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人是在徐夫人送靈后第二天來的,是徐鎮的三子徐鴻文,四十來歲的年齡,雖然是有讀書人的儒雅氣質,但一見到齊懋生就和他稱兄道弟的,說不出來的親熱。
他代表徐家的人在徐夫人牌位前敬了香,然后又和齊懋生說了一些場面上的話,齊懋生就找了一個借口讓齊毓之陪著徐鴻文坐了一會兒。
兩人單獨在一起,徐鴻文并沒有如齊毓之預料的那樣去關心徐夫人的死因,而是追問他:“你在熙照的那些產業怎么辦?還是讓我們幫著管,還是你別派人去管!”
齊毓之愕然,良久才喃喃地道:“表舅的意思呢?”
徐鴻文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依我的意思的,一動不一靜。當然,最終還是看你的意思。”
齊毓之望著徐鴻文冷冷地笑了笑,道:“那就依表舅的意思了!”
徐鴻文對齊毓之的態度不以為然,笑道:“玉官也不必如此。說起來,你的日子比我們都好過。你還不知道吧,皇后生了一個兒子,滿朝文武都嚷著要立其為太子呢。要是真立了太子,你可就是未來皇帝的姨丈……這點東西,哪里用得著放在眼里,你說呢?”
齊毓之的神色卻有些茫然。
皇后生了嫡子,那以后方家……這樣一來,只怕自己更難脫開這層泥沼了吧!
他無心應酬徐鴻文,叫了一個管事來陪著徐鴻文,自己借口有事回到了賢集院。
徐夫人死后,大家都忙著置辦喪事。送完靈后,還有一些帳目上的瑣事要處理,家里的人都在忙這些,就是齊懋生,也沒能立刻啟程回合縣,對于齊毓之夫妻的去留問題,那就更沒有誰去關注了,所以兩口子就一直住在賢集院。
一路走來。賢集院里靜悄悄地。盛夏的季節,卻冷冷清清地有股凋敗的味道。
他不由在院中佇足。
以前的賢集院。可不是這樣的。
他記得,就是秋天,臺階旁都會開出一叢叢地漂亮的菊花來。
齊毓之地走走停停。茫茫然不知所蹤。待注意到身邊的景物時。已到了疏香閣旁的梅林里。
他聽到有人在梅林里說話。
“你知不知道,如果讓玉官知道了,他會怎么想?”
齊毓之愣在那里。
那是,是少芹的聲音。
知道什么?為什么自己會不高興?
心里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讓他背脊發涼。
難道,少芹也有什么事瞞著他不成?
“姑娘,那也是徐夫人同意了的!”石嬤嬤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狡辯,帶著幾份不甘,帶著幾份委屈。
“祖母同意了的!”方少芹冷冷地道,“她不能言語,誰會相信你……誰相信祖母會同意你把她捂死!”
捂死!
石嬤嬤捂死了祖母!
竟然是少芹身邊的石嬤嬤捂死了祖母!
齊毓之只覺得天旋地轉,紛繁亂世中無處一可倚。
“是真的!”石嬤嬤惶惶地辯解。“那天晚上,我看見姑爺累得伏在床緣睡著了,就準備把姑爺搖醒,誰知道我一走近,就聽見徐夫人對我咦呀地說話,我。我……”
“你就想起了易嬤嬤的話,認為徐夫人死了,我和玉官就可以回花生胡同了,我們就安全了……是不是?”方少芹聲音凄厲地質問道,“所以你就臨時起意,用東西捂死了祖母……”
“不,不,不”石嬤嬤語氣恐慌,“當時,徐夫人還笑。真的,姑娘。我真沒有騙您,她當時還笑著呢……”
“你這話說出去,誰能信……”方少芹話音未落,寂靜的林中傳來樹枝被踐踏地“咔嚓”之聲,清晰的讓人心驚。
“誰?”方少芹聲色俱厲。
虬結著的梅樹樹桿間,露出齊毓之如霜似雪般冷漠的面龐。
“玉,玉官……”方少芹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連退幾步,直到身子挺在了一棵樹上。
顧夕顏滿臉詫異。
“你說吳棋又派使者來向紅鸞提親了!”
齊懋生點了點頭:“我不想讓她嫁那么遠……夕顏,你是母親,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顧夕顏板了臉:“我同意讓她嫁!”
齊懋生就愕然地望著她。
“齊懋生,你這混蛋!”顧夕顏就狠狠地擰了他的胳臂一下,“既然不同意她嫁那么遠,還來問我的意見……和我玩文字游戲,嗯!”
齊懋生望著顧夕顏那白生生的手指,怦然心動,抓住她的手就放在嘴里啃了一口。
顧夕顏沒想到齊懋生會這樣,重點不穩,“哎喲”一聲,撲在了齊懋生地懷里。
夕顏身上,再也聞不到那淡淡的雅香,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奶香。
齊懋生腦海里突然就涌現出了顧夕顏那讓他無法掌握的豐盈酥胸來。
他心中一蕩,咬著顧夕顏的耳朵低語:“夕顏,你有兩個月了吧!”聲音低沉暗啞,翻滾。
那灸熱的眼神,顧夕顏哪里還不懂,只是徐夫人剛剛出靈……她不由斜睇著他,嬌嗔道:“懋生,這可是守孝期間!”
齊懋生“喔”了一聲,神色間很是冷竣,慢慢地放下了顧夕顏的手,喊了端娘進來:“你把暾哥抱到魏夫人那里去……我和夫人有事要商量!”
端娘看了看齊懋生那生硬的表情,又看了看顧夕顏有些不解的表情,心里嘀咕道:剛才爺進來的時候就臉色不愉。難道是吵架了?
心里雖然這么想,腳下卻一點也不敢慢怠,忙抱了暾哥去了魏夫人那里。
“你這是怎么了……”顧夕顏掩嘴而笑。
不會因為這樣的拒絕所以就生氣了吧!
她話音未落,身子就被騰空抱起。
齊懋生狠狠地咬住了顧夕顏耳垂,含含糊糊地喃語:“嗯,守孝期間……我看你守不守得住……”
端娘把暾哥抱到了魏夫人那里,魏夫人正臉色陰暗地坐在炕上,看見了暾哥,馬上就喜笑顏開了:“我的暾哥。來看祖母了……小乖乖,快到我這里來……”
端娘把睜著眼睛亂轉的暾哥放到了魏夫人的懷里,寶娘就要給端娘沏茶,端娘忙攔住:“我可是把姐姐當自己人。您可不能把我當外人!”
寶娘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魏夫人抱著暾哥,暾哥就望著她笑。魏夫人見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笑盈盈地哄著他說話:“暾哥,我們把你那個姐姐嫁到晉地去,看她以后還敢不敢瞪你!端娘一怔,道:“三姑娘,要嫁到晉地去嗎?”
“嗯!”魏夫人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象她這脾氣,誰受得了……我看,只有嫁到晉地去,晉國公為了晉地的安寧,自然也就不敢怠慢她……哪有什么永遠的情份,只有永遠的利益。只要我們齊家一日不倒,那吳家就不怕怎樣……我們暾哥啊。也有個做國公的姐夫,暾哥,你說,好不好!”最后一句話,卻是逗暾哥的玩笑話。
端娘就想到了剛才齊懋生兩口子的臉色。
難道是為這個起了爭執?
自己是最知道少夫人的古怪脾氣的,總說男女之間要講什么投緣。難道也當著爺這樣說了,所以……
想到這里,她就有些如坐針氈般地不安起來,和魏夫人寒喧了幾句,端娘就找了一個借口回了梨園。
進了梨園,就聽見暖閣那邊隱隱傳來墨菊說話的聲音,院子里卻不見當值的人。
難道是把丫頭們也支開了!可別吵起來了沒個勸架的人!
端娘猶豫片刻,決定先聽聽動靜。
走到屋檐下細聽,只聽見細細的喘息顧夕顏低低的求饒:“懋生。是我不好。你別這樣了,好不好……”聲音婉轉嬌媚。艷麗撩人。
端娘不由掩嘴而笑。原來是為了這個,爺才讓把暾哥抱到魏夫人屋里去的啊……先前還擔心,姑娘一天到晚披頭散發沒有一點顏色,怕爺心里不再掂記了,沒想到……
不過,這件事也不可傳了出去,要不然……
第二天一大早,齊懋生、齊瀟和齊毓之都聚在勤園,請了四叔來,把徐夫人東西清一清。
齊懋生提出來,除了齊家的家傳之物要留在齊府,其他的東西,都歸齊毓之。
齊瀟也同意。
齊毓之卻道:“我早已分府,祖母的東西,自然歸兩位叔父。我不要……”
齊瀟微怔,道:“這是二哥的決定,你不必多言了。”
齊毓之還欲說什么,齊懋生已叫四平去請鳳翔胡同的老太君帶了崔氏到賢集院里清點東西。
接待她們的是方少芹。
她象木偶一樣,老太君和崔氏說什么,她應什么,完全沒了平日的伶俐。崔氏看著只搖頭,唯有勸她“節哀順變”。
帳冊上的東西基本上都在,只有幾件常用的諸如玉手鐲之類的東西找不到了,這日常損耗,也是常事。
關于徐夫人的葬禮,基本就這樣了,只等明年清明節立了碑,就算是完事了。
大家忙了一天,到了晚上,齊懋生就留了四叔們吃飯,女眷這邊,是顧夕顏出面陪的客。
應酬完了,夫妻倆碰面的時候,顧夕顏就商量齊懋生翠玉和紅玉的婚事。
她們是在籍的婢女,隨著主人家,徐夫人死了,如果不能在一百天之內把親事辦了,那就要等三年。
翠玉還好說,兩個年紀都不大,江青峰卻是等不得了。
齊懋生這兩天快活得不得了,就“叭”地一聲親在了顧夕顏的面頰上:“你就放心,沈世雅在隴東郡折騰呢,我們隔岸觀火,閑著呢!等我一到合縣,就把江青峰叫回來……讓他們早日成親,行了吧!”
旁邊的杏雨就掩著嘴笑。
齊懋生見了,笑道:“也給這小丫頭找戶好人家!”
杏雨臉羞得通紅,一溜煙地跑了。
顧夕顏就狠狠地擰了一下齊懋生,低聲道:“你就給我發瘋吧!”
齊懋生哈哈大笑地去啃顧夕顏:“我就發回瘋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