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進入趙城之后,范匄(gai)感覺到趙城與以往不同,首先地面似乎平整許多……還有什么變化,他沒心細看,趕緊向城門官提出申請,求見趙武。
城門官一指遠方的隸舍,答:“今日是軍中棒球比賽,主上正在棒球場觀看,范大人只管去那里,好找的很。”
范匄訝然:“那里不是隸舍么,以前我來過趙城,沒錯,那里是趙城隸舍。”
軍官恭敬的拱手:“范匄大人!去年冬,我們主上與奴隸們有個約定,約定主上減輕他們的處罰,放松監管,而奴隸則自我約束。從那以后至今,我趙城奴隸沒有一個逃亡。到了今年春,已有部分奴隸按約定交納了全年糧租,主上已經依據承諾,給了他們‘全年完稅證明’。故此,奴隸們相信了主上的信用。
最近幾日,主上已經完全把監管人員撤了,奴隸們已經遷出趙城,開始在安置自己的土地上春耕,于是,主上把這片隸舍部分房屋推平了,改造成軍營與訓練場。目前趙城軍中流行‘軍中之戲’,很受國人庶民歡迎,家主也屢次親自下場,持棒擊球。
家主好認的很,棒球場人坐的滿滿的,唯一一片空地就是家主與武士們所坐的臺子,只有那臺子沒坐滿,范大夫只管去那里找,不然,家主這一下場,常常不到正午不回家。”
范匄想了片刻,回身指著自己身后的車隊,向城門官說:“看見我身后的車隊了嗎,那些人想必你也認識,都是你趙氏原來的陶匠。至于糧車,我聽說你趙氏缺糧,咱是小武朋友,也該盡一盡朋友之責看望一下,棒球這東西我不感興趣,我直接去見你家夫人,你頭前帶路。”
趙武果然在正午時分才回到家中,春寒料峭中,他光著膀子,渾身都淌著汗,邊走邊扭頭跟身后說:“修,你覺得百姓知道進退的規則了嗎?”
趙武身后,師修蒼老的聲音回答:“還不行,現在只是軍中士卒粗略知道遵守進退規則,百姓還不知道,下臣懇請主上立刻申明法律(條文)。”
趙武點頭:“昔日祖父不是公布了律令六則嗎,把這些重新頒布一下,可否?”
才說完,趙武馬上又補充:“我明白了,我命令石匠們將這些法律條文刻在石壁上,這個石壁就豎立在大街上,任百姓觀看——這樣子總行了吧?”
趙盾當初頒布的法律內容涵蓋行政法、刑事法、民事經濟法。其中,行政法包括:制事典(制定章程規則);本秩禮(明確官員等級以及升遷條件)。刑事法方面包括:正法罪(刑法規范);辟獄刑(監獄管理法);民事經濟法(亦即財產法)其中包括:由質要(契約法,規定契約格式以及雙方的權力和義務);董逋逃(追捕逃犯:主要應為追捕逃跑的奴隸,由于奴隸當時是財產而不是法律上的“人”,因此這項舉措也被視為財產法組成部分)。
師修繼續回答:“還不行,還需派出良人(相當于鄉長)向野人申明法律,并讓野人從具體判決中明白法律條文的意義。”
趙武有點喪氣:“那樣做的話,將是一個漫長的時間,沒有個十年百年不行。”
趙武身后的老頭冒了出來,他鄭重拱手:“十年?百年?——我趙氏若能再存十年百年,下臣在這里恭賀主公。”
被公認為“晉國第二才子(魏相稱第一)”的范匄拍手大笑:“小武,你有個好家臣啊,說的不錯,我范匄今日不知明日事,誰能知道百年后究竟會怎樣,趙氏家族若存百年,可別忘了照顧我范氏。”
趙武這才回頭,看見范匄,立刻起身,避席行禮:“啊呀呀,阿匄來了,現在可是春天,各家都忙著春耕,我都忙的睡不暖席子,阿匄這時候還能來看我,真是好兄長。”
范匄也不起身,拍著大腿說:“好兄長——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家老頭把我狠狠訓了一頓,說我沒有盡好朋友的義務……我是來還你陶匠的,再送你些糧食的。
哈哈,剛才在趙城四處轉了轉,你趙城現在修的精致,連城中的道路都是石板鋪設的,好地方啊。這屋子過去沒細看,現在看來,小武真好手段,我對《百器譜》更加期待了!”
范匄這話又說錯了,他怎能贊揚別人的封地是好地方!?
這話分明透露出了垂涎之意。
趙武身后轉出兩人,一人是師偃,另一位范匄打過交道,是趙氏大管家、財政主管東郭離,他笑著向范匄拱手:“范大人,既然是交易,雙方已經達成了交易,我趙家豈能再收回陶匠,還繼續索要糧食?這種事我趙家絕不做。”
范匄笑的賊賊的,他拍著大腿說:“哈哈哈,你家智姬已經收了——嗚嗚,我阿匄做人最坦蕩,原來沒有回過神,是我家老頭罵醒了我,如果我再不悔改,豈不愚蠢。”
接下來的場面是一副你謙我讓的禮貌大戲:范匄堅持要歸還趙氏的陶匠;趙氏堅決不收,雙方你來我去,推讓無數回合,最后達成妥協——趙武留下一半陶匠、一半糧草,并回贈范匄一副新制作的金鏤銅甲……
于是,雙方都滿意而歸。
范匄回家,得意地向士燮展示那副金鏤甲,士燮一見,痛不欲生:“完了完了,你這小子,一定是看了這副鎧甲就忘了東西南北,而后趙家把送鎧甲的條件一說,你就暈暈乎乎答應了。
你這蠢材,我讓你去歸還陶匠,贈送糧草……這送出去的東西,你可曾聽說過還有拿回來的道理?你這小子竟然帶著一半的陶匠,一半的糧食回來了,我范氏的名譽全叫你毀了。”
范匄戀戀不舍:“老爹,可這副金鏤甲實在漂亮,你閉眼想一想,把它穿在身上有多威風。我還聽說趙氏工匠費了一年工夫,僅造出這么一副來——小武是誰,做出《百器譜》的人啊!連他都說制作這么一副甲麻煩,老爹,這副甲一定價值不菲。
我范家能將這付甲珍藏,那是幸運。等老爹做了執政,披這副甲去見諸卿,一定又威風又氣派……我是決定了:等我做了執政,一定披這副甲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