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八二二章絕殺(上)
王廷相的死訊,天一亮便傳到了內閣。
拿到這個消息,張居正先是一驚,然后又是一喜,最后濃
濃的憂色涌上眉宇,拿著那份大理寺呈上的奏報,便去輔值
房稟報。
徐階正坐在圓桌前,端著一碗桂花蓮子粥,小口的呷著。
天冷不愿出屋,他便讓人把早餐送到值房里來。
張居正進來,徐階看他一眼道:“吃了嗎?
“師相,王廷相昨晚死了。”張居正面容沉肅道。
“死了?徐階手一松,粥碗落地,摔了個粉碎,衣袍JL
沾滿了稀粥。他卻毫不理睬,緊緊抓住張居正的手道:“怎么
死的?
“自恁。”張居正感到他的手指冰涼,輕聲道:“稟報
說,他逗留了絕命書,不過得先讓皇上過目。”
“自恁……”徐階沒理會他的后半句,猶在那里喃喃道:
“怎么會自縊,不應當啊……”
張居正便不吭聲,等待徐階恢復正常……以他的經驗看,
此老屬于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永遠都不會喪失理智。
但這次徐階的冷卻時間,競出乎意料的長,使他不得不開
口輕喚道:“師相,師相……”
徐階這才回過神來,目光冰冷的望著他道:“是不是你干
“我……”張居正錯愕道:“我就是尋死,也沒這個死法
“真的不是?”看來在徐階那里,這位高足的信譽已經是
負與了。
“不是。”被人冤枉的感覺,實在真不爽啊,張居正深深
吸口氣道:“李net芳都沒急,我又著得那門子急?憑什么替他
作嫁衣?”
徐階一想也是,上有冉己頂著↓下面有李netbsp;皇帝眷顧著,張居正確實沒有理由,行此等喪心病狂之事。
“不是你,那還有誰?”徐階陷入了迷茫,在鎮撫司和大
理寺的層層監視和保護下,應該沒有任何人能暗害王廷相…
不要說刑部大牢那次,沒有黃光升放水,根本就辦不成。現在
鎮撫司、大理寺互相監視,想要動手腳,是不可能的。
雖然還沒有進一步的報告,但徐階幾乎可以嫦定,王廷相
應該是死于自殺的。但自己可是對他做過承諾的,究競生了
什么,能讓他喪失了理智,非要用這種方式來了結?徐階百思
不得其解。
看到張居正欲言又止的樣子,徐階臉一沉,低聲道:“你
不會是以為,這是為師所為吧?”
“這個……”張居正緊皺著眉頭道:“學生怎么想不重
要,關鍵是皇上怎么想,百官怎么想……”
徐階本來還挺得住,聽到張居正這句話,一下子泄氣道:
“是啊,一一,,,”
王廷相之死,在一般人看來,是解開眼下這死局的最好方
案……一來,一個左都御史給胡宗憲償命,足以平息眾怒了。
二來他這條線斷了,自然也就不好再往上查,至少上面的神仙
就可以松口氣了。
這兩點都沒說錯,可問題在于。對于了解案情的人來說,
有幾個人會認為,王廷相是心甘情愿自殺的?他們肯定會以
為,是神仙們想要過年,可憐的王廷相便被自殺了。
而無論是誰干的,最后都會被歸結到徐閣老這尊大神的頭
上。不管是不是他干的,這下都黃泥巴落到褲襠里,不是屎也
是屎了,一一,,一
“這是誰在陷害老夫?徐階終于作了,號稱喜怒不
形于色的宰相城府,也無法容納他此刻的驚懼憤怒,狠狠的一
拍桌子,面容扭曲道:“真以為這樣就動得了我嗎?放馬過來
就是他對自己是有充分信心的。徐閣老養望二十年,如今
的地位早已是穩如泰山,明槍也好、暗箭也罷,誰都別想撼動
他分毫
他已經下定決心,只要度過這一關、撐過這一局,決不再
手下留情管他晉黨還是沈黨,統統趕出朝廷去
這朝堂大窄,容不下那么多神仙
張尼正心中苦笑道:‘您早干嘛去了……他對徐階一直
以來的‘三還政策’很不感冒,什么將威福還主上,將政務還
諸司、將用舍刑賞還公論?把權力都還給人家,你這個宰相手
里還剩啥?
他相信,做宰相,徐閣老這樣是不行博。當宰相,就得有
個宰執天下的樣子,不敢任事,只知任恩。為些許虛名,把權
柄拱手讓出,搞得朝堂上山頭林立,不出亂子才怪呢當年嚴
閣老,絕對不會遇到這種麻煩要不是老頭老得實在不像樣
了,恐怕現在還是那對父子的天下。
當然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靜等老師泄完了,張居
正才輕聲道:“眼下這一關,怎么過?”
“我必須馬上去向皇上請罪,”泄出來后,徐階也恢復
冷靜道。
“是,這個時候,帝心千萬不能有疑。”張居正贊同道。
“你去給我把此事查清,徐階陰著臉道:“到底是誰在
搗鬼,老夫不想被蒙在鼓里。”
“是。”張居正又應一聲道。
于是師徒倆分頭行動,張居正出宮去查案,徐階則乘坐抬
輿,往乾清宮去。
須臾便到,徐階對迎上來的馮保道:“勞煩公公通票一
聲,老夫要面圣。”
“哎呦,您老來的真不巧。”馮保一臉苦笑道:“皇上現
在沒空啊。”說話間,兩手成拳,大拇指對在一起,輕輕顫抖
了幾下……意思是,小蜜蜂在采蜜呢。
徐價還就真看懂了,瞧瞧外面日頭都升起來了,這時候敦
得哪門子倫?強忍著‘致君堯舜的沖動。他強笑著問馮保
道:“那得等多長時間?”
“這哪好說,”馮保小聲道:“也許一兩個時辰,也許一
兩天,看皇上的性質了。”
徐階簡直耍暈厥過去,這不是作死嗎?但現在管不了皇帝
的生理問題,他一把拉住馮保道:“我確實有急事,必須馬上
見到皇上,公公幫著想想辦法吧。說著意給他作了個揖。
“哎呦呦,折殺咱家了,”馮保連忙躲開,道:“您
老稍候,我去看看有沒有機會跟皇上說。
“勞煩公公了。”徐階心下稍寬道。
馮保便進去西暖閣,穿過層層宮幔,到了皇帝所居的內殿
這里哪有什么無遮大會?只有一個氣得直哼哼的皇帝。見
馮保進來,隆慶拉著個臉道;“把池攆走了?”
“回主子,沒有。”馮保看看邊上的陳宏,小聲道:“他
非要見您,說是有急事。”
“怎么辦?”隆慶看向陳宏道:“會不會真有急事?
“這都年根下了,除了這事兒,還能有急事兒?”陳宏還
是那副命不長的樣兒,不緊不慢道。
“那,見不見?隆慶一陣怵頭道。
“皇上想好了,如何應付徐閣老,那就,見。”陳宏用那種
老太監獨有的語調,慢吞吞道:“若是還沒想好,老奴建議還
是等想好了再見……”頓一頓道:“畢竟,您是耍表態的。”
“唉……”隆慶真恨自己,沒有沈師傅他們那樣,一眨眼
就能把問題想周全的本事,不由頭大如斗道:“可是這節骨眼
上拒而不見,他肯定會以為,朕這是不想見他?”
“實在為難的話。”等皇帝糾結一陣子,陳老太監又悠悠
道:“可以這樣說……”
“皇上說了,他是信得過您的。徐閣老等了好一會兒,
終于等到馮保出來宣諭道:“大事小情您看著辦就行,不用事
事匯報。
“是,謝皇上信賴。”徐階行禮領了上諭后,被馮保顫巍
巍扶起來。后者便攙扶著他往外走。待到了背風無人處,徐
階拉住他的手問道:“馮公公,你跟我說句實話,皇上看了那
封遺書沒?”
“看了。”馮保點點頭,壓低聲音道。他的袖子里多了樣
東西,應該是一卷銀票,這可是宰相行賄啊,真是令人激動
“那,皇上有沒有說什么?”徐階絡聲問道,又是一卷銀
票……這手法動作顯然是有練過的,就算這幾年沒干過,現在
也一點不生疏。
馮保簡直要爽死了,忙痛痛快快道:“皇上看了后,說這
家伙終于覺悟了,早干嘛去了。”頓一頓,面現賤笑道:“皇
上好陣子都沒這么高興了,要不也不會這么早……”
“多謝。徐階點點頭,又是一卷銀票,這才松開手。
在馮保的攙扶下,走出乾清宮,JL了等在那里的抬輿。
在回內閣的路上,徐仰望著黑云壓城的天空,面容無比凝
重。方才馮保的話,雖然讓他心中的壓力稍減。但他仍然深
深感到,自己頭頂籠罩著空前的危機。就像被一張大網牢牢岡
住,越是掙扎的厲害,就被困得越緊,可要是不掙扎,這種坐
以待斃的滋味,真是太煎熬了。
時間,最需要的還是時間。一切等撐過這個牟再說……今
天已經是二十九了,徐階暗暗道:‘怎么還撐不過這一天
回到內閣后,徐階招來了自己最親信的司直郎道:“今天
和明天,所有送去司禮監的奏章,你都必須都仔細看過。”老
頭難得的霸氣外露,一字一頓道:“若是有不懂事的言論,一
律先留著在文淵閣過年。
“是。那司直郎也知道情況嚴峻,便要領命而去,卻聽
徐閣老道:“還有……
那司直郎站住腳,垂手恭聽。便聽徐階輕聲道:“如果到
中午,陳公公還沒有信來,你就主動和在宮里的眼線聯系,務
必把真相弄清楚。”這是徐階一直很忌諱的事情,如今萬不得
已,也只能特事特辦了。
“是。”司直郎這下表情都僵硬了,難道比想象的還要嚴
“奎吧,天塌下來有老夫頂著,傷不到你們的。”徐階給
他打氣道。
“是”那司直郎挺起胸膛,轉身離開。
望著他背影,徐階面容冷肅,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哪
一句;‘權臣都是逼出來的’,并不是當婊子立牌坊,而是
一種無奈的心路…
那廂間,馮保回到值房,把門關好,喜滋滋的清點手里的
票子,好家伙,一個問題二百兩,足足六百兩銀子,徐閣老三
牟的俸祿,真是大手筆啊
雖然馮保這個太監很另類,并不愛錢財這種阿堵物,但是
能拿到當朝宰相給的賄賂,實在讓他深感榮幸。并準備收藏起
來,將來老了也好有個炫耀。想到運,他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可惜咱還是騙了您老,這也是沒辦法的,誰讓咱得聽皇上的
滕祥用鮮血換來的教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何況今天
皇帝是那樣的生氣……馮保還從沒見過,好脾氣的隆慶皇帝
那么大火呢。
在聽說王廷相自縊后,隆慶先是錯愕,然后越來越生氣,
到最后競怒不可遏了,撈起什么來砸什么,把的瓶瓶罐
罐全都砸了個粉碎,才不那么生氣。但嘴里仍然碎碎念道:
“太目中無人了,太不要臉了,這就是你的一查到底嗎?把朕
當成什么了?秦二世還是漢獻帝?太喪心病狂了
好在陳宏已經提前一步,待所有現在人等,驅逐出西暖
閣,才沒有讓這些瘋話流出去。
好說歹說,陳宏終于把皇帝勸下了;但當皇帝想接見徐階
時,陳宏卻又似乎不經意的攔住了……
經過這么多風雨,馮保已經成熟多了,就是靜靜的看著運
一切,除非皇帝讓他干什么,否則一句話也不多嘴,一件事也
不多干,更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分割——LL——
是成百成百的漲,咱稍有疏忽,就會被人爆了呀。親愛的,這
個月已然如此了,就讓咱們硬一把,保住這個名字。
話說,輕撫月關老哥的菊花,感覺很好……(,如
支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