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要批奏折,主要的目的還是要了解一些外面的具體情況,他從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普通人,轉眼成為大明皇帝,又沒有以前的記憶,可以說眼下是兩眼一抹黑,總不能事事向別人詢問。
錢謙益在政事堂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見到田成再次出來,連忙問道:“田公公,怎么樣,皇帝可是要召見本官?”
“錢閣老,皇上得知闖逆大敗的消息十分高興,只是皇上事務繁忙,要批閱奏章,若錢閣老只為此事而來,可以回去了。”田成表情輕松的道,心中卻是嘀咕不已,剛才皇上聞聽到消息的時候好象沒有多高興的樣子,難道皇上連對闖逆的仇也忘了。
錢謙益聽得一陣氣惱,皇帝登基以來,多數政事都推給馬士英,哪里有什么奏折要批,這恐怕只是皇帝玩樂的托詞,他自然不知道,這一次卻是冤枉了皇帝,王福此時當真是在認認真真的看著奏折。
若是馬士英要見皇帝,自然不是太監能阻,錢謙益可沒有勇氣在皇帝不見的情況下硬闖,正找算悻悻而回,殿外數聲腳步聲傳來,卻是首輔兼兵部尚書馬士英和大學士王鐸兩人聯袂而來。
“馬大人。”
“王大人。”
“錢大人。”
三人互相打過招呼后,看見馬、王兩人都是一臉喜色,錢謙益更是懊惱,知道這兩人也必是得到闖逆大敗的消息后來面見皇帝。
寒喧過后,馬士英開口向田成問道:“田公公,皇上在哪里?”
“大人,皇上正在武英殿批閱奏折。”
“咦。”聽到田成的回答,馬士英與王鐸不禁面面相覷,仿佛聽到有人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
還是馬士英首先反應過來,毫不客氣的對田成道:“田公公,前面帶路吧,本官有事要面見皇上。”
“是,大人,這邊請。”對于馬士英幾乎命令的口氣,田成卻沒有什么不滿,眼下馬士英是首輔,皇帝只顧吃喝玩樂,幾乎所有政事都操縱于馬士英手中,田成雖然是皇帝身邊的舊人,對于馬士英依然只有俯首聽令的份。
見馬士英、王鐸兩人向武英殿走去,錢謙益遲疑了一下也只得跟了過去。
武英殿內,王福一份一份的翻看奏折,越看越是惱火,眼下這個小朝庭剛立,迫在眼前的危機沒有解除,大臣們仿佛已經覺得天下大平無事一般,所上折章要么是一些鎖碎小事,要么是爭權奪力,互相攻擊,其中光是攻擊首輔馬士英的奏折就有十幾份,各地要求加丁增餉的折子又是十幾份。至于如何整軍備武,厘清吏治,盡快鞏固政權的折子一份也沒有,他們已經理所當然的認為無論怎么折騰,江南百姓也會對大明正統支持。
“啪。”王福將一份折子直接丟到地上,嘴里恨恨的罵道:“鼠目寸光,簡直是民族敗類。”
這是一個叫陳洪范的官員上的奏章,奏章上這位官員對三月份京城被流賊攻破,皇帝死難非常難過,他恨不得只身提劍殺賊,為君父報仇,只是考慮到流賊勢大,他要留有用之身為新皇效力,才沒有與流賊死戰,如今終于想到辦法為君父報仇,那就是效仿唐平安史之亂:借虜平寇。
陳洪范奏章后面還有洋洋灑灑一大篇,都是講借虜平寇的好處,虜所求者無乎是財物,如今大明朝還有江南富裕之地,只要在財物上滿足清人的胃口,說不定大明可以輕松擊敗流寇,恢復北方之地,最不濟也可以和清人劃江而治,各守太平。
王福卻沒有興趣再看了,他自然知道滿清才是自己的敵人,若不是他剛來還模不清情況,這個陳洪范肯定馬上就要倒霉。
馬士英等人來到武英殿外時,正聽到里面王福罵罵咧咧的聲音,幾人大為驚訝,不知是誰得罪了皇帝,幾名守在外面的太監看見馬士英等人正想大聲稟報,馬士英擺了擺手,幾名太監頓時將快要涌出口中的喊聲咽了回去。
“臣等參見皇上。”
突然而來的聲音讓王福一驚,他連忙抬頭,只見三名身著大紅色官袍,胸前繡著一個只仙鶴的半百老頭正對著自己行禮。
王福對明朝的官員服飾還是有所了解,胸前繡仙鶴代表著文官一品,這三人無疑都是一品大臣,只是到底誰是誰,王福就無法分清了,不過,看到對方連通報也不用通報就直接闖入大殿,王福心中還是一陣氣惱,自己這個皇帝好象做的有點太失敗了。
“各位愛卿免禮吧。”
“謝皇上。”馬士英略拱了一下手,看到桌子上堆著的奏章,心中大奇,莫非皇帝當真轉了性子,不過,這對他來講不一定是好事,當初未立嗣前,史可法曾與人言道:“以齊恒之伯,聽管仲則言治;聽易牙、開方剛亂,今吾輩所立者,豈其不惟是聽,而又何患焉?”
不過,史可法事機不密,此話竟然傳了出去,引得以賢為名立潞王的東林黨人大嘩,馬士英對史可法的話卻深以為然,先皇就是求治太心切,又不信任大臣,才最終導致大明殘破,若是權力操在大臣手中,只要正人君子在朝,必定會天下大治,只是最終史可法抗不住東林黨人的壓力,提出立桂王,想左右妥協,反而左右不得好,馬士英雖然也一度與東林黨聯手,想立潞王,卻因為轉變快,得以入主中樞,如今當真是所有權力操于一身,如果皇帝突然變得勤政,他的權力必將遭到削弱,這非他所愿。
“幾位愛卿過來,可有何事?”王福端坐在位置,因為不知三人的身份,只得含糊的問道。
“稟皇上,臣等是為皇上報喜而來。”王鐸上前一步回道,將李自成大敗的事又說了一遍。而馬士英剛好奇的將王福剛才丟到地上的奏章撿起來翻看。
又是報喜,王福差點忍不住要翻白眼,大家都要死在滿人的刀箭下了,有什么喜可報的。
“嗯,朕知道了,各位愛卿還有何事?”
見皇帝反應如此平淡,王鐸與錢謙益兩人忍不住面面相覷,若說在崇禎時期還有許多大臣認為賊亦赤子,可撫可剿,三月份流賊攻破北京后,流賊已是國仇,君父死難的主兇,無論誰提到流賊都要切齒大罵,否則就是不敬君父,喪心病狂,只是如此重大的消息,怎么皇帝好象毫無反應。
“好!好!皇上,此奏章與老夫所見略同。”
王鐸、錢謙益兩人連忙向馬士英處看去,卻見馬士英正拿著剛才從地上撿起來的奏章,邊看邊贊。
“首輔大人,此奏到底所說何事,大人如此稱贊。”錢謙益湊過去問道。
“首輔大人。”王福聽得暗自點了一下頭,這個人就是馬士英了,難怪在自己面前也一點不拘束,又打量了一下其余兩人,想起剛才太監的匯報,知道其中一人必有錢謙益,另一人卻猜不出是誰。
“你們也看看。”馬士英將奏章丟給了錢謙益,王鐸連忙也湊過頭去。
“好,這陳洪范居然愿意自請前往北京與清虜聯系,也算忠勇之輩。”錢謙益贊到。
“首輔大人,雖然如此,只是陳洪范仍洪承疇女婿,恐怕不可為正使。”王鐸道。
馬士英笑道:“這有何難,另選一人為正使即可,聽說洪承疇在北面很受清虜重視,有這層關系,此事的把握又多了幾份。”
王鐸點了點頭,道:“首輔大人高見,只是以誰為正使為好?”
馬士英轉向錢謙益道:“這是禮部之事,就請錢大人推薦如何?”
錢謙益想了一下,道:“安慶巡撫左懋第品性純良,其母在京城死于流賊之手,與流賊有不共戴天之仇,以為正使如何?”
馬士英和王鐸都聽過左懋第的名字,對此人也很滿意,一齊點頭:“可。”
三人數言即將聯虜平賊之策定了下來,將旁邊的皇帝當成了空氣,此時弘光朝有內閣大臣五人,除此三人外,還有二人分別是禮部左侍郎姜曰廣、吏部尚書張慎言,這兩人雖然不在,不過,只要馬士英點頭,這兩人縱使反對也是無用。
將聯虜平賊之事定下來之后,三人已經開始商量該用多少財物來買通清人,大明丟了北方,不用承擔北方的巨額軍費,財政應該比以前寬余許多,只是江北四鎮仗著定策之功,累累威脅朝庭索要巨額軍費,不到一個月,朝庭發給江北四鎮的餉銀已過半年,加上左良玉的楚軍,六萬京兵,江督、安撫、蕪撫、鴻逵、鄭彩、黃斌卿、黃蜚、卜從善八鎮十二萬兵力,都伸手向弘光朝索要軍費,結果僅軍費開支一年就七百萬兩有余,弘光朝財政僅有短暫的寬余,馬上又拮據起來。
給多了,朝庭負擔不起,給少了,三人又怕不能打動北虜,最終相商出給銀十萬兩,金千兩,綢緞萬匹,由使團送進北京,獻予清人。
王福越聽越惱火,這三人視自己無物也就罷了,竟然就在自己身邊商量要拿巨額財物給敵人,王福越聽越氣,再也忍不住重重的啪了一下桌子,吼道:“朕不同意!”
馬、錢、王三人聽到皇帝幾乎是喘著粗氣發出的聲音,盡都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