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是氣不打一處來,那么大的破綻,可是,以前的周陽名聲太壞,說出去無人相信,明明是冤案,還百口莫辯。
“郅都,你可知道,我是丞相的兒子,告我就是給丞相難堪,憑這些升斗小民,他們有膽作證么?”已到生死時刻,周陽強迫自己冷靜,此時萬萬不能出錯。
郅都卻不以為然:“丞相明事理的人,斷不會挾私報復。這些人是我親自堪問的,所說絕無虛假。我郅都斷案無數,還沒有一樁冤案,還沒有冤枉一個好人!事實俱在,由不得你不認罪!”真夠自戀了!
“我要驗看韓當丑的尸身。”周陽只踢過韓當丑一腳,他身上的傷是別人打的,說不定能看出端倪,找到破綻。不到最后時刻,周陽是不會放棄的。
郅都臉一沉:“韓當丑的尸身我親自勘驗過了,一身的瘀傷,別無可疑之處。已經入殮,你別妄動心思,驚動亡魂。”
漢朝喪葬習俗,死者入棺稱為“斂”,又叫“殮”。要勘驗韓當丑的尸身,就得開棺,這是對韓當丑大為不敬。
要不是事逼于此,周陽也不會有驚動死者的想法,實在是這事透著古怪,疑點不少,不得已而為之:“郅都,盡管你不信,本案確有很多疑點,若不勘驗尸身,無法驗明,此案就會成為冤案。若是開棺驗尸,能得此案真相,韓當丑泉下有知,也當含笑。”
“我斷案無數,此案鐵證如山,你能翻得了?”郅都嘴角掠過一抹冷笑。斷案是他最拿手的事兒,周陽在此事上質疑,由不得不激起他的傲氣。
圍觀人眾口一詞咬定周陽打死人,要他們說出真相,除非周亞夫出面,到現在還不見周亞夫的人影,已經沒有希望了。能不能找到證據,只有韓當丑的尸身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周陽哪會放棄:“郅都,若是讓我勘驗尸身,有疑點也好,沒有疑點也罷,我才能死心。若是你不允,我心中有冤屈,你如何當得公正無私之語?”
無論漢朝,還是現代,不讓人心中有冤屈,這是斷案的鐵則,郅都一時語塞,略一沉吟道:“你既有心,就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去把韓當丑的棺槨抬來。”
差役領命而去,審案暫停。韓當丑的尸骨沒在京兆府,需要點時間。時間在無聲中流逝。
正等間,周亞夫帶著陳尚大步而來。周陽看見周亞夫,心中一暖。雖然周亞夫把他交出去了,讓人很傷心,他現在能出現,算得上是亡羊補牢,未為晚矣。更重要的是,他可能查明了真相。
“見過丞相!”郅都離席起身,迎上來向周亞夫施禮。
周亞夫還禮:“見過大人!”
快步來到周陽身邊,把周陽一打量,還好沒出什么問題:“陽兒,委屈你了。都是為父不是,為父不能救你。”
周陽心中咯噔一下,周亞夫接著道:“為父查過了,那人的確是你打死的,人證物證俱在。為父此來,雖無法救你,卻能全父子之情。陽兒,你放心,你母我會善加看待。”說著說著,虎目中涌出了淚水。
這是交待后事,周陽僵立當場,原本以為周亞夫能查出真相,沒想到他也沒有查出來,兇多吉少了。能不能脫卻此難,就要看能不能從韓當丑的尸身上找到疑點。
“謝阿父!”周陽苦澀之極,勉力笑笑。
周亞夫踱到喬引娣面前,略一打量,暗嘆一口氣,如此美貌的人兒,怪不得性喜漁色的周陽會動心:“周陽雖是我兒,他觸犯大漢律法,我自會還你公道。若是你們蓄意而為,誣陷好人,休怪我無情!”
聲音平靜,卻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勢,讓人心悸,喬娣兒結巴:“丞相、放心,絕無冤屈!民婦所言,俱是事實!”
周亞夫木然的走到一旁,跪坐在郅都為他準備好的矮幾上。陳尚站到他身后。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幾個差役抬著棺槨而來,放在地上,不等郅都吩咐,撬了開來。郅都離席起身,走到棺槨旁站定:“周陽,你不信,自來看得真切!”
周陽、周亞夫、陳尚走到棺槨旁站定。周陽一望,韓當里不愧有個“丑”字,還真是長得不敢恭維,大耳、塌鼻子、小眼睛,短下巴,粗糙的面容好似老樹之根,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郅都挽起袖子,潔白的手臂露了出來,揭起韓當丑的深衣,指著身上的傷痕:“這里,這里,一共十四道瘀傷,周陽,你可有話說?”
周亞夫虎目一掃:“他死不瞑目。”
“丞相所言極是,如此情形,任誰都會死不瞑目。”郅都附和一句:“丞相可看出破綻?”
打仗,周亞夫得心應手,要他驗尸就是用拙了,嘆口氣沒有說話。陳尚冰冷的臉上掠過一絲惋惜,尸身沒有破綻,周陽的罪名就坐實了。
周陽握住韓當丑的右手,入手冰涼,略一檢視,沖喬岸偉道:“你過來!”
喬岸偉有些驚懼,不僅沒有過來,還向后退。
郅都眼里精芒一閃:“周公子發現了什么?”
周陽沒有回答他,而是厲喝一聲道:“喬岸偉,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要是你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何以不敢過來?”
喬岸偉略一遲疑,在周陽的瞪視中,顫顫兢兢的走了過來。
“喬岸偉,我曾得高人傳授溝通陰陽之術,我馬上施法,與韓當丑溝通。誰殺死他,他自會告訴我,你可有膽一試?”周陽冰冷的聲音響起,仿佛玄冰在撞擊,讓人心頭生寒。
“我我我……”喬岸偉結巴了。
“要是你沒做虧心事就敢試,你做了虧心事就不敢試。”周陽拿話僵住他。
喬岸偉和喬娣兒對視一眼:“你試吧,我不怕!”說是不怕,卻是顫顫兢兢,大有隨時后退的打算。
郅都眼里的光芒不住閃動,在韓當丑的尸身上打量一陣,又在喬岸偉身上打量,最后打量周陽,卻找不到頭緒,不明所以。
周陽和陳尚對視一眼,劍眉一挑,虎目猛的瞪大了。
“喬岸偉,我在閻羅王那里告了你一狀,閻羅王要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煉化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周陽突然之間好象一尊傀儡,機械的說話。
這聲音一入喬岸偉之耳,仿佛火燒了屁股一般:“姑夫!姑夫!”
“你,沒死?”喬娣兒眼珠子都快砸到地上了。
這聲音象極了韓當丑,二人乍聽之下,哪有不心驚膽跳的。
周陽雙臂伸直,好象僵尸一般,抓住喬岸偉:“我死了,我的魂魄附在周陽身上,向你討回公道。喬岸偉,十八層地獄煉獄,一千兩百條毒蛇把你的心一口一口的吃掉,再長出來,再吃掉。你會給折磨一萬年,一萬年吶,也不能贖你之罪。”
漢朝人對陰陽神鬼之事極是信仰,周陽的表演到位,聲音多變,給人陰森森的感覺,仿佛身處森羅殿似的,公堂之上人雖眾,卻是個個身上發毛。
“喬岸偉,你欺心繞舌,毒蛇噬心只是一個小小的懲戒,還要拔你的舌頭。拔一次,長一次,再拔一次,折磨你一萬年。”韓當丑的聲音再度響起:“為人莫作虧心事,做了虧心事,在陽間不受懲處,到了陰間懲處歹毒一萬倍。”
公堂上一片陰森恐怖,個個牙關相擊,仿佛惡鬼附身。喬岸偉就更慘了,渾身篩糠,一個勁的道:“姑夫,姑夫,我,我,我……”
漢朝人對神鬼之事極是信奉,卻神鬼傳說極少,周陽充分發揮后世的神鬼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公堂上的人個個心驚不已,就是郅都、周亞夫、陳尚這些膽量極豪之人也打了一個激靈。
“說!”
周陽大喝一聲,仿佛焦雷轟于九地之下,聲勢駭人之極,就是周亞夫這等馳騁疆場之上的人物也是眉頭一挑。
“我……”喬岸偉不知所措。
周陽猛的抓住他的左手,右手握住韓當丑的右手食指,對著喬岸偉手背上的傷痕就抓了下去。
“不要!”一聲賽過了殺豬的尖叫聲響起,喬岸偉委頓在地上,好似一攤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