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喬宇的回答之后,朱厚點頭,也不再多問,直接讓太監宣布退朝,留下盡是困惑的百官在苦苦尋思,心思靈敏之人已經猜測出皇帝的意思,所以看喬宇、毛澄、石的目光難免帶有幾分異樣。
朝會結束之后,皇帝有意起用費宏入閣的小道消息開始散布京城,京城權貴百姓議論紛紛,最后都覺得皇帝的主意似乎不錯,當年費宏在位時提攜起來的官員更是努力的在為其助威吶喊,恨不能立刻舉手贊成皇帝的決定。
“父親,大喜。”在翰林院聽到這個傳言之后,費懋中強忍住心中的喜悅,若無其事的熬到下班,走出官署之后,連忙趕回家中想親口告訴費宏這個好消息,知道費宏身在何處之后,風風火火的直奔書房而去,門檻都沒有跨進就叫喊起來。
“都告誡過你,遇事要沉穩,看你現在成什么模樣啦。”費宏正提筆修改自己的文集,看到費懋中一點風度都沒有的闖了進來,不由擱下筆教訓起來。
“孩兒知錯了。”費懋中乖乖的垂頭說道,不過可能經常受教育的原故,幾句斥責根本對他沒有影響,瞬息又抬起頭來,眼睛閃亮起來:“父親,孩兒今日聽到傳言,說皇上似乎有意啟用父親,官復原職,再次入閣擔任大學士一職。”
“既然是傳聞,那你怎么能輕信。”費宏作出表率讓自己的兒子明白什么叫做不動如山,根本不為這個消息所動,只是淡淡的看了費懋中一眼,隨意說道,再次提起筆來在硯里沾上墨汁,繼續修改自己的文章書稿來。
“父親,現在朝廷百官都在議論這件事,應該不會有假吧。”費懋中佩服父親鎮定自若之余,語氣也沒有先前那么堅定,畢竟皇帝根本沒有明說。一切都是官員們在猜測而已,如果猜測錯誤的話,皇帝根本沒有此意,那費宏的顏面何在啊。
“做事不要人云亦云,要學會獨立思考。”費宏借機教育說道:“在事情還沒有確定之前,不要想揣測上意。不然你早晚會吃虧的。”
“謝謝父親教誨。”費懋中明白父親這是在教自己為官之道,這些道理都是費宏的經驗之談,如果沒有父親指點的話,可能自己還要摸索十數年才會明白這些道理的。
“并非為父故作清高,只不過能否入閣不僅要看皇上地意思,也離不開朝中各位大臣的扶持,現在猜測為時尚早。”以費宏的經歷,雖然說看透許多事情,但重新執掌權力還是具有誘惑力的。不然費宏也不會奉旨進京了。
“父親的表還未上奏,只是在吏部掛名而已,真奇怪皇上是怎么知道父親已經進京的。”費懋中點頭稱是。隨即又疑惑起來。
“看來老夫又虧欠一個人情。以后不好回報啊。”費宏微笑嘆息道。想到昨天進京時遇到地張信。費宏已經明白怎么回事。看來張信不僅是向皇上提起自己而已。似乎又說了什么話。才會有今天地動靜。
“父親。你是在說誰?”費懋中忽然醒悟道:“該不會是張侍讀吧?”
費宏沒有回答。這只不過是自己地猜測而已。要確定地話還要等段時間。反正事情總會水落石出地。費宏也不著急。
京城某處一座裝飾素靜雅致地亭子內。亭子內地石桌上擺放著一盤圍棋。有兩人正在對弈。卻是楊廷和與楊慎。片刻之后翰林院修撰楊慎也因為費宏入閣地事情在請教當朝首輔楊廷和。以釋心中地疑惑。
“父親。皇上真地有意讓費宏入閣嗎?”雖然不想理會這事情地。但在翰林院官署總是聽到有人議論這事。楊慎也不禁動了好奇之心。
“這事與你無關。你問這做什么?”楊廷和隨手攝起一枚云子。輕輕放落在棋盤上。不露聲色問道。
“父親常教導孩兒,要格外留心朝廷之事,孩兒不敢相忘。”相貌俊逸的楊慎微微一笑,足以迷倒許多妙齡少女使其春情萌動。“那是之前,現在我吩咐你要專心修武宗實錄。朝廷之事不須你理會。也輪不到你來操心,安心做你現在地工作即可。”楊廷和不為所動道。拿騙小女孩的招數對付自己,還顯得生嫩一點。
“孩兒知道了。”楊慎乖巧的答應下來,若是讓他人看到平日滿臉傲氣的楊慎,現在如此模樣,恐怕不可置信之余,也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教訓他的人是楊廷和,在朝廷上位高權重的人。
“這件事情是別人讓你問我的,還是你自己想知道?”楊廷和淡淡說道,這種事情以前也有過先倒,有些人利用楊慎年輕不明白事理,從他那套出不少楊廷和的口風或者事情來,所以楊廷和才會如此謹慎。
“是孩兒心中好奇,并非他人授意。”楊慎心中一喜連忙回答道,自從明白自己給別人當成槍使之后,楊慎也非常注意這點,怎么可能再上當。
“你是怎么看待這件事情地。”如果都是自己把事情解釋清楚,兒子永遠沒有進步,這點楊廷和心里非常明白。
“無論是威望、資歷、能力上來看,喬大人、毛大人、石大人都無法與費宏相比,而且百官近日來為這件事情爭論不休,皇上似乎也有心煩之意,若是起用費宏,百官必定心服,朝廷也可以平息爭端,一舉兩得。”楊慎按自己的理解說完之后,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楊廷和,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這般說來,你也贊成費宏入閣?前幾日你不是支持石的嗎?”楊廷和似乎有些詫異說道:“還說要聯合翰林院全部官員支持石,怎么轉眼間就變掛了。”
“之前費宏不是沒有出現嘛,現在大部分官員都贊成皇上起用費宏,況且父親也不同意石大人入閣,孩兒改變態度也是正常的。”楊慎辯解道。
“石這人太過剛正耿直,為一部長官還行,若想成為閣臣,恐怕還要多加歷練。”楊廷和不喜歡石這種性格,雖然明里沒有表態。但是也暗示不少人,不然以石的人氣,超過毛澄與喬宇也是必然的事情,哪里會爭執到現在。
“父親說的是。”楊慎不以為然,雖然他對石非常佩服,但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與父親發生矛盾。所以口里言不由衷地贊成說道。
“你剛才那番話雖然有道理,但是還沒有說到點上,雖然費宏威望高足以服眾,但皇上并不是為了平息百官爭端而啟用費宏的。”楊廷和覺得是時候提醒下兒子啦。
“那么是因為什么?”楊慎疑惑道。
“那是因為有人在皇上面前舉薦費宏。”楊廷和微微一笑,在朝廷之中,能如此影響皇帝決策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是誰?張子麟?孫交?林俊?金獻民?……。”楊慎洋洋灑灑的把朝中大臣點過一遍,但最后都給自己一一否決了。
“不用再胡亂猜測了,是你們翰林院地侍讀張信。”楊廷和輕輕嘆息。兒子對朝廷政治的敏銳性如此遲鈍,以后肯定要吃虧的。
“張信?他不是已經失寵了嗎?”本來楊慎也不會注意這個人的,但是在翰林院的時候。同僚總是在自己旁邊不停地議論這種事情,楊慎也不知覺地留意起來。
“以后不要輕易相信流言蜚語,要學會自己辯解事情真假,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你還把自己當成三歲小孩嗎?”楊廷和有些怒意斥道,有時候他總覺得自己的家庭教育非常失敗,居然把兒子培養成這么一個性格耿直之人,非常容易義氣用事,以為憑著滿腔熱忱就可以改變天下不平之事。根本不明白世事地殘酷詭譎。
“父親息怒,孩兒知錯了。”父親的威信已經深深烙在楊慎心中,雖然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生氣,但肯定是自己有哪個地方做錯了,況且父親教訓的確實也有道理,似乎自己真的很容易聽信別人的話。
“以后要注意。”看到乖巧的兒子,楊廷和心中一軟,火氣立即消失,溫和說道:“流言止于智者。以后切記。”
“是的,父親。”楊慎心中松弛下來,父親不生所就好,其他事情就放到一邊吧。
“父親,相公,該用晚膳了。”這時不遠處有一位麗人向亭子走來,膚白勝雪,意態嬌柔,帶著股子大家閨秀味道。正是楊慎地妻子黃蛾。
“蛾兒。”看到是自己的妻子楊慎眼睛一亮。站起來正準備迎上去,忽然醒悟自己的父親還在旁邊。連忙揖禮道:“父親,請。”
看到兒子地心思都飛到媳婦身上,楊廷和微微氣惱,但見到黃蛾已經來到亭子,倚立在兒子身旁,猶如一對璧人光彩照人,反正事情也不急,等有空的時候再好好教導兒子吧,楊廷和報著這個想法,氣惱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后在楊慎夫婦的攙扶下,慢慢的往內宅走去,三人的影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的和諧。
幾天之后,隨著朱厚不時的暗示,起用費宏的消息似乎變得非常確定下來,平時與費宏交好地官員,也試探性的上疏給皇帝,見皇帝沒有發表異議之后,越來越多的官員紛紛接著上疏,最后朝廷百官之中有大部分人改成支持費宏入閣。
當眾人以為事情塵埃落定,皇帝召集百官廷推的時候,工部尚書林俊卻在朝會上匯報說,大行皇帝武宗的陵寢主體已經完工,可以將大行皇帝移入其中陵中,朱厚聽到林俊的匯報后,毫不猶豫的命司天監,擇良日行之。
而百官這才想起還有這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忙把其他瑣事放到一旁,催促禮部官員趕快處理這件事情,而司天監與禮部不敢怠慢,按照皇帝的吩咐,馬上選擇好日子匯報皇帝,皇帝在詢問過百官之后,決定在當日親自率領文武百官進行拜祭。
康陵,建于正德十六年四月,位于昌平天壽山陵區蓮花山東麓。是日清晨,當一抹陽光照亮奉先殿地時候,由幾位大臣扶著正德皇帝的棺槨,跟隨朱厚的龍駕浩浩蕩蕩的離開皇城,直奔康陵而去。
雖然康陵園還未全部守工,但也可以看出其宏偉之象來。康陵寢建筑由神道、陵宮及陵宮外附屬建筑三部分組成。
神道上建五空橋、三空橋各一座,近陵處建神功圣德碑亭一座,亭內豎碑,無字,這是取功過自由后人說的典故,陵宮建筑總體布局呈前方后圓形狀,前面有兩進院落,第一進院落,以恩門為陵門。單檐歇山頂,面闊三間,院內建恩殿及左、右配殿。各五間,神帛爐兩座,畢竟是皇帝,死后安置的地方當然要建得豪華些。
第二進院落,前設三座門,內建兩柱牌樓門及石供案,案上擺放石質香爐一,燭臺、花瓶各二,方院之后為圓形寶城。在寶城入口處建有方形城臺,城臺之上建重檐歇山式明樓。樓內豎圣號碑,上刻大明武宗毅皇帝之陵。
祭奠皇帝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其中地繁文縟節之多簡直不可想象,因為吃過祭祖的苦頭,本來張信是不想前來地,但是朱厚有令,無論官職大小,只要是在朝地官員都要隨行祭拜。張信也沒有辦法,只好乖乖的過來。
幸好張信地官職還不夠大,真正地祭奠沒有資格參加,只是隨著一幫低級官員在山腳下依照禮部官員的指示,隨時跪拜磕頭起立,如此循環往復,幸好張信早就準備,來之前已經在膝蓋骨綁好絲帶,所以跪拜的時候雖然不舒服。但還可以忍受。不想其他官員一樣,雙膝腫痛不堪。但也不敢有怨言。
儀式舉行到黃昏,在幾位大臣的請諫下,朱厚這才依依不舍的擺駕回宮,不久之后幾位大學士和各部尚書也隨之悲泣離去,張信這才徹底松了口氣,還認為要為正德皇帝守陵一晚呢,要知道從早上到現在,自己可是滴水未盡,肚皮早就受不了了,只要留心聽,依稀可以聽到與張信一起跪拜的官員也不時傳來空腹的饑鳴聲,在禮部官員的安排下,官員們有序的按照官職大小,慢慢地進行最后一次參拜,然后宣布可以自行離去。
到此時候,夕陽已經完全西下,在月亮還沒有出來的情況下,雖然勉強可以看清道路,但若是不小心的話,摔倒在地也不是件稀奇地事情,但是似乎許多官員對這種情況了然于胸,像變戲法似的紛紛掏出燈籠,點燃之后與幾位好友慢慢談聊離去,更張信羨慕的就是那些武官們,騎著高頭大馬手執火把,認準方向之后,揚鞭縱馬而去,顯得十分的瀟灑,也不怕撞傷過往行人。
沒有準備的張信非常無奈,而且天色已暮,也找不到翰林院的同僚,只好將就跑在一些官員的身后,借著別人的燭光前行,有時候還會不小心還會碰到幾塊突起的石頭,雖然沒有摔倒,但張信還是覺得不好受。
沒走幾步,忽然后面傳來陣陣整齊劃一地馬蹄聲,從聲音就可以判斷出人數應該不少,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動靜,聽到后面有動靜,眾人紛紛讓身回頭觀望,片刻之后有一隊人騎馬執明火緩緩行來。
從火光之中眾人依稀可以看出為首之人相貌威武,身穿華服,有見識之人可以從服飾上的圖案看出他應該是一位勛爵,而且那勛爵似乎十分有禮,沒有像其他武官一樣馳馬縱橫而行,經過眾人的時候還微微點頭示意,在他身后都是身穿明甲腰間配刀的護衛。
當一行人馬經過的時候,張信也不由好奇的看了那勛爵一眼,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張信從來沒有見過這人,京城權貴數千,沒有見過也是正常的,所以張信也沒有在意,反正山效野外地道路空曠,張信移開幾步,繼續低頭前進。
那位勛爵的身份應該十分高貴,雖然知道在這里不會發生什么危險,但是他旁邊的護衛卻不時警惕的張望周圍環境,當看到張信有動作的時候,有位護衛的心中一緊,迅速的把手放到腰間的刀把上,密切注意著張信,見到張信只是向前行,沒有其他動作的時候這才輕輕放下心,但也不敢掉以輕心,還是保持高度警覺。
“郭濟,怎么了。”留意到身帝護衛地反應,為首地勛爵輕輕的好奇詢問道。
“稟侯爺,沒有什么事情,只是剛才看到那位大人走動,卑職就多看兩眼。”郭濟據實回答道,忠心誠實是他們身為護衛地宗旨。
“郭濟,你可是京城奮武營的把總,不要見到誰都叫大人,可能對方的官職比你低呢,小心吃虧也不自知啊。”這時候張信已經走遠,勛爵也看不清楚了,所以開玩笑般的戲道,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因為走的最遲的都是級別較低的官員,從附近眾人的朝服上就可以知道,絕大多數都是品的小官。
“侯爺,人家可是六品,卑職差遠了。”郭濟雖然知道勛爵是在說笑,但還是非常厚實的解釋起來。
“六品又怎么樣,哪天本侯心情好,升你為游擊、參將,也讓你威風一把。”勛爵微笑鼓勵說道:“好好努力吧,本侯看好你哦。”
“謝謝侯爺器重,卑職一定努力。”郭濟大喜,知道勛爵一諾千金,說過的話不會忘記的,而旁邊的護衛都紛紛的用羨慕的眼光看向郭濟,恨不能以身代之。
“到時讓剛才的六品官乖乖的向你行禮。”勛爵知道手下都是武夫,明白什么東西最能打動他們,功名富貴榮譽,只要掌握這幾點,才可以籠絡他們的心,說完這句話之后,勛爵正等著郭濟大聲答應的時候,卻發現沒有聽到動靜,這與郭濟平日的習性不同啊,怎么回事?勛爵不由好奇的著過去。
“侯爺,就算卑職成為參將,也不可能讓剛才的那位大人行禮的。”雖然勛爵沒有問話,但郭濟明白勛爵目光的意思,有些尷尬的低聲說道。
“郭濟,參將相當于朝廷的五品官員了,況且你身為京官,各地五品知府見到你也要向你行禮致敬,哪個六品官員敢怠慢于你啊。”勛爵有些疑惑不解道,奮武營直屬皇帝,出行的時候各地五品官員見到確實要行禮,就算是在京城,哪怕你再睢不起武官,按禮也要乖乖低頭,不然隨時可以向皇帝上疏彈劾。
“侯爺,剛才那個是翰林院的,恐怕……。”郭濟雖然身為武官,但是在京城里為官,當然要對各級官員的服飾有所了解,要明白有哪些部門的官員是不能得罪的,而翰林院恰恰是其中之一。
“那你繼續努力吧,爭取坐上總兵的位置。”勛爵安慰說道,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他心里非常清楚,連自己見到里面的官員都要客客氣氣的。
“等我當上總兵,人家可能已經入閣了。”郭濟嘟喃起來,根本不抱期望。
“放心,你還年輕,再過二十年,恐怕那人已經致仕還鄉了,那豈不是可以證明你比他強嗎。”翰林院的六品官員可不是那么容易坐上的,人家楊首輔的公子,以狀元的身份進去幾年了,現在還是個修撰,職務根本沒有動過,還有些官員風華正茂進翰林院,到告老還鄉的時候,還是原來的職務,翰林院升官的難度可想而知,畢竟翰林院的主官翰林學士,名義上的官職才五品而已,想再升一級非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