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站在大殿門口,手中持著一支剛才的樂師遺落的簫,舉在唇邊吹奏著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著周影,卻緊閉著雙眼,長發被風吹動,襯托著她過分蒼白的面孔,一道道閃電劃破天空的時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時間連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靜了下來,只有那簫聲回蕩著、嗚咽著,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傾吐在這個雨幕中……
“如果火兒也在這里的話,一直這么生活下去也不錯……”周影凝視著她,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在他們身后的寶座上,劉地抓著下巴,不安好心地打量著他們,低低嘆息著:“這樣的進展也太慢啊,如果是我的話,早就和女人……我得幫他們加快步伐才行!這種時候,當然就輪到我這個愛情專家出場了……”
“在飯菜里下毒,把門窗捂住用迷魂藥噴進來,派刺客冒充太監,宮女、樂師和舞者……你們用了幾種辦法了?之前不是每次都失敗了嗎,為什么還不接受教訓呢?你們就那么想和你們的皇帝被拴在一起啊。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是妖怪,是妖怪,用人類的那些法子對我沒用,你們怎么不聽老人言……不聽老妖言呢!”劉地指著跟前用繩子捆住的幾名刺客,絮絮叨叨地教訓著他們,“你們就不能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接受我的統治,我這可是為了你們大家,為了解放這個世界的努力,你們怎么就不能體會我的苦心呢!再說了,我這樣的皇帝哪里找去啊,論長相、論才華、論能力、你們那個糟老頭皇帝怎么和我比?我來做皇帝,全國人民,至少女性人民應該歡迎才對啊……(以下省略5000字)。”
“該死的妖怪!要殺就殺,何必那么多廢話!老子要是皺一皺眉頭,就是養的!”這一批刺客的頭目是一個魁梧粗壯的中年男子,他在劉地滔滔不絕的說話中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檔,大聲表達著自己的決心。他圓瞪著雙眼,憤氣沖沖地對著劉地,只是他為了改扮成太監而剃光的絡腮胡子處泛著青光,配上他額上暴出的青筋,不由使他想要慷慨就義的氣慨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噗嗤!”劉地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捂著嘴笑起來,開始他還很有良心地想要為這個俘虜保留些自尊,但是終于還是忍不住,把他惡劣本性暴露了出來,放聲大笑:“哈哈哈哈……你這個樣子,哈哈哈哈……”
“哼!”中年男子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
劉地手指一勾,俘虜們身上的繩索自動解開了,而且那條繩子還自己卷成了一團,跳到了劉地手中,他揮揮手說:“行了,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這群刺客一愣。
“走吧,走吧,我已經不想再增加俘虜和人質的數量了。”
“妖怪!不管你耍什么花樣,我們一定會救出萬歲,然后除掉你的!”頭目扔下這句話領著部下迅速走了。
“真是的……”劉地抓著頭發,“明明是逃走了,偏偏要嘴硬……”
“如果不逃走的話,何必要嘴硬。”周影總是這么坦白。很難說他這種個性和劉地相比,哪一個更不討人喜歡一些。
劉地抿著嘴,仿佛開始很認真地考慮周影這句話──一般來說,他很認真地進行思考之后會發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想了一陣子說出了這么一句話:“反正也閑得無聊,不如你去把那幾個再抓回來,我們看看他們不逃走的話會怎么辦吧?”
周影正把茶注進南羽的杯子,壓根不去理他。
“啊,我很無聊啊!”劉地張著雙手倒在椅子上,“我想上網,我想泡MM,看想去酒吧狂歡啊!誰來陪陪我啊,我太無聊了!”
周影又為自己倒了杯茶。劉地的這種間歇性神經質發作每天總會有幾次,不去理他,十分鐘后自己就痊愈了。
“我好無聊啊,我無聊啊!”為了破壞周影和南羽之間的和諧氣氛,劉地賣力地扮演著無賴的角色。
周影舉起手,一盞茶自己落在劉地面前的案上,使他可以在吵的口渴的時候潤潤嗓子再繼續。
“我想喝XO啊,我想喝可樂啊!”劉地這樣一邊喝水一邊還能說話,實在是種絕技。
南羽微微的側著頭看著他們,這兩個人(妖?)實在是一對很奇妙的朋友,換句話說,劉地這樣的朋友,也只有周影才受得了,才對付的了吧?
周影發覺她在看自己,對她微微一笑。
失去了妖怪的記憶,以為自己是人類的南羽和本來冷淡自若的她有些不同,變得柔弱而且有點憂傷,她一直不怎么說話,只是沉默地睜大了雙眼,看周圍發生的一切,但更多的時候她的目光就跟著周影,大概是因為他是唯一令她感到安心的事物,只是周影卻對她的依賴顯得很拘謹,“如果她恢復過來的話,會不會因為因為這段日子的事生氣?”周影悄悄地這么想──而他也只會這么想吧?
“……無聊,無聊,無聊……”因為自己的無理取鬧沒得到反響,劉地真的開始無聊了,“為什么不發生點什么事呢……”
“轟!”
一聲巨響之后,大殿的一邊墻被火藥炸出了一個大洞。這個洞在那些人質不遠的地方,但是人質們除了弄得一頭的灰土張惶不已之外,到沒有受到傷害,那是因為火藥的威力和爆炸范圍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這就是為了救出人質,消滅盤距皇位的妖怪的最新戰術了。
“終于有事發生了!”劉地興奮地跳起來。一般有這種事發生他都會擺出“皇帝”的架子,吩咐周影去“為朕把他們拿下”(周影去不去則另當別論),可是現在實在太無聊了,他連自己“皇帝”的身份都忘記了。
一隊士兵從墻上炸開的洞中鉆進來,擁向他們的皇帝,而劉地只是身子一晃,便從皇位上消失,又出現在他們面前,先呲出牙,瞪大眼,張開利爪擺出人類心目中妖怪的專用姿勢,再“哈哈哈哈”地狂笑幾聲增添一下氣氛,然后用利爪一揮,一根柱子從中斷開作幾截,轟然倒下,士兵們和周圍的太監宮女一起奔逃躲避,而那些人質被繩子捆綁著,虧他們居然也能連拉帶拽的躲了過去。
“哈哈哈哈”再來幾聲狂笑鋪墊,然后把利爪磨擦幾下,擺出一副要開始吞吃面前的人的模樣,士兵們立刻以比來時更快一些的速度消失在了墻洞中。
“哈哈哈哈!”逗弄人類實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雖然他們骨子里并不是人類。
劉地的笑聲還沒有結束,就又聽見了另一聲巨響,這次的火藥是裝在箭上,直接射進來的,這樣的火箭殺傷力當然不會大,但是一次幾百支射進來,聲勢也有些駭人,最重要的是劉地沒有預料到外面的人會采用這種可能會傷害到人質的辦法,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躲閃不及的宮女,頓時在她腹部開了個血洞。
“唉……”劉地的腦子一轉,便明白外面人的打算了,可想而知,擺在面上的理由一定是“國家高于帝王”,也就是在現在這種王座被妖怪盤距的情況下,應該犧牲被做為人質的皇帝和其他人,而維護國家的尊嚴,用一切手段消滅妖怪。但是事實上呢?一個國家之中,難免會有那么一個兩個覬覦皇位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這樣一個人取得了外面局面的控制權的話,會有這樣的行動也很正常。
“我怎么忘記了,他們現在是‘人類’啊……”劉地喃喃地說,“人類嗎,就是這樣……”
周影使用法術保護自己和南羽,也保護那些人質,但是受到驚嚇的人質四處奔逃,難免給他的施法造成了難度,周影微微皺著眉頭,考慮著要不要直接沖到外面,解決掉射箭的人。
幾名人質幸運的掙脫了自己身上的繩子,向大殿門口奔逃,張著手臂揮舞著,嘴里叫著自己的名字,但是連幾支火箭射過來,一個被當場射死,另一個也倒在地上呻吟著,眼看不行了。
“一旦開始了,就會一不作二不休啊……”劉地躲在周影背后,用自己的朋友做為擋箭牌,抓著頭發咕噥,“這時皇帝如果活著出去了,反而對他們很麻煩了呢。”
“你護著南羽,我出去!”周影舉步剛想走,卻被劉地拉住了:“算了,別管了,我們走吧。”
“走?”
“走啊,”劉地瞪著眼睛,“帶上南羽,離開這個地方吧。”
“那,……你的計劃?”
劉地揮著手,慷慨激昴地說:“興亡只是一瞬間,世事皆為過眼云煙,我又何必流戀一時的榮華富貴呢!”
“我是說找火兒和回去人間界的事。”
“對了,還有這些事呢,我都忘了,哈哈哈哈……‘周影用冷眼看著他,準備撤回為他施放的法術,讓那些火箭直接射中他。
“其實啊,我在想,只要這個家伙在這次事件之后活下來,這個國家自然會天下大亂,我們已經完全不必留在這里的。”劉地抬起手,把拎在手里的皇帝舉在眼著,對嚇得瑟瑟發抖的這位九五之尊說:“你知道這次幕后是誰想連你一起除掉吧?”
“咯,咯咯……”這位皇帝并不是一個膽子小的人,可是如果頭上有火箭“嗖嗖”亂飛,自己又被一個妖怪提在手中,一抬頭就是尖牙利齒的話,任誰也會牙齒打戰的。
“你這個皇帝做的很不襯職哦,連謀權篡位的小事件都弄不清楚,真沒用!”
“謀朝篡位的不就是你嗎?”──這種念頭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敢真的說出來,“是,是,是他……”
“就是說你的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好,我放了你,你去替自己報仇吧。”劉地含著狼外婆式的微笑,把皇帝放下來,親熱地拍著他的肩說,“這種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定不要放過他!加油!”說完還握著對方的肩膀用力搖了一下。
“走嗎?”周影因為周圍的建筑已經開始燃燒了,所以向劉地問。
“走!”劉地用手指虛空劃了一個咒符,向外一點,法術就象在他們面前撐開了一道透明的墻壁,火箭射在上面,炸裂開,火花四濺,到象在燃放煙火一樣漂亮,劉地抱著那個皇帝,周影護著南羽,就在這道法術的掩護下向外走去。
南羽走在劉地后面,周影緊跟在她身邊,他的手看起來是扶在她的肩上,半扶半推著她走,但是其實他的手并沒有接觸到南羽的身體,僅僅是虛放在那而已,南羽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她不知道對自己而言,周影的這種尊重和另一種情形相比哪一樣更使自己安心,因為還有更困饒的事在攪著她的思緒。
箭弩橫飛,火焰四起,四周響起了人類的慘叫、呼救聲,建筑傾倒聲甚至殺聲,鮮血殘肢、尸體接連的跳入眼中,幾名宮女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她們不是死了,而是由于過于驚恐而昏了過去。“女人就是這樣……”南羽這么想的同時,自己的內心里卻有一種對周圍環境的泰然,仿佛這樣的紛亂和死亡充斥的場景出現在面前是理所當然的。
“是的……”當血腥味送進鼻子時,她不由自主地這么想,“我已經餓了,但是我不想吃人類,也不能吃人類……”
人類?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在思考當中這么稱呼他們。周影說的是真的吧?自己不是人類,而是……僵尸,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周影決不會騙自己,那么,不是人類嗎?作為妖怪時的自己,又是怎么一個樣子?
這時,大殿內外的死傷者越來越多,其中有幾個傷者又痛又急之下,竟然顯現了妖怪的原狀出來,它們有的抓起旁邊的尸體或者沾著的人胡亂往嘴里塞著,有的咆哮叫,到處攻擊。周影落在最后面,應付著這些家伙。
一個宮女被火箭炸掉了一只手,倒地呻吟著,卻又被劉地和他手中拉扯著的皇帝相繼從身上踩了過去,雪上加霜的際遇站她輾轉呻吟著,最后直著脖子嚎叫幾聲,竟然化作一只妖怪站了起來。這時劉地已經走過去了,而周影還在十步開外,和另一只妖怪纏斗,這個宮女化出的一只巨大的水獺眼中泛著血絲,露出巨大的牙齒,一只斷去的左前爪滴著血,正好擋在了南羽面前。
它傷口的血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濺上了南羽的裙角,它想也不想地便一口向眼前這個女人咬下去,這只變成妖怪后長的足有三米多高的水獺的一口,足以把一個類女子咬成兩段吧?南羽知道自己面對著什么,也知道這么蒼促之間周影和劉地都來不及救助自己,卻不知為什么,心中就是害怕不起來,淡淡地看著頭頂上方的血盆大口向自己下來。
“南羽,它是只低等妖怪,你殺它易如反掌!快出手啊!”周影把影刀向和他搏斗的妖怪身上一插,一邊喊一邊撲過來,連那只妖怪臨死時把爪子插進了他的肩頭都沒有顧及。
南羽沒有作出動作,反而回首向周影看了一眼……
水獺撲下來,隨著一聲嚎,血花飛濺了出去……
“南羽!”周影大叫一聲,卻透過血幕看到那只水獺的半個頭部從身體上分裂,飛了出去,而南羽依舊站在那里,低著頭發呆。
“南羽!”這一次聲音中只剩下了驚喜,周影拉住她的手把她拉過來幾步,免得她被落下來的半個水獺頭砸到。
南羽還在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是怎么了!自己在那一瞬間想要做什么?
“噗嗵”一聲,隨著水獺頭的落地,它那巨大的身體也倒了下來,抽搐掙動幾下,縮小恢復成了正常的水獺這種動物的大小,同時露出了站在那里的,殺掉它的人,一名人類的青年手扶長劍,撐在地上,向前傾著身體低著頭,仿佛是在殺掉那樣的寵然大物之后,想要喘一口氣。
“你……”
聽到周影的疑問之后,他抬起頭來,手依舊扶在劍上,身體也沒有直起來,只是那么看著周影,燦爛的一笑。這個青年即不英俊也非魁悟,卻英氣勃勃,是個極為陽剛的男子。
“請讓我跟你們合作吧!雖然我不是妖怪,沒有你們那么強大的力量,但是我也想離開這里,回人間去。”
“什么?”周影有點不知所措,是他自己一直想找合作的伙伴,可是真的有“人”主動要求合作了,他又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好求助地向劉地看去。
劉地一反常態地收斂了終日掛著的笑容,沉著臉,冷冰冰地問:“你是人類?”
青年男子點點頭:“應該是吧?我也不可能是別的啊。”
“那你怎么會在這里?”
青年男子聳聳肩:“我不知道,我剛剛才明白過來──我不是什么校尉,也不是這個世界里的人,所以我想回到我應該屬于的地方去,請你們允許我和你們一同行動。”他的話調和神情顯然都是誠摯的,但是這種程度的誠摯還不足以打動劉地。
“你確實不是妖怪。”劉地仔細觀察了青年一陣子,用沉穩地聲音說,“但我不相信你,我們不需要與你合作。”如果對方是個妖怪的話,劉地接受他的合作的可能性就大了吧?但是他是個人類,在這個全是改變了記憶的妖怪們組成的世界中,突然出現一個人類,而且他不是在法術下以為自己是人類的,而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屬于這里的人類,怎能不可疑。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青年不卑不亢地笑說,“我想我即使幫不上大忙,可是也不至于添麻煩才對。”說著,他握緊了手中那柄劍。
劉地面無表情,雙眼中閃著寒光。
這和南羽對他的印像完全無法印合在一起。眼前這個充滿了戒奮與殺機,被冷冰冰的空氣包圍的妖怪,和那個總是笑不離唇,吊爾郎當,又常常在捉弄人,羅羅嗦嗦,明明十個字可以說明白的事非說到一百個字的劉地一點也不一樣。
當青年男子向前走了幾步之時,南羽清清楚楚地看見劉地的指爪抖動了一下,南羽知道青年男子再往前走一步,劉地的利爪就會插進他的喉嚨。青年男子自己也意示到了這一點,停住步子不再向前,手中把劍握的更緊了。
“我不可能對你們這些神通廣大的妖怪構成什么威脅的,相反,我可以幫助你對付你們的敵人。我雖然是個人類,一點綿薄之力還是有的。”
“他們?不,那些不是敵人,他們還不配,”劉地這么說,語調中卻盡是平淡,不象平時一點小事就洋洋得意,自吹自擂的樣子,“只有力量法術,還不足以作我們的敵人,相反,有好頭腦而理智的家伙才可怕,困為聰明的腦子里冒出來的念頭,足以讓一切變成未知數。”
“我們明明有共同的目的,為何不與我合作?欺騙你們我又有什么好處?”
“正如你所言,欺騙我們,你究竟有什么好處?”劉地瞇著眼說,“第一,你現在是個人類;第二,這是個人類的王朝;第三,我們現在是這個國家的要犯了吧?踏著我們的尸體,升高發財,榮華富貴,甚至登基稱帝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第四,人類,就喜歡這些東西。”
青年一笑:“原來是為這個……”他輕巧地說“這個容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即然知道自己不是這里的人了,還要這里的榮華富貴來干什么!”說完,他躍出幾步舉劍一揮,在那個原本被劉地放在一邊的皇帝的慘叫聲中,他的頭顱飛了出去,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動著,“這就是證明!”他用衣袖拭著劍上的血說。
這個青年男子這樣輕若無物地殺人,而與被殺者近在咫尺的劉地明明可以阻卻任憑他把人殺死,南羽輕微顫了一下。
“這么一來,我就沒有任何退路了,”青年攤著手說,“雖然皇帝的死會令很多人高興地跳起來,可是總得找一個替罪羊來承擔這個弒君的罪名,如果不和你們一起走,等著我的就是千刀萬剮的下場了。”
“你本來就弒君了,也沒冤枉你啊……”劉地嘟噥著,神情放松了下來,向周影問:“你說呢?”
周影一直的旁邊看著這一切,即不發表意見也不說話,等劉地開口問他,他才慢慢地說:“即然你都覺得他很危險,相反的也就說明他可以幫的上忙。”
“好吧,”劉地爽快地說,“一起走,不過你負責看著他,”他總是要討上周影一點半點的便宜才甘心的。
周影對于這些總是什么意見都沒有的,反正他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話,劉地自然還會接手過去的。
“那么,跟我們一起來吧,”劉地擺出了那副站沒站像的樣子,“不過要小心啊,萬一我餓了,你會成為備用食物的。”
青年男子爽快地一笑,抱拳說:“我是孟蜀。”
劉地學他的樣子抱拳拱手:“劉地。”
南羽襝衽為禮說:“小女子南羽。”
“啊……”周影對于這種禮節有點適應,“我,我是周影。”他抬抬手,看對方沒有和他握手的打算,只抓抓頭又放了下去。
一個簡單的結盟議式就這么結束了,不過鄭重的態度放在當事人的心中就可以了,形式怎么樣并不重要,而且在這種人嚎馬嘶,混亂的場面下,不也是應該速戰速決嗎?
劉地舉起手,口中念了幾句,包括孟蜀在內的一人三妖便一起,從已經同時失去了原來的主人和暫時占據了幾天的主人的皇宮中消失了蹤影,只剩下那些士兵還在奔走,人群中又傳來了驚叫和慘呼,又一個妖怪擺脫了人類身份恢復了原形,在人群中大肆破壞和殺起來。現在這個世界,連空氣中都露著不安和惡意,或許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已經發覺到了,自己的皮膚下,血肉中,有什么在蠢蠢欲欲動著,在蘊釀著,等待著爆發……
孟蜀向南羽微笑著,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她的興趣,當他殷勤地把盛了清水的杯子送過去時,南羽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停在周影身上。
周影獨自坐在一棵樹梢,因為那里可以毫無遮擋地接受到陽光。而他的身體好象毫無重量似的,在柔軟的枝條上,隨著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嗚嗚嗚……”劉地仰躺在草地上,捂著臉呻吟,“我怎么會有這么笨的朋友……不都說近朱者赤嗎?他怎么就沒有從我這里學到那么一點半點的……”
現在他們四個正處身于劉地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所到達的山中,正在一個四周有著美麗的樹林的草坪上享受陽光和下午的悠閑。劉地用他一貫地形像,張開四肢躺在草坪上,周影卻利用這個空閑開始修煉。
“難道修煉比追女朋友重要?”對于劉地來說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但是對于周影,他說不定會問“追女朋友是什么?”吧,必竟“戀愛”這檔子事和他的距離還遠著呢。
“這種時候,也只有我出馬了……”劉地嘆息著,看著孟蜀和南羽,準備下手把水攪混。
孟蜀已經從控制記憶的法術中清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知道自己屬于人間界,但是和周影他們不一樣的是他卻想不起自己原本是什么人,除了名字,關于自己的年齡、籍貫、民族、學歷、所學專業、婚姻狀況或者入黨(團)時間他一概想不起來,這或許是因為他是個人類的緣故吧。
劉地曾經推斷,這個世界中沒有人類,但是現在看來他或許錯了,因為孟蜀就確確實實的是個人類。
孟蜀個性開朗,對于自己的處境和想不起身世的事十分想的開,對于這幾天時不時的顯出妖怪原形在他面前晃一晃的劉地和因為答應了劉地要“看”著他而總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周影的行為也泰然自若,甚至開始對于同樣是“人類”的南羽獻起殷勤來,只是他不會看不出南羽和周影關系曖昧吧?還是……在三個妖怪當中,至少劉地是認為這個人類的舉動是別有用心的。
“哈哈哈哈……”最近這種笑聲都快成了劉地的招牌了,也標志著他的腦子里此刻想的,絕對不是什么好事。“老孟啊,”他親熱地拍著孟蜀的肩頭,一點也看不出他幾天前還是一付把對方當成敵人提防著的樣子,“我說你怎么這么不長眼色呢?這樣插在人家男女情人之間,不好吧?”
“情人?”孟蜀真的看不出來和故意裝傻的可能性為十比九十。
“人家南羽和周影啊……”劉地拿出三姑六婆的架式開始散布謠言,“人家原本可是一對親密的愛人啊,只是因為來到了這個世界,南羽迷失了本性,他們才變成了這樣若近若離。啊,多么悲傷的故事啊,一個想不起往事,在迷茫中度日,一個含著悲傷與寂寞,靜靜地守候在旁邊,多么感人,多么浪漫,你真的忍心在這種時候模刀奪愛,落井下石嗎?而且告訴你,南羽可是妖怪,等她醒來正好餓了的話,隨手把你提過去,剝皮、吸血,把肉煮一煮,骨頭啃一啃,你整個兒就沒了!所以還是周影那樣沒血沒肉的家伙最適合她了。我這么苦口婆心你聽懂了吧?就是說……唔唔唔……”周影從樹上跳下來,捂住了他的嘴。
“求求你別說了!”周影現在真恨不得自己從來不認識這個家伙,“南羽她會聽見了!”
“我就是說給她聽的啊,”劉地向南羽撲上去,抓著她的雙肩,“快想起來吧,你們相愛的日子,那些甜蜜,那些浪漫,那些……”
周影奮力拖著他,把他從南羽身邊拉開,他卻又掙脫了,撲過去握著南羽的手,“啊,想起來吧,不要讓失憶把你們的心隔開……”
“劉地!”周影從背后抱住他的腰,連拖帶拉地把他弄進了離南羽遠一些的樹叢中,壓低聲音急切地說:“你在干什么啊?干嗎編造這些沒有的事出來!等她恢復了記憶,不會放過你的!”
“所以啊,”劉地抓著他的肩膀說,“你一定要趁她現在記不得自己是誰,并且對你充滿了依戀的時候下手,趁虛而入,給她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然后……嘿嘿嘿嘿……”他色瞇瞇地舉著雙手奸笑。
“乒乓!”
周影抓起一塊石頭丟在他腦袋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為你好啊,不抓住這個機會,你一輩子都沒有女人要了,你又不象我這么英俊、有魅力……”劉地隨著石塊的砸下趴在了地上,咕咕噥噥地說,然后就那么頭朝下鉆進了土里,“去偷聽一下他們接下來說什么,反正我非把他們弄到一塊不可!”
周影漲紅著臉,手足無措地對著南羽說:“不好意思,他一向那樣,沒真沒假的。”
孟蜀站在南羽身邊,饒有興趣地抓著下巴問:“那么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們是……”他用兩根手指比劃著。
“不!”周影慌亂地搖著手,“別聽他胡說了,我們是朋友!”
“不對!是情人!”劉地一下子從土中鉆出來半個身子,向南羽伸出手,“決對是情人啊!你相信我還是相信他?”
“我相信周影!”南羽輕輕一笑,向周影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周影象波郎鼓一樣搖著頭。
“我想也是,”南羽輕笑著,“如果真的是情侶,我決對不會把他忘掉的,不管是不是中了法術。”她這么說完,靜靜地看了周影一眼,獨自走開了。
周影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她話中有什么含義。
“好象挺有意思……”孟蜀抓著下巴自言自語。
“有一點點進展了啊,不過還要加大發展步伐才行……”劉地還是沒有全從土中出來,也在抓著下巴自語。
然后他們的目光碰在一起,彼此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南羽從草地上拆下一朵黃色的小花,執在手中隨意地著,這朵花是沒有任何香味的,卻有著一股自然地清新氣味。在月光下的草坪上,盡是點綴著這樣小小的平凡的花朵,南羽在其中坐下來,在這個寧靜的夜晚,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劉地整個埋在土里,只剩下一個腦袋在地面上枕著一小捆樹技入睡,據他自己說這樣睡比較暖和,但是旁邊的人看起來就未免有點嚇人。孟蜀則盤膝坐在樹下,腰挺的筆直,但是眼睛閉著,也已經進入夢鄉了,從某種意義來說,他的睡姿之古怪可以和劉地相提并論,周影則早已和這個夜晚融合在一起,不知道身在何處。
影魅不睡、不休也沒什么關系,所以守夜的事便理所當然地一直由周影來擔當,他就那樣化身在籠罩一切的夜色中,默默守護著自己的同伴。
其實他坐在那里守夜和現在這樣應該沒有多大的區別,南羽知道,他一定是為了躲避自己才這么做的,這幾天來劉地的添油加醋和孟蜀擺出的情敵姿態,已經使他從羞怯至惶恐,從惶恐到害怕了。
南羽想到周影的神情,禁不住搖頭一笑,如果他的臉皮有劉地一半,不,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那么厚就好了,至少不必每天被他們戲弄。
“如果真的是妖怪的話……”
南羽抱膝坐在草坪上,“如果我真的是妖怪的話,和他的關系究竟是什么樣子?朋友?還是……”她搖搖頭,知道劉地說的那些是編造的,“但是還是有些想知道,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妖怪?”
“做人有什么不好嗎?”身后傳來孟蜀的聲音。
南羽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而不知什么時候來到身后的孟蜀這么回答著她,并且徑自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可是我必竟不是人類吧?我想周影一定不會騙我的,所以我并不是人類啊。”
“那有什么關系,我看的出來,你想做人類吧?那就一直這么生活下去好了。”
“我想做人類?”南羽微微皺眉。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慮自己究竟是人類還是妖怪,從業沒有想過自己想做什么,人類?還是妖怪?“這樣的事是可以選擇的嗎?”
“至少對你們來說是啊,你們想做人類,變成人類就行了,人類可連這個余地都沒有。”
南羽站起來,低頭看著他說:“變成人類就可以成為人類的放話,事情也過于簡單了吧?雖然我現在還不明白其中的究竟,但是你真的覺得那樣的‘人類’是人類嗎?”說完想要走開。
“那為什么想不起自己的妖怪身份呢?還不是潛意識里想做人?”孟蜀往草坪上一倒,說,“真是不明白你們這些妖怪心里在想什么。”
南羽愣了一下,還是沒有再和他說話便走開了。
劉地不知什么時候醒了,用手敲著身邊的影子說:“喂,周影你在不在?”
“你甘心眼看著他們那么月下私會啊!”
“……她好象很迷茫。”雖然周影不知身在何處,聲音還是傳來劉地耳邊。
“廢話!不然的話早復原了。”
“她究竟怎么了?”
“象孟蜀說的,她想做個人類──那個小子的觀察力還挺強的。”
“做人類?”
“對,你看不出來嗎,她可不是僅僅變成人類,也不是象你那樣,為了修煉學著做人,而是實實在在的成了一個人。”
“不可能,做人類有什么好?”
“不知道,知道的話就可以把她弄醒了,不過那一樣一來你可能會錯失良機了哦。”
“我才不想要什么良機!快點讓她恢復過來吧!”
“真的不要?多可惜,多浪費啊!”
“劉地!你快幫我想法子啊,別再捉弄我了!再說接下來我們需要幫手,她的道行可是很高的。”
“周影,和她相處了這么久,你有沒有覺得她有些地方不對勁?”
“哪里?”
“她平時琴棋書畫、刺繡烹飪樣樣精通,你不覺得奇怪?她什么時候學的這些?”
“她活了那么久,學這些還不容易。”
“你還真是……她是僵尸,她學煮菜來干什么?學刺繡干什么?那只是人類才用的到的東西!”
“你是說……”
“一般來說,僵尸是生物的尸體變成的怪物,修煉到一定的層次,就會被尊為旱魃,完全是一種妖怪才對,必竟人死了之后留下的身體就只是一堆皮毛、血肉和骨頭,由此而生出的僵尸和原本的那個人之間應該是一點關聯都沒有的。可是,我想南羽不太一樣,她好象還保留著那個身體以前的記憶──琴棋書畫、舉止風范,那女人應該是個大家閨秀吧?南羽既然保留了這些技藝,很有可能也保留了一些那個女人的記憶。”
“人類的記憶?”
“她一定常常覺得自己應該是個人類吧?特別在過去那些日子中,她明明要吃人才能活著,卻又總是覺得自己是個人類,迷惘是免不了的。所在平時她才那么站在人類那邊,所以她在這種情況下才恢復不過來──她內心深處根本不想恢復都不一定。”
“……她一定很難過吧……在過去,沒有血庫里的血漿,她不得不靠吸血活著時……”
“可想而知,日子好過不到哪里去!”
“但她真怎么不想,她也不是人類啊,這么下去是不行的,還是要幫她恢復過來才行!”
“你想怎么辦?”
“……出主意是由你負責的吧……”
“兩個辦法:一,你弄個人來給她吃。十幾天沒有吃她需要的東西,她八成餓壞了,一吃飯估計就想起什么來了;二,等!她已經有起色了,至少相信自己是妖怪了,等等看,說不定哪天就恢復了。只是十天八天,一年半載,十年二十年可不一定。”
“十年二十年……”周影松了口氣,好在時間不算長,自己完全可以等下去。
“不過……”劉地還有話說,“最重要的,我們要先離開這里才行。”
“我想,外面混亂了這么久,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嗯,明天,我們去看看吧。”
這個世界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隨著越來越多的妖怪恢復過來,所有的秩序已經被破壞怠盡,到處都有妖怪在破壞、發瘋、殺戳,而當妖怪的數目多到了超過人類時,妖怪們之間的爭斗也展開了,為了食用,為了爭執誰更強大,為了發泄心中的暴虐,妖怪們的戰爭使這里的混亂更加混亂。
當然,其中也有聰明而理智的妖怪存在。當他們清醒過來,發覺自己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里,并且曾經在很長一段日子里迷失過自己之后,他們沒有急于去發泄,去卷入混亂,而是冷靜地考慮自己究竟處身于何地,又為什么會在這里。當其他妖怪戰爭在不斷發生著時,他們使自己處身事外,觀察這一切。
于是混亂的尾聲,留存下來的將只是最強大的和最聰明的。
這正是劉地想要的結果。
他們三妖一人躲在山林中,就靜靜地等待混亂的開始和平靜,然后再去那里尋找可以成為伙伴的妖怪。
“合作吧?”劉地把眼前這個妖怪踩在腳底下問。
“去死!”這只犀牛妖怪仗著自己力大,奮力地想撐起身體來。
“合不合作?”劉地腳下一用力,他便又趴了回去。
“大爺憑什么與你合作!”
“憑我比你厲害!”劉地踩著它洋洋得意,“憑我們妖多勢眾!”現在劉地的身后,除了周影,南羽和孟蜀,已經又站了四、五個妖怪,他們有的抱著手臂,有的面帶微笑地看著劉地的行動。這些妖怪有的用道理可說服,有的就要用一點武力,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們心里都明白,想離開這個古怪的世界,靠自己的力量是行不通的,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
可惜有一些妖怪不管用哪一種辦都行通。
犀牛妖猛地一縮身,就地打個滾,竟然從劉地腳下掙了出去,撒腿開始逃跑。
“可惜,這個家伙本來看起來挺有用的。”劉地并不追他,但是依舊有些惋惜。
“我們至少需要三十個人……妖怪……”孟蜀說,“而且最好都是可以飛行的,這樣才能分頭察看這個世界的地形,繪出地圖,弄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
“哪個妖怪不會飛!”一個旋龜叫起來,“除了你這個愚蠢的人類,這里哪一個不能飛!我們為什么要和這種低等生物合作?”他最后這句話是向劉地問的。
“因為他腦子比你高級!他出的主意比你強!”劉地在那個旋龜的背殼上敲了一下,“孟蜀說的很對,這個世界決對是有局限的,只要我們想辦法繪制出這整個世界的地圖,說不定就可以找出什么端倪。走了這幾天,我到覺得這個世界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小,說不定有二十個左右的同伴,就足夠做這件事了。”
“那也得在計算人手時先把那些沒用處的除外。”旋龜依舊不依不饒,而且掃了南羽一眼,把她也包括了進去。
“你別再羅嗦了。”另一個妖怪白了一眼。這只山豹比旋龜要理智的多,他知道對那個人類怎么樣問題不大,但是南羽不同,最好不要真的惹火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影魅,現在可不是內訌的時候。
無奈旋龜沒有聽出山豹是為了他好,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喜歡跟人類站在一邊?我可不喜歡!人類就是食物!不用來吃才浪費,你們這些家伙腦子都出毛病了,真的要和這個人類合作!”
山豹聳聳肩,不再接茬了。
伙伴中有一個名叫任白山的,不是妖怪,而是一名無繼民(異界神民的一支),他的身體中沒有骨頭,看起來總是軟趴趴地,脾氣一向也象他的外表,軟綿綿沒有火氣,這個時候卻“嗤嗤”地笑起來,對旋龜說:“有用沒用不在種類啊,我說句公道話,有些妖怪還不如凡人呢。”
“你什么意思!”
“嘻嘻,我說──有些妖怪,不如凡人有用。別再那里人類、人類的叫了,讓人聽了討厭!”這就是他反駁旋龜的原因,神民是神的子孫繁衍而來,雖然有法力,有很長的壽命,他們口中把人間界的人類稱為“凡人”,但是他們自己都是自稱為人類的,旋龜在那里人類這樣人類那樣的,他聽了當然不痛快。
旋龜本來以為大家都會和他站在一起對付人類的,沒想到接連受到妖怪們的反駁,有些惱羞成怒,重重地一跺腳,說:“反正我已經受夠了整天對著人類都不能吃的日子了!有他沒我!要么讓我吃了他,要么我走!”
“要吃人類我是沒什么意見,可是你這種態度讓我很不喜歡,”唯一一個沒有開過口的妖怪開口了,“動不動就要看不慣同伴,動不動就囔著拆伙,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真的以為沒你不行啊!我就看不慣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家伙!”他是個巖石修煉的精怪,又高又壯,說話也聲音大的嗡嗡作響,并且用自身的巖石塊磨擦出“喀噠喀噠”的聲音,來強調自己的觀點。
“大家還是別吵了,”周影試著出來打圓場,“一起合作,找到出路才最重要。”
“閉嘴!你這低等的魑魅!”旋龜幾乎發狂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你這個比人類還低級的劣等妖怪憑什么在那里指手劃腳!你護著那個女人的樣子看起來真惡心!”
孟蜀一直在靜靜地聽著這場針對他而起的吵鬧,什么都不說,直到這時候才突然跳起來,在半空中拔劍向旋龜刺了一下去。旋龜身上生有甲殼,本來是堅不可摧的防護,而且他是法術高強的妖怪,象孟蜀這樣的人類根本不可能傷害到他才對。但是孟蜀一出手幾對準了他的弱點──龜殼和身體連接處的。
劍沒至把柄,旋龜竟然連聲音都沒發出就頹然倒地。
孟蜀把劍拔出,手一震,抖落劍上沾的血跡,然后劍收回鞘中。
“這種只會惹麻煩,生事端的家伙,確實早點除掉的好。”山豹一點都不吃驚地說。
“是啊,這下子晚餐也現成了,干脆今晚就在這里扎營吧!”巖精建議。
任白山瞇著眼睛笑著說:“我剛好也走不動了,就麻煩南羽姑娘再來幫我們弄晚飯吧──你的手藝可是天下第一的。”
這些妖怪并不在意孟蜀一介人類殺掉妖怪的事,對他們而言,誰更強大,誰在爭斗后活了下來,他們就與誰合作,是人類還妖怪并不重要,他們理智地去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同伴,至于其他的,就只好當作食物來加以利用了。
一直保持著旁觀的劉地用肘碰碰周影說:“這次剩下來的伙伴不賴,是些挺聰明的家伙。”
“小心,不要成了他們明天的早餐。”周影提醒。
“哈哈!”劉地大笑著,把手搭在周影肩上說,“只要咱們兩個一條心,可是天下無敵的!”他說的聲音很大,其他的妖怪們卻都裝作沒有聽見,依舊各自淡笑著。這些妖怪能接受劉地給他們領頭說來說去原委也只一個,就是劉地和周影的團結。大家單個兒說來,實力上下相差大,但是其他妖怪都是各懷心機、互不信任、相互提防的,在他們之間無法形成象劉地、周影那樣可以信賴的聯盟時,他們都不敢站出來反對劉地,因為正面和劉地、周影沖突的話,很難保不會有誰背后給自己插上一刀。
南羽把旋龜丟進鍋里,再扔些蔥姜進去──給妖怪們做飯根本不用在乎口味,他們在乎的只是材料,只要是在吃別的妖怪,他們一率稱之為“好吃”,在旁邊的一口小些的鍋里,則簡單的炒了些青菜,這到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留給自己、周影和孟蜀的。
其實南羽想吃的,是那只旋龜。
“為什么?”南羽微微閉上眼睛,是因為自己快要變成妖怪了嗎?
“啊……快倒水啊!糊了啊!”孟蜀叫著,抓起一碗水倒進了鍋里。
“呀,真是……”南羽慌忙抓起了鍋鏟,和孟蜀一起搶救鍋里的菜。
“哼哼哼哼……”劉地趴在周影肩上,盯著南羽和孟蜀,“最近幾天他們走的很近呢。”
周影正在掐指算著什么,沒有理睬他。
“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人了喔……”
“西方血光沖天,我們明天向那邊走,看看有沒有什么收獲。”周影推算完后提議,他從周筥那里學來的周易卦卜本來只能算是半瓶子醋,但是在周圍這些都不把占卜當成主要法術來修煉的妖怪們當中,卻又成了最好的,所以計劃行程、推斷吉兇的工作便落在他身上。
劉地在他頭上敲打幾下,氣問:“你到有沒有聽到我跟你說什么?”
“你說南羽和孟蜀啊,他們處的還不錯,”周影對此到很放心。
“白癡!笨蛋!弱智!二百五!”劉地對他一通腳踢拳打。
“你干什么啊?”周影忍不住了,但他只是抓住了劉地的手,卻不還手。
“干什么,人家在追你的女朋友!你據然還這么無動于衷的!俗話說的好,對情敵,要象秋風掃落葉般的無情!這個時候你應該怒發沖冠、雷厲風行、心狠手辣、斬草除根!就算不打算把他剝皮抽筋,也應該先下手為強,先發制人,先入為主,先天不足,先……”劉地說起這個話題便滔滔不絕,果然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
周影不禁嘆口氣:“劉地,你最近怎么總把這件事說來說去的,我不是說過,我和南羽只是朋友嗎?”
劉地湊上去,幾乎要貼著他的臉問:“真的只是朋友?”
“劉地……”周影都快要開口哀求他了,“你聲音太大了,南羽會聽見的。”
“真的是朋友?”劉地掛著曖昧的笑容,執意要問自己最感興趣的問題。
“不然還會是什么呢?”周影投降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說不出其不意個令劉地滿意地答案,他能那樣掛著陰險的笑容一直問到天亮。
“是情侶啊!愛人啊!(周影用力搖頭)那至少也應該是你愛她了!她愛你了!單戀也行啊!你不會讓我這么失望吧?”
“劉地……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整天在那里說‘戀愛’了,‘愛情’了,愛情到底是什么?和友情有什么不一樣嗎?”周影十分認真地問,并且熱切地等著劉地回答。
“撲嗵!”劉地自己嘴里給自己配著音,夸張地“昏”倒在地,接著又跳起來,抓著周影的肩,用力搖著囔:“什么愛情和友情一樣!在你眼里我和南羽一樣嗎?一樣嗎?我們哪里一樣!”
“好象一樣……又好象不一樣……”周影認真地思考著,“我和你認識的比較久啊。”
劉地無言地向蒼天張開了雙手。
“吃飯了。”孟蜀端著飯鍋招呼,及時打斷了這場混亂的談話,劉地垂頭喪氣地向飯鍋走去,準備用大吃一場來安慰自己交友不慎,誤結白癡的痛苦,周影卻看見南羽沒有走過來,而是獨自走開,遠遠地會在一條河邊上,于是也盡量邁著劉地不會發現的步子,從聚餐的地方溜了出去(他也不完全是那單純,對吧)。
“你怎么不吃東西?”
南羽仰起頭來看著他一笑,“我吃不下。”
“可是,你中午也沒有吃。”
“……周影,我是個什么樣的妖怪?”南羽轉變了話題這么問。
“什么樣……”周影搜腸刮肚地找著形容詞,“強大、理智、安靜,還有,仁慈……”
“仁慈……”聽到這個詞,南羽似乎松了口氣。
“我認識你時間不長,可是覺得你是那個樣子的,很善良,對生命抱有憐憫之心。”
“我吃人嗎?”南羽緊緊握著雙手,聲音有些顫抖,“我跟你一樣還是跟他們一樣?我吃不吃人?”
“你是僵尸。”
“我吃人?”南羽閉上了眼睛,“我早就應該知道了。這幾天來,我根本不想去碰那些青菜,我想吃的是血、肉!我想吃……想吃那些……或許我早就該順從于自己的本能了!或許我只要吃上幾口那些血肉,就可以恢復成真真正正的妖怪,不用再過這種不人妖的日子!吃人也好!吃什么也好!不能做人類,至少象個妖怪一樣的生活!”
“……原來,你在擔心的是這些……”周影走到她身邊坐下來,他為終于弄明白了南羽這些日子煩惱的因由而松了口氣,看著南羽微笑著說:“你不是那樣的妖怪,我認識的南羽,是個善良,愛惜弱小與生靈的,道行高深的妖怪,她是從來不為了食用而殺生的。”
“真的?”
“我又不會說謊。”
“可是你剛才明明說我是吃人的。”
“你吸人血為生。可是在我們原本的世界的醫院里,有貯藏用來救人用的血液,而你在醫院里做醫生,治病救人,也只吃那些血漿。你總是救人類,也救妖怪,你和那些吃人的妖怪完全不一樣。早點恢復過來吧,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謝謝你,如果不是有你在保護我,在這種混亂的地方,我一定是活不下去的,而且你又這樣的安慰我……我現在覺得,早一點恢復成妖怪也不錯了,至少,可以幫你一點忙吧。”
“豈只一點,你的道行比我可高多了。”
“對,就是這樣,再靠近一些,再近一點,氣氛挺好,風景也不錯……周影,是男人就上啊……”劉地躲在樹后面,手中抓著一大塊肉骨頭,邊啃邊嘀嘀咕咕地。
“劉地!你在干什么?”孟蜀不知什么時候從身后冒了出來,在他肩上一拍,大聲嚷嚷著。
周影從地上一彈而起。這次他真的有點生氣了,拽住劉地說:“你過來,我要跟你談談。”
劉地一邊舔著手里的骨頭,一邊向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的孟蜀揮了揮拳頭。
“劉地,你這樣……你要我怎么說!我實在覺得很難堪,這樣,這樣,南羽恢復過來之后,會認為我在故意戲弄她,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你要怕她生氣,就趁現在下手啊,據我觀察,她是那咱傳統專一的女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可就是你的人了,然后……嘿嘿嘿嘿嘿嘿……”
“劉地,我們現在應該想的,是怎么離開這里才對吧?”周影只覺得自己四肢無力,頭腦發脹,交友不慎啊……
“我現在應該想的是怎么離開這里──這點小事我就辦了,你只要想著怎么把她弄到手就行了,我給你說……”
“劉地……我們絕交吧……”
“絕什么交啊,我還有很多經驗心得沒有傳授給你呢,追女人啊,最重要的是……”
“他們真是很好的朋友。”孟蜀坐在南羽身邊,遠遠地看著劉地和周影說。
“嗯,我看劉地精明深沉,任誰都不信任,可是只信周影,連命都可以替他賣;周影性情恍惚難明的讓人捉摸不透,也跟誰都隔著一層,可是對劉地永遠是推心置腹的。”南羽說著她的看法。
“好朋友!”孟蜀在身邊樹上擊了一拳說,“男人都會想要這樣的兄弟的!”
南羽淡淡一笑:“可他們又不是人!”
“說的到也是。”孟蜀笑了起來。
最近幾天,他們兩個特別親近,南羽自忖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這一個小隊伍中只有自己和孟蜀是“人類”的緣故吧。對于南羽而言,越是靠近孟蜀一些,就越能使自己離妖怪的身份遠一些,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深處渴望自己是個人類,固然明明知道自己是妖怪這個實事,可依舊抵擋不了做人的渴望。而對于本來就是人類的孟蜀而言,南羽是唯一的同類。南羽可不會認為自己的魅力足以使一個像孟蜀那樣的男子在這么混亂、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對自己一見鐘情,她相信孟蜀對自己關切的原因和自己一樣,是因為在這個妖怪的世界中,對方是眼下唯一的同類。
“可是,我也不是人類呢。”南羽看著遠方說。
“我知道啊,可是即使是妖怪,南羽你也一定是個很象人類的妖怪。”
“你怎么知道,也許轉身就會吃人。”
“你不會。”孟蜀露出溫柔的目光,“可是到時候,你會不認得我了,或者是瞧不起我這個沒什么本事的人類了。”
“你的本事夠大了啊,你的劍法那么高強,我想就算是妖怪,只比劍法的話也不會贏行了你的。”
“妖怪不需要學劍法,他們有法術,象他們,即使被這里的法術改變了記憶,一旦擺脫了控制也馬上就復原了,正常了,而我呢,這么多天了連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做過什么?有什么親人?我都一率不知道,也不知道回不回的去?也不知道什么在等著自己……”
在這樣的世界里,這樣的情形下,他的心情比起妖怪們來要惶恐百倍,日常在妖怪們面前,他表現出的是十足信心,堅定而強硬,其實哪里有一個人類獨立無助地處身在一群吃人的妖怪中間而不害怕的?但是他的不安和憂慮,只在南羽的面前表露而已。
“今天那只旋龜向我發難時,我原本以為劉地會出來說話的,可是他沒有,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所以我趁它不備下了殺手,因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一定會對我做同樣的事,而我在妖怪的法術面前,怎么可能有反抗的機會。”
“我想劉地不出聲,是為了摸其他幾個妖怪的底,并不是真的不想幫你,而且我想,旋龜真的做出什么對你不利的行動的話,即使劉地不做什么,周影也不會看著不管的。”
“你真的對他很信任。你們應該是……非常好的朋友吧?”
“朋友,我想是這樣。”南羽淡淡地笑了起來。她取出一直帶在身邊的蕭,輕輕吹奏了起來,一曲清遠而微帶著苦澀的曲子,隨風傳遞在夜空下,吹的人在思念著什么,卻又無法言明自己在思念什么,一邊一邊用曲子問著自己,也問著聆聽者,你在思念的是什么?是什么……
“高田種小麥,終久不成穗。
男兒在他鄉,焉得不憔悴……“
孟蜀開始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謠,廖廖的幾個字,他反復的吟唱著:“高田種小麥,終久不成穗,男兒在他鄉,焉得不憔悴……男兒在他鄉,焉得不憔悴……”大家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即使是妖怪們心中也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場所,他們也都在為此努力,拼命,為了可以回去,可是孟蜀卻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在哪里,他用低沉的方式吟唱,然后聲音越來越高,仿佛是在回答南羽,此時此刻的他,心中所渴望所思念的是什么……
夜幕下的曠野中,篝火、飯菜的味道和淡淡的、香噴噴的血腥味飄進了一個野狗子的鼻子中,他吸吸鼻子,向氣味傳來的方向走去。曠野中的小小的營地一片沉寂,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堆中星星點點的火光不時爆開,孟蜀拄著劍,垂首坐在火堆邊入睡,稍遠一些的樹下,南羽蜷著身體,倚樹而睡,妖怪們都不愿意把自己入睡后的身體展現在大家眼前,各自都不知用了什么法術,消失在什么地方了,所以野狗子看到的,就是熟睡中的一對人類男女。
他垂涎地舔舔嘴唇。
“看到了嗎,野狗子!”劉地躺在地面之下,伸出一只手指頭戳戳石頭的影子。
影子里傳來周影警覺地聲音:“我去對付他!”
“別急,別急!看看他先襲擊誰,是南羽的話,你就沖過去英雄救美,是孟蜀的話,就再看看,嘿嘿,讓他吃點苦頭也不錯。”
看來他還在對昨晚孟蜀揭穿他偷窺的事耿耿于懷。
“我有那么小氣嗎!”劉地大義凜然地說,“我是那么記仇的妖怪嗎!我是想看看他的實力到底是什么樣?他一劍就能殺掉一只旋龜,即使是偷襲,你不覺得那有點超越了人類的能力嗎?他又不是會法術的法師什么的!”
“他的劍法真是十分高明!”曾經鉆研過人類武術的周影贊嘆。
“比你如何?”
“我學的是刀。”
“我是說,如果不用法術,你用刀他用劍比試,誰贏?”
“……他。”
“周影,你學人類的刀法學了多久?”
“三百年不到。”
“你的那股認真勁我是知道的,你用了三百年學的一項人類技能,竟然還比不過他?他今年有幾歲?他能有多少時間去練劍術?”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看著吧,野狗子向他走過去了。”
孟蜀拔出劍,冷冷地看著野狗子。
“我不吃你,”野狗子出乎意料的開口了,“我不想得罪你一起的妖怪──本來你看起來是很好吃的……”他這么說著,抓過鍋里剩下的旋龜肉往嘴里塞著,目光警惕地盯著孟蜀身后。
孟蜀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
南羽站在十幾步開餐,舉著一只手,對著野狗子,她的臉色如此的蒼白,以至于毫無表情的臉上包含了一種令人生畏的東西。
“放心,我從來不和比我厲害的妖怪爭斗──這就是我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你要我滾開要我聽從你的吩咐什么的都行,只要別吃我,我一切聽你的吩咐。”看來這個野狗子是很懂得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的。
“果然,能夠活到現在的,都是些有腦子的家伙。”劉地站出來,用力敲著掌,他走過去拍著野狗子的肩,“怎么樣,要不要成為我們的伙伴?”他向旁邊一指,山豹、巖石精和任白山不知什么時候都出現了,正在輪番打量著南羽和野狗子。“來吧,來吧,我們大家一起聊聊,需要商量的事挺多的,嗨,僵尸,好久不見!”他一邊和野狗子說話,一邊向南羽打了個招呼。
“南羽!”周影興奮地跑過來,“你終于恢復過來了!”
南羽微微一笑,向他一躬身說:“這段日子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實在不好意思。”
“不,是我該說謝謝的,必竟你是為了幫我找火兒才弄成這樣。”
“完了!”劉地一下子垂下頭去,“完了,又變得相敬如賓了,完了,我的努力全付之東流了……”他丟下野狗子,沖到南羽面前,大聲嚷嚷著,“你怎么恢復過來了,怎么偏偏在這種時候恢復?至少你們要×××××(”ד號為少兒及人類不易觀看的文字),再×××××,然后×××××之后再恢復吧!”
“哼,”南羽驕傲地一甩頭,根本不去理會他,徑直向周影說話,“我想我也可以幫上什么忙的,要我做點什么?”她這么說,口氣中頗有幾分自衿,確實她的道行在在場的妖怪中而言,是最高的。
“一下子加入了兩個伙伴,”巖石“咯咋”“咯咋”地扭著肩頭說,“這個晚上挺有收獲的。”
任白山也評論說:“其中一個看起來不怎么樣,但是南羽姑娘是了不起的。”說著向南羽躬了躬身。
“不中用的話可以用來做食物……”呈現原形的山豹伸了一個標準的貓式懶腰,咕噥著說,“伙伴多了要吃的東西也多了……我再去睡一會兒,吃早餐再叫醒我。”
“如果你敢讓我們知道你睡哪兒的話。”巖石笑著說。
山豹白了他一眼,縱身一跳便消失在了樹叢中。
任白山和巖石一轉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劉地還跟那個野狗子說著他們的計劃,探討合作的可能性。周影看著南羽,她終于恢復過來了,周影仿佛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卻不知說什么才好。孟蜀也在看著南羽,但是后者的目光和他相接時,他抿嘴一笑,拱了拱手,回到火堆邊背對著南羽,把頭靠在拄著劍的手上,繼續那被打斷了的休息。
南羽看他幾眼,回頭對周影一笑,周影也望著她笑,兩個人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天漸漸亮了起來,在這個小小的宿營地上,昨天傍晚還是住下了兩個人類和五個妖怪,今晨便成為了一個人類和七個妖怪,而且可想而知,接下來加入其中的妖怪數目還會越來越多。
一道射向孟蜀的掌心雷被周影揮刀擋住,孟蜀趁機利落地把劍送進了那個妖怪咽喉。周影刀一揮,又砍倒了另一個圍攻他們的妖怪。身邊的攻擊松懈了一些,他抬頭環顧了一下戰場上其他的同伴:現在和他們并肩戰斗的有十三、四個妖怪,對方卻有大約三、四十,于是己方妖怪被分離隔開了,除了周影跟著孟蜀(在遭到襲擊的一瞬間他就敏捷地跳進了孟蜀的影子里面),任白山和那個野狗子背靠背地抵擋之外,大家都在各自為戰,劉地在地下神出鬼沒,專門撿雄性妖怪暗算,有一個長著明顯顯的尖刀一樣的角的羊形妖怪緊跟在他后面,這個妖怪種族名叫賁羊,和地狼一樣也是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種族,他想把這個地狼一舉除掉,在同伴們面前炫耀賁羊比地狼強這個真理,但是劉地并不想和他打,原因很簡單,這個賁羊是雌性。“如果把所有的雄性都干掉,把所有的雌性拉入自己的團伙該有多棒!”──他就是這么想的。
南羽佇立在空中,她的身后,對面站了三個妖怪,南羽手中按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對方被她身上籠罩的一團紅光所擋,根本無法靠近她,而她身上的紅光反而愈熾,一點點地向對手們逼過去。南羽雖然是妖怪,但是學習的卻是正宗的道教法術──她是玄通觀現今活著的唯一傳“人”,在她的師傅、師兄和幾個人類弟子消失在時間長河中后,襲承了祖傳“伏妖劍”的她實際上已經是這一流派的掌門“人”了。她的法術在妖怪們當中施展開,就象一名法術高強人類的天師一下子出現在了這滿是妖怪的戰場一樣,她的高強和她用的法術種類,兩者造成了敵方同樣的震驚。
“喂,她根本就是個人類吧?”山豹在戰斗中好不容易靠近了劉地一些,便這么大聲問。可是劉地壓要沒有聽見,一邊一口咬住了一個敵對妖怪的脖子,一邊向身后的賁羊擠眉弄眼,賁羊因為一直追不上他,氣得都快發瘋了,看著他丟下尸體又鉆進了地里,用利角一頂擋在前邊的山豹,也鉆進了地里去,山豹靈巧地跳在一邊,搖搖頭,自言自語地回答自己的疑問:“不管是什么,站在我們這一邊就行了對吧?她再強大些才好呢!”劉地這么一鬧,山豹周圍空曠了不少,他得以抽出身來,便去幫助其他的同伴了。
“我說山貓啊,咯啦,你的動作太快了!咯啦,喀嚓!”巖石精一邊用不緊不緊地口吻說,一邊穿插著揮動巨拳敲打敵人的聲音。他在戰斗中動作緩慢,成了大批敵人圍攻的對象,法術、兵器、拳腳(用拳腳打他的妖怪一定還在后悔當中)紛紛落在他身上,但是他表現的不痛不癢的,從某個角度來言,雖然一剛一柔,但是他和周影一樣抗打。
“你知道嗎,當年我修煉到了一定步數,我想我是修個肉身呢?還是不呢?想來想去,我還是算了,我喜歡自己這付有份量、夠穩重的身板!所以我只修出了一副口舌、胃腸來吃東西用,其它的等我想修正果時再說吧!呵呵呵呵!”隨著他的解說,那副好身板一扭,把一個對手坐在了屁股底下。
“如果可能,連口舌也不要吧。”山豹沒好氣的說,“你的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了。”
“呵呵呵呵,大貓你真小氣,對了,相處好幾天了還沒打聽過你的故鄉是哪里啊?”
“泰山。”
“呵呵,我的老家是青島嶗山啊,難怪覺得你親近,我們是半個老鄉嗎,到我家里做客吧?”
“活著回去的話再說吧。”
“呵和,一定能回去的。”
另一邊任白山在教訓野狗子:“你怎么這么笨,左邊,右邊,左邊不對還是右邊!”他整個靠在野狗子背上,一邊和面前的敵人打斗,一邊指揮野狗子的步伐。
“別嚷了!我這邊的敵手動作和你那邊的可不一致!”野狗子氣呼呼地叫,他可不是自愿和任白山合作的,而是任白山認定了他最適合讓自己“依靠”,每次一發生戰斗就賴著他不離開。
“你應該同情弱者才對啊,我可是戰場上最柔弱的一員啊。”任白山用他那軟綿綿地聲音說,他比聲音還柔軟的手臂彎轉成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弧形,把一道符咒按在了一名敵手臉上,敵手在他的符咒和另一只手中的兵刃雙重攻擊下倒了下去。
“柔弱!哼!”野狗子冷哼一聲,但是他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認,有這個沒有骨頭的家伙站在身后可以幫上大忙。
附近傳來的一聲慘叫使周影轉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名伙伴臨死前發出的最后聲音,周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倒下去,又被雜亂的戰斗中的敵人或同伴踩了幾腳。敵人差不多是同伴們的三倍有余,又是突然襲擊式的撲過來,傷亡是無可避免地會發生了。象劉地、南羽那樣法力高強的還可以顧及同伴,各處支援一下,而周影除了保護著孟蜀外,也只能顧過自己而已。
其實孟蜀并不特別需要保護,他自己的武功和反應足以應付大部分的進攻,周影為他防護的,只是一些法術方面的攻擊──妖怪們殺得興起之時,真正有暇騰出身來使用法術的只有少數,所以細論起來殺敵的數目,孟蜀反而比周影還多一些。
象這種遭遇之戰最近十幾天已發生過多次,大家已經習慣了,在最初受到偷襲的短暫慌亂之后便能沉著應戰,和敵人在數目也迅速接近起來。
現在的這個世界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個妖怪的世界,混亂、殺戳之后,總算開始逐步的在恢復平靜,于是更多的妖怪開始思考為什么來到這里,又怎樣才可以離開,然后,因著這些理由,一個個小團體形成了,當然,相互的不服氣也使這些小團體之間不斷地發現著摩擦,碰撞,象今天這樣的撕殺自然也在所難免。周影曾經想過,即然大家有著相同目的,為什么不能想互合作呢?但是其他團體的妖怪很難有和他相同的想法,讓他自己想想,要他去向其他妖怪低頭,聽從他們的差遣他也實在做不到,所以他也只好把美好的愿望壓在心底,繼續持刀戰斗了。好在這樣的小團體,只要把對方的頭領殺掉或制服就會自己瓦解,到那個時候除了少數極為頑固的,其余的妖怪還是可以收攏過來的。
周影再打量一次戰場,發現劉地和南羽已經認準了目標,準備行動了,于是在劉地又一次從他身邊的土中冒出來,向他眨眨眼睛時,周影站出去,攔住了一直跟在劉地后面的賁羊。賁羊想鉆入地下繞開他繼續追劉地,卻發現隨風動蕩的長草的影子象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子一樣,完全封住了她潛下去的路徑。
“影魅,滾開!”賁羊尖利地叫起來。
周影搖搖頭,手指按在刀上緩緩劃過,拉開了交戰的架式。孟蜀和他背靠背地站著,抵擋另外兩個妖怪。
對方這個團體的領導者是一個短狐(也就是俗話說的含沙射影的蜮,也有人稱他為溪毒),他與眾不同的沒有拿著兵器,而是持著一件竹管狀的法寶。有些妖怪或修道者專攻修煉一件或幾件寶器,施法與戰斗皆憑此而為,這樣的法寶經過煉化者成年累月的施以法力,自然各有各的異能,施用的時候往往是集法術和攻擊性的武術與一身,確實很好用,但是它的能力是限制死的,比如什么時候用,用來干什么,或者時限都有界限,不象憑自身的力量戰斗那么自如、靈活,兩種方法其實各有千秋,總的來說還是法力強、道行深的一方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短狐在戰場上揮動手中的法寶,一道道金色光茫象短小的箭一樣射出去,穿透敵人的身體。這種即非物質又非法術的攻擊用武器根本無法擋住,在穿透身體的時候,也不會留下任何傷痕,只是被它射中了的地方即使沒有流血和傷口,依舊象受了重擊一樣無法再正常運動,手腳的話就象拆斷了一般垂下來,而穿過的是要害的話,就會死。
就象劉地身邊有周影一樣,短狐的身邊也有兩個值得信賴依重的伙伴,一個赤蛇和一個蒼獺,他們兩個和短狐本來就是好友,在經歷了這個世界的迷失和混亂之后,三個朋友又能奇跡般地重逢,這令他們欣喜若狂,也令他們堅定了團結起來,離開這個世界的心念。短狐在三個伙伴中法力、才智最高,理所當然的由他領頭,開始了和劉地他們差不多的行動。劉地和南羽一向短狐沖過去,他的兩個忠實伙伴便雙站了出來。
劉地從來不使用兵器,他戰斗中使用的就是他自己的爪和牙。當赤蛇的鞭子和蒼獺的長槍一起攻過來時,他依舊這么抵擋。而南羽沒有停留,趁劉地獨自招架住兩名敵人,越過他們擋在了短狐身前。
短狐手一抖,一束金光向南羽射到,他看南羽雙手空空,料定她會閃躲,也已準備好也一下步的動作,誰和南羽手一伸,金色光束被擋住,反彈上了天空。
南羽不是空手擋開短狐法寶的,現在她的手中,也拿了一件“兵器”。
那是一柄顏色暗淡,由于年代久遠,經過無數次摩撫使用而磨得光可鑒人的木劍,但是木劍已經折斷,南羽持在手中的,只是劍柄和三四寸長左右的劍身。
“桃木劍?”短狐疑忌地自語。
桃木避邪,法師驅妖降怪常用此做劍,一般的桃木劍當然不足以使妖怪們害怕,但是這柄殘劍上煞氣逼面,黯淡的劍身上不知道沉浸了多少天師高人們的功力,也不知道飲過多少妖怪鬼物的血和命,它對妖怪們的鎮攝力難以言諭,論理,妖物別說使用,就是碰也碰不得這樣的器物,可是現在南羽卻持著它,準備用它和短狐一戰。
不僅短狐一方的妖怪對此驚訝,連劉地、周影也是從來沒有見過南羽的兵器。
桃木劍本來就不靠鋒利和堅硬來克敵,所以是不是一把斷劍也沒什么關系,南羽身體和劍上泛出紅色的光芒,身子站著不動,光芒卻向短狐逼過去。
劉地獨自對付著赤蛇和蒼獺,有些手忙腳亂,周影和孟蜀已經擺脫了各自的敵人,向他那邊奔過去。
赤蛇的兵器是他用自己的脫皮化成的鞭子,蛇每年脫一次皮,這條鞭子也每年加固一次,幾百年下來,早已是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蒼獺的長槍也是出神入化,靈動非常,他們這兩樣兵器都能及遠,目的就是把劉地困在離他們幾步開外,只讓他招架,不讓他還手。可劉地又怎么會是只挨打不還手的家伙。他的法術,他的戰斗力和經驗比這兩個妖怪中的任何一個都高,雖然比不過兩個對手加在一起,但是兩個中等妖怪合在一起還是兩個中等妖怪合在一起,并不等于成了一個大妖怪。劉地在兩件兵器之中鉆來鉆去,不時沒入地下,敵人又完全不能預測他接下來會從哪里出來,雖然實際上還是他處下風,但是旁人看來,氣定神閑的反而是他。總是能耐心地周旋,尋找對方的破綻和疏漏正是劉地最大的特點。
周影快要到過劉地身邊的時候,那個賁羊又追了上來,她的一支角方才被周影砍掉了,傷口正在淌著血,流在臉上顯得她面目猙獰。一路飛奔著,用剩下的角向周影撞過來。周影用輕巧地動作躍起來,在空中按住了她的角,憑周影本身的力量當然是不足以抵擋住賁羊的沖擊,但是這時賁羊自己的影子從地面上跳起來,迎頭牢牢頂住了她。影子再加上周影的力量,把賁羊按在了原地。賁羊把頭一低,剩下的一支獨角疾雷般射了出去,近咫尺的周影奮力一扭身子,從半空中翻下去才躲開了這一擊。賁羊已經用力頂倒了自己的影子,又向周影撲過去。
“當!”
孟蜀把劍插入地面,迎頭擋住了賁羊,他咬著牙,雙手用力抵住劍,和這個妖怪較起了勁。其實他大中以用其他更明智的方法對付這個發狂的妖怪,可是因為剛才看見周影沒有能夠擋住她,他就不由得產生了自己試試看看念頭。賁羊的力量居然真的沒有強過孟蜀,他們僵持在了那里。
周影卻沒有再上前去幫忙,一陣光線的異動驚動了他,他抬起頭,驚訝地大叫:“孟蜀,閃開啊!”
一道金光從短狐的法寶中射出來,正飛向孟蜀站的方向,但孟蜀背對著這邊抵擋賁羊,根本沒有察覺這點。
周影毫不猶豫地沖上去,張開雙手攔在了孟蜀面前。金光飛射遠疾,刻不容發,在所有妖怪和孟蜀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金光已經射進了周影的胸口。但是卻不象擊中其他對手那樣穿透他,而是把周影的身體彈了起來,周影的身影隨著拋起和落下的過程越來越模糊,仿佛隨風消失一樣,什么也沒出現在他應該掉落在的那個地方。
“周影!”
劉地和南羽同時大喊起來。
“不!”孟蜀張惶看著腳邊空無一物的地面,“你怎么會救我?我明明一點都不喜歡你,你怎么會舍命救我!”他完全無法相信,一個妖怪,又與相交不深,會在生死關頭不顧自己而救了他。
“周影……”南羽哽咽一聲,是她用劍抽打短狐的法寶才轉向那個方向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影會被擊沖,早知如此的話,還不如讓它擊中自己算了。周影,難道他就這樣消失于無形了嗎?
“白癡!笨蛋!你傻啊,這樣去救一個人類!你真的去死了算了!”劉地在戰斗之中卻扭著頭這么叫嚷,不過發脾氣之后,還是關切的搭上了一句:“你沒事吧?”
“我以為……光的法術……我可以……擋住的……”隨著周影斷斷續續地聲音,一個人形的影子從地上坐起來,只是這個影子是這么的淡,象是一團若有若無的煙霧一樣,他的聲音也象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我……沒想到他……這么厲害……”影子在吃力的凝結著,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南羽偷眼看著自始至終沒有失措驚慌的劉地,果然是他最了解周影啊,大家都以為周影這下完了時候,只有他知道周影擋的下這一擊。
這場戰斗已經接近了尾聲。
無論是劉地還是南羽都在各自的戰斗中占據了上風,雖然周影已經暫時無法戰斗了,但是另外幾個同伙已經趕了過來,協助孟蜀和賁羊戰斗。只是短狐、赤蛇和蒼獺三個在他們的伙伴都喪失了戰斗的信念之后還拼命抗爭,看來不除掉他們,是無法結束這場戰斗了。
劉地利爪劃過,赤蛇的鞭子被打飛了出去,他跟上一步,一口向赤蛇咬下,蒼獺挺槍刺過來,卻被劉地奪住槍頭一帶,把他拉進后一腳踢出了十幾步遠,又回頭向赤蛇擊下去。
另一邊好向個妖怪一起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已經制服了賁羊,就只等著南羽那邊的結果了。
短狐把法寶摯在手中,咬緊了牙關,準備拼死一擊。
“住手!”周影的聲音有些微弱,口氣卻堅決的很,“不然,我殺他,”他的刀架在蒼獺身上,向短狐說。
短狐目光一跳。
“即然相斗,難免一死!你以為他是會向你們投降的懦夫嗎!”蒼獺喝叫起來,“死有什么大不了,你給老子來一刀啊。”
“如果我被你們捉住的話……”周影講話還有點吃力,身體也沒有力氣站直,半跪在地上慢慢地說,“……我知道劉地會怎么做,所以,如果你們真的是朋友的話,他一定也會那做的,對嗎?”他最后向著短狐問。
短狐看看他,看看分別被他和劉地制住的兩個朋友,他咬著嘴唇,終于還是后退了半步,把法寶向周影腳一丟,閉上了眼。
周影和劉地對視一下,各自放開了手中的對手。
“大家合作多好,反正目的都一樣,打打殺殺的多傷合氣是嗎!”劉地笑瞇瞇地向對方的幸存者們說。
“現在你作主,由你安派。”短狐淡淡地說,他雖然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了失敗。
短狐這一邊還有二十七、八個妖怪活著,加劉地這邊的十二個,聲勢一下壯大了不少。劉地他們盤的一些計劃終于也可以開始施行了。
孟蜀拾起地上短狐的法寶,在身上擦一擦,遞過去說:“這個是你的,”他這樣向新加入的表示友好,卻發現妖怪們一雙雙驚訝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短狐驚訝地都忘了伸手去接,只是說:“你,你,你是個人類?”
“是啊,你們都看的出來吧?”孟蜀抓抓頭。
“快放下他,”南羽終于第一個叫出來,過去奪下他手中的東西,“你不可以碰它,你,你沒有事吧?”
孟蜀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手,“沒事啊?”
“這種法寶不是人類可以碰的,你居然沒事?可以拿桃木劍的妖怪和可以拿我的法寶的人類,你們當中還真盡些怪家伙。”短狐咕噥著,拿過自己的法寶丟進口中,藏在了肚子里。
劉地盯著孟蜀,若有所思,但是接著便招呼起來:“休息,休息,大家今天在這里安營扎塞,食物遍地是,自己收拾著吃!”在他的張羅下大家開始準備營他,而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孟蜀身上……
“怎么樣?你好些了沒有?”孟蜀來到周影身邊問,一邊把手里的碗遞給他,“吃點吧。”
周影一笑,接過來放在旁邊,他身體虛弱的時候不吃反而好些,免得為了轉變食物而消耗體力。
孟蜀又站了一陣子,和周影之間實在沒什么好說的,只好走開,走了幾步回頭說:“今天謝謝你。”
周影搖搖頭:“我知道自己擋得住,不會死,不然我不會這么作的。”
“可我會死,”孟蜀笑著嘆口氣,“所以還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周影有點不知所措,低下頭不說話。
“人家的感謝應該接受啊!真沒禮貌!”劉地冒出來,在周影頭上打了一下。
孟蜀知道他們有事商量,快步走了。
“喂,你可別再去和南羽套近乎了,今晚她沒吃飯,小心你去了……”劉地向孟蜀張嘴做了個咬的動作。
孟蜀沒理他,走出好遠才自言自語地說:“她又不是人類了,我去干什么?”
“……就是這樣和他們商量的,明天一早就行動,你還傷著,和孟蜀呆在這里別動,我留幾個可靠地下來陪你們。”劉地向周影解說關于下一步的安排。
“好,”周影永遠不會有什么異議。
“總知,這是最值得一試的法子了!”劉地仰躺下來嘆息,“好想我的女朋友們啊。”
周影卻在掛念火兒,它究竟在哪里?有沒有被這里法術控制?會不會吃到苦頭甚至受傷?從出生到現在,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這么久過,火兒還能照顧自己吧?
“對了,”周影又想起另一件事,“剛才你說南羽什么?”
“沒有吃飯啊。”
“沒有吃飯?”
“她自己在樹林那邊呆著呢,晚飯前就去了。”
周影扶著樹站起來,“我去看看她。”
劉地攤攤手,又叫住周影,擠著眼說:“去一整晚也行,我保證大家都不會打撓你們,親熱一點沒關系的!”
反正也沒力氣去打他了,周影干脆裝作沒聽見地走了。
“要不要過去摻一腳呢?”劉地作了三秒鐘的思想斗爭之后,潛入地下跟了上去。反正周影是很了解他的,一定知道他會偷偷跟過去,所以即然他沒有叫自己不要跟,那就是默許了嗎──他在心里這么給自己找理由。
南羽獨坐在樹下。一到吃飯時候她便會逃離大家,她不但不能去吃那些經由自己手殺死的妖怪,也不無法忍受看到烹煮食用他們的場面。在還以為自己是人類的時候心里想的是“自己怎么可能是妖怪?”而恢復了記憶之后,想的就成了“我為什么不是人類?”是啊,自己為什么不能是個普通人類呢。
南羽說不上自己是什么時候恢復正常的,也許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妖怪吧?只是堅持著不肯承認,心里抱著一絲饒幸,說不定真的可以過人類的生活。
周影遠遠地便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南羽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那里的難道不是那個有些驕傲的南羽,而又變成了那個自以為是人類時的嬌弱女子了嗎。
周影無法就這樣走過去,只能站在樹叢中看著她。
“過去,趁虛而入啊,趁虛而入!”劉地從地下伸出一個頭來,壓低聲音鼓勵著。
“她怎么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這樣。”周影在劉地身邊坐下問。
“去問她呀,快去,快去。”劉地明顯地不懷好意。
“荊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岡有采映,巖阿增重陰,狐貍馳赴穴,飛鳥翔故林……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孟蜀敲擊著配劍,縱聲高唱一道古老的詩歌,他蒼涼的歌聲和詩中的孤寂、憂傷傳來,就連一些妖怪們也停下了筷箸,怔怔地聽著,難掩心中的思鄉之情。
“喝!”劉地本來也在側耳傾聽孟蜀的歌聲,忽然低叫一聲,從土地中一躍而出,他在半空中翻了一身,手臂一揮,利爪從皮膚中彈出,反手向從地底暗算他的賁羊擊去。
雖然頭領和同伴們都同意了和劉地他們合作,但是賁羊并不這么想,她依舊在對劉地耿耿于懷,并且一刻也沒放棄報復的打算,她按耐著性子等到了這會兒,看到劉地和其他妖怪都在專注于孟蜀的歌聲,便潛進地下,向劉地突然出手。
劉地總算反應敏捷,但是肩頭還是被她用角頂了一下,血已經順著手臂滴下來。
“我不殺雌性不代表我不會殺喔!”劉地一爪把賁羊打了個跟頭,半認真半玩笑地說,“而且你這樣的瘋婆子剛好是我最討厭的雌性。”
“地狼!你去死吧!”賁羊怒火沖天地向劉地繼續攻擊。
“我也沒得罪你啊,不是因愛生恨吧。”劉地遇見雌性就非把話題扯到那方面不可。
“地狼!”賁羊咬牙切齒地喊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劉地一邊閃躲她的攻擊,一邊扳著手指頭說:“‘你死’‘我活’,一回事兒嗎?什么不是就是的。”
他的態度越是不把對方當作一回事,賁羊的火氣就越大,但是她的憤怒還沒到了完全使她失去理智的地步,她知道自己和劉地相比確實還不及,憑真本事自己斗不過他,即然偷襲失手,自己已經沒有什么機會了。她目光四處搜尋著,開始打算退路。好在劉地也沒十分地想“留”下她,所以當賁羊瞅到一個空隙向曠野中逃走時,劉地也沒有再趕盡殺絕。
過了這片小樹林后是一望無際的曠野,賁羊只要逃到那里,劉地想追也追不上了,可是她在逃走的途中,卻又犯了一個大錯。當她扭頭看見扶劍觀望的孟蜀時,心中卻又生出了殺機:殺不劉地,至少這個人類的命她要帶走。
賁羊頭一晃,她唯一剩下的一支羊角向孟蜀射去。
“錚!”地一聲長響。
孟蜀舉劍用盡全力擋住了羊角,他的劍也斷為兩段,跌在塵埃中,而另一邊,南羽的桃木劍遠遠飛至,插在了賁羊的背心,已經取了她的性命。
“我是個女人,不介意殺她,”南羽淡淡地說,“孟蜀,麻煩你為我把劍拔出來好嗎?”
“啊?”孟蜀一愣,“好的。”他走過去,從賁羊背上拔出劍來。
周影懈地看看南羽,不明白她為什么不用法術將劍喚回來,而要孟蜀去拔?而劉地和南羽一樣,都十分緊張地看著孟蜀的舉動。
孟蜀走過來把劍遞還南羽。
“謝謝。”
面對南羽的道謝,孟蜀聳了聳肩。
劉地和南羽交換眼神,象要商議什么似的一起往前走去,劉地回過頭來:“周影,來,有話跟你說。”
“好。”周影完全不解地跟了過去。
在他們身后,孟蜀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樹叢后,他轉過身,獨自面對著一望無際的曠野,張開手掌,方才拿劍的手心中,竟然留下了一道紅腫的炙痕,呈現著劍柄的形狀。孟蜀看著自己的手,又仰起頭看著天空,兩行淚水淌了下來。
“為了試探他?”周影還是不懂地問。
“我的劍,妖怪應該是不能碰的,所以才叫他去拿。”南羽撫著手中的劍說。
“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個人類。”
“他拿了只有妖怪才拿得起來的法寶,又拿起了南羽的劍,”劉地嘆口氣,“這個家伙,實在是琢磨不透啊。”
“你們兩個……都在懷疑他?”周影發覺,自己是無法跟上劉地和南羽的心思的。
“他太象我了……”南羽苦笑說,“太象了,所以我不相信他……”
周影不明白,為什么象她就不能相信。
“反常為妖!”劉地拍著周影的肩膀,“這么說來,在這個全是妖怪的地方,反常的是他,‘妖’也是他啊……”
最后一片版圖湊到劉地面前的沙盤上,這個世界完整的情形便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沒有想象中大啊……”這是劉地的第一句感慨。
南羽看著沙盤也說:“說是一個世界,確實太小了點。”
“或許我們是被因在一個法寶當中了。”短狐幾天前和別得妖怪戰斗時受了點傷,說話還有點低氣不足。
“雖然不夠的上一個世界,可是如果是法寶中的空間的話,這樣也大的離譜了……”任白山用手摸著沙盤說。
沙盤中拼出的完整版圖是正方形,是這個世界完整的輪廓,由妖怪們在三天之內制作完成。地圖中山巒起伏,平原遼闊,但是面積只有五、六十萬平方公里,若以一個空間而論確實太小了,但是若象短狐所說的是件法寶,未免又大的離了譜。
“真是的,這么折騰還沒有弄明白自身在何處,而且那個幕后的家伙還不出來……他的修養怎么這么好?”他手指在沙盤上移動著,忽然停在一個地方,問,“咦,這里怎么回事?”
那個地方的地圖上出現了一個平時決對看不到地理現象──五座山峰緊緊相靠在一起,仿佛要擠成一體一樣。
“造山運動造成這樣也太離譜了吧。”劉地賣弄著“學問”。
“造山運動是什么?”一個妖怪不懂就問。
“就是神造世界,造到山的部分時累了,停下來運動運動筋骨。”劉地向他解釋。他揮揮手,所有的同伴都開始準備行動了,花了這么多時間終于有了些線索,大家都很振奮。
“那里肯定有什么,可是……”南羽用手點著沙盤。
“你怕了?”
南羽沒說話,飛在了隊伍最前。
“我可是有點怕呢……”劉地自言自語。這時他們的團體成員已經多達七八十,大家在興奮頭上,不等劉地下命令已經紛紛起飛了。劉地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拉起孟蜀,帶著他飛行。
“你有話對我說?”飛在空中,孟蜀問。
“沒有。”
“沒有的話,‘看’著我的應該是他。”孟蜀指了指飛在旁邊的周影。
“沒有……你好自為知。”
孟蜀看著身下的浮云飄過,浮云之下的大地山河,身為一個凡人可以體驗這種飛翔的快樂,實在是件很奇妙的事,可是……好自為知?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在好自為知啊!孟蜀握緊了拳頭,忍住心中想吶喊的沖動。
四座山峰緊緊地靠在一起,任憑怎么看都不是自然的產物,自從山邊方圓數十里之內就沒有草木、生物,而他們一踏進這個范圍,就不再能使用任何法術,有幾個妖怪因為飛得太快,險些從天上掉下來摔死。天從他們進來就開始下雨,越下越大,習慣了使用法術解決問題的妖怪們不得不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泥濘中步行,九成的家伙都在咒罵個不停。
“這個地方的地圖是哪個白癡來繪制的!”蒼獺邊抹臉上的雨水邊叫,“當時他干什么吃的,這么古怪都沒發現。”
“是我。”短狐舉起手,沒好氣的回答,“那個時候這里有花有草,有鳥有獸,根本不這樣!”
“可是現在!”
“別吵了,回頭看……”劉地用冰冷地聲音說,“看了就知道為什么了。”
他們現在正在攀爬到一座山的山腰,聽了劉地的話一起回頭看過去。雖然暴雨中視線極差,但是妖怪們的眼力還是分辨地出,下雨的范圍擴大了,荒蕪的范圍也擴大了,就象是隨著雨水的降下,以這里的山峰為中心把一切生命和綠色都洗掉了一樣。妖怪們全都鴉雀無聲,只剩下了“嘩嘩”的雨聲刺激著耳郭。他們在一瞬間里體會到了創造這個世界的家伙的強大──在這里他是主牢,是造物主、是神,是可以把天地掌在手中的角色。原本一心向他挑戰去尋求自由的勇氣,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壓力和苦澀。
“回頭也是死路一條,沒有退路了,往前走吧。”不知道是誰先這么說著,隊伍又開始向前進,這次的前進沒有了什么言語,大家沉默著行走,準備去面對屬于自己的命運。
終于到達了這座山峰頂端時,雨下的越發大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在山下仰望時,四座山峰是緊緊擠在一起的,但是現在站在這里卻看不見那些應該近在咫尺山峰,大家并不因此感到驚奇,因為大家就是預料到那里有什么才爬上來的。
“雨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見。”一個飛鷹修煉的妖怪站在高處極目四望后說,他的眼力是大家當中最好的,連他也看不見的話,其他妖怪就更別說了。
“往前走!”劉地決然地說,“看不見也走。”他自己一馬當先,周影、南羽和短狐緊跟了上去,孟蜀卻落在了最后,這時的雨象瀑布流水一樣,幾步之外的同伴都只能看見模糊的背影,孟蜀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索性在巖石上坐了下來,他心里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該想什么,該做什么,只是有一股不想動,不想思考的感覺,就這么一直坐下去吧……
“孟蜀!孟蜀!”周影叫著他的名字,從雨幕中跑過來,當他走近之后,孟蜀看見南羽跟在他的后面。
孟蜀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周影和南羽會回來找他為的并不是相同的原因吧?不過不論是因為哪一種理由,自己都非跟他們走下去不可了。
“你沒事吧?”周影的關切中有種真誠,他是個不懂偽裝作做的妖怪。
“沒事,我的體力沒有你們那么好,”孟蜀自嘲地笑說,他從南羽的眼睛里,看到了戒備的神情,“我必竟只是個人類啊……”他凝視著南羽的眼睛說。
“或許……”南羽在暴雨聲中低語了句什么,誰都沒有聽明白,“快點走吧,前面好象還有很長的路。”
“很長的路……終究還是要走到頭的……”孟蜀自言自語地說,他加快腳步,走到了南羽和周影前面。
山峰的另一邊陡峭的嚇人,路又濕又滑,不能使用法術的妖怪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我先去!”
“讓我來!”
周影、飛鷹和另外一個飛禽妖怪一起搶著說。如果說妖怪們原本還各懷心機的話,在見識到了這場暴雨,意識到了這雨之后的力量后,不知不覺間已經同仇敵愾,把心團結到了一起。
“不,你們不能全去。”劉地鄭重地說,“現在大家都不能使用法術,能夠下去的只有你們三個,所以……周影,你先去,如果半個時辰內你不回來,再派第二位下去。”
周影用力點點頭,他和劉地握了一手掌,走到山崖邊,縱身跳也下去。
“但愿……”劉地嘴唇輕動,無聲地向他自己心中的神禱告。
所有的伙伴無聲地看著周影化作一片黑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默立在那里,能做的只是等待。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空中厚重的烏云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隙,一道仿佛好幾年沒看見的陽光射下來,照在妖怪們身上,雨也在一瞬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法術,”一個妖怪大聲叫喊著,“法術可以用了!”
“影魅做到了!他一定做了什么才會這樣的!妖怪們紛紛議論著。對于他們而言在無法使用法術的環境中所要承受壓力和不安大的難以形容,一發現又可以使用法術都禁不住歡呼起來。
“我們也下去!”劉地一聲令下,妖怪們各施法術向下飛去。
雨住天晴,仰首可以清楚地看見筆直而上,直插天空的四面山峰和一線天空。周影站在這個小小的山谷里,看著眼前的奇境──一座祭壇上擺著巨大的青銅鼎,鼎上,一個混沌在緩緩地旋轉,忽爾清澈透明,忽爾昏暗不堪,忽爾輕煙迷離。
周影其實什么也沒有做過。
他落在谷底之時,雨便自動停了,然后他便一直在看著這個巨大的銅鼎和混沌發呆,甚至忘記了回去報信。
“看來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這里果然是一個世界。”劉地落在他身邊說,“只是,創造這一切的那個家伙為什么沒有出現?我們都來到這里了,他也該出來了。”
“對!你出來!為什么這樣對待我們!給我出來說清楚!”一些按耐不住的妖怪開始大聲吼叫起來。
“滾出來!”
“出來!”
“給我出來!”
一個妖怪開始叫,頓時一呼百應,大家都開始叫起來。
“出來……”
四面山谷引起來一陣陣回聲,卻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銅鼎中的混沌還是那樣運轉著,陽光還是淡淡地照下來,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
“別過去!”劉地突然暴喝一聲,對幾個按耐個住,試圖登上那個祭壇的妖怪訓斥,“你們不要命了嗎?敢這樣去碰那種東西!”他一揮手說,“大家千萬別輕舉妄動,等!”他率先盤膝坐在地上,“我不信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真的不出來!”
妖怪們相互看著,有幾個急性子的又大喊大叫了一陣了,終于還是一個個都學著劉地的樣子安靜下來,圍繞在祭壇四周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時間在過去,可是大家卻又無法計算時間,因為自從雨停了這后,太陽便一直停在那個位置,世界的運轉仿佛停止了,連風都不再吹,只剩下那個混沌不緊不慢地動著。
“給你。”周影消失了好一陣子,又出現在孟蜀身邊,把幾個野生的果子放在他膝上。“外面完全變了,整個世界全部成了一片荒蕪,外面的妖怪全在為了搶剩下的食物爭斗,所以我只找到這些。”
孟蜀拈起一個果子:“你特意為我去找的?”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能一直不吃東西,”周影說完回到劉地身邊又坐下來,若說等待,他是最有耐心的。
孟蜀把果子放在手中把玩著,偷眼看著南羽,臉上掛著苦澀的笑容。
終于有妖怪等不下去了,跳起來向祭壇撲過去他踏上祭壇后安然無恙,開始用兵器敲打銅鼎,也安然無恙,當其他的幾個妖怪也想沖上去和他一起破壞的時候,他跳上了負銅鼎邊緣,揮刀去砍那團混沌。
數聲巨呼,幾道霹靂從空而降,亂打在銅鼎周圍,那個妖怪連叫都來不及叫,便被擊成了一團黑炭。霹靂響過,飛煙散盡之后,混沌之中出現了一雙巨大的黃色眼睛,它平淡地看著外界,眨了眨,又閉上,消失不見了,一切再次恢復了平靜。
“站住!你別走!”幾個妖怪大吆小喝起來,可是混沌當中再也沒有了什么動靜。
“那個家伙一定是幕后的主人,得想辦法把它再叫出來!我們不能再這么耗下去了!”短狐咬牙切齒地說。
劉地低著頭,似乎在沉思什么,良久才抬起頭來說:“孟蜀,你去!”
“什么?叫他一個人類去!”
“他算什么!”
“肯定不行!”
妖怪們紛紛議論起來。
劉地還是盯著孟蜀:“你去!”
孟蜀攤攤手:“去我不怕,可我要怎么做?我可不會什么法術。”
“你自己應該知道怎么做,”劉地嚴厲地看著他。
“他是個人類……”
“他是個人類嗎!”劉地喝止了一個妖怪的話,他向孟蜀問,“你真的是個人類嗎?”
“你以為我是什么?”
“你的言行、舉止、作派,哪一樣象現代人?你知道電腦,知道汽車,知道航天飛機是什么嗎?”
孟蜀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表情可以明顯看出來,他不知道這些是什么。
“如果你是人類,是什么時代的人類?今年得有多大年齡?而且這是只有你一個在擺脫了法術之后還認為自己是人類,這不是很奇怪嗎?”
“如果修煉得當,人類也可以長生。”
“他會法術嗎?不是自稱一點也不會嗎。”劉地深吸了口說,“伸出手來。”
孟蜀慢慢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緩緩張開來,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手上,都看見了那個明顯的燒炙的劍柄痕跡。
“人類怎么會被桃木劍炙傷?人類又怎么拿得起短狐的法寶?”
孟蜀保持著那個張著手的動作,直勾勾地盯著劉地,周影忍不住替他解釋設想說:“即然南羽可以拿那柄劍,也許,也許人類就會被它傷到也說不定?”
南羽閉上眼,搖了搖頭。
“還有,這里的國家被叫作‘蜀國’,而你的名字為什么叫‘夢蜀’?”
“你到這里之前在哪里生活?在干什么?為什么不肯說?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孟蜀的聲音有點沙啞,“我是人類。”
劉地徑直接著說:“如果你真的是妖怪,卻能在我們大家面前掩藏的如此之好,那就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像你究竟有多強大!所以,去證明給我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抬手指著那祭壇。
“劉地,你這不是要他去送死嗎!”周影不解地說,可是其他的妖怪們,包括南羽全不作聲,因為他們全都認為孟蜀身上難以解釋的事太多,認為劉地的話有道理。
“好!”孟蜀看著他們冷笑,“我去!”
“孟蜀!”
孟蜀沒有理會周影,大步向前走去,在走過南羽身邊的時候卻慢了下來,他看向南羽,南羽也毫不閃躲地看著他,他以為會從南羽的眼中看到不信任甚至歉意,但是看到的卻是一抹哀憐。
憐憫!孟蜀握緊了拳頭,加快了步子來到祭壇上,銅鼎下,抽出劍來用力打著鼎身喊:“出來啊!不管是什么!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你到底要把我弄成什么樣子才甘心!給我出來啊!”
“這有什么用。”
幾個妖怪竊竊私語起來。
“出來!好端端的,非要把我弄成妖怪你才甘心嗎?給我出來!”
象在回應他一樣,混沌中發生了變化,那雙黃色的眼睛又出現了,轉動幾圈,落在他身上。
“真的出來了……”
孟蜀縱身踏著銅鼎上的雕刻紋路幾跳躍,站到了銅鼎的沿上,毫無懼意地看著那雙對他來說過于巨大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我又到底是什么?給我說清楚啊!給我說清楚!”
眼睛盯著他看了一陣子,一股奇怪的力量卷住了他,把他輕輕推放在了地面上,然后那雙眼睛又閉上了。很顯然,它不想傷害孟蜀。
孟蜀回頭,在妖怪們的臉上看到的全是恍然大悟和了解的神情“果然,他是……”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孟蜀狂吼一聲,“我是人,我證明給你們看!”他再次跳上銅鼎,但這次他沒有喊叫、敲打,而是躍向了那團混沌之中。
就象一下子跳進了一團迷霧中一樣,他的身影急沒,不見了。
劉地已經猜到了一、二,反而松了口氣似的嘆息一聲。
“他會不會……”周影關切地問。這么多神通廣大的妖怪在這里,卻逼一個人類去冒險,這讓他覺得不舒服。
“你還是不懂……”劉地拍著他的肩,“他是決對不會有事的……”
不等他的話說完,銅鼎便開始發出“咯楞”“咯楞”的聲音,劇烈的搖動著,搖擺著,最后“轟”的一聲巨響,炸得四分五裂。那團混沌在銅鼎炸開之后開始漸漸消失,那雙眼睛又出現了,卻越來越清晰,周圍開始出現了更多的輪廓,這時連地面和山峰開始蠕動起來,慢慢發生著變化。
“那是……蛇,是一條很大的蛇!”赤蛇第一個叫起來。
確實,一條碩大無比的蛇的形體已經看得出來了,從那團混沌消失后留下的眼睛周圍,出現了蛇頭的輪廓,它的頭放在那個祭壇上,而周圍緩緩移動、起伏著的山峰則剝落了巖石泥土,露了鱗片,化作了蛇蜷盤著的身體。
“好大啊!”妖怪們呆呆地看著它,只能發出這樣的感嘆。
“大家快飛起來!不然會被它勒死的!”劉地大聲叫著,蛇身已經在收縮,妖怪們紛紛起飛,及時地躲開。
巨蛇滑動著身體,漸漸伸展開來,這么一來從上空看下去,它就越發的大了。
“俗話說巨蛇吞象,這一只的話連雷龍也不夠它塞牙縫吧?”劉地這么嘟囔著。不過他也沒有余地發嘮騷了,因為巨蛇象是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的樣子,甩動著身體向空中伸展,在妖怪們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巨蛇的頭猛地探上云層,一揮一甩,幾只妖怪便跌落了下去。接著天空中電閃雷鳴,狂風呼嘯,一起向著妖怪們襲來。他們想要再向上飛行,這個世界的天空卻是有頂的,再怎樣也飛不出那個范圍,巨蛇龐大的上半身在云中隱現,攻擊著妖怪們,下半身卻還沒有離開地面,把它完整的看來真是大的可怕。也有妖怪情急之下開始使用兵刃法術向它出手,卻毫無作用,法術全部如同泥牛入海,兵器砍在它身上,連劃痕都留不下。
周影在閃電中閃躲著,無力去顧及其他,而他看劉地和短狐他們簡直比自己還要狼狽,只有南羽顯得輕松一些,一直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飛行。
“周影!南羽!你們靠過去叫他!”劉地被一道閃電擦過,皮毛都燒焦了一大片,“他不想傷害你們,你們去叫他!”
“叫誰?”周影不解。
南羽飛過來在他手上拉,說:“孟蜀。”
“孟蜀?他在哪里?”
“你不是不明白嗎,他就在那里啊。”南羽向巨蛇一指。
“孟蜀?它?可是孟蜀是個人類啊!”
劉地被狂風刮了個跟頭,勉強地靠近周影說:“他是個妖怪啊!是個和南羽一樣,想做人類想瘋了的妖怪!這個世界是它造的!他把我們弄來陪他玩作人的游戲,來過家家,甚至把自己的記憶都修改了!你還不明白嗎!”他艱難地閃躲、抵擋,“它現在不想傷害你和南羽啊!你看不出來嗎?”
周影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妖怪們,法術高的、法術低的都在拼命自保,只有自己和南羽身邊所受的各種攻擊比較少,而且程度也弱得多,是絕對不會致命的,“孟蜀真的是……”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么多變化,但是南羽已經先向巨蛇靠過去了,他也連忙跟了過去。
“孟蜀!孟蜀!請停下來!你真的要殺了大家嗎?”南羽艱難地靠近了不停對妖怪們發動攻擊的巨蛇,大聲喊著。
“孟蜀,請停下來啊!”
“孟蜀!請停下來啊!”
巨蛇的攻擊毫無減弱的跡象,已經有十幾個妖怪被它的身體或法術擊中,從天空中慘叫著落了下去。
“孟蜀!孟蜀!”周影和南羽一起叫著。
天空中的殺機依舊彌漫。
“孟蜀,你真的要殺了這些在你作人類時一起打拼過的同伴嗎?”南羽用盡了力氣大聲喊。
巨蛇的動作一瞬間停止了,扭過頭來面對著南羽和周影,天空中的電閃雷鳴也停止了。
“孟蜀,是你嗎?是你吧!”
巨蛇身體盤在地上,高高昴起頭,一直伸到云層上,象石刻的一樣一動不動,在它的額頭上,漸生出一團混沌,漸化作人形,漸象成了孟蜀,他還是一個人類青年的樣子,手中也依舊按著一柄劍,站在蛇頭上,看著大家。
──原來孟蜀正是這條巨蛇的原神凝聚,這個強大無匹的妖怪在修煉過程中,把自己的原神化為了人。
他不動,不說話,直直地看著大家。
“蠶絲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劉地嘆息著說,“看到了你我忽然明白,所謂的蜀國其實是這個‘蜀’,而不是三分魏蜀吳的‘蜀’吧?”
孟蜀站在那里,面無表情。
“……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許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還到潼,見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攬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時,壓殺五人及秦五女并將從,而山分為五嶺……這條巴蛇,可是大名鼎鼎的妖怪啊!是你的同類吧?”劉地東拉西扯,想逗孟蜀開口說話,只要他肯開口彼此交流了,才能有講道理的余地。
“那就是我……”孟蜀臉上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終于開了口。
“哦……”一片驚嘆聲在妖怪們當中響起,原來他是那么有名的大妖怪。
“原來您是上古的前輩,法力又如此高強,將登仙界,為何要與我等這些后生小輩過不去!”赤蛇面對這位強大的難以形容的同類,鼓足了勇氣問。
孟蜀皺起眉頭,側過臉看他。
劉地偷偷向赤蛇擺擺手,向孟蜀行禮說:“我們并不知道您為什么這么做,但是想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各自回家去吧。”
“回家去……”孟蜀這樣喃喃地念了幾次,忽然眼兇光,“那我的家鄉在哪里?我又該往哪里!誰來把我的故鄉還給我!”
“以你的法力,哪里又不能去?”
“可我的故鄉在哪里?在哪里?”孟蜀面目變得十分猙獰,巨大的蛇再次向妖怪們襲擊過來,颶風、疾雷也再次開始縱橫,局面頓時又陷入混亂。
“我的故鄉在哪里?把我的故鄉還來!”巴蛇的巨大吼聲伴著“滋滋”的蛇信吞吐,使聽者無不毛骨聳然。
周影看見孟蜀依舊站在巴蛇的頭上,便向他沖過去。不論是巴蛇本身的襲擊,狂風還是巨雷依然盡量不針對他和南羽,所以他很容易地來到蛇身上,用力搖著孟蜀的肩:“孟蜀,不論你的故鄉在哪里,大家一起總能想出辦法來的,你不能因此遷怒于大家啊!你真的快要殺了他們了。”
“這樣不行!”劉地用盡全力躲過了巴蛇的一次攻擊,也跳上了蛇頭,“要這樣!”他抬手“啪啪!”兩記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孟蜀臉上,口中怒斥說:“你回不了家又不是我們的錯!想想看我們何其無辜!”
“我是不想傷害周影和南羽,如果是你的話──去死吧!”孟蜀摸著臉白了劉地一眼,在蛇頭盤膝坐了下來,看來這次他是完全成為了大家認識的那個孟蜀了。
劉地暗暗松了口氣:“不就是說你是妖怪嗎,何必這么記仇。”
“你又沒有說錯,我就是妖怪……”孟蜀向南羽看去,“妖怪就是妖怪,怎么也成不了人類的。”他們的目光一碰,都露出了了解和哀傷。
“創造了這個空間,把我們大家捉來扮演人類,這真的都是你做的?”周影問。
“是。”
“為什么要捉弄我們呢?你這么大的本領,這不是以大欺小嗎。”周影不管是面對誰,什么時候,說話都是那么直。
孟蜀卻不生他的氣,淡淡一笑:“也許是吧,我沒管那么多,你想知道為什么嗎?都是要從那件事說起……我生在長在蜀國,在那里修煉成妖,也在那里在的生活。那里雖然是蠻荒之地,但是我的家鄉,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獸,沒有一種不是我摯愛的。當我學會變化成人之后更是常常混跡在人們這中──那是民風樸實,他們即使知道了我是妖怪也不害怕、驚奇,依舊接受我,那里的妖怪很少,我和他們也合不來,我只把人類當作親人,生活的十分快樂,一直到那件事發生……
那一天,我在山里睡覺,迎接秦女的隊伍經過我身邊,那些人看到了我的真身,相互吵鬧著要把我拖出來看看到底有多大,開始我不想和他們計較,可是他們卻還是不罷休,連拉帶拽的不讓我走,最后我真的生氣了,可我只是想嚇嚇他們,我并沒有想殺他們……可是,山塌了……幾百人,全死了。我知道我做了無法挽回的事,而且蜀王下令招集方士要除掉我,我不想再錯下去,也不想和人類爭斗,所以離開了故鄉,開始四處飄泊,這個世界住幾年,那個世界住幾年,不知不覺中過了幾千年,可是我發現自己心里最懷念的還是故土,于是便回來了……可是故鄉沒了。“孟蜀苦笑著,”沒有了,全是高樓大廈,全是城市,人類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見了我就尖叫,逃跑……哼,我離了短短幾千年而已,為什么一切全不一樣了!為什么啊!我的故鄉到底到哪里去了!“孟蜀深吸了口氣,問:”你們明白嗎?我的故鄉再也沒有了,找不回來了。為什么我要離開這么久,為什么貪戀著修行,結果怎么樣,就算修得成正果,這個身子又要到什么地方去……“
“所以造出這個空間來建設自己記憶中的故鄉?”
“可是我造出空間,造不出生命來。”
“就抓妖怪來做居民?你該抓人類才對啊!”
“我不想再傷害人類了。”
“那就拿我們的命不當命!”
、“我那里顧得了那么多。”孟蜀橫了他一眼。
強者為王的法則,所有的妖怪都很明白,孟蜀要這么做,誰又能和他講道理?誰又能把他怎么樣?
“那你下面想把我們怎么樣?”
“還沒想好。”
他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這個扮演人類的游戲嗎?所有的妖怪們的心都懸了起來。
“你所造的這個是蜀國嗎?”劉地忽然改變了話題問,“我沒有去過那么古老的國家,可是蜀國是這樣的嗎?衣冠、言談、習慣、建筑……這些我看來怎么這么熟悉呢?”
孟蜀象被刺了一下地看著他。
劉地東張西望地問:“蜀國真的是這樣的嗎?”
“行了!閉嘴!”
“我看你即使改變了妖怪們的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是人類,也不無撤底的改變他們的性格和對生活的記憶吧?我自己中過你的法術,這一點我很清楚。我想這里的妖怪除了你沒有一個活得那么久,看見過蜀國什么樣,所以大家變成人類生活久了,自然各自按照各自的方式建設這里,想當然的,這里就成了四不象式的國家了,對嗎,根本不是你的蜀國。”
“叫你閉嘴!”孟蜀猛地一揮手,劉地整個人飛了出去,周影及忙抱住他,扶他起來。劉地卻依舊在笑著說:“根本不是你的蜀國!你用這個法子造不出蜀國來對嗎!”
孟蜀被戳到了痛處,臉色鐵青地看著他,周影怕他再向劉地出手,戒備地看著他,良久,孟蜀嘆了口氣,手臂也垂了下去,在嘆一聲說:“對,這里不是我的故國……”
“那你留住我們還有什么意思?繼續扮演你那可笑的劇本?”
孟蜀有點頹然地坐下來,抱著膝,不說話。
南羽走近他,說:“為什么不一直修煉下去,直到修成正果?”
“那又有什么意義?”
“神、魔、仙是可以制造世界的──真正的世界,有生命、有法則的世界,你懂嗎?”
“真正的世界……”孟蜀若有所思。
“你的道行都到了這一步了,應該不遠了吧?”
“我從來沒想過,我對修正果沒有多少興趣,可是或許這是一個法子。”孟蜀的眼睛閃出了一抹光茫,“我到可以試試看。”
周影真誠地說:“是啊,試試看吧,一直努力的話總會成功的。”
孟蜀站起來,深吸了口氣,他心里有了些目標,看起來精神了點,“即然都這么說了,我只能放你們走了。”
妖怪們當中暴出一片歡呼聲,有的甚至喜極而泣。
“等一下,”周影叫起來,“火兒在哪里?我還沒找到它。”
“火兒是誰?”孟蜀問。
“它是一只必方,就象周影的孩子。”南羽也問,“你把它放在哪里了?該還給我們!”
“必方,火靈獸?”孟蜀笑起來,“你們認為我的道行到了那個程度了嗎?我怎么控制得了靈獸?”
“它還是個小孩子!”
孟蜀搖頭:“幼獸也不曾有過,我的世界沒有來過那種東西。”
“火兒不在這里!”周影急得不得了,“那么它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們的問題了,”孟蜀舉起手說,“我放你們走。我累了,想安靜一會兒。”
“那么其他妖怪呢?”劉地大聲問,“沒有到這里來的,這個世界的其他的妖怪?”
“再說吧,我還不一定修煉正果呢,也許改變了主意,他們就還有用。”他看向南羽,“南羽,我很高興象人類一樣,和你一起走了一程,還有周影,謝謝你曾經救過我。”他笑著伸手,在妖怪們面前一抹,一道白光之后,這個古怪的空間和孟蜀的笑容一起消失在大家眼前……
周影第一個從地上掙扎起來,半跪著推劉地和南羽:“劉地,南羽,我們回來了。”
“是嗎……”劉地捂著頭爬起來,環顧四周,“博物館?就是這兒,我從這里被弄到那里去。”
“看這個……”南羽指前旁邊說。
在玻璃的展柜中陳設著一把三、四尺長的裝飾扇,紅木雕骨,淡黃的宣紙上,畫著五名壯漢合力拖著一條身體在山體中的大蛇尾巴,他們身邊不遠的車隊儀仗豪華,排列著無數侍從,五輛香車中微微露出麗人淡笑、指點的艷容。
“巴蛇……”劉地伸手觸碰著展柜,“他一定是用這個東西做為去那個空間的媒介吧?”
“其他的伙伴呢?”周影四處尋找著:短狐、赤蛇、蒼獺、山豹、任白山,巖石精、野狗子……大家都不在這里,“難道孟蜀沒有放他們走?”
“不會,一定是這樣通往那個空間的媒介很多,孟蜀讓我們從哪里進去從哪里出來,所以見不到他們了──一下子就不見了他們,還挺舍不得哪,哈哈哈……”
劉地臉上消失已久的嬉皮笑容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他拍拍南羽,拍拍周影,“回來了就好,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吧!”
“我們去了多久?”周影一邊走一邊問。
“一個多月──不過是那邊時間,那個空間那么小,和這邊一定有出路。”
南羽透過博物館的窗子,看著外面廣場豎立的霓虹日歷說:“陰歷臘月二十八,我們去了四天。”
周影擔憂地說:“四天了,火兒能去了哪里呢?”
“你這樣擔心也沒用,即然和孟蜀無關,就算我們白費力氣了,另想法子重新找吧。”劉地拍著的肩說,“先回家看看,說不定那個家伙已經回去了呢。”
周影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強沖他一笑。
走出博物館,看著周圍的建筑和行人,他們三個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周影垂頭喪氣,劉地嘴中咕咕噥噥不知在說什么,南羽一言不語,他們剛剛走到周影住的樓下,劉地便用古怪地口吻叫起來:“那是什么!”
周影一抬頭,看見那只必方正遠遠飛過來,背上還駝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估計是它的朋友九尾狐,爪子上抓著一個老大的方便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些什么。
“火兒!火兒!!”周影又驚又喜,連法術都忘了用,向它用力跑過去。
“影?!”火兒看見他們飛了下來,劈頭就嚷,“這四天四夜你跑哪兒去了!竟然不跟我說一聲,不回來給我做飯!也不怕我餓死!”
“對啊,對啊,”林睿添油加醋的說,“不負責任的父母會教養出壞孩子的。”
“火兒!”周影顧不得許多,一把抱住它,“你沒事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
“干什么,你要勒死我啊!”火兒掙脫出來給了他一翅膀,“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你最好如實交待你去哪里了?有沒有偷吃好東西?”
“火兒,”林睿提醒它,“不快點把醋帶回去會耽誤吃飯的。
“對啊,”火兒急忙說,“算了,反正我這幾天吃得很好,就原諒你了──我很心胸寬廣吧!快點回家,馬上可以吃飯了。”說完帶著林睿和買來(是偷來的吧?)的東西,匆匆飛走了。
“也就是說……”劉地看著它的背影,“這個家伙跟本沒有失蹤過吧……”他卡住周影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居然叫我放棄約會幫你找它,還險些連命都賠上!你要怎么賠我!”
“我也不知道……當時它確實……”周影在劉地目光下申辯的聲音越來越弱。
“我的約會!我的女人!你賠來!賠我!賠我!賠我!”
“你都做過一次皇帝了,也不算吃虧,”南羽站出來打圓場。
“這么說來……”
“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我還是回去看看。”火兒雖然安然無恙,可是并不代表周影可以不擔心,尤其它和林睿在一起時,他們可是有過把定時炸彈拿來做玩具的記錄。
“我看它買了(偷了?哪個確切一點?)一大堆食物,大概是自己在家里做飯吧?”南羽往好處猜測。
“它做飯,哈哈哈哈,”劉地馬上否定她美好的愿望,“它做飯的話這一片居民樓早燒成白地了,不可能,不可能……”
周影一踏進家門,就聞到了廚房里傳來的飯菜香味,接著一個女子出現在廚房門口,手中舉著來不及放下的鍋子向他撲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周影,你回來了!看看我是誰!”
“瑰……瑰兒……”
瑰兒瞇著眼睛笑著問已經呆掉的周影:“我回來了啊,你有沒有想過我?”
“瑰兒,我很想你啊!”不等周影回過神來,劉地已經撲上去擁著她肩說,“為什么是人類的樣子啊!快,快恢復原形,我們去約會吧!”
“砰!”
瑰兒手中的平底鍋準確地命中了劉地的臉。
“給他擁抱,給我鍋子……這算不算種族歧視。”劉地伸長舌頭舔著臉上的油,笑著問。
瑰兒不好意思的把鍋子背到身后,靦腆地笑著說:“我回來了,劉地。”
“這還差不多,不是說到山中修煉嗎?怎么不到半年就回來了?”
“沒有浴室、時裝和明星,周圍除了樹和動物只有妖怪,鬼才住得下去呢……”瑰兒嘟著嘴說,“而且住在城市里不一樣可以修煉嗎?對不對周影?”
周影還在呆呆看著瑰兒,沒有反應過來。
“對對,在城市里一樣修行,”火兒抱著說,“而且還可以給我做飯!”它已經開始對桌上的飯菜下嘴了。
“對了……”劉地一下想到了什么,“瑰兒,你的靈獸呢?”
“它們不喜歡城市回山里去了……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喔!我隨時可以叫它們來的,你別亂來喔!”瑰兒警惕地看著他。
“隨時叫來?叫個來看看……你那法術,十次成功一次吧?”
“是兩次!糟了!”瑰兒捂住了嘴──不小心說露餡了。
“從沒見過你這么笨的妖怪!”劉地不懷好意地湊上去,“嘿嘿嘿嘿嘿……做我的女朋友,以后讓我來保護你吧……”
“啪!”
這次是周影丟了個盤子過來。
“你終于醒了!”劉地白他一眼,用頭頂著盤子問。
“瑰兒,你回來了?”周影終于向瑰兒說了句話。
“嗯!而且我租了你對門的房子喔!我們以后是鄰居,你要多照顧我!”瑰兒甜甜地笑著伸出手。
“而且她會給我們做飯──一天三次!”火兒嘴里塞著東西,含糊不清地說。
周影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歡迎你回來。”
“而且這一下子,鹿為馬說的大靈獸的事也弄明白了──瑰兒,你回來時先到了公園吧?”劉地一手搭著周影,一手搭著瑰兒說。
“是啊。”瑰兒臉紅了起來,“我弄錯了方位,掉在湖里了。幸虧遇見火兒,不然濕淋的怎么見人。”
“所以火兒才沒回家吧?”
“我那先在半路上把朱厭吃完,就在公園里睡了一覺,然后遇見瑰兒,又去幫她弄衣服,然后去買菜租房子,瑰兒做了飯……我回來叫你一起吃,你竟然不在!”又想到周影丟下自己去玩的事了,火兒瞪他一眼。
“真相大白了吧!都怪你瞎操心!以后記住,人類得二十四小時才叫下落不明呢!何況是那種家伙!”劉地敲了周影頭一下。
瑰兒沉下臉:“不許欺負周影!”
“我偏欺負!我欺負,欺負……”劉地抓著周影的脖子扳來扳去的。
周影看著說:“火兒沒事,瑰兒又回來了,我們三個也平安,這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對吧南羽?快進來坐吧。”他招呼一直站在門口的南羽進來,關上了門。
南羽從剛才一直看著瑰兒,瑰兒卻剛剛發現她的存在,兩個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對了,我還沒有介紹,這是南羽,她是瑰兒。”
南羽溫柔地笑著:“你好,我是南羽,我常聽周影說到你。”
瑰兒側著頭看她一會,甜甜地一笑著說:“你好,我叫瑰兒,那么大家來吃我做的飯吧!南羽來啊,還有劉地,小狐貍,來啊周影!”她象個小主婦一樣招呼著大家。
劉地抓著下巴奸笑著看著她們:“喔,很有意思……”
林睿站在他旁邊,與他同時做著同樣的動作,說著一樣的話,然后一個低頭,一個仰望,目光交流,露出了一樣陰險的笑容:“確實很有意思哦……”
“劉地,小狐貍,你們不吃飯啊!”
“吃飯,吃飯。”
“來了,來了!”
狡猾二妖組忙投入轟轟烈烈的飯桌上去。
瑰兒一邊盛飯一邊問:“周影,你這幾天到哪里了啊?”
“說來話長!”劉地接過來著說:“我慢慢講給你聽,就象做了一場夢一樣……事情的發生,是這樣的……這樣的……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