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第一章 婚禮前夕(2)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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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婚禮前夕(2)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樹下野狐  分類: 玄幻 | 遠古神話 | 樹下野狐 | 蠻荒記 
第一卷鯤鵬第一章婚禮前夕

清晨,東海上薄霧彌漫,姹紫嫣紅的朝霞將天海遙遙隔斷。碧空中晨星寥落,幾只海鳥悠然劃過,貼著藍紫色的海面自在飛翔。

晨風呼嘯,驚濤卷舞,激撞在焦巖上,沖起重重大浪,兜頭拍來,水霧蒙蒙,夾帶著透骨寒意。

一個清麗脫俗的白衣女子翩然而立,恍然不覺。秀發飛揚,衣裳鼓舞,妙目癡癡的凝視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嗚——”東南方號角回蕩,激越入云,遠遠地響起一片歡呼。

白衣女子微微一震,轉眸望去,霧靄迷離處,一艘龍頭巨艦正乘風破浪,朝岸邊駛來,獵獵風帆上繡著一條極為猙獰的赤眼黑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龍使舟來啦。木丫頭,你當真不去么?將來可別后悔呀。”從她身后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甜脆笑聲。

幾丈外的礁石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黃衣少女,眨巴著眼睛,正饒有興味地盯著她,蘋果似的臉兒蛋上漾著甜美的笑容,雙耳各懸掛著一條赤練蛇,隨著萬千發辮隨風柏舞,顯得純真而又詭異。

白衣女子臉上微微一紅,搖了搖頭,正待說話,又聽一個柔媚的聲音淡淡道:“好孩子,洛姑娘說的不錯,天下之事但求風光霽月,無愧于心、無憾于己便可以啦。又何必太在意世人所說所想?”

香氣襲人,一個紫衣女子飄然掠至,白發似雪,眉眼如畫,舉手投足風華絕代,美艷不可方物。

“姑姑。”白衣女子轉身朝她盈盈行了一禮,低聲道:“蕾依麗雅若非無愧于心,又怎會分到此請姑姑代傳消息?只是眼下兩族交兵,以我身份,自是不能……不能前往道賀。”

黃衣少女咯咯笑道:“天上長藤蔓,地下落花生。明明對我的親親小情郎牽腸掛肚,嘴上還偏偏不承認。既知兩族交兵,為何還千里迢迢通敵報信?依我之見那,你是怕見了他們,把喜酒喝成酸醋,所以才不敢去吧?”

白衣女子雙頰暈紅更甚,眉尖輕蹙,微有嗔怒之意,淡淡道:“仙子多心了。拓拔太子對我曾有救命之恩,蚩尤公子又是本族羽青帝轉世,于公于私,我都理應化干戈為玉帛。”

秋波流轉,凝視著茫茫大海,輕聲道:“只盼明日東海風平浪靜,太子婚禮順順利利,喜了安寧……”說到后一句時,心中忽然一陣莫名的酸楚刺痛,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聲音低如蚊吟,幾不可聞。

這三人自然便是姑射仙子、空桑仙子和洛姬雅。

蟠桃會后,木神句芒與姑射仙子罅隙益深,雖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奈何她向來潔身自好,殊無把柄;嫉恨之余,句芒只好操縱木族長老會,修改族規,限制圣女權利,除了禱天、祈福、占卜、祭祀等神職之外,其他一概予以限制。

姑射仙子清心寡欲,對族內大權素無所求,所以也不以為意。眾長老、城主趨炎附勢,對她日漸冷落,她也樂得清靜,獨自幽居于姑射山上。

某日,聽說拓拔野和雨師妾、蚩尤與宴紫殊即將雙雙大婚,她悵然若失,云游東荒聊以散心,想要順道拜祭神帝,卻在南際山上邂逅了空桑仙子和洛姬雅。素未謀面的姑侄相逢,自是百感交集。姑射仙子在此盤桓了月余,直到前幾日才返回日華城,參加本年的秋季長老大會。

誰想剛回到城中,她便在無意中得知,木族長老會不知從哪里探聽到了拓拔野等人婚禮所在的島嶼,與水族達成共識,決定趁著龍族大辦婚禮之機,傾力聯手偷襲,除去大敵。

姑射仙子心亂如麻,思前想后,終于還是悄悄離城,連夜趕往南際山,將來龍去脈盡數告訴空桑仙子,請她趕快前往,將消息傳達拓拔野,讓他們多加防備。

不想流沙仙子卻像是看穿了她內心的秘密,促狹心起,大加戲謔**,令她尷尬嗔羞之余,又有種說不出的酸楚悵惘。

說話間,遠處歡呼四起,號角長吹,那艘龍頭巨艦收帆停漿,緩緩靠岸。等在港灣的近千人紛紛圍上,接住船上拋下的纖繩,合力往里拉去。

“龍使舟”是龍族專門接送大荒各族貴賓參加婚禮的使船,由湯古扶桑木構建而成,堅不可摧,又以風龍獸皮為帆,百足龍的骨架為槳,航行速度極快,遇到緊急情況,還可以迅速下沉,在深海潛航。因此有被稱為“鬼影潛龍”。

為保周全,避免干擾,此次太子婚禮設在東海某無名島嶼,秘而不宣。兩個月前派發的婚禮請柬上,也只注明了候船的時間、地點。

連日來,各族使者、大荒游俠紛紛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南際山下,故友新朋狂歌痛飲,通宵達旦,極是熱鬧。此時龍舟已到,眾人更是歡騰如沸,不等船完全靠岸,便爭相躍上船去,不過片刻,海灘上便已剩不下幾個人影了。

號角傳來,船頭緩緩回掉,遠遠地聽見有人大聲催促召喚。

流沙仙子笑道:“哎呀,船就要開啦,空桑姐姐,在不走就來不及啦。過得幾個時辰,就可以瞧見我的親親小情郎了。許久不見,也不知他是否出落的更俊了?只可惜有人礙著臉面,注定瞧不見啦。”

這幾月來,與空桑仙子朝夕相處,她已漸漸從與神農訣別的痛苦中抽離出來,更與空桑成了忘年至交,彼此相差雖近百歲,卻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切自然。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拉起姑射仙子的手,凝視著她,柔聲道:“你放心,我定會將消息傳給拓拔小子的。句芒心胸狹隘,城府極深,若讓他知道是你走路的風聲,只怕要對你不利。自己多加小心。”又低聲囑咐了幾句,轉身飛起,與洛姬雅一齊朝龍使舟掠去。

號角聲中,大船徐徐駛離海灘,長槳齊揮,白帆次第升起。

紅日從絢麗的朝霞后跳出來了,燦爛地照著甲板上歡騰的人群,大海上萬里金光,粼粼閃耀。

歡呼聲隨著白帆越去越遠,漸不可聞,終于消失在霞光流舞的海天交接處。方才熱鬧喧囂的海灘轉眼空空蕩蕩。海浪一重重地翻卷上來,白沫吞吐,將無數腳印沖刷的干干凈凈。

姑射仙子心中空空落落,也不知是失落、惆悵,還是傷感,怔怔地在礁巖上站了許久,直到冰涼的海潮漫過了腳踝,這才慢慢的朝后走去。

大風盈袖,飄飄欲飛,陽光下,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長。她心底莫名地一陣悸動,竟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

這一瞬間,她突然想起那夜在章莪山上,自己意亂情迷,寫下的“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誰去”;想起其時玉郎猶在,笛蕭諧奏,一切恍如夢幻;想起月光下他熾熱的眼神,想起他狂亂的吻;想起那一剎那的天旋地轉,她崩塌了、迷失了,墜落在無窮的喜悅、甜蜜、惶亂與迷惘中……

剎那之間,她耳根熱辣辣如烈火焚燒,心亂如麻,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這幾個月來,常常會有這樣奇怪的念頭?原本寧靜如古井的心,為何常常漣漪蕩漾,晃動著他的倒影?為何耳邊總會沒來由地香氣他的笑聲,響起他說過的話語?

她越想越是害怕,惶恐、酸楚、恐懼……如海潮似的陣陣翻涌,心又開始劇烈地抽痛,咽喉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幾乎連氣也喘不過氣來。當下驀地閉上眼睛,意守丹田,默念洗心訣。

不過片刻,雜念俱消。陽光撫臉,風卷秀發,海鷗脆啼,海浪一聲聲地歡騰拍舞……她的心也隨之漸轉寧靜。念力及處,甚至可以聽見落葉從樹梢飄落,螞蟻在草叢間穿梭。

耳廓一動,忽然聽見極細微的衣袂翻飛聲,似乎有人馭風飛來,側耳傾聽,遠遠地仿佛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懊惱道:“糟了,還是遲來一步,龍使舟已經開走啦!”

這聲音好生熟悉!

姑射仙子心中大凜,還不等細辨,又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吃吃輕笑道:“走了便走了,反正我們也知道它要開往哪里。東海是本仙子的地盤,混不上船,難道還混不進島嗎?只要咱們的圣女仙子已經將消息傳給那些蝦兵蟹將,就不怕他們不上當。”

姑射仙子心中又是一沉,這聲音赫然正是本族七才島主虹虹仙子!

那夜她初回木華城,無意中便是虹虹仙子與幾位長老密議,說是探聽到龍神太子將在東海合虛山舉行婚禮,水木聯軍業已聯合出征云云。此刻聽她言中之意,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別有算計,隱隱大覺不妙。

當下睜開妙目,凝神聚氣,使出“一葉蔽目訣”,隱匿身形,飄然沖上崖頂。

山崖上大風呼嘯,灌木起伏,她循聲俯瞰,只間北面山谷內,一男一女并肩飛掠,來勢極快,雙雙在左側龍湫峰頂站定。

那女子綠眸雪膚,顧盼神飛,頗為明艷妖冶,果然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一的虹虹仙子。

她身邊**青衣玉帶,長鬢飄飄,竟然是族中的盧羽平長老。

盧羽平瞇著眼,朝東遠眺,嘿嘿一笑,低聲道:“那拓拔小子倒也刁滑,明明在湯古完婚,,卻假意走漏消息,聲東擊西,說是在合虛山舉辦婚禮,還故布疑云,派了龍使舟掩人耳目。幸虧木神英明,將計就計,讓圣女作個順水人情……”

虹虹仙子咯咯笑道:“拓拔小子得到圣女的消息,以為我們中了他的詭計,將大軍全都調往合虛山,必定自鳴得意,安心地洞房花燭去啦。等我們天降神兵,擒住新郎官,再以通敵叛族之罪,拿下圣女,成全這對苦命鴛鴦!”兩人頗為謹慎,交談聲音極低,說到最后一句,大為得意,忍不住相顧大笑起來。

姑射仙子越聽全身越是冰涼,仿佛陡然墜入無底深淵。此時回想起來,那夜能聽見長老密議,太過巧合,疑點頗多,只怪自己過于單純天真,情急無措,連夜趕來報信,不想卻正中了句芒一箭雙雕的毒計!

她雙頰暈紅,咬著唇,又是駭然又是懊惱,心想:“蒼天有眼,倘若適才早走一步,便撞不破他們的陰謀了。亡羊補牢,趁著龍使舟還未去遠,須得素素趕上,將這些話轉告給姑姑才是。”

正想轉身下掠,又聽盧羽平縱聲怪嘯,滿山回蕩。

過得片刻,兩只碧羽赤目得長頸怪鳥“呀咿——呀咿——”怪叫著,從南面崖間比翼飛來,撲振著翅膀,穩穩地落在他的肩上,昂首睥睨,赤眼紅光閃耀。

盧羽平抓住那對怪鳥的翅膀,將它們雙雙湊到眼前,仔細凝視了一會兒,哈哈笑道:“妙極妙極!風影鳥已經將圣女與空桑老虔婆說話的場景,全都映照下來了。這下鐵證如山,她想賴都賴不掉啦!”

姑射仙子芳心一顫,驚怒更甚。

這對風影鳥一雄一雌,分別叫做捕風、捉影,雙眼、雙耳構造極為奇特,可將所看到的景象、聽到得聲音,記錄在其眼球晶體與耳膜之中。若是讓他們將這兩只鳥帶回長老會,自己便真真大禍臨頭了。

虹虹仙子笑道:“收起你的寶貝鳥兒吧。再不走,日落之前就趕不到湯古,參加不了拓拔小子和龍女的婚禮啦。”拉著他飛身沖起,朝東北海面掠去。

霎時間,姑射仙子心中轉過萬千念頭,終于決定尾隨其后,趁他們不備,隱身奪走風影鳥,而后再趕到湯古,將消息傳達給拓拔野等人。

方欲動身,忽然聽見一個**哈哈大笑道:“正愁無人帶路,你們卻送上門來,很好,很好!”聲音渾厚,原本極是好聽,但驟然響起,倒像是一記驚雷,震得群鳥驚飛,沖天炸散。

盧羽平二人猝不及防,如被重錘當頭擊中,悶哼一聲,身子劇晃,險些從半空摔落,若非及時翻身俯沖,便要一頭撞在峭壁尖石上了。

回音滾滾,轟隆不絕。以姑射仙子的修為,竟也如被巨浪迎頭拍擊,眼前昏花,氣血翻涌,難受以極,心下大凜:此人是誰?真氣竟如此強猛!

凝神望去,只見一個黑袍高冠的年輕**施施然從對面山崖飄然而來,臉容蒼白如雪,俊美絕倫,神情倨傲,笑容中又帶了種風流自賞的輕薄味道,瞧那身衣著打扮,頗有華貴之氣,卻不知究竟是哪一祖德貴候。

見他踏空緩行,姿態優雅從容,勝似閑庭信步,姑射仙子心下更奇,馭風之術倘若要極速如電,固然很難,但要在空中走得如此之慢,卻更是難上加難。若非他真氣驚世駭俗,這般慢騰騰地走不了十步,便要從半空摔落了。

盧羽平又是驚駭又是羞怒,喝道:“何方狂徒,吃了龍心猛犸膽了么?竟敢再我木族地界如此撒野!你可知我是誰么?”

黑袍**嘿然道:“小小一個木族長老,竟敢在本族圣女的眼皮底下謀劃著如何犯上作亂,吃了龍心猛犸膽了么?仙子,你說是也不是?”說到最后一句,目光炯炯,似笑非笑,朝姑射仙子隱身的方向掃來。

姑射仙子一凜,知道形跡已露,當下索性不再躲藏,默念法訣,碧光閃耀,現出身形。

“仙子!”盧羽平臉色大變,與虹虹仙子對望一眼,哈哈一笑,森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仙子你請來的外敵幫手!怎么,想要勾結敵人,殺人滅口嗎?”

姑射仙子一愣,還未說話,那黑袍**眉毛一揚,縱聲大笑道:“我與仙子素昧平生,若有幸能與她勾結,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木族之內,除了姑射仙子光風霽月,冰清玉潔,就全是向你這樣艱險齷齪、鼠目寸光的小人了,也難怪木族內訌頻仍,國敗家亡!”

姑射仙子呼吸一窒,心中莫名地“怦怦”亂跳起來,不知何以,突然覺得他此刻的神情、語氣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但細細追想,卻又毫無頭緒。

聽此人語氣囂狂,頗有幸災樂禍之意,虹虹仙子懸著的心反而平定下來,碧波流轉,嫣然笑道:“木族圣女通敵叛族,罪不容赦,既然她與閣下沒有干系,那就好辦得很啦……”

“誰說她與我沒有干系了?”黑袍**笑聲忽止,臉色一沉,冷冷截口道,“我對木族圣女素來仰慕,在這南際山頂守候了一天一夜,等的便是仙子芳駕。你們想要用奸計陷害她,我又怎能輕饒你們?”

被他眼中寒光一掃,虹虹仙子花容微變,背上涼颼颼的盡是冷汗,右手緊**住腰間的虹蛇劍,不自覺地朝后退去。

就連那兩只風影鳥也“呀咿”怪叫,振翅盤旋,似是對他極為畏懼。

盧羽平生性桀驁自負,雖知此人真氣遠勝于己,但見他如此跋扈,不由怒從心起,喝道:“大膽狂徒,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盧某當真怕了你么!”

話音未落,大袖鼓舞,一桿青銅長矛破空疾刺,“轟”的一聲,碧光怒爆,忽地幻化為青鱗巨蟒,猙獰飛舞,朝著黑袍**當頭咬下!

黑袍**嘴角勾起意思嘲諷鄙夷的冷笑,虛空踏步,瞧也不瞧他一眼,右掌輕輕一拍。

“嘭!”光焰噴吐,熱浪狂卷,那青鱗巨蟒轟然炸裂,沖天飛起。

盧羽平“哇”的一聲,鮮血狂噴,重重地飛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咯啦啦”一陣裂響,偌大的山壁竟崩開了數十道裂縫。

他抽搐了片刻,朝下滑落,委頓在地。面如金紙,雙眼圓瞪睜,又是驚怖又是恐懼,喉中“喝喝”作響,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姑射仙子、虹虹仙子心下大駭,盧羽平雖非族內頂尖兒的人物,但好歹也是仙級高手,祖傳的“碧蛇矛”更封印了上古兇獸“青電蟒”的元神,被列為“大荒七大名槍”之一。想不到不過區區一合,便被這神秘**打得槍斷人傷,奄奄一息!

單以這一掌而論,此人氣刀威力絲毫不下于“紫火神兵”,當臻神級之境!此人到底是誰?當今之世,又何來如此年輕神秘的神級高手?

姑射仙子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一個傳說中的人物,但又覺得忒也不可思議,斷無可能如此年輕。

虹虹仙子驚疑不定,顫聲道:“盧長老?盧長老?”

正想上前將他扶起,盧羽平突然瞪大雙眼,發出一聲凄厲可怖的長號,挺直身子,“撲撲”連聲,周身皮膚驀然炸裂開來,血肉橫飛,紅光鼓舞,躥起萬千火苗,剎那之間便被燒成了一句焦骨,惡臭撲鼻。

虹虹仙子駭得魂飛魄散,向后跌退幾步,指尖不住地顫抖,幾乎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了。風影鳥悲鳴盤旋,俯沖而下,在盧羽平骸骨旁跳來跳去,似是頗為不舍。

黑袍**揚眉笑道:“主人既去,你們又安能茍活于世?”隔空只一探手,倏然將二鳥抓到掌中,“喀嚓”一聲,擰斷了脖子,隨手將鳥尸拋落。

見他下手如此狠辣,姑射仙子胸中一陣煩悶,大起厭憎之心,蹙眉道:“盧長老與你無怨無仇,這兩只鳥兒更不過是禽類,閣下何必下此毒手?”

那黑袍**慢悠悠地踏空而來,在山崖上站定,似笑非笑地盯著姑射仙子,微笑道:“此人心計險惡,對仙子意圖不軌,死有余辜。兩只鳥兒既是所謂的證據,也自當銷毀。我知道仙子必不忍心,所以只好代勞了。”

被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放肆地盯掃著,姑射仙子如芒刺在背,無所遁形,心下大不舒服,淡淡道:“請問閣下是誰?你我既然素未謀面,非親非故,又何必越俎代庖,自行其是?”

黑袍**哈哈大笑道:“仙子此言差矣!你我雖然素不相識,卻是同仇敵愾;不但同仇敵愾,還是同病相憐。既有如此緣分,我又怎能不幫你呢?”說到最后一句時,目光一轉,朝虹虹仙子瞟去。

虹虹仙子肝膽俱寒,已如驚弓之鳥,閃電似的翻身沖起,朝北飛逃。但見黑光一閃,氣浪卷舞,她“啊”的一聲尖叫,周身已被一條烏金絲帶緊緊纏住,倏然回彈,重重摔落在黑袍**眼前。

虹虹仙子淚水涔涔,不敢看他,極是哀憐地望著姑射仙子,顫聲道:“姑射姐姐,我……我錯啦,我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你,你……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姑射仙子生性單純淡泊,雖知她數次害己,卻始終無法對她產生多大惡感,此刻聽她這般求饒,更是心下大軟,低聲叱道:“放了她!”長袖飛卷,碧光氣帶蓬然鼓舞,纏住她,朝后奪去。

黑袍**右手虛空一抓,那烏金絲帶登時繃緊,巋然不動,任姑射仙子如何奮力拉奪,也不能扯動分毫。**嘿然道:“東海茫茫,人地生疏,放了她,誰帶你去參加龍神太子的婚禮呢?小妖女,你若老老實實帶路,我就留你一條性命。”

那烏金絲帶越勒越緊,虹虹仙子俏臉漲紅,張大了口,**漸漸伸了出來,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地點頭。

姑射仙子心中疑竇更甚,此人自稱在此等了自己一日一夜,又大費周折,擒住虹虹仙子,難道只是為了參加拓拔野等人的婚禮么?聽他言下之意,竟是妄圖要挾自已一同前往,臉上暈紅泛起,又是羞腦,又是恚恨,淡淡道:“誰說我要去參加婚禮了?”

黑袍**瞇起眼,精光閃耀,微笑著一字字道:“仙子若不去,我拿什么作為賀禮?”話音未落,黑帶飛舞,氣浪洶涌,朝著她當頭罩下!

黃昏時候,龍使舟終于抵達湯谷。

殘陽如血,漫天都是**絳紫的火燒云,洶洶奔涌,與海鳥齊飛。波光渺渺的海面上,倒映著湯谷島上的漫漫燈火,璀璨奪目。那巨大的扶桑樹被彩霞繚繞,遠遠望去,真如海上仙山,云里樓閣。

空桑仙子側立船舷,癡癡的凝望著那越來越近的島嶼,心潮澎湃。原以為風月無情,自從他走后,天地之間再無一物值得她留戀;然而相距四年,重回故地,那些往事、那些蹉跎的青春歲月……全都翻江倒海似的涌了上來,悲歡交集,恍如隔世,一時竟有些不能自已。

“嘭!”禮炮轟鳴,煙花四散,幾艘遙遙游弋的戰艦緩緩駛近,甲板上的眾人縱聲歡呼,不斷地朝岸上沸騰的人群揮手致意。

忽聽“嗷嗷”怪叫,十只火紅的碧眼怪鳥從島上沖天飛起,劇翼橫張,突然朝著龍使舟俯沖而下。

眾人眼前一紅,狂風熱浪鋪天蓋地,從頭頂努卷而過,驚叫聲中,那十只巨大的怪鳥環繞著桅桿盤旋飛舞,次第落在船舷上。

眾鳥歡鳴,昂首闊步走到空桑仙子身邊,笨拙地張開翅膀拍拍她的背,啄啄她的臉,像是舊友重逢,頗為親熱。

眾賓使中有些未曾見過這傳說中的十日鳥,大感好奇,紛紛圍攏上前,想要看個究竟,不想太陽烏甚是倨傲,不屑與他們結識,猛地扭頭闊步,振翅怪叫,直嚇得靠近者爭相后退,引起眾人一陣大笑。

有兩只太陽烏似是認得流沙仙子,朝她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流沙仙子咯咯笑道:“好大的氣派!等你們主人來了,瞧我怎么治他管教不嚴之罪……”

話音方落,卻聽一人朗聲笑道:“貴客云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碧波蕩漾,兩個少年踏浪如飛,并肩攜手,高高地躍上了船頭。

“龍神太子!”“喬少城主!”眾人歡聲雷動。

流沙仙子扭頭望去,左面那少年昂然挺拔,衣裳鼓舞,余暉照耀下,臉如鍍金,神采飛揚,笑容如陽光般燦爛,一如往昔。她嫣然一笑,心中又是悵惘又是溫暖,心中默默地道:“拓拔野,好久不見。”

空桑仙子亦默默凝視,微笑不語。四年前,當她在這島上第一次遇見這兩個少年的時候,他們還是兩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而此刻,他們并肩站在船頭,與群雄談笑寒暄,灑然自若,已儼然是極具威望的少年領袖了。

與幾個月前離別時相比,蚩尤竟像是又長大了不少,比起拓拔野尚高了半個頭,英挺雄健,臉上的刀疤非但沒有減損他的魅力,反倒平添了幾分桀驁英霸之氣,就像是他背上的那柄苗刀,鋒芒畢露,第一眼便能讓人瞧見。

面對爭先恐后的上前恭賀的群雄,他滿臉微笑,眼中唇角都是喜悅之意,應答得體,應付自如,比起印象中那狂野暴烈的少年,更是成熟了不少。料想此中緣由,一則與靈山十巫施以“伏羲牙”,鎮住他**潛藏的兇獸靈珠、邪魂厲魄有關;二則多半要歸功于拓拔野與晏紫蘇的影響了。

拓拔野目光掃處,瞥見空桑仙子與洛姬雅,大喜過望,笑道:“前輩,仙子,你們果然來啦!這些日子一直記掛著你們呢。”

眾目睽睽之下,流沙仙子忽然有些害羞,雙靨暈紅,“呸”了聲道:“臭小子,你沒事記掛我干嗎?”她板起臉,叉著腰,佯嗔道:“你這個負心郎竟敢拋下我,和大荒第一妖女成親,仙子今日自是千里尋夫,到東海搶親來了。”

拓拔野一愕,哈哈大笑道:“米已下鍋,木已成舟,仙子下次趕早。”

眾人忍俊不禁,但忌憚這殺人如麻、蠱毒雙全的女魔頭,誰也不敢笑出聲來。眼見拓拔野竟公然與她打情罵俏,無不嘖嘖稱奇,均想龍神太子果然魅力無窮,真乃當世妖女克星。

眾人談笑間,船已靠岸。

爆竹轟鳴,禮炮連聲,早已守候多時的湯谷群雄紛紛迎上前來。這些大荒流囚數十年來未曾離開島嶼一步,此刻見著這么多故人,五味雜陳,悲喜交集,有些久未謀面的至親好友更是緊緊擁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夕陽沉落,夜幕初降,晚霞變成了一道道鑲著金邊的黑云,島上的燈火顯得越發明亮起來。眾人簇擁著往島上走去,說說笑笑,極是熱鬧。

空桑仙子與拓拔野并肩而行,沿途掃望,大為驚異。比起四年前她離開時,這里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那時的湯谷不過是個荒涼貧瘠的孤島,無論是誰,在此住上三個月,便欲發瘋。現在觸目所及,奇花異果,枝繁葉茂,珍禽怪獸,到處可見。簡陋的破木囚房被整齊雄偉的白石堡、干凈清爽的小木屋所替代。就連腳下的小路也鋪滿了卵石,在兩側燈籠的照耀下,迤邐蜿蜒,閃著溫潤絢麗的光澤。真可謂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到了湯水湖東側山谷中,群雄更是嘩然,驚嘆不已。

四周環立的群峰上,依勢附形,鑿了眾多石洞,洞外以堅木、巨石筑成雄偉堅固的墻樓,彼此之間有棧道相連,形成大小百余個山洞樓城,氣勢恢弘。每個城樓上都插著熊熊火炬,掛著五彩燈籠,夜色中望去,更是蔚為壯觀。

拓拔野笑道:“各位朋友,此處便是湯谷城了,是由大荒各族流放到這里的朋友們齊心攜手,群策群力,花費了四年的時間構造而成。恕我自夸一句,這幾個月來,我遍歷大荒,好像還沒看到什么城池比這更漂亮,更壯觀了。所以你們此行回去,得實話實說,再‘天下十三名城’里重新排排座次,湯谷當仁不讓排在第二。”

眾人哈哈大笑,有人叫道:“那第一是哪座城?”

拓拔野等的就是這句話,泰然道:“當然是蜃樓城。”

聽到“蜃樓城”三字,眾人都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臉上頗有些尷尬。

“四年前,當我奉神帝遺詔,前往蜃樓城止息干戈時,曾在那里度過了此生中最為美好的一段日子。”拓拔野語鋒一轉,臉色變得凝肅起來,沉聲道:“蜃樓城中所住著的,全都是被五族驅逐、不受歡迎的人。但是在那里,我沒有看見任何奸邪淫盜,所有的人都如此相親相愛,自由自在……”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為什么神帝彌留之際,也要想方設法,讓我這鄉野少年去挽救一個受五族排斥的荒外之城。我忽然明白,為什么當朝陽谷水妖侵伐蜃樓城的消息傳出后,會有那么多素昧平生的游俠四海追隨,甘愿拋頭灑血,去捍衛一個自己從未居住過的海上之城……”

“只可惜,蜃樓城終于還是被水妖用奸計攻破了。一夜之間,十幾萬城民家破人亡,屠殺殆盡,大荒自由之城更是被他們付之一炬!”

拓拔野頓了頓,環顧群雄,揚眉道:“是的,他們可以燒了城樓。但是他們燒得了天下人的心?燒得了天下人對自由的信念么?這四年來,我和蚩尤日日夜夜,都不曾有一刻忘了蜃樓城,這四年來,我們與湯谷的朋友們齊心攜手,一起將這不毛之地改造成了人間沃土。”

“這里的每一塊石磚,每一根棟梁,都凝結了他們的智慧與心血,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今天的湯谷城。而他們的所有想法,又都是來自于各族,所以湯谷城也可以說是大荒各族的智慧結晶——就如同蜃樓城一樣。”

赤銅石、盤古、成猴子等湯谷群雄一言不發,眼圈卻都微微有些泛紅,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驕傲。

拓拔野高聲道:“而他們之所以這么做,正是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想要改過自新,白手起家,在這茫茫東海、荒外孤島,建立一個和蜃樓城一樣美麗、平等、友愛的自由之城。”

“神帝說過:“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些囚犯曾經犯過大錯,但在這孤島上流放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備受折磨,縱然有什么罪過,也該夠了。”

他自小伶牙俐齒,素善言辭,經過這幾年的磨練,竟將演講之術操控得爐火純青,極具感染力。知道何時該沉痛低婉,何時該高昂激越,才能將火候控制得恰到好處,直達聽眾內心。此刻慷慨陳詞,誠摯懇切,大奏其效。各族賓使無不動容,默默無語,心中都深以為然。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終于明白拓拔野在湯谷舉辦婚禮的良苦用心了。

蟠桃會上,金、土、火等各族帝候雖然勉強同意赦免湯谷罪囚,但那不過是買他幾分薄面,私心底下,只怕沒幾人當真相信這群兇暴桀驁的烏合之眾真能改頭換面,成為抵抗水、木兩族的重要力量。

若真想冰釋前嫌,達成牢固同盟,除了讓彼此多些接觸機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外,還得展現真正的實力。畢竟在這亂世之中,唯有實力才代表了一切。

果聽拓拔野高聲道:“所幸蟠桃會上,各族大赦天下,終于給了他們一個重來的機會。消息傳來,湯谷歡騰,人人無不感恩戴德。而今天下分崩,大荒戰火四起,正是英雄用武之時。湯谷上下眾志成城,誓要與大家同生死,共進退,一起粉碎燭老妖等奸賊的狼子野心,恢復大荒和平,重建自由之城!”

話音方落,湯谷群雄便哄然附應,紛紛道:“大敗燭老妖,恢復大荒和平,重建自由之城!”雷鳴似的在山谷內回蕩,震耳欲聾。

聲浪越來越大,從遠到近,處處有人回應,海上眾戰艦禮炮轟鳴,像是遙遙回應。

各族賓使原本就對燭龍水妖恨得咬牙切齒,此時此景,深受感染,熱血如沸,也忍不住高聲吶喊起來。一時間,這婚禮前的“接風洗塵會”倒像是變成了大荒五族同盟的誓師大會。

空桑仙子與流沙仙子對望一眼,相對莞爾,心里都閃過同一個念頭:當日神農彌留之際,在南際山頂邂逅拓拔野,誰說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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