菁與連雪霏不禁同時變了臉色,兩女坐在床頭有如塑像般一動不動,只是咬著唇,用充滿霧氣的雙眼凝望著男人。已經被男人‘腦癌絕癥’嚇過一次的她們,對于‘死’字特別的敏感。
“我錯了我真錯了”梁晨再次發出一聲苦笑,舉手投降道:“兩位姑奶奶,就原諒我一回吧,我保證以后聽話”
“你啊你”葉紫菁與連雪霏分別握住男人的一只手,玉容上現出復雜的神色。其實她們理解,男人是為了蘭月的傷勢而心憂。蘭月受的槍傷遠遠要比男人嚴重,搶救了一天一夜,幾度處于瀕臨死亡邊緣。現在蘭月仍陷于深度昏迷狀態,換句話說,就是仍沒有脫離危險。
“放心了,小月不會有事的”葉紫菁柔聲勸慰著。
梁晨輕輕嗯了一聲,目光望向空處,出神了半晌,方用低啞的聲音說道:“雪霏,你以前曾經對我說過,什么都拿運氣去賭,不是個好習慣當時我很不以為然,現在我明白了,你的話是對的”
連雪霏美眸閃了閃,‘什么都拿運氣去賭,不是個好習慣’是梁晨在江云縣任職公安局長,因為群眾沖擊縣政府事件,她主動請纓去采訪,與梁晨在一家吉菜館吃飯時說的話。當時,她還不是梁晨的情人
“我的運氣確實一直很好,當時救了青瑩,我沒死,反而因禍得福,踏出了仕途的第一步。后來頭部中了槍,仍然沒死,破獲了販毒大案又給了我升遷的資本,再后來,被診斷為絕癥,我還是沒有死……我從不名一文的小民警,變成了今天的市委干部,從分文皆無的窮光蛋,變成了今天的億萬富翁,一切的一切,讓我的自信膨脹到了極點,仿佛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倒我”
葉紫菁與連雪霏靜靜地聽著,握著男人手掌的玉手不知不覺加重了力氣。她們能聽得出男人話語中的悔意和彷徨。
“我一次又一次沉迷于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賭博中并樂此不疲,卻完全忽略了運氣這種東西是不會長久的,而且它也不能保證,我身邊的人會擁有和我一樣的幸運是我,害了小月”
梁晨的眼中閃過痛苦之色,以往與小丫頭相處的一幕又一幕不斷涌上心頭。他的官升的越來越高,他的女人越來越多,周旋于官場和眾多情人之間的他,似乎已經逐漸淡忘了那個曾經在每一個夜晚,踡曲在沙發上等他回家的身影
“晨,這只是個意外”葉紫菁以柔和的聲音說道:“你不需要把全部的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我準備辭職了去做我的億萬富翁”梁晨緩緩閉上雙眼,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消沉。“我希望你們都好好的……”及至最后,聲音已經微不可聞,卻是漸漸睡了過去。
葉紫菁與連雪霏相視了一眼,輕輕將男人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特護病房。病房外,她們看到了坐在走廊長椅上的齊雨柔與海倫兩女。
海倫的臉龐透著一種病態般的蒼白,這是過度輸血所致。蘭月的血型,是RH陰性B型血,屬稀有血型。當時情況危急,每一分鐘的耽誤都有可能奪走蘭月的生命,而血庫存的RH陰性血在輸入前需要進行洗滌處理,根本來不及。眾人之中,就只有身為白種人的她血型與蘭月吻合。一次過量輸出超過八百ML,就算是海倫這匹精力無窮的大洋馬,也有些經受不住,何況在輸血之后,也沒怎么好好休息。
“你們,怎么不進去?”連雪霏輕聲問了句。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么的奇妙,就像她當初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梁晨的情人一樣,她更沒想到,這個曾經想要梁晨性命的美麗女殺手,也會有一天被梁晨所俘虜
“我和海倫不想進去添亂,尤其在晨心情不好的時候”齊雨柔玉容上露出溫婉的笑意,美眸轉向一旁的葉紫菁道:“葉小姐,你主要的對手,是這位連小姐,請自動把我和海倫忽略吧我們和晨只是純粹的金錢交易,只要晨點點頭,我們馬上就可以離開”
“我們進里面談談吧”葉紫菁一臉的平靜之色,指了指另一間病房。為了便于照顧梁晨,這兩天她和連雪霏都是住在這間病房里。
“葉小姐,你確定,有談的必要嗎?”海倫仰起頭,碧藍的美眸中閃現著一絲挑釁:“我們已經說過,我們不算是晨的情人,我們和晨也只是金錢交易的關系而已”
“如果不想談,那也隨便你們”葉紫菁秀眉挑了挑,優雅一轉身,甩下一句:“希望你們別后悔”
“我覺得,還是有談一談的必要”連雪霏斂去一貫冰冷的神情,向著齊雨柔與海倫兩女笑了笑道:“當然了,如果你們不打算留在晨的身旁,那就當我什么也沒說”
齊雨柔與海倫相視了一眼,很是默契地站了起來,跟著葉紫菁的身影走進了特護病房。連雪霏抱著雙肩,望了梁晨所在的房間一眼,臉上現出復雜的神色,男人這一槍挨的真是太有價值了她一直就很詫異,梁晨的運氣怎么會如此的逆天呢?多少次了都?每一次都是逢兇化吉,遇難呈祥,甚至是因禍得福。最終結果是連毛都不會少一根,好處反而賺了一大堆……
搖了搖頭,她也跟著走進了病房,這‘多方會談’,她也是必須要參加的
九月五日,一篇名為‘縱火案真相水落石出,錦平市兩名高官落馬’的報導先后出現在騰迅,網易,新浪,搜狐等各大知名網站媒體上。
“發生在一年前,造成九人死亡十一人受傷的特大惡性縱火事件,在幾經波折之后,終于真相大白。犯罪嫌疑人王兢,張豪,何俊,低價收購百興樓未果,遂指使鄭虎等人縱火,燒死前業主蕭建生以及包括員工,客人九人。目前,犯罪嫌疑人張豪,何俊已被江南省警方抓獲,另一犯罪嫌疑人王兢下落不明,江南省警方已發布通輯令。”
各大網站以設立專題的方式,詳盡地描述了縱火案風波的始末。并著重突出了江南省委對包庇子女犯罪官員的嚴肅處理態度。“江南省委已做出決定,免去錦平市委書記王復生,副市長虎兩人的職務,并對相關涉案干部給予嚴厲處分……”
對于這個結果,廣大網民們并不如何感冒。正如ID名為‘被強J的正義’網民回復的那樣:“案子結束了,我們卻分辨不出這是誰的勝利,以鮮血甚至是生命換來的公正審判,怎么看都讓人覺得諷刺為什么總是在產生極其惡劣的影響,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之后,某些政府部門才能拿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給出一個原本早就應該給出的結果?”
“大伙也都折騰累了吧現在,我只關心,梁晨局長和他妹妹的傷勢怎么樣了。其它的,已經沒興趣了”名為‘希望就是失望’的網友回復到。
“大家放心,梁晨局長受傷不重,療養一段時間就沒事,梁晨局長的妹妹經過搶救也脫離了危險,多謝大家關心了”一個名叫‘姍姍來遲’的網友如此回復著。
“好人有好報,好人一生平安。梁晨局長和妹妹果然吉人天相阿門”
“這就放心了希望梁晨局長和妹妹早日出院”
“斑竹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啊?是不是和梁晨局長有啥關系?”
“咳,其實,我是梁晨局長的妹妹啦不是受傷的那個,是另外一個”姍姍來遲再回度回復時,帖子已經拉到了921。
“對斑竹的話表示懷疑……”
“梁晨局長有幾個妹妹?”
“資料顯示,斑竹姓梁家住遼東省遼陽市,呃,說不準真是呢”
“無圖無真相,斑竹有證據咩?照片什么的敢亮亮嗎?”
“這個合影照片不是PS的吧,哇,斑竹妹妹好漂亮……”
“弱弱地問一句,斑竹妹妹朋男朋友了嗎?”
“我有句心里話,說了大家別罵我,我十分希望能成為梁晨局長的妹夫……”
“我也說句心里話,1065樓不要臉……”
“頂,確實是不要臉……”
“1065樓真有勇氣,我有這種想法都沒敢說……”
“各位兄弟,有最新消息,據我二姨家的表弟的女朋友的媽同事的在市委上班的鄰居透露,梁晨局長,呃,應該說是梁晨副書記已經向市委提交了辭職申請……”預言帝再度浮出水面,向眾多的涼粉宣了一個重大的消息。
錦平市中心醫院特護病房。市政法委書記邱嶺梅坐在床頭,以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向著躺在床上的男人道:“你也不好好想想,二十五歲的正處,全國又有幾個,別人幾輩子燒高香都謀不來的好前程,你可好,嘴皮一動就辭了?你以為這是兒戲嗎?說不干就不干了明白告訴你,這個辭職申請上邊是不會批的”
說到這里,邱書記又放緩了語氣:“你的心情,大家都理解。大家也都知道你受了委屈有委屈可以說,有不滿可以提,但工作不能說扔就扔。不愿意當政法委書記,還可以繼續當公安局長嘛,辭職的事兒可不許再提了啊聽話,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壞心情總會過去的”
聽著女政法委書記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梁晨心里有種莫名的熟悉和親切感,苦笑一聲道:“您這么嘮叨,都快趕上我媽了”
“我要有你這么犯倔不聽話的兒子,早就兩巴掌扇過去了”邱書記講的口干舌燥,拿起床頭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又給梁晨掖了被子,這才站起身道:“別給我玩頹廢那一套,趕緊把傷養好回來上班,敢不聽話,我就替你媽修理你”
邱書記剛剛離開,齊雨柔與海倫就走了進來。
望著海倫依舊蒼白的臉,梁晨不禁露出關切的神色:“海倫,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呢?”
海倫的神情一黯,極其可憐地回道:“晨,我和雨柔過幾天就要走了那個葉小姐說了,她可以原諒你,但要求我們必須得離開”
梁晨怔了一下,隨后輕輕地笑了
“你還笑你們中國人都說一日夫妻一日恩的我和雨柔走了,你怎么一點都不在乎你這是,始棄終亂,你是陳世美”海倫似乎有些惱了,拉著齊雨柔的手來到床前。齊雨柔依舊是嬌嬌怯怯的小女人模樣,站在那里一聲不響。
“我給你糾正一下,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的成語也說錯了,那是始亂終棄”梁晨含笑搖頭道:“還有啊,海倫你說謊了,逼你們離開的事兒,紫菁是不會做的”
“你對你的小情人,還真是了解啊”一直裝可憐的齊雨柔嫵媚地笑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后院的火暫時熄了不過,別高興的太早,只是暫時熄了,也許說不定哪天,會燒的比現在還厲害”
“那真是太好了”梁晨似乎由衷地說了句,然后將兩只手伸向齊雨柔和海倫:“你們來的正好,扶我起來,我要去看看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