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侍讀,謝謝。ZUILU.轉載自”朱厚輕微說道,聲音不大,卻讓張信與黃錦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從朱厚即位之后,從來沒有如此表露過自己真實的感情,而此時張信正在恭敬垂首侍立像是正等待皇帝的旨意,黃錦笑容滿面依舊燦爛,眼睛卻望向龍案的紋飾,似乎沒有聽見朱厚之言,根本沒有絲毫反應。
“黃錦,去把朝廷四品以上官員招來,朕要召開廷議。”片刻之后朱厚恢復冷靜,平淡的吩咐道,只有從朱厚緊攥龍椅的手中才能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有多么的激動。
“奴婢領旨。”黃錦乖巧的答應道,微微屈腰行禮之后,悄無聲息的退出去,早朝剛過官員們應該還在官署之中處理公務,只要到太和殿附近的官衙通傳即可,當然,如果遇到緊急之事的話,可以直接敲響懸掛在殿內的大鐘,鐘聲可以傳遍京城,各極官員聽到鐘聲之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也不管什么時候也要奉命而來。
不過沒有事情的時候不會敲響的,當年蒙古鐵騎圍攻京城之時敲過一次,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百多年后有個末代皇帝也敲過一次,像朱厚要召開廷議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弄出這么大的聲勢,所以黃錦就乖乖的走行去通知官員啦。
“有此奏折在,看他們還有什么話說。”朱厚自信說道,臉上洋溢歡快的笑容,解決這件事情以后,自己就再無后患,以后可以安心治理國家,要像張信說的一樣,做個中興之主,與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齊名,在青史上留下美名。
“皇上定能如愿以償的。”張信微笑說道。心中暗暗嘆息,知道事情肯定不會這么順利,但也不能打擊皇帝的信
“待此事子結之后,母親剛好到達京城。定要以她一個驚喜。”朱厚溫情笑道,眼睛流露出孺慕憧憬之意。離開蔣妃這么久,朱厚真有些不適應。
“皇上,百官已在太和殿外等候,請皇上移駕。”不久之后,黃錦小步跑回稟報道,天大地大不如皇帝召見大,聽到皇帝要舉行廷議。接到命令的官員紛紛拋開手里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太和殿,列好班隊隨時準備上朝。
“張侍讀,你在這里稍候,朕去去就來。”朱厚顯然已經興奮過頭,居然連這樣地話都說出口,也顯示出張璁所寫的奏折多么有道理。讓朱厚深信不疑自己定可以折服百官,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恭送皇上。”張信心中無奈,表面上卻笑容燦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待會皇帝肯定會怒氣沖沖地返回,想想等下該怎么勸解皇帝的怒火吧。
朱厚志得意滿地擺駕太和殿,心里尋思著是否該給張信升下官,不然連跟隨自己上朝的資格都沒有,不過這事也不急。等處理完眼下之事后,憑張信的功勞,怎么也可以升為侍讀學士吧,要不是現在的翰林學士沒什么錯,加上張信的資歷不足的話,朱厚考慮直接任命張信為新的翰林院學士呢。
太和殿外,隨著太監地傳喚,各級官員按部就班的進入殿中,恭敬的等候朱厚出現在龍椅之上。行參拜之禮。同時也在心中暗暗猜測皇帝這天到底有什么事情,居然早朝剛過不久就再次召集百官覲見。
“不知皇上有何要事召集群臣?”禮畢之后。大學士毛紀上前一步朗聲問道,與其在心中猜測,還不如開口詢問,毛紀做事一向這么直接。
“關于興獻王稱謂之事,朕心中已有決定。”朱厚面呈喜悅之色溫和說道,過了今日之后,自己終于可以放下心中的陰霾。
“請皇上明示。”朱厚的話在群臣中引起瞬息擾動,但瞬間恢復平靜,誰都知道皇帝對禮部給興獻王禮制之事一直心有不滿,不情愿繼承孝宗之嗣,如今卻說自己心中已有決定,難道現在是因為承受不住百官的壓力,準備放棄自己的堅持,順從禮部地意思?
不過也可以想像,畢竟皇帝才不過十四五歲,能連續反駁朝廷重臣的意思,堅持到現在這個時候,致使百官聯名上奏才肯放棄,能做到這點也不容易啦,但有些聰明的官員卻從皇帝微笑的表情中看出,猜測事情恐怕不會這么簡單。
“黃錦,把此疏給各位大人念誦一遍。”朱厚清聲說道,此論一出,看你看怎么反駁朕的決定。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今武宗皇帝已嗣孝宗十有六年,比于崩殂,而廷臣遵祖訓、奉遺詔,迎取皇上入繼大統。遺詔直曰興獻王長子倫序當立,初未嘗明著為孝宗后,比之預立為嗣,養之宮中者,較然不同。”(宋英宗曾養于宮中,封皇子)
“今日之禮,宜別為興獻王立廟京師,使得隆尊親之孝,且使母以子貴,尊與父同。則興獻王不失其為父,圣母不失其為母。”
朱厚說話的時候群臣面面相覷,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但隨著黃錦的高聲朗誦,殿中各級官員慢慢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啦,原來這是一篇反駁毛澄等人的奏折。
疏中指出,漢哀帝和宋英宗原本是定陶王及濮王的兒子,他們分別被漢成帝和宋仁宗預養宮中為嗣子,其為之后地身份是明確的,而今正德皇帝無嗣而崩,大臣遵祖訓迎立朱厚,正德遺詔亦只稱興獻王長子云云,遺詔未有要其為大宗后嗣之意,疏中陳述了這些事實后,提出了議禮的主張,當今皇帝以倫序當立的身份入繼大統,與漢宋繼嗣的事例迥然不同,追尊原為藩王的父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同時還從禮制上分析了朝中大臣師法濮議的錯誤,第一,《禮中有明文規定。長子不得為人后,而朱厚恰恰是興王獨子,如為人后,則違反禮法而自絕其宗。
其二。朱厚生母尚在,如按楊廷和、毛澄的主張。則皇帝只能稱其母為皇叔母,母子關系就要變成君臣關系,這樣又違反了子無臣母之義,于是疏中建議,在京師建立興王之廟,迎養生母,以全尊親養母地大孝。
從這些內容上可以知道。張璁對于三禮熟悉到什么程度,沒有多加考慮就可以從毛澄等人精心準備地奏折中找出破綻之處,再逐一加以批駁,所以朱厚見到奏折之后龍顏大悅,充滿信心可以借此折服群臣。
聽完黃錦的誦讀,太和殿中沉寂了,群臣都是熟悉禮典之人。當然知道剛才疏中雖然篇幅不長,但卻有條有理,一時之間讓人無可反駁,別看奏折洋洋灑灑千百個字,其實可以用五個字來概括,繼統不繼嗣。
“諸位大人可有什么話要說?”朱厚得意問道,看他們啞口無言地模樣,朱厚知道自己成功了,心中大喜之作也對作此疏地人充滿感激。決定待此事了結之后以后要重用他,這樣的人才不僅要用,而且要重用。
聽到皇帝詢問,百官不知道如何開口,眼巴巴地盯著前面的幾位重臣,這幾人相當于他們的風向標,說什么話做什么事都得看他們眼神動作行事,而這時黃錦已經得到皇帝的授意,拿著奏折交給內閣大學士們傳閱。
“楊首輔。你覺得此疏所言可合乎禮制?”朱厚也知道若想得到百官的擁護。必先要得到朝廷重臣的認可,所以等楊廷和看過奏折之后。有些急切的詢問起來。
“皇上,上此奏折地是何許人也?”楊廷和不動聲色的問道,心里卻暗暗思量起來,張璁是誰啊,怎么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難道他和張信有什么關系嗎?
“是新科進士,如今在禮部觀政。”朱厚有些不悅,但還是十分給楊廷和面子,耐心的回答他的疑問。
“一介書生,識得什么大體。”楊廷和輕描淡寫說道,朝廷百官都清楚,他與毛澄聯手撰寫一篇奏折,證明朱厚繼孝宗嗣的合理性,現在有人批駁得體無完膚,楊廷和心中的驕傲不允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皇上,臣聞三代之前,賢明之君主莫過于大舜,但未聞他曾欲追崇自己之生父瞽瞍,三代以后,賢明莫過漢光武,亦未聞他欲追崇自己之生父南頓君,既有先賢為例,陛下豈不效法之?此乃臣一時之愚見,請皇上三思啊。”待楊廷和說完這句,某些官員似乎得到信號一般,紛紛進言起來。
“孝宗為大宗,興獻王為小宗,大宗豈能絕乎!請皇上莫要聽信小人之言啊。”當然也有真心為孝宗皇帝考慮地,畢竟近幾十年來,就只有這位皇帝做得最成功,底下臣子都心服口服,無比懷念,不希望孝宗就此絕嗣。
“此疏盡是奸邪之論,可見進此疏之人必是奸佞之徒,請皇上斬之以正國法。”有人似乎得到啟發,大義凜然稟報道。
“不斬此人不足以服眾,請皇上圣裁。”
現在太和殿的情形可以用一個亂字形容,官員們爭先恐后的給皇帝進言,讓皇帝不要聽信奸邪之論,這樣的情況也出乎朱厚的意料,看到底下一片反對之聲,朱厚怒火又冒了上來,冷冷的盯住百官。
“肅靜,在太和殿中吵鬧不休,成何體統。”大學士蔣冕看出皇帝的不悅,站了出來斥責說道:“不可在君前失儀。”看到大學士訓斥,這些官員這才醒悟過來,光顧著想在楊首輔面前露臉,卻反而在眾人眼前失禮,紛紛回到原來位置,閉口不言起來。
“這么說來,各位都不認同此疏之言?”朱厚冷聲問道。
各級官員沉默不語,有些官員想要說話,卻發現身邊的同僚沒有動靜,也不敢做這個出頭鳥,只好退縮回去,低頭垂首,而內閣中的幾位學士,除了袁宗皋欲言又止外。其他三人似乎沒有聽到皇帝地問話,個個閉目養神。
“既然此事尚有爭議,那暫且擱置,退朝。”朱厚臉上現出一道紅暈。冷冰冰的拋下這句話,拂袖而去。朱厚害怕自己再待在殿中,會忍不住朝百官暴怒喝罵。
“皇上有旨,退朝。”司禮太監傳唱起來:“皇上起駕,
俯臥恭送皇帝回宮之后,百官從殿下站了起來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退出太和殿,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如此生氣。官員們也不禁有些忐忑不安,開始考慮自己做得是否太過份,但隨即又自我肯定起來,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發現皇帝錯誤的時候,應該直言以諫,這才是做臣子的責任。才不負天下萬民所托。
看著幾位眼睛閃爍,似乎正在思考的同僚,袁宗皋輕輕嘆氣,也不理會眾人,朝太和殿外走去,心中可以斷定,眼前這一幕與某人肯定有關系,在堅持正統與忠于皇帝地思想斗爭中,袁宗皋還是沒有得出一出結論來。所以相當的無奈。
楊廷和并沒有理會袁宗皋的離開,一個沒有自己主見之人,楊廷和從來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現在最為重要的是查清楚,這個張璁到底是什么來路,居然有這個膽子上疏給皇帝反對自己地主張,是自己地意思,還是別人授意地,還有就是該怎么應對以后地局勢。\看到皇帝生氣拂袖而去。楊廷和知道事情不會這么輕易了結的,皇帝也不會這么輕易放棄。
“楊學士。你看這事情怎么怎么辦?”這時禮部尚書毛澄恭敬上前詢問道。
“不過是個媚主之徒想憑此邀功請賞罷了,皇上年少,聽信此讒言,我等身為朝廷之臣,怎能受此迷惑。”楊廷和談談說道:“明日再上疏皇上,以明禮制。”
“楊學士所言極是,我等知道了。”還沒有等毛澄說話,其他官員紛紛附和起來。
“皇上手敕,請各位大人接旨。”當眾人附和之時,一位太監進殿唱喝道,群臣雖然迷惑皇帝剛回到宮里,怎么又有旨意傳來,但還是依禮俯首聽命。
“卿等所言俱有見,第朕罔極之恩無由報耳。今尊父為興獻皇帝,母興獻皇后,祖母為康壽皇太后……。”太監攤開圣旨,只字誦讀起來,皇帝言下之間是說,各位大臣所說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我的哀哀之情不能自已,罔極之思亦無方,可承朕命以表衷腸,希望各位大臣接受自己的旨意,可以勉順施行。
“皇上手敕,請楊學士制詔以告示天下。”太監收好圣旨,恭敬的奉給楊廷和,群臣都明白皇帝地意思,眼睛紛紛看向楊廷和,看他如何應對,如果就此接受旨意的話,那就是說以后再不能提及讓皇帝繼孝宗嗣的問題。
“你回去回稟皇上,禮制未定,恕臣不能接旨。”楊廷和毫不猶豫的駁回道,這當然不是說楊廷和蔑視皇帝,他這樣做是有所依據的,是光明正大的行使自己身為內閣大學士的權力,雖然說明朝是王朝,但是有趣地是,當內閣學士認為皇帝的旨意有疑問時,可以駁回不遵其旨,皇帝的話也可以不聽的。
內閣成立之初,只不過是皇帝的秘書,根本沒有這么大的權力,但很快到了大明宣德朝時期權力開始上升,雖有大明正統朝末年的反復,但到了大明成化、弘治朝之際,內閣制已經成為足以對抗皇權的文官政府代表,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可以封駁皇帝旨意的權力。
這一切者離不開文官們長期地努力,經過多年的發展,內閣逐漸演變,而其職責也是如此,開始擁有“票擬”和“封駁”的權力,“票擬”就是在奏章上草擬處理意見,供皇上決策時參考,而“封駁”就是對皇上下發到內閣的批示,可以提出反駁意見,當然這個權力沒事的時候大學士們一般不會輕易動用的,沒有想到在此事上面,楊廷和居然毫不在乎皇帝本人的感受,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皇帝的旨意。
“楊學士,請您不要為難奴婢,這是皇上的意思啊。”太監額上開始冒汗,一方是皇帝,一方是朝廷重臣。權傾朝野,都不是自己可以得罪地。
“你回去如實匯報即可,皇上不會責怪你地。”楊廷和冷淡說道,正忙著處理這事。哪里有空理會一個低賤太監地死活,看到楊廷和與百官這樣地態度。太監知道事情沒有回轉的余地,只好哭喪著臉返回乾清宮稟報啦。
“楊學士,看來皇上心意已決,這如何是好?”毛澄憂心道,但卻沒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身為禮部尚書,自然要以身作則遵循古禮。豈能因為小人之言而放棄自己地原則。
“不必擔心,待我等進言規勸之后,皇上必定會回心轉意的。”楊廷和自信說道,連正德皇帝這樣天玩地人都能說動,還怕現在的少年皇帝不成,百官也覺得有理,連連點頭附和起來。
乾清宮
“啟稟皇上。楊學士說不能遵旨,把手敕奉回。”剛才在太和殿傳旨的太監俯跪在地上,用顫悠的聲音說道。
“退下。”朱厚揮手說道,太監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根本不敢抬頭觀望皇帝的臉色,慢慢的退后幾步直至宮門,快速消失在皇帝眼前。
“楊廷和,可恨。”朱厚臉色鐵青怒道,若不是由于他地反對。剛才大殿之內百官肯定會贊成擁護自己的,而且居然把自己的旨意駁回來,簡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這讓朱厚怎么能忍氣吞聲。
“皇上,慎言。”張信小聲提醒道,若是這話傳揚出去,御史言官又要進諫說皇帝說話不當,有失君王身份啦。
“張侍讀,現在群臣反對。朕應該如何應付?”在這個時候。朱厚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張信身上,而且也相信張信與以前一樣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現在皇上不須作任何動作。只須等下去即可。”在皇帝召集群臣商議的時候,張信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所以馬上回復起來。
“等到什么時候?”朱厚平息焦慮,知道張信說這話肯定有原因的。正如百官所言,若是只憑張璁一人之論,難以服眾。”張信分析道:“如果再有人上疏進言,證明張璁言論之正確,那百官也無話可說啦。”
“張侍讀所言在理。”朱厚雖然贊成,但卻有疑慮:“但在這個時候,不知是否有人敢直言上書。”朱厚情緒雖然激動,但并沒有失去理智,知道在朝中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敢反對楊廷和與朝中重臣的。
“請皇上放心,有此先例在前,心有異議之人,恐怕再也忍耐不下去啦。”張信意有所指說道:“滿朝文武想必也有忠心直言之人。”
張信知道,楊廷和雖然在朝中威信極高,但是對他心有為滿地也不在少數,想討好皇帝的更加是大有人在,再加上張璁上疏也有道理,幾種因素綜合起來之后,肯定有人上疏支持張璁之言。
“朕拭目以待。”朱厚期待說道,重新燃起希望來,他也相信朝廷成官員千上萬,肯定還會有人會支持自己的,朱厚相信就算沒有,張信也會想辦法使其變成有的。
“皇上,朝中是否有無忠心護主之人,這兩三日即可得出答案,此事不急。”張信有些憂慮說道:“臣卻擔心另外之事。”
“擔心何事?”朱厚疑惑道。
“張璁忠心上疏議禮,必然已經得罪部分大臣,臣擔心有人會對他不利,若是御史言官相繼諫之,不知皇上如何處理?”張信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剛才在殿中的時候,已經有些官員想置張璁于死地,其實這些官員的想法非常簡單,既然我說不過你,那么我就讓你去死,看你以后還怎么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