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第二章 不速之客(3)_宙斯小說網
當前位置:宙斯小說網 >>玄幻>> 蠻荒記 >>蠻荒記最新章節列表 >> 第二章 不速之客(3)

第二章 不速之客(3)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樹下野狐  分類: 玄幻 | 遠古神話 | 樹下野狐 | 蠻荒記 
第一卷鯤鵬第二章不速之客

天海茫茫,彎月如鉤,穿梭于蒙蒙霧靄之中,若隱若現。

狂風怒吼,帆布獵獵鼓舞,偌大的船身在風浪中劇烈搖擺疾速飛駛驚憤濤轟鳴不斷撞擊在船舷上,濺起萬千白沫沫。

一個巨浪拍來,船身陡然傾斜,甲板上驚呼四起,水手們死死地抓住桅繩、欄桿,左搖右晃,這才勉強穩住。

“候爺,風浪越來越大了,我看還是合艙下潛吧!再這么折騰,只怕這舵盤都要吃不消啦!”船尾一個青衣大漢扯著嗓子,朝著不遠處的金冠**呼喊。

那金冠**懶洋洋地坐在海虎皮大椅上,任風狂浪大紋絲不動。瞇著眼睛,一邊高舉千里鏡,朝西南方向遠眺,一邊嘿然道:“不成。離湯谷還有近百里,現在下潛,明日正午也到不了。若是趕不上太子婚禮,惹得陛下龍顏震怒,風浪可比這要大多了。哥將,傳令下去,所有船艦鼓帆搖槳,全速前進,午夜之前務必到達湯谷!”

青衣大漢無奈,抬頭吼道:“變旗,張帆,全速前進!”

主桅上的旗手奮力搖動轉盤,“呼”的一聲,一張三角大旗迎風沖起,獵錯招展,碧磷粉涂繪的青龍在夜幕中閃閃發光,直欲破空飛去。幾在同一瞬間,次桅上的所有白帆也盡數打開,“噼啪”作響,被狂風刮得鼓如圓球。

后方的船艦瞧見,也紛紛打開青龍旗,鼓起白帆,全速疾駛。遠遠望去海天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晰,只看見數十條碧光閃閃的飛龍騰云駕霧朝西南狂飆,海上夜鳥瞧見,無不驚鳴盤旋,遙遙避讓。

這一行艦隊,自然便是威震九萬里東海的龍神嫡系“青龍艦隊”。那金冠**與青衣大漢,便是主艦旗將六侯爺敖越云與主舵哥瀾椎。

此時東海戰事連連,為避人耳目,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青龍艦隊今日黃昏才從龍宮開出,一路偃旗息鼓,潛水緩行,到了日落之后,方才浮出水面浩浩蕩蕩向湯谷進發,不想又偏偏遭逢大霧風浪。

六侯爺吩咐既畢,眼見風帆鼓舞,船行疾速,這才起身朝主艙走去。推開門燈光耀眼,絲竹大作,十余個鮫人美女正在翩翩起舞。

龍神、科汗淮與眾長老列案而坐,一邊低斟淺囁,一邊輕聲交談,瞧見他進來,紛紛點頭招手,喚他入席。

六侯爺脫口笑道:“他奶奶的…”瞥見席間那清麗嬌怯的少女,連忙將“紫菜魚皮”生生吞回肚里,咳嗽——聲,笑道:“陛下忒也心急。太子喜宴還沒開始,你們就迫不及待地喝上啦。”

龍神笑吟吟地道:“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好不容易娶了個本事通天的龍妃,那還不得普天同慶,嚼他個七天七夜么,”碧眼流轉,朝那清麗少女努了努嘴,笑道:“什么時候等你龍六也娶了媳婦兒,姑姑也為你大操大辦一番。”

眾人哈哈大笑,那少女俏臉飛紅,急忙低下頭去,凝視著自己那銀白色的魚尾,秋波中閃過黯然的神色,心中默默地想道:“不知此時此刻,他在做什么呢?有沒有…”有沒有哪怕一絲想起我?“湯谷城主的大堂內,載歌載舞,歡聲笑語。

頂壁那方圓數十丈的樹脂天窗已然打開,夜空遼闊,月光斜斜傾瀉而入,與沿壁四立的萬千珊瑚燈交相輝映,亮如白晝。

地上鋪滿了厚厚的海獸毛皮作為地毯,水晶石案上美酒佳肴琳瑯滿目,盡是山珍海昧、龍肝鳳脯。眾人席地而坐,斛籌交錯,談笑風生。

流沙仙子抿嘴微笑道:“拓跋小子,兩位新娘呢?怎地不見她們出來招待待貴賓?我還想親手將賀禮送培她們呢。”

拓跋野和蚩尤對望一眼,一齊笑了起來,道:“兩位新娘待嫁閨中,都說為了吉利,婚禮之前,禁止我們前往滋擾。夫君尚且如此,何況旁人?”眨了眨眼,笑道:“但若是賀禮厚重的話,我可以網開一面。什么禮物?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

流沙仙子“呸”了一聲,道:“少打主意,沒你們的份兒。”忽然,“嗤嗤”笑了起來,柔聲道:“不過你的另一位心上人,倒讓我們給你捎了一份厚禮,只可惜眼下看來,這份禮還是白送啦。”

“心上人?”拓跋野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她說的是誰了,臉上一紅,正容道:“仙子莫說笑,若是讓旁人聽見便不好了。”

流沙仙子見他被蓋彌彰的狼狽之狀,更覺有趣,咯咯大笑,耳垂的赤練蛇隨著發辮一齊亂顫,引得眾人紛紛望來,拓跋野尷尬益甚,只好假裝。

喝酒。借以掩飾。

當下空桑仙子傳音入密,將姑射仙子如何在日華城長老殿內,無意中聽見木族長老密議的事情一一向拓跋野、蚩尤道明。頓了頓,微笑道:“水、木兩族探聽到消息,說你們的婚禮在合虛山舉行,我看此間既然相差了千里。當無危險,所以適才就不急著告訴你們啦。”

拓跋野二人臉色微微一變,像是松了口氣,驚喜之中又有些憂慮。蚩尤眉毛一揚,嘿然遭:“想不到真讓龍妃猜中啦!”

流沙仙子奇道:“龍女猜中什幺了?”

拓跋野微微一笑,也不直接回答,道:“這幾個月來,水妖在中土大舉發兵,與金族、土族接連激戰,咄咄逼人;火族、木族也南北夾擊,頻頻攻打烈二哥的炎帝軍,占盡優勢。唯有這東海之上,水,木兩族雖然派出了四大水師,卻要么圍而不戰,要么一觸即潰,你說是為什么?”

流沙抄仙子嗔道:“我最討厭猜謎。你別賣關子,快快說吧。”

拓跋野道:“兵法之道,虛實無常,避重就輕。金,土、火三族疆土相連,互濟互助,實力遠遠強大于我們孤立海外的龍族,水妖盟軍為何不先合力剿滅我們,反而先擊咬這等難啃的硬骨頭?”

流沙仙子皺眉道:“你是說燭老妖和句山羊隱忍不發,是想趁你們婚禮不備,再偷襲猛攻?是呀,你心上人千里迢迢,給你傳的不就是這個消息嗎,只可惜那些榆木疙瘩忒也笨蛋,情報不準,虛驚一場。”

拓跋野搖頭道:“蟠桃會上,句芒老賊早已和姑射仙子勢成水火,以他的城府心機謹慎性格,又怎會讓姑射仙子聽到這等機密?雨師姐姐早已料定他們會假傳情報,讓我們放松警惕,只是沒想到傳來消息的,卻是仙子……

心中一沉,失聲道:“是了!他們必定是想來個引蛇出洞,一箭雙雕,事后再給仙子冠一個通敵叛族的罪名。句芒老賊,果然好生奸滑!”想到姑射仙子冰雪單純。被這些老奸巨滑之徒誣陷而不自知,又是驚怒,又是憂慮,恨不能立時飛往東荒,向她叮囑說明。

空桑仙子心中一凜,深以為然,亦大為擔心姑射仙子的安全。

流沙仙子雖然機狡百變,詭計多端,但對于行軍打仗的兵法卻殊無興趣,此刻聽拓跋野這番剖析,入情入理,不由得暗暗佩服,抿嘴笑道:“我的小情郎果然有幾分本事。照這么說來,水木聯軍不發這消息倒也罷了,既已發出,必定是聲東擊西,故布迷霧,其實已經發兵朝這兒打來啦。”

忽然“哎呀”一聲,環顧四周賓使,吐了吐**,笑道:“那這次的婚禮,豈不是要變成葬札了么?”

蚩尤眼中殺機大盛,驀地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似是成竹在胸,嘿然冷笑道:“仙子放心。我們厲兵秣馬,籌備了三個多月,等的便是今夜。明日此時,我要讓這里的每一個賓使,都拿著水妖的頭顱,舀我們的喜酒,痛飲狂歌!”

拓跋野牽掛姑射仙子的安危,方才的歡喜之意蕩然無存,心亂如麻,轉頭望了一眼墻角的沙漏,又想,“龍宮到此,相距不過三百里,娘和科大俠他們怎地還沒到?”那絲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嘭!”船身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燈火搖曳,那些鮫人美女站立不穩,歌舞頓止,見龍神揮手示意,紛紛退下。

從舷窗向外望去,不知何時,那彎鉤月已經漫天云霧重重遮擋,烏云在海面上滾滾翻騰,忽然亮起一道閃電,將大海照得藍紫一片。接著“轟隆”震響,雷聲滾滾,一場風暴迫在眉睫。

真珠的倩臉被閃電映得雪白,被雷聲一震,微微有些害怕,忍不住往人魚姥姥身上靠去。

六侯爺心中一陣痛惜,可惜佳人雖在咫尺之側,芳心卻遠在百里之外。嘆了口氣,道:“人都說”龍神怒,東海嘯。龍神哭江河決。“想不到陛下今日這般歡喜,東海上還要狂風雨。依臣侄看,陛下昨晚多半是喜極而泣,才招致今日風暴……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真珠也微微莞爾。如花笑面雖只一瞬,卻已看得六侯爺心馳抻蕩,呼吸如窒。

龍神此時心情大佳。白了他一眼,也不理會。這滿船之中,除了身邊的白發男bbs.spt5子,也只有這玩世不恭的浮滑小于敢和自己這么說話了。

忽然想起從前在東海之上,有一日也是電閃雷鳴,驚濤駭浪,她在龍宮中找不到科汗淮,只道他業已悄然離去,心急如焚,遍海尋找,一無所獲。難過絕望之下,忍不住失聲痛哭,卻在那一刻遇見騎著劍鰭龍鯨,吹笛歸來的他。

那暗夜風暴中的大悲大喜,此刻想來,已如前世。但始終不變的,卻是自己對他難以割舍的依戀。只是不知要到何時,她與他之間,才能真正風平浪靜,萬里晴天呢?

想到這些,心潮激蕩,忍不住情意綿綿,bb.sept5轉眼朝他望去。

科汗淮臉朝窗外,眉頭輕皺,似乎在側耳傾聽著什么,見她溫柔地凝視著自己,回過神,低聲道:“你聽見了么?”

龍神愕然道:“聽見什么?”凝神聆聽,臉色微微一變。那風嘯浪吼的轟嗚聲中,隱隱傳來一陣陣細如游絲的號角聲,凄厲詭異,如泣如訴。

“蒼龍角?”她心下大奇,隱隱覺得有些不妙。龍妃雨師妾此刻當在湯谷城中準備明日的婚禮,怎么會出現在這百里之外的狂風巨浪中?

科汗淮一言不發,又凝神聽了片刻,臉色太變,暮地長身沖起,打開艙門。

“轟!”驚雷滾滾,海天一亮。

西邊海天交接處,黑云洶涌,疾速席卷而來,大風撲面,夾帶著冰涼的雨珠,劈頭蓋臉地打來,寒意徹骨。

眾人愕然,紛紛放下酒杯,正待追問,忽聽“嘩”的一聲炸響,臣浪滔天,船身陡然拋起,甲板上的水手猝不及防,登時摔倒滾落,驚呼四起。

艙內亦是一陣大亂,桌椅案幾“乒乒乓乓”撞在一處,六侯爺叫道:“小心!下意識地猛一伸手,將真珠拉入懷中,撞見人魚姥姥的怒目,嚇了一跳,又急忙松開手來。

真珠早已羞得耳根俱紅,轉頭不敢看他,秋波掃處,芳心一震,失聲道:“那是什么?”

眾人轉頭望擊,只見閃電余光之中,驚濤迸舞,一個巨大的黑影破海沖出。在半空中陡然張開血盆巨口,嘶聲怪吼,獠牙森森,通體紅光耀射。

還不等眾人看清,長尾拋甩,重重地沖落水中,海面如炸,將船身再度高高拋起。

“北溟火尾虎!”眾人大凜,這怪物是北海兇獸,雖不如“大荒十大兇獸”那般威名昭著,但生性嗜血狂暴,發起狂來,兇猛難當。只是此獸一向喜寒畏熱,又怎會現身東海?

科汗淮再無懷疑,沉聲道:“快傳令艦隊,戒備待命,隨時準備下潛!”

不等眾人應答,已大步奔上甲板。

龍神等人尾隨沖出,六侯爺略一遲疑,叮囑艙內衛士好生保護真珠,這才奔出艙外。

“轟窿隆!”天海間雷鳴不絕,合著海嘯狂濤、眾水手的驚呼吶喊,震耳欲聾,黑漆漆的海面陡然被閃電照亮,狂濤四起,無數黑影破浪橫空,交錯飛舞,嘶吼怪叫之聲此起彼伏。空中呀呀之聲大作,抬頭望去,近千盞幽藍色的火光在黑云中浮動,再一細看,赫然是一群幽冥尸鷲,隨著那凄厲號角的節奏,盤旋飛舞,隨時便欲撲下。

主桅上的旗手驚呼道:“水妖!水妖的北海艦隊!”

話音未落,“轟”得一聲炸響,遠處海面上突然沖起一道熾白得流光,天地徒亮。接著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光芒驟起。縱橫破空。和著滿天閃電,照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龍神碧眼微瞇,凝神掃探,又驚又怒。茫茫大海之上,旗帆獵獵,艦影重重。

他們已經被水妖包圍了。

百里之外,湯谷城中,燈火通明,宴會正值**。

各族賓使舉著酒杯,輪番到拓跋野、蚩尤席前,向兩人敬酒祝賀。談及近來龍族在東海接連打退水族、木族四大水師。更是贊不絕口。連聲喝彩。

火族使節赤玉浮笑道:“聽說太子龍艦縱橫東海,水妖聞風披靡。我們陛下歡喜之極,常常對我們稱贊太子和喬少城主的本事呢。此次太子大婚,陛下本想親自來賀,只是南方戰事太緊,脫不得身,因此讓在下帶了饕離火鼎和風火環作為賀禮……”

說著取出一個寸許長的赤銅小鼎和一個紫紅玉環,獻給拓跋、蚩尤二人,微笑道:“這兩件神器原本分屬于陛下與亞圣女,雖算不上稀世珍寶,但按照我族習俗。卻是至親之物,贈送給至親之友,萬請太子和喬少城生笑納。”

柘跋野接過銅鼎,笑道:“二哥實在是太客氣啦。如此寶物,受之有愧、多謝了,”

蟄尤握著那溫潤艷麗的玉環,腦海中驀地衛閃過那雙如寒冰乍融、春水溫柔的眼睛,心中怦然一動,不知那冷若冰霜、熾烈如火的女子如今怎樣了呢,突然涌起一絲莫名的悵惘。見赤玉浮熱切地看著自己,回過神,微微一笑道:“多謝亞圣女美意。”將玉環藏到腕中。

金族寒荒八旅,荒外番國等賓使不甘落后,也紛紛獻出賀札轉達各自君主,王侯的祝福。一時間,絢光霓彩,璀璨奪目,看得湯谷群雄稱羨不已。

土族賓使熊有黍捧出一個金盒,微笑道:“拓跋太子,喬少城主我們陛下思來想去,覺得龍宮之中珍寶冠絕天下,什么都有,實在想不出拿什幺賀禮才能表達獨一無二的祝愿,于是就讓在下帶了這個,聊表敬意。”

拓跋野打開一看,竟是一盒泥土,蠱尤愕然道:“這個…不像是七彩士·難道是土族的息壤么?”

熊有黍搖頭笑道:“若是息壤,遇風膨脹,現在早已漲大百倍了。昨日,我們陛下御駕親征,在真陵之野大敗北鮮水妖,八部之中,除了燕長歌和百里春秋僥幸逃脫其他都已葬身在我上族地底啦。”

眾人聞言哄然,又驚叉喜,拓跋野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這份賀禮可真是太厚重啦!”

燕長歌的北鮮軍號稱水妖第二軍用,此番全軍覆沒,水妖在中土的軍力可謂受到從未有過的重創。

熊有黍笑容滿面,頗為得意,這場大捷直到此刻才公布,要的便是這等效果,笑道:“水妖造孽太多,人神共憤,出征之前,黃龍真神和武羅圣女便已龜卜算到必有天助,果不其然,還不等我黃土大軍發威,掩埋了十六年的”皮母地丘“突然重現于世,大地崩裂,將水妖吞了個干凈……”

“當”的一聲脆響,玉杯掉地摔裂,流沙仙子霍然起身,花容慘白,指尖輕顫,像是驚駭憤怒,又像是悲戚恐懼,神色古怪已極。

大堂內陡然安靜下來,眾人紛紛轉頭。詫異地望著她,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熊有黍亦有些不知所措,見她半晌怔忪無語,咳嗽一聲,續道:“這盒泥土,便是陛下親自從皮母地丘的崖壁縫隙中取出,作為送給拓跋太子和喬少城主賀禮的勝利之土…”

流沙仙子突然大步上前,劈手將那盒泥土從他手中奪了下來,低頭聞了片刻,雪白的俏臉漸漸泛起暈紅,滿是怒色,喀咯笑道:“皮母地丘!皮母地丘!他果然出來了!”

眾人聽得云里霧中,莫名其妙。

流沙仙子向來笑語嫣然,怒不形色,即便是殺人之時也是滿面春風,見她如此失態,拓跋野心中大凜,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溫言道:“仙子,你說的”那人“究竟是誰?”

流沙仙子驀地抬起頭,雙耳赤練蛇蜷縮一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怒火如燒,凝視了他片刻,才似笑非笑,柔聲說道:“拓跋小于,去問一問你的新娘,自然就知道”他“是誰了。”

龍妃閣內,帷幔低垂,焚香裊裊。

雨師妾螓首微側,輕輕地梳理著艷紅如火的長發。銅鏡中,被霞衣紅裳所襯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容此刻竟仿佛如此陌生,額頭上的刺字、那些青紅斑駁的疤痕,已經淡得見乎看不見了,在燭光下看來,光潔似雪,美艷如昔。

她怔怔凝視著,悲喜交織,恍然若夢。

這幾個月來,實是她有生之中最為快樂而又最為忐忑的日子。

每日清晨醒來,望著身邊那熟睡如無邪嬰兒的**,總會被一種近乎窒息眩暈的喜悅緊緊包攏,仿佛浮在云端,飄在夢中,讓她幸福得想哭。

而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被他緊緊抱在懷里,聽著他在自己耳邊悠長均勻的呼吸,又常常會奠名地害怕,不敢入睡。生怕睡著之后,一夜醒來,發覺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悠長的幻夢……

直到此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穿著的紅裳霞衣,看著放在桌案上,他親手呆擷編制的星石同心鎖與珊瑚鳳冠,聽著窗外遠遠傳來的歡聲笑語……那種不真實、不安定的莫名憂懼才如晨霧般慢慢消散。

今夜之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天地之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她迷失害怕的了。想到這里,忍不住嫣然一笑。嬌靨如燒,心中說不出的溫柔喜悅。

夜風森冷,北窗“嘭”地打開了,簾幔飛舞,秋涼侵人。

雨師妾忽然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推案起身,翩然朝窗邊走去。

忽然聽到窗外有人低低地嘆了口氣,淡淡道:“靈山十巫妙手回春,竟能將你臉上的疤痕消得八九不離十,難怪靈山之名,猶在皮母地丘之上。”

雨師妾**一顫,失聲道:“是你!”

“雨師姐姐,”拓跋野微微一怔,大堂內不少賓使的臉色卻突然變了,仿佛明白了什么,面面相覷,瞠目結舌,又是恐懼又是駭異。

水族丹熏城的賓使更是張大了嘴,臉色煞白,半響才喃喃道:“皮母地丘重現于世,是因為他,他消失了這么久,難道…難道竟還沒死,”

蚩尤聽得不耐皺眉道:“仙子說的這人是誰”大家為何這般懼怕?他和龍妃又有什么關……“突然想起從前曾聽水族游俠說過的往事,心中一震,難道”這人“竟是當年讓雨師妾為之神魂顛倒的人么?

流沙仙子咯咯一笑,環顧眾人,道:“五十年前,黑帝有一個姐姐,叫做波母汁玄青,自恃美貌,又有些法力,驕傲自大,誰也瞧不上眼。不料陰差陽錯,卻偏偏愛上了土族最有威望的長老公孫長泰,還和他生下了一個私生子,取名叫做公孫嬰侯……”

拓跋野微微一動,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蚩尤卻已陡然一驚,駭然遭:“陽極真神公孫嬰侯?”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無不大震,唯有拓跋野和空桑仙子仍茫然不明所以。

流沙仙子妙目中閃過怨毒之色,說道:“不錯,這位公孫嬰侯就是后來”大荒十神“之一的”陽極真神“,可他剛生出來的時候,卻是一個天怒人怨的掃帚星。”

水、土兩族賓使的臉上都有些尷尬,拓跋野心道:“原來大荒十神中的最后一位,竟是水、土兩族的子孫。此人既然如此了得,為何一直沒聽人提起”“流沙仙子道:“那時水、木兩族鬧得正僵,出了這事,水族長老會更覺臉上無光。蝕龍為了清剿黑帝的勢力,趁機**長老會將渡母趕出水族。

波母一怒之下改名皮母,以示與水族劃清界限,再無關系,而后帶著公孫嬰侯住到了公孫長泰的家中……

“燭龍以此為借口,發兵攻打土族,雙方在倚帝山下大戰了一場,結果水族大勝勢知破竹若不是神帝及時出面調停,只怕連陽虛城也被水族攻下了。

土族戰敗求和,迫于水族壓力,被迫將公孫長泰和汁玄青母子逐出土族,趕到環境極為惡劣的地壑深溝中居住。那地壑深溝也因此被叫做“渡母之山”,又稱“皮母地丘……”

拓跋野心道:“原來這名稱竟是曲此而來”

流沙仙子冷冷道:“那深壑內長滿了惡花毒草、兇禽猛獸,尋常人進去,不消片刻,便連骸骨也剩不下了,就算是仙級高手,也難在壑中熬過七日。神帝心腸太好,生怕公孫一家難以生存,就將自己煉制的辟毒靈丹,甚至識別草藥的心得一一傳授給他們。但他又何曾料到,自己竟是養虎為患,那狼子野心的狗賊數十年后居然恩將仇報!”

空桑仙子在湯谷島上囚居百年,獨來獨往,不問世事,對于大荒后起之秀一無所知,對這“陽極真神”更不知為何方神圣,亦殊無興趣,但聽說與神農有關,心中登時一跳,凝神傾聽。

流沙仙子道:“得了神帝相助,公孫長泰一家得以在深壑中住了下來起初的半年中,神帝隔三岔五便去看看他們,口于久了,見他們已對周遭的毒草猛獸了如指掌,足以應付,這才放心離開,云游天下。

“燭老妖原想將他們逐到這地壑中害死,不料受神帝庇佑,汁玄青母子因禍得福,那深壑之底競是天下八極之的”陽門“!皮母采集毒草時,無意中發現地縫內火焰噴薄,陽氣洶涌,極適合修煉至陽真氣。她天資極高,又是天生的”水火神英“久而久之,就自刨了”極陽地火大法“,修為猛增,一日千里”

聽到“天下八極”,拓跋野心念微動,想起神農的那本《大荒經中便曾提到,說天下有八板,分為蒼門、陽門,暑門、白門…,彼此相通,各盡玄妙,只是不曾明確說明八極所在。想不到八極陽門竟然就在皮母地丘之中。

流沙仙子冷冷道:“公孫長泰雖貴為土族長老,頗有些智慧,但武學、法術的資質卻極為普通,皮母擔心他練了”地火大法“走火入魔,于是便只將這神功傳授給幼子。公孫嬰侯此人雖然卑劣寡義,但卻也是天生的”水火同德之體“。年紀輕輕,便已練就一身奇功…

“到了三十歲時,他不甘心再幽居于深壑之底,一心要為父母報仇雪恨,于是悄悄出了地丘,七天之內,只身獨闖土族,水族十二城,連敗數十高手,甚至連水族的雙頭老祖也險些被他擊敗,天下震動,聲名鵲起。土族知道他的身份,想要拉攏,于是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私下還封他爵位,大拍馬屁,公然將他列為大荒十神之一”

這段往事關系到水、土兩族的許多舊疤,被流沙仙子這般毫不客氣地抖了出來,極勁譏誚挖苦之能事,大堂內的眾土族,水族的賓使無不大感尷尬,臉色忽紅忽白,頗不好看。

但對這妖女深為忌憚,又索知她與拓跋野交情匪淺,誰也不敢喝止駁斥。只好在心里破口大罵,暗想:“這妖女對公孫嬰侯一家這般了如指掌,知根知底,不知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流沙仙子冷笑道:“公孫嬰侯自負囂狂,心胸狹隘,哪里肯吃土族長老會的招安之策?他一心要以牙還牙,加倍折辱水、土兩族,于是自號”陽極真種“,獨立五族之外,假意與土水兩族修好,將涉世未深的土族圣女武羅仙子謎得神魂顛倒,然后又使盡手段,勾引了當時有大荒第一美女之稱的水族亞圣女雨師妾……”

拓跋野心中轟然一震,仿佛被雷霆所劈,忽然記起當日在靈山之上,曾聽蚩尤提過此事,想不到讓眼淚袋子與武羅仙子鬧得不可開交的,竟是此人!一時間,喉嚨若堵,心里酸溜溜的極是難過。

土族、水族的賓使聽她說到本族圣女,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怒斥喝止。

湯谷群雄愛屋及烏,也忍不住大聲起哄。

流沙仙子置若罔聞,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拓跋野,柔聲道:“拓跋小子,你可別難過。這都是雨師妾沒遇見你之前發生的事了,若換了現在,我想她斷斷不會再被那狗bbs.ept5賊迷惑。公孫嬰侯年輕之時長得頗為俊秀,風頭極健,倒有幾分像你,又自命風流,知道如何討**的歡心,被他蒙騙、始亂終棄的,又何獨龍女與武羅仙子?”

話音未落,卻聽大堂外傳來一個銀鈴般的笑聲,咯咯笑道:“誰說陽極真神忘記龍女啦?聽說雨師國主今日大婚,他不遠萬里,親自趕來,讓我給拓拓跋太子和龍女送上一份大禮!”

窗子洞開,夜空中烏云彌漫,月光淡淡地照在那人的身上。紫黑長袍獵獵鼓舞,黑木面具后,一雙眸子精光閃耀,攝人魂魄,赫然正是水伯天伯。

雨師妾驚怒交集,凝神戒備,冷冷道:“你來做什么?”

天吳飄然躍入房內,負手環顧,淡淡道:“你我兄妹一場,明日是你大喜之日,我這做兄長的,又豈能不來道賀?”

“兄妹,”雨師妾心中氣苦,凄然笑道,“那日在北海水神宮,你當著燭龍與雙頭老怪的面,割袍立誓,說你我已恩斷情絕,再無兄妹之宜,你這么快便忘了么?”

天吳低頭默然,雙眼中閃過痛苦之色,沉吟片刻,道:“我知道我對你不住,你恨我也是應該。但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普天之下,除了十四郎,我最關心的人,始終是你。”

雨師妾眼圈一紅,冷笑不語。

天吳徐徐道:“人生在世,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在其位,必謀其政。有所得,也必有所失。當日在水神宮中,倘若我沒有那么做,不僅你性命難保,朝陽谷上上下下,也勢必淪為囚奴。我是你大哥,更是朝陽谷一國之主,又怎能因一已之私,讓全族人受此劫難?我寧可對不住你,也不能對不住他們。”

雨師妾自小父母雙亡,由天吳養大。天吳對她一直是百依百順,倍加呵護,在雨師妾心中實是早已將這兄長當作了父親一般。唯其如此。那日見他割袍斷義,不肯相救,心中痛如刀絞,遠比千蟲鼎為甚。此刻聽他言語低沉懇切,心底悲怒少消,但仍是將信將疑,沉默不語。

天吳心中一軟,嘆了口氣,道:“罷了,我今日來此,不是想求你原諒只是想告訴你,若想活著和拓跋小子成親,今夜就趕緊帶著他離開這里逃得越遠越好。”

果然!雨師妾心中一凜,原想脫口而出,針鋒相對地告訴他拓跋野早有所備,就等著他們前來受死;但立刻又想,與其打草驚蛇,倒不如扮豬吃象。當下故意裝出驚駭怒恨之色,冷冷道:“原來你們早就準備好啦。好啊,既是如此,我們就各為其主,拼個魚死網破。”

天吳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一言不發,愛憐,沉痛、傷心、惱恨、悲楚……

心底五味雜胨。半晌,噓了口氣,一字字地沉聲道:“休以為憑借龍族之力,真能進過此劫么?今夜子時之前,你若改變主意,就帶著拓跋小子,從東南”貝真嶼“后離開。但若過了子時,我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聽到。拓跋小子“四個字,雨師妾心中頓時充盈著幸福甜蜜之意,輕輕地搖了搖頭,焉然一笑,柔聲道:”我既巳決定嫁給他,自然便是夫唱婦隨。

他說什幺,便是什么,他在哪里,我便跟他到哪里。哪怕今夜真的要死,只要能和他死在一起,也遠比我獨自一個人活上一千年,一萬年更加快活。“天吳聽她言語雖輕柔,卻斬釘截鐵,再無轉圓余地,心下失望已極,徐徐道:“你既已決定,我也無話可說。言盡于此,保重。”轉身欲走,卻聽她叫道:“大哥!”重又頓住。

雨師妾心潮洶涌,低聲道,“這些年來,你一直是我至親至敬之人,只是今夜之后,敵我殊途,我想如小時那般敬你愛你,也無可能了。無論是今夜,還是他日,疆場相逢,你都不必對我留情,以免……以免……”頓了片刻,聲音已有些埂塞,輕聲道:“但愿從此再無相見之期,珍重!”

天吳微微一震,淚水奪眶而出。

剎那之間,仿佛又瞧見她孩童時那甜蜜純真的笑靨;看見她拽著自己的手,頓足撒嬌的樣子;看見她第一次祈雨成功時,送給自己留念的雨珠;看見她被那人拋棄后,在自己懷里失聲痛哭……從前的諸多片段如狂風般卷過眼前,激蕩心頭,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的淚水滑過臉頰,烈火似的灼燒著,想要回首再看她一眼,視線卻已變得迷糊了。

他張開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揮了揮手,從窗口急電似的躍出,再也沒有回頭。


上一章  |  蠻荒記目錄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