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絕望之中的匈奴,唯有雙目失神的望著赤色的冰城,驚慌,恐懼、無助、絕望的情緒在匈奴中蔓延。
上百萬人絕望,那種感染氣氛很是驚人,就是最樂觀的人處于這種境地,也會絕望。軍臣單于盡管心性堅韌,膽識過人,才智非凡,也是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雙目垂淚,一副無助樣兒。瞧他那無助的樣子,就是給人輪了一百回的婦人也比他要強上那么一些。
“本單于要振作!要振作!一定要振作起來!”軍臣單于不住在心中告誡自己,卻是沒有一點作用,無數次要努力振作起來,卻是無數次的失敗。
一眾大臣,明智如伊稚斜和中行說,也是低下了頭顱,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此時此刻,不要說他們,就是匈奴最偉大的單于冒頓起于地下,也是無能為力了。
“大單于,我們不能絕望!一定不能絕望!”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臣夢囈似的嘀咕起來。
這是屁話,稍有頭腦的人都不會相信。可是,處在眼下這情境,就是最差勁的屁話也是具有讓人相信的力量,上自單于,下至群臣,無不是點頭,低聲附和:“我們不絕望!大匈奴不會絕望!”
可是,他們的聲音細若蚊蚋,這話連他們自己都不信。
“大單于,我們還有攻城器械,還可以沖出去!”落水的人抓住稻草,還以為可以救命,萬般無奈的大臣終于有人想到攻城器械了。
攻城器械對于匈奴來說,那是新鮮玩意,自打做出以來,還沒有用過,至于其威力還有待驗證。對于眼下的匈奴,那是無敵的利器,個個失神的眼睛猛然間有了光澤。
“對呀!我們還有攻城器械!”軍臣單于的虎目中有了些光澤,大是振奮:“只要有攻城器械,攻破城墻就不是問題了。”
他的話音剛落,立時有不識時務的大臣擔心的問道:“大單于,這有用嗎?會不會給漢軍的強弩毀掉呢?”
漢軍的強弩極為可怕,就是城門都禁受不住,更別說攻城器械了。若是攻城器械的堅固程度能達到漢朝那種高度,還有可能抵受得住。可是,這不過是夢想。雖然這些攻城器械是投降的漢人工匠做的,絕對沒有漢朝的堅固耐用,因為匈奴沒有這個基礎,光靠幾個工匠那是不可能達到那種高度。
“……”這話也太打擊人了,眾人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就給當頭一盆冷水澆滅,沒有人言語。
時間在沉悶中過去,過了許久,還是中行說率先打破沉默:“大單于,有沒有用,要試過才能知曉。如今,大匈奴只有這么一點希望了,不能輕易放棄。”
“呃!”軍臣單于嘴里傳出一陣無奈的磨牙聲,一雙死灰的眼睛打量著聳立的城墻,不由得長嘆一聲道:“攻城器械笨重,行動遲緩,要達到城下難度不小呀。就這點時間,足夠強弩破壞了!”
“那也得試試!”伊稚斜清冷的聲音響起,很是無力。
“城墻上的強弩好多,好密集,比起北地的城池要密得多。”軍臣單于雙眼中掠過一抹黯然之色。
漢軍帶到龍城的強弩接近兩萬架,如此之多的強弩,難以想象,北地任何一座城池都不可能達到如此程度。
在如此之多強弩的攻擊下,使用攻城器械,成功的可能性極低,幾乎為零。
“大單于,即使不能成功,還可以激勵士氣,重振軍心。”中行說的腦子漸漸活絡起來。
匈奴眼下最大的困難,便是處于絕望之中,士氣低落,軍心不振。若是能重新激勵起軍心士氣,還是有希望的。
“此言極是!”軍臣單于打量一眼絕望的匈奴,一顆心沉甸甸的,能不能成功,很難說。他自打當上單于以來,敗仗有過,數年前那一仗他敗得很慘,匈奴也沒有如此絕望。能不能激勵起士氣,他自己都很懷疑。
“即使偉大的冒頓單于,也是做不到吧!”軍臣單于暗嘆一聲。
一眾大臣就如落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充滿著希望,帶人去找攻城器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攻城器械弄到一起。
這原本應該是一件歡喜的事兒,哪里想得到軍臣單于他們卻是一顆心直往下沉。因為,他們收攏的攻城器械實在是太少了,不到原先的三成。
“怎么會這么少?”軍臣單于緊擰著眉頭,不解的問道:“不是很多么?那可是大匈奴數年的積累呀!”
“大單于,攻城器械原本是很多,可是,混亂之際,弄壞了不少。能剩下這些,已經是偉大的昆侖神佑護大匈奴了。”伊稚斜小心翼翼的回稟。
匈奴牧民在漢軍驅趕下,對匈奴的沖擊是毀滅性的,攻城器械沒有全部損毀,已經很不錯了,安敢奢望太多?
“帶上攻城器械,去激勵軍心士氣,告訴大匈奴的子民們,大匈奴還有希望!”軍臣單于努力站起身,盡可能把話說得平靜。
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可是,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別提他心情有多郁結了。
“大匈奴還有希望!”一眾大臣扯起嗓子跟著吼起來,卻聲音極低,還越來越細弱無力。
在軍臣單于的要求下,一眾大臣三五成群,帶著兵士,帶上攻城器械,去激勵軍心了。
軍臣單于扯起嗓子大吼起來:“大匈奴的勇士們:你們瞧,這是攻城器械,無堅不摧,漢人的城墻不堪一擊,一攻便破!”
匈奴只是冷漠的打量一眼攻城器械,目光便轉向別處,軍臣單于看在眼里,背上直涼。
“大匈奴的勇士們:大匈奴還有希望!你們要振作起來!我們要與漢人決一死戰!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勇氣!”軍臣單于強忍著郁結的心情,大聲激勵士氣。
他不吼還好,他一吼,匈奴的頭顱垂得更低了,只要不是豬頭都知道,匈奴這回是真的完了,沒有一點希望了,有希望的話誰會信?
“大匈奴還有大漠,我們要回到大漠中去!”軍臣單于揮著胳膊,奮力的大吼起來,聲若驚雷,遠遠的傳了開去,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
“單于,大漠在這墻外面呢,我們出不去!”有匈奴很是郁結的回答。
大漠雖好,卻給一道紅墻無情的隔離開來,一切美好的想法,不過是枉談罷了。
一句很能打擊人的話,讓軍臣單于的心冰涼一片。最讓他冷的并不是匈奴的無動于衷,冷漠視之,而是匈奴把他從“大單于”降格為“單于”,這是信任危機呀!
要是在眼下這情形,再出現信任危機,匈奴真的是徹底完了,一點希望也沒有。
“大匈奴的勇士們:大匈奴還有希望!”軍臣單于一遍又一遍的吼起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匈奴的士氣卻是越來越低落。
未央宮,養心殿。
漢武帝仍是站在窗前,凝望北方,一雙明亮的眼睛瞪得滾圓,一眨不眨。自從大軍出征以來,漢武帝凝望北方是他做得最多的事情了。如此大戰,干系千年榮辱,關系到華夏的未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不僅漢軍擔心北方戰事,就是周亞夫、申公、董仲舒、主父偃他們哪一個不是擔心不已?特別是,自從上次周陽的軍報傳來,周亞夫斷言要想全殲匈奴是難上加難之事,難如上青天,漢武帝他們的憂心更重了。
周亞夫是漢朝名將,精通兵道,他的眼光獨到,他說的絕對有道理。雖然漢武帝相信周陽有辦法收拾匈奴,可是,那太難了,漢武帝和周亞夫他們商議了這么多天,仍是沒有想到好辦法收拾匈奴,這種擔心就更加重了。
若是不能全殲匈奴,讓匈奴走脫數十萬,雖然匈奴元氣大傷,不如以前強橫,仍是一個不小的后患,對大漠的穩定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皇上,不必擔心,大帥自有辦法。”申公終于忍不住了,不得不出聲提醒漢武帝。
“嗯!”漢武帝輕輕點頭:“朕相信姐夫會有妙法的,可是,姐夫會用什么辦法呢?我們什么辦法都想過了,也是沒有找到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呀!”
“正是因為我們想不到,面大帥能想到,是以大帥才能長勝不敗!”主父偃對周陽很有信心:“皇上,再怎么說,眼下的情勢不比數年前的長城大戰時差吧。那時節,大帥要兵沒兵,要軍械沒軍械,不得不從陰山把前朝遺留的強弩弄來,就是如此,匈奴不一樣給大帥殺得血流成河,尸積如山?”
“主父大人言之成理,皇上不必憂心。”董仲舒接過話頭,寬慰起漢武帝。
“算了,不去想了!”漢武帝甩甩頭,仿佛要把擔憂甩掉似的:“不管怎么說,此戰過后,匈奴元氣大傷,不能再為禍北地,這就很了不起!若是匈奴逃走數十萬,大漢大了不再起大軍追入漠北,進行圍剿。一次不成功,就來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功,就來第三次,一直到匈奴再也恢復不過來這止!要和大漢耗,會耗得匈奴斷子絕孫,連種都不會剩下!”
這話極有見地!在歷史上,霍去病、衛青這兩位天才的將領先后謝世,使得漢朝在對匈奴的追擊戰中,很是不利,吃了不少敗仗。在當時,朝中不少大臣開始反對,說如此打下去,對漢朝極為不利,力主罷兵。而漢武帝卻是看到消耗的好處,雖然漢朝吃了不少敗仗,也讓匈奴消耗巨大,打下去的話,會讓匈奴吃不消,命令漢軍不斷出擊。
最后的結果證明,在漢朝的戰略追擊之下,匈奴挺不住了,最后分裂成兩部分,到了漢宣帝時候,匈奴不得不向漢朝投降,漢朝取得徹底的勝利。
若這一次走脫數十萬匈奴,只能憑借漢朝雄厚的國力來消耗匈奴。匈奴雖然土地遼闊,卻是口眾太少,國力不是太強,肯定經不起巨大的消耗。這辦法雖然代價大了些,卻是打在匈奴的要害上了。
“皇上所言極是!”申公深表贊成:“皇上,不論此戰匈奴會不會走脫,大漢都需要一次大規模的追擊!一定要趁匈奴新敗之際,宣示大漢的聲威,是以,追擊時,大漢之軍一定要大舉出動,要向匈奴,還有周邊的蠻夷示威,要他們知曉大漢的兵威!”
“嗯!”漢武帝不住點頭,大加贊賞:“申公不愧老成謀國之人,想得深,看得遠,慮得周密!此戰之后,匈奴必將害怕,趁此良機,大漢立即出兵,窮追不舍,拿下狼居胥山,以此來展示大漢的兵威。朕相信,從此以后,匈奴不敢再有異動了,此事要極早謀劃!”
匈奴與華夏打了上千年,華夏的大軍就從來沒有深入過大漠,雖然周陽率領的漢軍出現在龍城,打破了這一局面,仍是不夠。若是漢軍再把狼居胥山拿下,對匈奴的震懾力將會是空前的,遠遠過直搗龍城。
要知道,狼居胥山是匈奴祭祖的圣地,在匈奴心目中具有神圣的地位,若是給端掉,就是絕了匈奴的寄托,匈奴再也沒有念想了,對大漠的穩定極其重要。更別說,狼居胥山比起龍城遠得多,若漢軍能把這拿下,還有什么地方不能拿下呢?要匈奴不怕都不行。
“皇上,狼居胥山必須拿下!”主父偃眉頭一挑,大是贊成此議,緊接著,話鋒一轉,剖析起來:“只是,狼居胥山在漠北,大漢要出兵漠北,談何容易呀!千里絕域,不是那么容易度過的。”
大漠本就地廣人稀,漢軍要橫絕大漠,難度很大很大,比起直搗龍城大得多,此事不能不慮。主父偃一席話,把眾人說得皺起了眉頭。
“周亞夫,你以為大漢能橫絕大漠嗎?”漢武帝打量著周亞夫問詢起來。
“皇上,此事,臣早就算過了,能!”周亞夫眉頭一挑,信心十足的道:“大漠雖有絕域,只要大漢立定一心,大舉出兵,要橫絕大漠并非不可能!若是眼下大戰,能全殲匈奴,那就更容易了!”
“好!”漢武帝、申公、主父偃、董仲舒、衛綰他們對周亞夫的軍事才干極是信服,他說能行,準能行,無不是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心神大定。
“皇上,可是,大漢正處于國喪,這可如何是好?”董仲舒的眉頭擰在一起:“守孝三年,這是古禮,大漢不得不遵行!若是三年不事征伐,豈不是給匈奴三年喘息之機嗎?三年之后再來橫絕大漠,那可是得不償失呀!若是不守古禮,專事征伐,這又何以讓天下信服?若能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就好了!”
這是一個矛盾,非常的矛盾,他一席話說得眾人又擰緊了眉頭。
“對于此事,朕倒是有一策!”漢武帝明亮的眼中光芒四射:“國喪一定要遵守,可是,也不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朕思前想后,只能以月易年,三年國喪,就守孝三月。”
“以月易年?”周亞夫他們先是驚訝不已,緊接著猛點頭,深表贊同:“可行!可行!”
在古代,遇到非常時期,可以以月易年,國喪三年用三個月來代替,這是允許的。漢朝眼下就處在這種非常時期,若三年不事征伐,無異于給了匈奴舔傷口的良機,三年后再來追擊,漢朝要付出的代價會大得多。
“只可惜了先帝……”周亞夫是漢景帝最忠心的臣子,不由得感慨起來。
“條侯不必感慨!”漢武帝安慰他一句:“父皇以擊破匈奴為己任,如今,已到擊破匈奴的緊要關頭,若是三年不事征伐,那異于錯失良機。若大漢擊破匈奴了,父先即使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的!”說到后來,眼中淚光瑩瑩,低低的道:“請父皇在天之靈寬宥孩兒!”
擊破匈奴不僅是漢景帝的宏愿,更是漢朝數代皇帝的遺愿,若是錯失了,那是千古大錯,如此說法,很有信服力,眾人沒有異議,這事就說定了。
“從眼下開始,要著手準備追入絕域的事宜!”漢武帝正式下令。
“諾!”龍城大戰還沒有結束,漢朝已經在準備追擊事宜了,如此眼光,讓人佩服,漢武帝能成為中國歷史罕見的君主,實非幸至,他的雄材偉略是他成功的基石。
若是追擊成功,上千年的戰爭,將以華夏的完勝告終,眾人大是歡喜。然而,讓他們更加歡喜的事情來了。
“軍報!軍報!大帥的軍報!”就在眾人歡喜之際,只聽張騫的尖叫聲響起。
“姐夫的軍報?”劉徹的眉頭一挑,一臉的緊張,飛也似的迎了出去。他這些天,千盼萬盼的,便是周陽的軍報,終于等來了,哪里還坐得住。
“砰!”風一般沖進來的張騫,與漢武帝撞了個滿懷。
“皇上!”張騫嚇了一大跳,撞了皇上,這可是大罪。
“拿來!”然而,讓張騫想不到的是,漢武帝右手一伸,閃電般奪過軍報,手忙腳亂的展開,根本就無問罪之意,張騫這才暗松一口氣。
“這個……咕!”漢武帝嘴里出一陣怪異的磨牙聲,一臉的驚訝之色,一雙眼睛死盯著手中的軍報,連轉眼珠都不知道了。
“咕!”周亞夫、申公、主父偃、董仲舒、衛綰、張騫他人嘴里出磨牙聲,再也沒有了聲音,直接石化了。
漢武帝年紀雖然不大,卻是膽識過人,其雄材為人信服,他如此震驚,那就是天塌了,眾人感覺如同千個萬個炸雷在耳畔轟鳴,腦中嗡嗡直響。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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