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茶樓,已是黃昏,在落日的金黃將西邊的一大片紅墻染成夢幻色的時候,就是將大門關上的時候,茶樓目前還沒有開發晚上的夜班業務——這是一個很少見的事情,但顧心嵐自己堅決反對夜間營業,各位仙子也就不再提——老板不愿意增加收入,誰又真正要跟自己的休息時間過不去呢?
黃昏是短暫的,很快就被夜色所取代,街道上的燈光亮起,城市進入第二個高峰,除了白天之外的高峰……
張揚坐在茶樓分配給自己的房間里,目光關注著電視里的報道,也許只需要看一眼就夠了,沒有金玉王鼎的消息,如果這個寶鼎出事,絕對會是一個轟動的新聞,在無論哪個臺下面都會有字幕的那種……
那個人也在等待嗎?等待公眾對博物館熱情的消退?等待警方的麻木?一根弦無論崩得多緊,時間一長,也會松弛,這是他等待的理由嗎?也許是,起碼這是張揚這幾天一直沒有直接行動的理由他有一種感覺,博物館就算要出事,也絕對不會是眼前!
房門輕輕敲響!
敲門一響,張揚起身了,臉上擺出陽光的笑臉,他知道會是誰前來,玉兒!只能是她!
走到門邊,印證了,外面有一股幽幽的香氣,與原來相比,這香氣多了幾分清雅,少了幾許風塵……
房門打開,外面一個臉紅紅的小姑娘,可不正是她?
她的兩只手在前腰上交叉,指節絞在一起,這是緊張的表示——也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緊張情緒。她為什么會緊張?
“玉兒,進來坐!”
玉兒進來了,門在身后輕輕地關上,眼睛掃一遍房屋,不再看,雖然這房屋可以引發很多話題,贊嘆之類地話題,但她忽略了……
“喝點什么?”張揚起身:“茶還是咖啡?”
“茶!”玉兒吐出一個字。
茶在手。杯子在轉。張揚地目光也跟著她地手轉。玉兒終于開口了:“張揚。那天謝謝你啊。你……救了我!”
張揚手中地杯子停止了轉動。目光抬起:“什么意思?”
“那天……我地手燙傷了。是你幫我治地!”
還好!張揚暗暗吁了口氣。這表述是必須清楚地。否則。事情就不是那么簡單了。誰才是救她地人?是飛刀奇人!
“你怎么會治傷啊?”玉兒的目光抬起,盯著他的眼睛。
張揚地心微微一跳:“一點開水灑到手背上,算是傷嗎?我什么也沒做……”
真的只是一點開水嗎?玉兒的目光在茶杯后面也有了迷惘,可當時分明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感覺,這股清涼地感覺一傳來,手背上立刻從火辣辣的轉為一片清涼……
是他嗎?這種感覺只是一個側面印證,不說明問題……
身材同樣不說明問題,世上身材相象的人不知有多少……
他知道她們遇險的消息,同樣不說明問題。知道這個消息地也絕對不止他一人……
但他的手,這一點就能說明問題嗎?
在她與平日絕不相同的目光下,張揚的心跳加快了,她到底知道什么?
“張揚!”玉兒突然放下了杯子:“這茶幾上的水果可以吃嗎?”
“吃吧,吃吧!”張揚松了口氣:“隨意點,別弄得那么拘束……”
“嗯……”玉兒手一動。茶幾上的水果刀隨手而起,歡快地在她指尖轉著圈子:“張揚,聽說你前段時間回家了,家里都好嗎?”
“好!”這個問題是張揚最放松的:“可惜時間緊了點,沒時間去你家鄉看看,也許你家里人打算給你捎點什么呢……”
“我這里一切都好,要捎什么呀……啊……”突然一聲痛呼,水果刀叮當一聲落地,雪白的蘋果肉上出現了一道血痕。玉兒緊緊握住這個傷口。臉都白了,這突然的刺痛是如此地強烈……
“割傷了啊……”張揚一步踏上。手伸出,剛剛伸出,他突然注意到玉兒的眼睛變了,她的眼睛變得很激動……“……哦……我找塊布幫你包上!”張揚一回手,抽屜打開,到處尋找小布條,在他彎腰四處尋找的時候,玉兒眼睛里的激動慢慢消退,慢慢變成了失望……
終于他從房間出來了,手中是一條布條:“玉兒,我來幫你包上……”
握住她的手,很輕柔,布條纏繞而上,玉兒眼睛微微閉起,她在想什么?也許什么都沒想,而是感應……
“好了!”張揚地聲音很溫柔:“傷口不深,不會有事……”
玉兒的眼睛睜開,怔怔地看著他,兩人的眼睛近在咫尺,眼睛里好象都有著某些獨特的意味……
“你們都在啊?”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自門邊……
聲音一傳來,兩張近在咫尺的臉猛地分開,基本上是一彈而起。
“翠兒!”兩聲呼叫也幾乎是同時傳出,張揚叫的時候有一點點尷尬,玉兒呢?她的叫聲很輕,叫的時候,臉上有一團紅云悄悄浮現……
“張揚!”翠兒大大方方地過來了:“難得你也在這里住一晚上,三個老鄉聚在一起,還真的挺有意思……”
“是地!”張揚輕松一笑:“翠兒,感覺還好嗎?”
“能不好嗎?”翠兒臉上浮現笑意:“這個月你知道我們發了多少錢?5700!……我打電話回去了,媽媽高興極了,她說,我們那里地鎮長書記都沒有這么高的工資……”
“不說鎮長書記了!”玉兒也接口:“我爸爸說了,縣長正工資都沒這么高。但他們會撈錢……”
這是正統地話題,正統的話題一展開,三個人全都很放松,茶泡上了,一杯杯地喝,都喝了三杯了,翠兒沒提離開地話!
在喝第四杯之前,翠兒還大大方方地鉆進他的衛生間,小小方便一下,大有清除內存。繼續儲存之意……
“張揚!”翠兒還有建議:“你有電腦啊,我們上網搜一搜吧,搜一些新歌曲,我覺得我們準備的歌曲還是不太夠……”
房間里有悠揚的音樂響起。幾個年輕人一邊聽歌,一邊評論歌曲的意境,當然還評論歌曲中的家鄉含義或者與茶文化的聯系度,時間過得飛快……
已是午夜。玉兒終于掩著小嘴打了一個呵欠,翠兒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轉:“我們回房去吧……”
結束了三人組合的午夜行動……
她們兩個的房間雖然也雅致,但無論如何還是與張揚的房間相距甚遠,小木門關上,翠兒臉上地神色微微變得鄭重,玉兒也無語,剛才的睡意也許只是輕松之余的產物,現在不再是輕松的時間。
“玉兒!”翠兒開口了:“你說,嵐姐對我們怎么樣?”
“那……還用說?”玉兒張口就來:“比我們地親姐妹對我們還好。如果沒有她,我們現在哪有這么好的工作?”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翠兒臉上,聲音停頓,好象想明白了一點什么:她為什么提這個問題?
“嵐姐是好心人,對我們這么好。茶樓里的人都說了,她以前過得很苦,現在好不容易過得那么快樂……”翠兒地目光移向窗外,輕輕地說:“你說,我們能讓她重新不快樂嗎?”
玉兒臉漲紅了……
“她是那么漂亮,又那么有錢,但身上偏偏沒有有錢大小姐的脾氣,這樣的女孩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而且也能讓他更幸福……”翠兒輕輕補充:“玉兒。別將自己陷進去!”
“我沒有!”玉兒輕輕叫道:“你不知道……”只透出半句。立刻停下,因為剩下的話題是她無法說出口的。這太復雜、太沒譜的話題在她內心徘徊,也讓她的胸脯急劇起伏……
“你眼前也許是沒有!”翠兒說:“但聽我一句,別離他太近,他這個人……這個人一旦靠得太近,你很難把握自己的……別怪我今天打擾你……”
離得太近,就很難把握自己?這是說誰呢?為什么她自己地目光中有迷離的光彩?語氣中也有一絲幽怨?
玉兒怔怔地看著她,好象是想揭開她眼睛里的一層窗紗……
“睡吧!”翠兒輕輕轉身:“明天還要起早呢!”
燈關了,兩張床上有兩條影子靜靜地躺臥,偶爾有極輕極輕的翻身,無聲無息地翻身,但彼此的翻身也都落在對方的眼中,她們都明白了,對方沒有睡著,一個睡著了地人是不會這樣翻身的,為什么沒有睡著?
茶樓是安靜的,張揚的眼睛也睜得大大地躺在床上,在他意識中沒有明天必須起早的概念,但有一個問題久久徘徊在他心頭,玉兒為什么要那么做?
昨天的試探絕非無意!
這試探包括那個約會!在這場約會中,他想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現在他知道了,她知道一個秘密,一個關于他自己的秘密,這個秘密也許是他都不知道的,這雙手到底暴露了什么?
這試探也包括昨晚她的受傷!她是有意地!
有意地受傷就是最直接的試探,如果他用手幫她治好了傷,他地身份就呼之欲出,她為什么那么肯定,寧愿自己割自己一刀?自己沒有幫她治傷,只是包扎,她失望了嗎?
在睡意漸濃的時候,他沒弄清他手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這雙手怎么看都不象有秘密,但他的眼前也總是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在流連,這是她在船上的亦喜亦羞的眼睛,這雙眼睛透出一個村姑、一個最純地村姑面對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時的表情……
終于在凌晨時分。張揚進入了夢鄉,帶著一絲迷惘,也帶著幾分……
重新睜開眼睛之時,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正在他的上方,看到他的眼睛睜開,這雙美麗的眼睛笑了:“小懶豬,起床了!”
張揚手伸出,將帶著幽香和柔軟的嬌軀抱上床:“嵐嵐,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看你睡得香。就……唔唔……”甜蜜一吻之后,顧心嵐趴在他身上不起來:“你以后就在茶樓睡算了,嘻嘻……你在這里睡,我會來得特別早……”
張揚笑了:“昔有漢皇重色思傾國。佳人入龍帳,君王不早朝,今有張大帥哥睡茶樓,老板不遲到……”
顧心嵐笑得前仰后合。茶樓里在笑聲中開始了今天的繁忙……
玉兒今天多少有點精神不振,但她依然跑得腳不點地,九點了,已經接待了三個客人,馬上就是高峰期的到來,這不?北風亭邊來了一位姑娘,戴幅眼鏡,神態落漠,曾幾何時。茶這種東西也成了咖啡地同類產品,成了人排解內心憂郁的某種飲料……
“這位小姐……”翠兒微微一躬身:“要喝茶嗎?”
姑娘微微一點頭,翠兒的微笑就露出來了:“里面請,我們這里叫北風亭,主要接待來自北方的客戶,小姐是哪里人啊?”“北方!”這位小姐地聲音很清脆。普通話相當標準。
“里面有我們的迎賓小姐,小姐請吧,我這就給小姐準備……”翠兒邁開優雅的步伐走向前面的大廳邊,這位小姐穿過長廊直向北風亭,北風亭邊一位美麗地女孩老遠就微微鞠躬……
優雅!獨特!這就是茶樓的風味!
小姐滿意地點點頭,走近,一步二步……
玉兒抬頭了:“小姐……”
小姐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凝注,突然愣住了,兩眼睜得大大的……
“這位小姐。你……你怎么了?”玉兒也愣住了。有一個下意識的想法,用手擦擦臉。難道臉上有什么東西突然開花了?但翠兒說過,在客人面前不能有這類小動作的,一定要規范、要優雅,強行忍住……
“你……你叫什么名字?”
玉兒小嘴兒張了張,終于透露出一個名字:“鄧玉兒!”
“太象了!太象了!”小姐連聲叫道:“對不起呀,你……你長得和一個人太象了……知道象誰嗎?象我妹妹,我一開始還看錯了,還以為我妹妹從老家過來了!”
玉兒笑了:“這太巧了,這位姐姐,你叫什么呀?”稱呼換了,體現出她善解人意的一面不是?
“我姓陳,叫陳旭!”這位小姐說:“我在順城日報社工作,這段時間就想了,幾時回去看看妹妹,真沒想到,在這里看到了你!”
玉兒溫柔地回答:“如果姐姐不嫌棄,就當我是你妹妹吧……來,姐姐,到里面來!”
“好!”張旭高興了……
“這茶花好美!妹妹,這是什么茶?”陳旭一進來就有發現。
“香露云霧茶!”玉兒解釋:“這是我家鄉的茶花,幾時有空了,你可以去我的家鄉,我帶你看茶,漫山遍野地,到處都是……”
才短短幾分鐘時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基本不存在,原因很簡單,這個姐姐長得美、笑得溫柔,一個人在順城工作,都想家了,也想她妹妹了,她妹妹不在身邊,自己就是她的妹妹……
“姐姐,你坐,這是香露云霧茶!”玉兒完成了她的泡茶程序:“你聞聞,香吧……”
“真香!”陳旭接過,目光突然落在那盆香露茶花上,也許在這時她才發現,這茶花下面吊著一個小紙牌,藍色的小紙牌,清風從窗外吹過,紙牌輕輕晃悠……
“竹笛三聲喚歸人,香茗半盞訴離情!”陳旭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輕輕念誦這紙牌上地兩句小詩,癡了……
“妹妹,你們那里也有竹子嗎?”好久,她的聲音幽幽而來。
不知為何,一聽到她這種語氣,玉兒心里一下子變得糾結起來:“有啊,怎么了?”
“沒什么……”
香茶半畫面握在她的手中,她不再看玉兒了,看的是外面的湖水,清風起處,她額頭的劉海舒展,從側面看,她的眼中波光鱗鱗。
“姐姐,你……你在想什么?”玉兒小心地問,她看得出來,這個姐姐有心事,心事是什么?與竹子有關嗎?
“在想……一個人!”陳旭輕聲回答。
“你在想你妹妹是嗎?你們以前……總在竹林一起玩?”玉兒心中有了一絲感動,離開家久了,想到家鄉的竹林,她也總是想流淚。
“不是,是另外一個人!”陳旭輕聲說:“妹妹,你……你喜歡過一個男人嗎?”
一個男人?玉兒的臉微微一紅:“沒有……”這個姐姐想她男人了,兩個人在竹林里做什么?一看到竹子這兩個字就這樣,好羞人地!
“沒有就好!”陳旭輕輕嘆息:“情這東西折磨人……”
玉兒臉上地紅暈更濃,幾乎想應一句:是啊,這東西真是太能磨人了,折磨得她今天都腳軟軟的。
她地反應陳旭沒有看見,她幽幽地補充:“最折磨人的是,再也找不到他了,妹妹,你說我……還要等他嗎?都三年多了,我還要等嗎……”
玉兒的小嘴兒微微張開,天啊,她的男人也找不到了,她等了三年多,自己呢?那個人她也找不到了,是不是也要等三年?三年后,自己會不會也對著茶花流淚?
“姐姐……他怎么找不到了呢?”好久,玉兒才重新開了
“這是一段埋在我心里的往事,我只和妹妹說過……”陳旭幽幽地說:“三年前,在一片竹林里,有幾個壞人攔住了我,我永遠都記得,那是一個細雨蒙蒙的黃昏,一個外地人出現了,幫我打跑了幾個壞人,救了我,后來,我帶他回家,他在我家里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現在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我那天晚上應該……告訴他:我喜歡他的,如果告訴他了,他說不定不會離開我……
知道我為什么選擇記者作為職業嗎?就因為一點,記者這個行業的人天南海北地跑,認識各種各樣的人,我總期望哪一天能夠再碰到他,但三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茶已漸冷,依然握在陳旭的手中,她的目光穿過窗外的萬水千山,宛若一路射向她的心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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