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下,殺聲震天。
自那個璀璨之夜后,攻城戰就一日也沒有停止過,然而漢國雖只剩下一座孤立無援的城池,雖然城中兵馬十分有限,可是漢國畢竟是一直處于戰爭狀態的一個國家,這個國家固然窮,可是多年的戰火磨礪,使得漢囡士兵早已經受過千錘百煉,在這種孤立無援的絕境中,他們迸發出的頑強斗志卻也顯示出了的強大戰斗力。
尤其是晉陽周圍沒有什么天險可以憑恃,所以晉陽城就成了漢國的最后一道防線,正因如此,例代漢國皇帝,不管是賢明還是昏庸,對于晉陽城的營建都是不遺余力的,在劉繼業等一批名將的精心打造下,晉陽城經過不斷的翻修、加固,早已成了一座牢不可摧的戰斗堡套,宋國大軍不可謂不英勇,可是十余日苦戰,卻是寸土未進。皇帝行營中,趙光義聽著前方戰報面沉似水,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跑進來稟報:“陛下,劉遇將軍求見。
“哦?"趙光義雙眉一展,連忙道:“快請。
劉遇此人乃五代時就已戰功卓著的一員老將,這位將軍曾經腳底生瘡,瘡深入肉難以根治,請了郎中來診治,那郎中也覺棘手的很,對他說痼疾已深,治好了瘡治不好肉,治不好肉這瘡則難免還要復發,那時劉遇將軍正當壯年,聽得好大不耐煩,取出利刃來將自己腳板連瘡帶肉挖去一大塊,把那郎中唬得面如土色,他卻仍是談笑風生面不改色,他的驍勇可想而知。
這位老將軍不但身經百戰,驍勇無敵,而且極有武將的自覺,從不參預政爭之事,所以甚得趙光義器重。一聽他來,趙光義忙起身相迎,劉遇老將軍大步騰騰進了皇帝的中軍寶帳,拱起雙手剛呼一聲官家,趙光義已搶步上前,笑容可掬地將他扶起:“老將軍免禮平身,如今戰事正急,老將軍來見朕,不知有何要事?”
劉遇一聽,兩道白眉便蹙了起來,叫苦道:“官家,臣攻的是北城,這北城外最是開闊,易于調兵,故此城中守軍于北城也是防御最嚴,十余日下來,臣所部人馬已折損近半。官家,老臣今日來,是求官家開恩,讓臣與李漢瓊換一換主攻方向,臣的兵馬傷損過重,再這么下去,不但寸功不得建,反要把老本拼光啦。”
趙光義眉頭一皺,不悅道:“老將軍這是說的什么話來,四城兵馬,俱有所用,若是人人迎難而退,那這晉陽城還如何打得下來?"
他一瞧劉遇苦瓜似的臉色,又轉顏安撫道:“老將軍戎馬一生,什么陣仗不曾見過?正因如此,朕才把北城交給老將軍啊。臨陣怯敵,換一支人馬上去,栽大宋軍馬顏面何在?老將軍一生令譽,豈不也毀于一旦?”
劉遇還待再說,趙光義已截口道:“這樣吧,朕盡快調撥禁軍,一定將你的兵馬足額補齊。如果連老將軍也攻不下這晉陽城,換了旁的將領,又有誰能為朕分憂呢?"
趙光義好話說盡,劉遇跺了跺腳,說道:“罷了,官家女。此看重老臣,老臣豈能不為君效命?老臣這就回去,親自揮軍攻城,大不了我這一路人馬全交待在這晉陽城下便是。”說罷拱手告辭,文風風火火地離去。
劉遇一走,趙光義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劉遇乃是一位不服榆的猛將,可是就連這樣的一位猛將居然也生了怯戰之意,其他諸將會怎么樣?這是他做了皇帝后御駕親征的第一戰,如果這一戰無功而返……
趙光義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沉吟半晌,突然高聲喝道:“來人,取我盔甲!"
城上城下箭矢如雨,擂石紛飛,蟻附攻城的士兵如割韭菜艘一茬茬倒下,晉陽城卻仍是巋然不動,高肩上插著一枝雕翎箭,踉踉蹌蹌奔到趙德昭面前,大叫道:“將軍,城頭滾木擂石不斷,防御十分兇猛,我部損失慘重,實在…"’實在攻之不下啊。”
“好一座晉陽城。”
趙德昭凝神看向廝殺震天、硝煙彌漫的晉陽城頭,說道:“我大宋三征漢國而無功,一直以為都是契丹從中作梗的緣故,卻沒想到漢軍竟也英勇一至于斯。高副將,將我所部撤下來暫做休整,午后再攻。另外,還需多請調一些攻城器械
他還沒有說完,不遠處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城池攻守,拼的是士氣、是勇氣,總是逢難而退,又怎能攻下這座堅城?”
趙德昭聽那聲音十分熟悉,不由瞿然一驚,扭頭回顧間,就見一條大漢身披戰甲,手執一根鑌鐵棍,滿身雄渾之氣,已然大步沖向戰場,趙德昭不由失聲叫道:“二叔……官家!”
趙光義親冒矢石沖上戰場,可把隨行的一眾官員和趙德昭、高兩人嚇壞了,戰場上流矢不斷,防不勝防,城頭上拋射的巨石更是根本沒有任何一面盾牌能擋得住,如果皇帝因此有個好歹,誰能承擔得起如此責任?趙德昭和高立即追了上去。
“官家,官家,官家使不得呀,官家是萬金之軀,豈可親自沖鋒陷陣。”趙德昭和眾將搶到趙光義前面,“卟嗵”跪倒在地,連連哀求他回去,趙光義似是動了真火,擰眉喝道:“朕就
不信''劉繼元小兒能擋得住朕的數十萬雄獅,你們都閃開,朕要親率兒郎,殺進晉陽城去。”
趙德昭唬得面無人色,膝行兩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駭聲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官家請為臣觀敵隙陣,臣親率所部,咎死攻城,絕不后退半步。"
左右眾將紛紛跪求不止,趙光義的雙腿雙手都被眾將拖住,哪里還能前進一步,他大吼一聲,掙開眾人,將手中鑌鐵棍往地上一插,那根沉重的鐵棍噗地一聲入土一尺,趙光義沉聲喝道:“好,朕以此棍為線,凡我三軍將士當死命向前,退過此棍一步者,殺無赦!”
趙德昭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拔出佩劍道:“眾將士,隨我攻城!"說罷便向晉陽城下沖去。皇帝做到了這一步,說出了這一番話,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趙德昭已然沒有退路,只能誓死向前了。
趙光義盯了他背影一眼,沉聲又道:“慕容求醉,朕命你為趙德昭部監軍,代朕執行此諭。朕發巡視四城,親自督戰。
來啊,把朕的御林軍調上來,為北城先鋒,與劉遇將軍并肩攻城!”
黃羅傘蓋出現在晉陽城下,大宋皇帝親冒矢石陣前督戰,各部將帥見了這般陣仗,哪還有不誓死效力的,四城立即掀起一陣攻城高潮,箭矢、飛石,暴雨般傾瀉出去,各種還算完好的攻城器具被將帥士兵們齊心協力地推向城下,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中,不斷有人被拋射下來的巨石砸成了肉泥,可是所有的戰士都已打出了真火,有人死掉,就立刻有人補充上去,四面八方,就象突然有狂風卷起,本已洶涌的巨浪更形澎湃,咆哮著一遍遍沖擊著晉陽城。
北城,前筑甕城,直抵護城河,后面是主城,高約十丈,城樓東西兩側又各筑四座箭樓,箭樓突出一塊,比主城墻據出約一丈有半,可以輕易向前方和兩側攻城的士兵射出一片片箭雨。自城下望去,那城墻何止是筆直的,甚至是有些外傾的,很難想象這樣陡峭的一座艱城,要如何蟻附登城。
“殺!殺!殺!"
壕橋已經鋪平了護城河,盡管有一些已經受到破壞,卻仍可以保證兵力源源不斷地通過,只是這通過的過程中,又有許多生命被城上拋下的巨石、射下的箭而終結了。而這一刻,已經沒有人去關注那些傷的死的殘的士兵,城下的兵紅著眼睛,只有一個念頭:“殺上城去。”
而城JL沽守軍,也不斷地向城下射著前,用長槍攢刺登上城頭的敵軍,抱起平林抱著十分困難的巨石狠狠砸下城去,那無數的血肉之軀被各種千奇百怪的武器輾壓、粉碎,不管是敵軍還是戰友,看在眼中時卻都已經麻木了,這樣的場面,他們已經見得太多了。
御林軍,禁軍中的禁軍,精銳中的精銳,這支生力軍的加入,緩解了老將劉遇所部的極大壓力,在拋下無數的死尸之后,一輛攻城云梯終于搭在了城墻上,內殿直都知徐子元率先撲上城頭,手中樸刀力臂華山,將一個搶上來的槍兵連盔帶頭劈成兩半,緊接著一枝流矢便射中了他的左眼,徐子元大吼一聲,猛地一拔,將那羽箭連著眼球都拔了下來,鮮血濺了一臉,如同鬼怪一般,唬得面前兩個敵人不由手軟。
徐子元只剩下一只眼睛,眼睛里濺入了鮮血,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紅色的,他忽然驚訝地發現,面前的兩個敵人雖然都穿著號衣軍服,但是左邊一個胡須花白,滿臉皺紋,右邊一個清秀的面孔,瘦小的身子,分明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兒童…"’,不對,不對,他使勁眨眨眼睛,忽然辨認出來,那面容清秀身材瘦小的士兵竟是一個女人,絕對沒有看錯,千真萬確是個女人。
徐子元不由大喜,城中競然連老人和女人都派上了戰場,他們打得雖然兇猛,如今看來分明已是強弩之末,破城有望了。可他還未來得及把這個重大消息傳回本陣,在他左側,一柄腰刀隨著一聲尖叫,已捅入他的肋下。徐子元大吼一聲,揮刀便劈,一刀下去,將那利用他左眼盲點刺了他一刀的敵人劈得頭頸分離的剎那,才發現那是個穿著布衣、年只十四五歲的少年,隨后,他就吐出一口長氣,仰面倒了下去。
御林軍校常輝是緊隨著徐子元跳上城頭的士兵,可是城頭的守軍蜂擁而至,他一連劈倒七人,可是城頭那些老弱病殘的士兵以命搏命,以七命搏一命,當他砍倒第七個人時,肋下后背也被幾桿長槍搠中,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尤其令他不甘心的是:死在他刀下的不是老人孩子,就是年輕梅婦人,殺死他的樣是這些瘋子一般的老人、婦人和孩子。這些天來拼死抵擋住了數十萬宋軍雄獅的難道就是這些老弱婦孺?還是說漢國的軍隊已經在這十多天的攻城戰中已經死光了?
由于趙光義親自披甲攻城、督戰四方的一戰,溲勵起了攻城軍隊無窮的勇氣,今天他們頭一次登上了晉陽城頭,可是由于城池設計的險峙難攀,后續兵員難以迅速補充,沖上城去的士兵都以身殉國了,可是這一戰,畢竟取得了自圍困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