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細問過了每一個細節,并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事告訴沈京……
“先這個人,是當世最大的海商。(點墨站。)”沈默輕聲道:“根據估算,他每年的貿易額度,要比浙江的稅收總額還要高,絕對的富可敵國。”
“其次這個人,是當世最大的倭寇頭目。”沈默沉聲道:“他有兩萬多嫡系部隊,受他控制和影響的倭寇人數多達五萬余人,所有倭寇皆以他為領袖,所有不順從他的,下場都十分悲慘。”
“再次這個人,乃是一方諸侯,他在日本九州南部,號宋,自稱曰‘徽王’,控制要害,割據三十六島之夷地。”沈默淡淡道:“他實際占領并控制了這些地區和居民,當地日本人皆以為其服務為福分。”
沈京聽得目眩神迷道:“照你這么說,這王直就不能算是狗漢奸了。”
沈默沉聲道:“他確實不能算是漢奸,因為不是他投靠了日本人,而是日本人投靠了他。
沈京咋舌道:“那些倭人就任其侵占國土,稱王稱霸?”
“那是一個信奉強為尊的國度。”沈默目光復雜道:“他們人口有限,又處在四分五裂的戰國時代,一個大一些的諸侯國,手下也不過萬把人。而王直的嫡系部隊,就已經兩萬人,且都配備有最新型的火槍,再加上他所占領地區民風彪悍,都十分擁護他,就算他想橫掃諸侯,獨占九州島,也是做得到的。”
“那他為什么不把日本打下來?自己稱王稱霸算了。”沈京覺著自己開始崇拜那位王老板了。
“他不會那么做的。”沈默搖頭道:“我說過,先他是個海商,日本對于他來說,是最重要的貿易市場,他已經完全壟斷了這個市場,與日本的諸侯形成了最恰當的關系。只要他沒有瘋,就會不遺余力的維護這種局面,而不是破壞它。”
“讓你這樣一說。我都覺著他是民族英雄了。”沈京難以置信道。
“他罪不容誅。”沈默淡淡道:“我說過。他是倭寇地大頭目。所有倭寇地罪惡。都可以加之于他地頭上。算什么狗屁英雄?”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沈京作揖道:“我地沈大人。您就直說吧。兄弟我念書不好就是因為理解能力有限。還是請您直說吧。”
沈默沉聲道:“我真沒法直說。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地人。我只能把他地復雜背景提供給你。你一路上用心琢磨著。能想明白一分。見到他就會多一分把握。”說著笑笑道:“其實我知道地情況。也過是一些皮毛。還要拜托你一路上仔細觀察。最好能記下所見所聞。說不定就可以找出答案來。”
“這我曉得。”沈京點頭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就是這個意思。”沈默笑道:“只有把這個人徹底弄明白了,我們才能找到東南問題的正解……”心中默默道:‘說不定也是大明命運的正解。
’但這話他只能深藏心底,即使對最親密的兄弟也不能說。
斗轉星移,東方微露魚肚白。一夜的深談之后,沈家兩兄弟的臉上,卻仍不見絲毫地疲憊之色。沈默已經把要交代的都說完了,鐵柱端上籠包稀飯,幾樣簡單的早點。
兩人便開始默不作聲的吃飯,過了好久,沈默才低聲問道:“那個蔣洲沒問題?”
“胡部堂已經向他許諾,談判成功之日,便將他家的事情一筆勾銷,不再追究。”沈京笑道:“現在全家都在官府手里,他只能合作。”
“就你們兩個去嗎?”
“還有胡部堂的親衛,千戶陳可愿,他主要是監視保護我們的,真正要談還得我倆為主。”沈京熱切的望著沈默道:“這下您老人家該放心了吧?”
沈默定定的望著沈京,緩緩道:“我再給你找個保鏢吧。”便提起毛筆,蘸墨寫一封信道:“你知道長子地長官吧?”
“俞大猷俞總戎。”沈京點頭道:“據說他是絕世高手,一手‘荊楚長劍’橫掃嵩山少林,無人能敵,等閑幾十人近不得身。”說著便激動道:“你不會要讓他給我當保鏢吧……”
“做夢去吧,”沈默笑罵一聲道:“人家俞總兵是二品武將,我一個小
能調動了?”見沈京塌下臉來,沈默眨眨眼道:“別給你找個更厲害的。”
“天下還有更厲害的高手嗎?”沈京不信道。
“有,他師父。”沈默很肯定道:“荊楚劍客李良欽,現就在俞大猷那里,我給俞總兵寫封信,他一準把師傅給送過來。”前些天俞大猷來杭州,去西溪看過沈默,提起過他那武功高強、充滿正義感的師傅到了自己營中,要為抗倭出一把力。但現代的軍隊中需要的是運籌帷幄的將領,令行禁止的士兵。至于武林高手嗎,還沒什么用處。
俞大猷正為如何安置師傅愁,所以沈默不怕他不答應。
“真的?”沈京激動道:“那可太好了,這樣我更有把握活著回來了。”
“不管怎樣,一定要活著回來。”沈默深深望著他道:“答應我。”
沈京撓撓頭,哈哈大笑道:“放心吧,算命的說我能活到八十八,日子還長著呢。”
離開酒樓到了碼頭,乘船回到對岸,兩人便分道揚鏣,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好男兒志在四方,男人們注定就是要分離地,但只要抬頭仰望,就一定會想起同一片藍天下,有那肝膽相照的兄弟,也在同樣記掛著自己……
兩天后,沈默回到紹興城。在家里安靜讀書,等待科考。科考是鄉試地選考試,一般從四月到五月,由一省提學官分別赴各府學中,集結學宮中的在籍生員,進行考試。成績分三等,其一二等及三等前十名,共一百名考生準應鄉試。
除此之外,還可通過另外兩次考試舉得鄉試資格,一次叫‘錄科’,另一次叫‘錄遺’。所謂錄科,即科考落榜;因故未參加科考;以及籍貫是紹興的監生、蔭生、官生、貢生,這些人雖然在國子監受教育,但還是要回原籍應舉。又因為學籍不在本地學宮,所以不參加科試,便需于六七月份參加錄科,取得前五十名,方能送考。
如果你經錄科考試,仍未能取得鄉試資格,或因故錯過錄科考試,那么也不要慌,大明朝完善的科舉制度,會馬上再給一次機會,這就是‘錄遺’。如果在這次考試中,考到前三十名,那么恭喜你,可以被送考了……如果這次還考不中也不要緊,大不了三年后從頭再來。
但也不是非經過這些考試,才能參加鄉試。按規定,還有四種情況可以保送……府縣學的學官,準由學政直接送考;在國子監肄業地貢生和監生,由本監官直接送考;正印官胞兄、弟、子、侄中隨官員在任讀書的貢生、監生,準許本官申送參考;學官、州縣佐貳也可由本任地方官申送參考。
經過這三次考試加上若干保送名額,最終整個紹興府會有二百余人,可以九月去杭州,參加今年地乙卯鄉試。
從這次考試開始,考官便全部出大題,完全考察考生對經義和八股掌握了,所以許多年長的考生紛紛脫穎而出,而許多在生員考試中優秀,反倒可能成績不佳,甚至直接被淘汰掉。
而且和舉人考進士不同,考中秀才后,不能隔年就考舉人。按照規定,得在學校讀上兩三年,過了兩次歲試才能考。所以說科舉考試優點很多,其最大地優點就是折磨人,僅憑這連續數年、側重點不同的十數次考試,便足以考生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了。
但那都是對一般人來說地,對于不一般的人,總是有破例的機會。比如沈默雖然去歲才中秀才,可他今年就參加科考了,因為他是小三元。比如說陶虞臣,他也來參加科考了,因為他師兄是浙江提學。比如說,孫孫鋌兄弟,也來了,因為他們家里太牛了。
再比如說,陳壽年就沒來,因為他既不是小三元,也沒有個當提學的師兄,家里更沒有出過一摞子尚書……所以他就得再上三年學,才有資格參加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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