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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二章 馬瘦毛長蹄子肥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三戒大師  分類: 兩宋元明 | 歷史 | 沈默 | 仕途 | 幸福 | 快樂 | 三戒大師 | 官居一品 
隱忍,是為了保護自己,以免過早被強敵注意,面對不能承受的打擊。

但時至今日,沈默已經沒有秘密,他的一切都暴露在嚴世蕃眼中,早被其視為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又何必再故作下賤,自取其辱呢?

這年頭,終歸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原先老師兄在時,自己就像有個。百毒不侵的護身符,低調點沒問題,悶聲發大財,偷著辦大事兒,既不惹眼,又有實惠,一舉兩得的好事兒!但現在不同了,師兄死了,沒人護著自己了,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不把獠牙亮出來,別人就以為你是吃素的,不把卵子豎起來,別人還以為你是個不帶把的!

何況此次是為營救老師而來,如果自己都怕了這個幕后元兇。又怎么能指望別人為自己出頭呢?還不如亮明旗幟,當面鑼對面鼓的跟他斗一斗,看他能奈我卑!

再說大話一點,別看他嚴世蕃現在囂張不可一世,在沈默眼中卻已經是明日黃花,如冢中祜骨,插標賣首而弓!憑什么還受他的鳥氣?

但嚴世蕃可不這么認為,他這個氣呀!他活了快五十年,還從沒被人這樣當眾忤逆過,”不,曾經有過!就在六年前,有個人也曾經讓自己顏面掃地。回憶的閘門瞬間打開,他不禁想起了六年前的那次宴

那時候他還很愛熱鬧,經常請同僚來家中宴飲,當時跟陸炳的關系尚好,座上賓中自然少不了他,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陸炳每次赴宴,身邊總會帶著個黑著臉的中年文士,嚴世蕃只以為那是他的跟班,也沒太在意。但后來有一日,就是這個跟班,讓嚴世蕃大丟顏面,自此竟罷了設宴的常例,,

那日宴會上,嚴世蕃依舊倨傲跋扈,顧盼自雄,飲至中間有了酒意,更是狂呼亂叫,旁若無人!他整人的點子多,也以整人為樂,命侍女取一巨銑飛酒,但凡飲不盡者便重罰之!這巨猶奇大無比,看起來竟有一升容量,盛得又是辛辣白酒。簡直是要人命!

但在座官員畏懼嚴世蕃的威勢,輪到誰也沒敢不吃的,其中只有個。工科馬給事中,年紀大了酒量極幾乎是沾酒即醉,且醉后難受得死去活來,一般大家都不逼他飲酒。但嚴世蕃嫌他素日盤查太緊,不給自己面子,有意看他出丑,故意將那巨甑飛到他面前。

馬給事再三求告,嚴世蕃置若罔聞,根本不依。無奈之下,丐給事只好端著筋略略沾唇,臉便通紅通紅,眉頭緊皺,不勝愁苦,連連告饒。但嚴世蕃哪肯罷休,竟下得席來,過去親手揪了馬承的耳朵,將滿滿一筋辣酒灌進了他的腹中。馬給事一頭栽到了地下,竟失去知覺。

嚴世蕃樂得拍手跺腳,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的那些走狗也捧腹大笑,場面登時烏煙癢氣,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嚴世蕃正在笑,居然見一人損袖而起,到了自己面前,二話不說,便搶過了那只巨餡。嚴世蕃定睛一看,原來是陸炳的那個跟班,就見他將巨祝斟得滿滿的,走到自己面前,大聲說道:“馬司諫承小閣老賜酒,已沾醉不能為禮。下官代他酬小閣老一杯”。

嚴世蕃不由愕然,他囂張這么多年,還從沒見有人這么對自己呢,便舉手推辭,說自己已經醉了云云,雖然損了些面子,卻也比被灌醉了強。

他滿以為事情到此打住,誰知那人根本不罷休,聲色俱厲道:“這杯酒別人吃的,你也吃得!你能逼別人吃,我就能逼你吃”。說著竟然也揪著嚴世蕃的耳朵硬灌下去。嚴世蕃出于無奈,只好悶著氣,一連幾口吸盡,頓時頓覺得腹中有炭火在燒,眼前天旋地轉,渾身發軟,站立不穩,若不是左右扶住,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唬得在座眾人面如土色,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做聲。

那人卻恍若無事,擲杯于案,學他的樣子拍手呵呵大笑!嚴世蕃顏面掃地,稱醉先被扶下務了。

他一生也忘不掉那次的恥辱,也忘不了那個人時任錦衣衛經歷的沈煉沈青霞!兩人的身影恍若重合,在嚴世蕃的面前放聲大笑,一下下的刺激著他驕傲而又自卑的心!

新仇舊恨一起迸發,嚴世蕃感覺五內如焚,如果不發泄出來,就要被活活氣死,竟然不看這是什么地方,便指著沈默的鼻子高聲咆哮道:“來人吶!給我把他抓起來!”

聲音在長廊上回蕩,但是沒人應聲”哪怕是嚴閣老進了西苑,也不能帶護衛,他嚴世蕃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家奴帶進來,而一川逸殿里都是讀書人,難道要泣此翰林們出手抓人誰辱斯文的,何況他們跟沈默年紀相仿,從感悄上更加親近,不幫到忙就不

“來人吶!”嚴世蕃見一聲沒奏效,竟用盡力氣高叫一聲,聲音穿透力極強,整個無逸殿范圍都能聽清,這次終于把皇宮禁衛給招來了,四個帶刀侍衛急忙忙跑進來,一看小閣老都快急哭了,趕緊湊上來諂媚道:“誰把您老惹成這樣小得們幫您辦了他。”

嚴世蕃指著沈默道:“把這個小子給我抓起來。讓他給本公磕

四個侍衛順著他指得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一臉無所謂的沈默,馬上變了臉色,也討好笑道:“哎呦,原來是沈爺。”

這一大轉變,直接讓在場所有人驚掉了下巴,,雖說沈默曾經鬧過西苑,侍衛們興許都認得他,可也不至于在這時候還奉承他,這不是打嚴世蕃的胖臉嗎?

嚴世蕃也氣歪了鼻子,心中暗叫邪門,一轉念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這些侍衛可都是御馬監管,現在御馬監的提督太監,正是司禮監次席秉筆太監黃錦。

據說他在蘇州時便跟沈默拜了把子,現在這些侍衛不敢造次,必然是那個死胖子早有囑咐。

縣官還不如現管哩,何況人家黃錦大權在握,根本不怕他這個小閣老。

果然,那些個帶刀侍衛小意賠笑道:“二位大人別開玩笑了,我們小鼻子小眼小模樣,可不敢摻和。是啊是啊,我們還的巡邏。巡邏說著便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嚴世蕃灰頭土臉,恨恨看一眼若無其事的淀默,丟下句狠話道:“走著瞧!”便一揮袖子離去了。令他比遭受難堪還郁悶的時,自己竟找到不法子懲罰這混賬!回去后仔細琢磨,才猛然發現,原來人家人不怕自己了”,

嚴世蕃害人的手段不少糾集言官告黑狀。人家有皇上護著,沒用;在官場上打壓他,人家現在是無權無勢的國子監祭酒,還能怎么壓?沒用;利用東廠特務迫害,人家成了錦衣衛的恩公,沒用;讓陳洪他們在嘉靖耳邊說壞話,人家有更討皇帝喜歡的黃錦頂著,也沒用;命令地方上迫害他家里,可胡宗憲跟沈默好得像一個頭。還是沒用”

算來算去。他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以來過于托大,忽視了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角色,等到對方崢嶸畢露時,已經成長壯大,經營完畢,成了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擋擋的一粒銅豌豆!就是大喇喇的站在那里,自己也無可奈何,,

原本以為他們師徒一路貨色,想不到竟然青出于藍勝于藍!嚴世蕃有氣沒處撒,有火沒處發,只能將屋里的瓶瓶罐罐砸個粉碎稀巴爛,大聲吼叫道:“我治不了他,我能治他的老師!馬上告訴楊順,不等刑部批文了,先把人給我殺了!”話分兩頭說。卻說沈默將嚴世蕃頂走,在那些司直郎眼里,他可就不是原來的他原先看著跟大家差不多,可現在分明是怪獸兇猛啊!大伙對他是無限敬仰加敬而遠之”沒辦法,大伙還得在內閣混,誰敢跟沈默親近。得罪了小閣老?

只能站的遠遠的,仿佛欣賞某種異獸一般,直到一個慢而威嚴的聲音響起道:“都站這兒干嘛?”

“閣老”眾人趕緊行禮。

“該干嘛干嘛去”身材不高的徐階,卻有著比嚴世蕃更高的威信,眾人趕緊溜回各自值房,裝模作樣忙碌起來,只留下沈默站在那

“進來吧徐階朝他點點頭,轉身進了自己的值房,沈默默不作聲的跟了進去。

當徐階走到辦公的大案后,轉過身來,卻詫異的發現,沈默竟然俯跪在堂中”,

徐階還沒耳背。方才外面發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知道剛才沈默正是因為不向嚴世蕃下跪,兩人才起了爭執。想不到轉眼之間,他竟然跪在自己面前,用最謙卑的禮節向自己叩拜。

徐階卻沒有絲毫得意,心中反到有些酸澀,他十分清楚沈默向自己施以大禮,不是為了表達尊敬服從之類,而是在乞求自己幫助他的老

是的,他的老師。徐階很清楚,雖然現在別人說起沈默的老師,必然是指自己。但在沈默本人心里,他永遠只有一個老師,那個人不是自己,而是那個遠在宣府的沈煉!

他很早就有這種自覺,但越是清楚,便越不舒服,尤其是沈默越來越優秀,已經注定要成為國之重器,且很可能名垂青史,只是不知道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罷了”這學生越是優秀,他越是對那沈煉羨慕嫉妒恨。甚至于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對沈默表現出來的疏離,也與此有

好在經過這么多事情。他已經被沈默的忠厚折服了,知道若是自己有事,他也會不遺余力的幫助自己,既然如此,再抱著那固執的門戶之見,就顯得太小氣了。還不如都放下,肚里能撐船,才是宰相材!

想到這,他緩緩坐下。柔聲道:“起來吧,你有什么事盡管說,為師,,我一定會幫你的”。

沈默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在他的記憶里,這位徐老師向來滑得很,即使答應自己什么,也定要加上“盡量能辦到的話。之類的定語,絕對的自保第一,像這樣無比肯定的答復,他還是第一回聽到。

這都是他自己掙來的,是他一次次傾力付出,即使被暗算也不計前嫌,無怨無悔!徐階能度過一個又一個淺灘暗礁,重新回到了安全的航“道上,沈默居功至偉!徐階甚至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對他好點,會遭天譴的,,了,還跟個傻子似的。快爬起來吧。還要我我服你嗎?”

“嘿嘿,不用沈默麻利利的爬起來。

“坐。”徐階道。

“唉。”沈默道,便坐在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兩人相對無言,,看來,對與關系的轉變,兩人都需要適應。

還是沈默打破了僵局,小聲道:“老師,學生來是為了

徐階點點頭道:“我都知道了。”又低聲道:“據說楊順和陸楷的奏折昨日就到了。但通政司直接給了嚴世蕃,根本沒往內閣送。今天你見到他,八成是來找陳洪,八成直接把那奏本送司禮監批紅了,為的就是跳過老夫

沈默吃驚道:“難道皇上將批紅權下發給司禮監了?”在大明朝的權力分配中,內閣負責處理政務,具體表現為對百官奏折進行審閱,再將處理意見寫在一張紙片上,貼在奏折里,交給皇上定奪。皇上參照內閣的票擬,用朱筆進行批示,同意還是不同意,這就叫“批紅”

“票擬。和“批紅。就是一國的最高權力,前者一直為內閣大學士把持,而“批紅。的權力卻并非一直握在皇帝的手中。有的時候皇帝太太懶、太弱。都可能被太監把持,也就是由秉筆太監替皇帝批復!

諸如王振、劉謹之流都干過這事兒,且干得一塌糊涂。所以司禮監批紅,向來被認為是亂國之象,沈默的驚訝便來于此。

“那到沒有。”好在徐階的答復讓他松了口氣:“陛下雖然忙于用功,無暇顧及瑣事。但對大事還是不放松的。”

“哪些大事?”沈默輕聲問道。

徐階屈指道:“人、財、兵、刑!”說著朝玉熙宮方向拱拱手,高聲道:“別的不說。就說你關心的。皇上深知人命關天。即使在最忙碌的時候,也從不將勾決人犯的權力下放!他老人家曾經說過,能決定人生死的,只有天子一人。其他人都沒這個權力,否則人命將不值錢,草管人命將普遍發生!”

沈默有些奇怪。這位怎么突然唱起高調了?直到看見徐階臉上無奈的笑,他才明白隔墻有耳,即使大學士的房間也不安全。那刑部的回文應該還沒發出,還有時間扳回來”之所以是一半,誰知道楊順會不會暗中作梗。讓老師癮死在獄中,所以還是不能放松!

“他們給你師傅羅織的什么罪名?”徐階輕聲問航

沈默便將那封信搏出來,雙手交給徐階,徐階看了,不由皺眉道:“好狠毒的計謀,陛下最恨邪教,這下該如何解救?”

沈默湊到徐階耳邊。輕聲道;“上次我交給老師的東西。怎么遲遲沒聽見動靜?”

“你說”徐階想一會兒,才恍然道:“我讓太岳去辦了,他將其交給了吳時來。但為了避嫌。我到現在沒有找過他。不知進行到哪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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