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旅軍尉”,意味著趙武在國家召集軍隊的時候,至少要組織一個旅的私兵參加軍事集結,而后再由主管人事的官員將一些小貴族的私兵拼到他麾下,湊成一個師的人馬,其后,趙武就負責指揮這一個師參加戰斗——這是中等貴族的待遇。
而“師軍尉”,意味著趙武至少要組織一個師的私兵,戰時一些中等貴族的兵馬將會調撥給他指揮,使他麾下兵力最終達到至少兩個師的軍力,這樣一樣,他將成為正式的“軍級管理人員”,輔佐軍隊的正副將領參戰。這也意味著給予他大貴族待遇,而他的官銜也將處于“大夫”的門檻,再向前一步就是“卿”。
趙武茫然的搖搖頭,回答:“苦成叔子并沒有說。”
郤犨被尊稱為“苦成叔子”。
韓厥嘆了口氣:“這樣也好——祈奚那家伙太不地道了,趙城在他手里過了一遍,歸還趙氏的時候,青壯勞力都不見了,現在讓你湊足一個師的私兵,恐怕也很難,郤犨(抽)不明確表態,你回去就按一旅之兵籌備,人手不夠,可以問我要。”
沒等趙武拒絕或謙讓,韓厥連珠炮似的說:“程嬰不懂事,這全怪他以前沒有與卿大夫交流的經驗,離、策,你們兩人過來,從今后你們就跟著趙武做事了。”
兩名類似客卿打扮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向趙武拱手拜見,韓厥在一旁介紹:“離住在東門,你可以叫他東郭離,他擅長籌備宴會,招待賓客;而策曾周游列國,見識廣泛,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詢問他。程嬰對列國的情形并不擅長,這兩位恰好補程嬰之短。”
程嬰在此期間一直沒有插話,等東郭離與策拜見趙武之后,他轉身沖趙武拱手:“主上,下臣心愿已了,本打算今日就動身,但主上今晚要見魏相與范匄,下臣不敢耽誤主上的活動,請主上寬待下臣一日,明天請主上為我送行。”
趙武暈頭漲腦,在他腦海中《趙氏孤兒》的版本不是這樣的,怎么全亂套了。現在程嬰的請求很怪異,但他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腦海中的一團亂麻,而韓厥已經接過話題,他臉色鄭重的詢問:“你決定了?”
程嬰鄭重的點頭,韓厥表情也變的非常嚴肅,他站起身來,很鄭重的沖程嬰行了個大禮,嘴里說:“明天,我一定讓兒子起為你送行!”
此時的趙武腦海里全是四個字反復轟響:“英年早逝!”
他們都知道,他們都知道趙武的父親趙朔死的蹊蹺。
韓厥特意叮囑趙武不要吃趙莊姬送來的食物,不要喝趙莊姬送來的水,這等于告訴了趙武真相——趙武的父親趙朔是被趙莊姬與趙嬰合謀害死的!
原來如此,原來趙武并不是趙朔的親生孩子,難怪程嬰在想到冒名頂替的時候,毫不在意他是否有趙氏血脈,因為程嬰與韓厥需要的是趙氏的傳承,而不是血脈。
也就是說,在那場大屠殺中,真正正宗的趙家子弟已經不存在了。
明白了真相讓趙武有點沮喪,他忘了詢問程嬰為什么要跟他告辭,而眾人仿佛完全忽略了他的感覺,只顧談論著下一步安排。
韓厥繼續說:“策的劍術非常可觀,他周游列國的時候,曾遍訪各地劍手,你可以讓他貼身跟隨,隨時為你出謀劃策——他是齊國人,你可以叫他齊策。此人曾在稷下學宮,學過管子的治國之策,對你大有幫助。”
緊接著,韓厥又指示:“今晚你住在智罌(荀罌)家中,我已經通知智罌了,中行氏、荀氏明天都會在智罌家中見你,你已經加冠了,子嗣問題也該考慮了。我告訴智罌,今年之內必須給你完婚,他已經答應了。”
說完這番話,韓厥擺手:“我兒子起正在南街等你,你讓策領你去,程嬰跟其余人就先去智罌家中安歇,順便布置警衛。”
趙武這時已經直起腰來,他心中已經做了決定,目光恢復清明:原來我不是隨時可以撤銷的臨時替代品,原來他們所要的只是傳承,那么好吧,就讓我把這個角色繼續扮演下去,好好扮演下去。
韓厥驚奇的發現趙武眨眼間像是換了個人,原先身上那種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感覺不見了,而帶來一種英氣勃發的率性而為,他贊賞的點點頭:“就該這樣,年輕人,你有很長的路要走,就該甩下包袱,全力奮進,我看好你,我也看好趙氏的興旺。”
程嬰轉身從他的馬車里取出三個包裹,遞給趙武,嘴中解釋:“主上要去見魏相與范匄,下臣準備了一點小禮品,臨時做出來的,倉促了一點,請主上一定告訴他們,多多包涵。”
趙武隨手接過程嬰準備的禮物,韓厥在一旁微笑著說:“三份禮物,我兒子那份就不需要了。”
程嬰鄭重點頭:“需要的——禮不可廢!”
趙武剛才一直想問程嬰告辭的那回事,但韓厥乒乒乓乓不停的說,讓他插不了嘴,等到這會兒,似乎有說話的機會了,程嬰卻沒有讓他開口,他反身指點師修,吩咐:“修跟你去,如何送禮物,修會給你交代。”
說完,程嬰拱手告辭,齊策也在旁邊拱手,口稱:“下臣恭請主上登車。”
所謂“下臣”,它的意思是“臣下臣”。一般國君的卿大夫自稱為“臣”,卿大夫的家臣則自稱為“下臣”,這是“臣下臣”的簡稱。齊策現在歸屬趙家,按照春秋時的規則,是不用擔心他的忠誠問題的,因為韓厥是在公開場合中把他轉讓的,從今后,韓氏不可能再收留他,更不可能在他背叛后接納他。
趙武無奈登車,這輛戰車是韓厥帶來的,它是旅行出游用的輕車,車中只能坐兩個人,師修走到馬車前替趙武御戎,齊策坐在車左,躬身與趙武閑聊起來,邊走邊介紹晉國都城新田城的風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