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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陸雙鶴
“所以，這第二條路，根本走不通——除非我們愿意接受困守一地，慢慢用個十年二十年時間，從小孩子開始教育，培養出真正符合我們要求的管理者以及基層干部隊伍，然后再出兵橫掃天下——但這可能么？”
“于是你們建立了議會。”
遲正杰低聲回應道，他已經意識到了趙立德說這些話的目的。果然，后者輕笑一聲，點點頭：
“是啊，于是我們建立了議會——議會里面大都是士紳階層，這沒錯。這些士紳肯定會竭力維護他們自己階層的利益，這也沒錯。但是首先，在滿足士紳的要求之前，這議會必須滿足我們的要求——議會首先是我們短毛的統治工具，其次才輪到士紳階層。”
“那本《議會章程》你看過么？其開宗明義第一條：瓊州府地方議會是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下屬機構，設立本議會的初衷，是為了配合委員會，對本地進行有效管理。”
“……所有議員在參選以前，其代表資格首先要經過我們審定，并得到批準才行；包括已經當選的議員，如果行為舉止有不符合作為地方議員的要求——如公開反對我們，那委員會有權撤銷他的代表資格；另外，如果議會所做出的決議與我方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意圖相悖，委員會有權將其撤銷；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解散議會，重新選舉。”
——盡管這些資料信息先前都已經報送過委員會審閱，但趙立德還是在此重復了一遍，而遲正杰果然也和大多數先前根本對此不關注的醬油黨一樣，顯露出“頭一回聽說”的驚訝表情。
“這種條件他們能答應？”
遲正杰驚訝道，趙立德卻冷笑一聲：
“為什么不答應？你以為他們是我們那時代某些被寵壞了的香港人？他們也同樣沒有選擇啊——大明王朝所謂的‘優待士紳’，僅僅是其最頂尖的一批人，而且僅限于讀書人。除了極少數擠了科舉獨木橋的進士或舉人。士紳階層本身，在大明帝國的皇家和官僚們眼也不過是一群待宰肥豬而已。”
“無論經營有成的富商大賈，還是良田萬貫的地主大戶，只要背后沒個當官的撐著，隨時都有可能家破人亡。我們向他們提供保護，讓他們免遭各種巧取豪奪，并且愿意與他們共同分享政治權利——哪怕僅僅是一部分，哪怕有著各種限制，相對于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啦！”
“所以至少在當前階段，我們還不用擔心這議會被人利用成為反對我們自己的工具。什么倒插旗幟，宣誓時搗鬼，亦或是頂著議員的身份干反政府的事情……誰敢玩這種把戲，分分鐘讓他滾蛋，后面等著候補的人一大堆呢。”
趙立德的這番話，讓遲正杰沉吟了許久，之后才說道：
“這些話，你應該去在全體大會說，至少也在委員會說說啊。”
但趙立德立即輕笑了一聲：
“沒必要的，我們向全體大會或委員會作陳述，是為了說服大伙兒支持我們的想法。但在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說服誰——事實自會證明這是當前唯一可行的路線。哪怕那些持反對意見的，只要他親自來干一回，馬會知道除此之外，其它路都走不通。”
說到這里，趙立德卻又是嘿嘿一笑：
“葉孟言那小子，自從出任管理委員以后不低調多了？——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啊！如果有誰真覺得自己有更好的辦法，我絕對推薦他去呂宋或者臺灣擔任一地主官，在那兩處我們除了保持軍事存在以外，政治幾乎是一片空白。現在不得不丟給史可法和鄭氏家族管理……只要有人愿意去，哪怕他搞奴隸制呢，我也堅決支持！”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了宿舍門口。短毛們在生活設施從來不會虧待自己，這里說起來是公共宿舍，實際格局是一棟棟的小別墅，相當于官邸。而且，按照他們短毛的習慣——造什么東西都是以數量取勝。這片小區，同樣的小別墅一口氣造了十幾棟。
整個瓊州府的管理層，除了程葉高根據大明傳統，依然還是住在知府衙門后院以外，其他人等，只要身份地位夠得，在本地沒有房產的，在這里都能分到一套官邸。當然只是臨時租借，調任或離職退還的，但已經完全可以滿足那些拖家帶口官員們的需要。
——說起來這也是趙立德在本地工作容易打開局面的原因之一：大明朝廷只給地方主官一家提供住房，而短毛是把整套行政班子都給養起來了。非但給當官的提供官邸，下面小職員也有集體宿舍，開支雖然大了點，但確實收攬人心啊！
以遲正杰的“真髡”身份，雖然只是初來乍到，且只是臨時落腳，卻也分配到了一座單獨官邸——趙立德為了吸引他留下，下的功夫還真不小。不過今晚還住不了——房子空久了總得打掃整修一下，只能暫時先去趙立德那邊湊合一晚。
走在漂亮的花園小徑，趙立德得意洋洋向遲正杰指點著給他安排的新房子，幾名工人還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不過遲正杰的目光卻轉向了隔壁，另外一棟也正在做裝修的屋子。
——遲正杰這樣的“真髡”，享受到的待遇無非是重新粉刷一下，打掃干凈而已。而那間屋完全是在重新裝修，很多地方都在刻意按照本時代的習慣搞，如照明采用了宮燈，入口改成了垂花門，這架勢簡直趙立德自己住的房子都要好。
“那間屋……？”
注意到了遲正杰的目光，趙立德兩手一攤：
“北京那邊打招呼，說過段時間又有一批新科進士要來做培訓，其有幾位名氣還挺大的，值得下功夫培養，我打算到時候留一兩個下來在本地工作，看看能不能招募一下。先把宿舍搞好，筑巢引鳳凰么。”
“哦？什么樣的大才，值得你這樣下功夫？”
遲正杰不禁好，趙立德嘿嘿一笑：
“跟錢謙益齊名的那兩位——江左三大家剩下那倆。”
“吳梅村和龔鼎孳？這兩人都要來？”
遲正杰歷史常識不錯，隨口報出了那兩個較生僻的名字，倒是讓趙立德頗感意外。
“嗯，前者是周延儒推薦過來的，后者屬于毛遂自薦。本來還有個張溥，不過那位傲氣得很，好像看不咱們這座小廟，也罷了。”
“這兩位在學造詣很高，但要說政治能力，也未必能強到哪兒去吧，值得你這么用心拉攏？”
“政治能力咋樣我不知道，但他倆確實很有名氣——不僅僅是在歷史，在這個時代的士林之也已經很有名望。這足夠了。而接下來幾年，明末那些著名人物都會逐步出現在士林官場，如黃宗羲，顧炎武，陳子龍……以及侯方域，方以智，冒襄，陳貞慧……這個時代最為優秀的一批年輕人，很快要踏歷史舞臺了。”
“你想千金買馬骨？”
遲正杰聽懂了對方的意思，趙立德則笑笑：
“他倆可不能算馬骨了……但是沒錯，我希望能在那些人心目，樹立起咱們瓊海軍求賢若渴的印象。如果他們以后想要找人投奔的話，最好能優先考慮我們這邊。”
遲正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這里面有多少吹出來的，南明史本身是一本爛帳，東林黨內部互相吹捧，對外黨同伐異，明末四公子純粹是靠女人出名的……而且那些人，后來投降滿清的可也不少。”
“確實，這其肯定有不少浪得虛名的家伙，但我想在明末時局變化如此劇烈，國破家亡，大浪淘沙的篩洗之下，還能在歷史留下自己名字的，終究普通人要強些。”
“況且咱們招攬人才，在沒有親自接觸了解之前，不是只能根據歷史書的評價來判斷么？不信史書還能信啥呢？難道還當真按那些絡惡搞所說，去信閹黨不成？”
遲正杰想想也對，便不再說什么了。之后兩人一起走進了“市委書記”的小院子——趙立德的別墅有單獨院落，這主要是出于安全考慮——趙立德兼任軍職，身邊有警衛班的，平時駐扎在這兒。
不過兩人在進門時，卻見門廊前頭正有個小伙子蹲坐在那里，似乎是等候了許久的樣子。見趙立德出現，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
“局長，這份緊急件需要您的簽署。”
——趙立德雖然外號“趙書記”，在這里確實也擁有如同后世市委書記一般的地位和權力，但他在瓊海軍的正式官方職務，卻只有兩項：其一是瓊海軍第一團的參謀長，屬于軍職。其二則是安全局局長——委員會終于還是批準建立了這個編制。趙立德也由此如愿以償的能被人稱一聲“趙局”。
雖然他平時主要精力大都放在了民政，但對于安全局這一塊還是較抓的較緊，畢竟這也算是他的“對口專業”，而且以這個時代的間諜水準，趙立德抽點業余時間和精力，倒也足夠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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