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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更近了,不單能瞅見承天門前那片輝煌至極的燈火,甚至已能隱約聽到舞女們婉轉的歌聲了,縱馬飛奔在隊伍最前方的伏葵心情激動得簡直難以自持,他不能不激動,多年的夢想就要變成現實了,伏葵又怎能不因此而興奮異常,一切為了魏王殿下?笑話,天大的笑話罷了,那不過是哄李泰那個傻瓜開心而已,伏葵心里頭從來就沒將李泰當成主子看過,這一向以來的所作所為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復仇!
八十七條人命啊,伏葵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慘劇發生的大雪之夜,也絕對不會忘記自己老父倒下之際那血淋淋的一幕,四年多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余,可如梭的歲月不但沒能減輕伏葵心頭的痛,反倒因此而更疼上了幾分,伏葵已經記不得多少回半夜里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枕邊滿是淚痕,更記得不曾有多少回遠遠望著意氣風發的李貞而暗自發狠,而今,這一切終于要結束了——伏葵根本就沒打算按所謂的計劃行事,他要的僅僅只是殺戮,再殺戮,最好能將滿大唐的君臣全都殺光,哪怕是魏王李泰,伏葵也不打算放過,一想到當李貞在前方聽到噩耗之后的可能之表情,伏葵的心情便更是振奮了許多,忍不住放聲長嘯了起來。
“加快速度,沖!”眼瞅著就要沖到龍首原的山腳下,激動萬分的伏葵從馬背坐直了起來,回首高呼了一句,緊接著再次俯身馬背,腳下用力一踢馬腹,其胯下的戰馬一吃疼,嘶鳴了一聲,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瞬間將身后的大隊甩開一段不小的距離,一眾兵丁見狀,自是不敢怠慢,紛紛喲嗬著起了速,向著已隱約可見的山道沖將過去。
來了,終于來了!望著遠處正高速向山腳下飛奔而來的火龍,高恒的心情之激動絲毫不在伏葵之下——三年多來,伏葵其人就宛若是一根始終扎在心頭上的刺,令高恒十二萬分的不爽,算起來前后已經有兩次被伏葵從自己手中溜走了,高恒可不希望還有第三次,故此,盡管內心激蕩萬分,可高恒卻依舊能沉得住氣,強自按壓下即刻出擊的強烈沖動,默默地等待著最佳的時機,畢竟早先為了將劉啟明一營安西鐵騎暗中調遣到大明宮,一眾人等可是費盡了心機的,高恒自是不能容許此戰有絲毫的閃失之處。
“上山,沖,殺上去!”伏葵所部速度奇快,不數刻便已沖到了大明宮的山腳下,面對著坡度并不算太大的宮前道路,伏葵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了燃燒,怒嘯了一聲,一馬當先直沖而上,一眾叛軍緊隨其后,但聽馬蹄聲急中,殺氣沖天而起。
“全軍出擊!”一見到伏葵`所部已沖上了山道,高恒知曉戰機已至,這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了戰斗的號令,隨即凄厲的號角聲便嘹亮地響了起來,一千余早已在宮前待命多時的安西轟然應令而動,緊跟在高恒身后,如同潮水般順山勢而下,隆隆的馬蹄聲震撼著大地,即便是大明宮那高大而又厚實的宮墻也因此而顫動不已。
不對!這不是羽林軍!伏葵正沖刺間,突地發覺山頂上的動靜有些子不對勁,再一聽高恒所部發動沖鋒時爆發出的馬蹄聲整齊而又有力,壓根兒就不可能是羽林軍那幫子廢物所能擁有之氣勢,心中頓時猛地一沉,知曉己方之算計恐怕要落到空處了,然則事已至此,早已無退路可走,只能是拼死向前沖了!
“全軍突擊,殺,殺,殺!”面對著順勢沖殺而來的安西鐵騎,伏葵徹底地瘋狂了,大吼大叫地縱馬狂奔,其形其狀宛若地獄惡魔一般。
兩支相向對沖的騎兵軍速度皆快,卷起的呼嘯之風將山道兩旁懸掛著的氣死風燈激蕩得狂飛亂舞,燈光明滅不定間,兩支大軍終于沖到了彼此可見的距離上,高恒與伏葵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各自大吼了一聲,不約而同地端平了手中的長槍,向對手撲殺而去。
“拿命來!”高恒胯下戰馬乃是大宛名駒,本就雄峻得很,此時又是順山勢而下,更是快得驚人,如旋風般殺到了伏葵的馬前,大吼了一聲,雙臂一振,手中的長槍已如蛟龍出海般刺了出去,直取伏葵的胸膛。
“找死!”伏葵與高恒是老對手了,雙方曾惡斗過數次,各自有多少本事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此時伏葵一見高恒揮槍攻殺而來,自是絲毫不懼,同樣大吼了一聲,手中的長槍猛然撩起,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打算憑借著高出高恒一籌的臂力,硬碰硬地架開高恒的槍勢,而后再尋機挑殺高恒于槍下。
雙方的馬速、槍勢都極快,但聽破空之聲大作間,雙槍已貼近,眼瞅著即將撞擊的那一霎那,但聽高恒一聲斷喝,手腕猛地一個收縮,原本看似去勢極快的長槍突地一振,竟停了下來,險而又險地避開了伏葵撩上前來的馬槊,還沒等伏葵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見高恒雙肩一沉,原本已停下來的槍突地一個顫動,再次起速,轉瞬間如同靈蛇一般突破了伏葵的槍招的封鎖,直奔其咽喉而去,赫然正是高恒的拿手絕招——二段寸手槍!
糟了!伏葵沒想到高恒的槍竟然有如此之變化,眼瞅著寒光閃閃的槍尖已在自己的咽喉處閃動,登時便有些個慌了神,顧不得許多,慌亂地使出一個鐵板橋,勉強躲過了高恒這奪命的一槍,可頭盔卻被高恒挑了開去,一頭亂發立馬就披散了下來,正自慶幸逃得一劫之際,卻見高恒雙臂猛地一個下壓,手中的大鐵槍竟如鋼鞭向下猛抽,劈頭蓋臉地砸向了平躺在馬背上的伏葵。
高恒這一槍勢大力沉,若是真兒個砸中了,十個伏葵也得變成肉餅,可把伏葵給嚇了一大跳,好在先前其使出鐵板橋之際,原本被隔開在外的馬槊已趁勢收了回來,此際一見高恒槍到,忙不迭地雙手一抬,將長槍橫在胸前,但聽“鏘然”一聲巨響,雙槍猛地撞擊在了一起,火星四濺中,伏葵但覺喉頭一甜,一口血憋不住便噴了出來,竟已受了不輕的傷——伏葵力量本比高恒要稍強上一籌,怎奈伏葵這一橫槍乃是倉促出手,十成的力道最多只使出了三成,自是擋不住高恒這蓄勢的一槍,受傷也自是難免之事了罷。
若是換了往日,伏葵一準是見勢不妙撥馬便逃,然則今日卻不同往日,這已是其復仇的最后機會了,伏葵盡自受了傷,卻并未就此起了落荒而逃的心,狠狠地一咬牙關,腳下一踢馬腹,猛然一個加速,沖過了高恒的阻截,一頭撞進了洶涌而來的安西鐵騎之中,一把馬槊舞動如風,拼死殺進了亂軍之中,接連挑殺了數名沖將過來的安西騎兵,當真有萬夫莫擋之勇悍。
“殺!”正當伏葵殺得興起之際,薩蘭布奇拍馬趕到了,一見到伏葵正瘋狂地屠戮己方部眾,心頭登時一陣火起,大吼了一聲,躍馬橫槍攔住了伏葵的去路,出手便是一槍。
“擋我者死!”伏葵于亂軍中聽得薩蘭布奇的槍風凌厲異常,自是知曉來了員勇將,顧不得再斬殺邊上沖過的安西騎兵,大吼了一聲,抬槍便往來槍架了上去,雙槍猛地撞擊在了一起,爆出一聲轟然巨響,雙方勢均力敵之下,全都無法穩住身形,在馬背上搖晃個不停,胯下的戰馬全都因此被震得嘶鳴著停了下來,可憐伏葵先前剛受了傷,再跟薩蘭布奇這么一硬拼,傷勢登時便更重了三分,口鼻噴血不已,然兀自不肯認輸,再次大吼著出槍攻擊,與薩蘭布奇兜馬戰成了一團,一時間倒也打得難解難分,與此同時,安西鐵騎依仗著順勢而下的優勢沖進了魏王府大軍之中,與魏王府騎兵展開了一場大血戰,人仰馬翻間,殺聲直上九霄云外……
青云觀,京師最大的道觀,素來就是香火極盛之地,這幾日岐州還原團的陸續到來更是令青云觀有如集市般喧鬧,然則熱鬧歸熱鬧,卻坑苦了一眾京師的信徒們——岐州還原團臨時搭起的帳篷將整座道觀都圍住了,幾千號人四下亂折騰,攪得整座道觀烏煙瘴氣地,讓香客們著實沒了來此觀上香的興致,于是乎,好端端的一座青云觀就這么被岐州還原團生生霸占了去,哪怕是值此中秋月圓良辰,青云觀中卻依舊是紛亂如故,吵吵嚷嚷之聲縱使是離觀數里外都能聽得個分明,著實煞風景得很,然則這一切其實不過都是表象罷了,實際上,自打入夜時起,青云觀后院的演武場上便站滿了一隊隊手持利刃的勁裝大漢,人人面色肅然地等候著出征的將令,不消說,這些殺氣騰騰的大漢便是蜀王李愔在岐州經營多年的暗兵,負責指揮這支奇兵的正是鐵冠道人的徒弟、李愔的紅顏知己葉寧蘭。
葉寧蘭是個奇女子,一身武藝盡得鐵冠道人的真傳,相當之了得,當年還曾出手刺殺過時為越王的太子李貞,雖說激戰之后落敗,可能與勇冠天下的李貞交手多時,已屬極其難能可貴了的,更難得的是此女善經營,懂軍略,當初李愔在侯君集謀逆案中受貶之后,葉寧蘭并沒有隨其到虢州履任,而是潛回了岐州,接掌了李愔在岐州經營多年的勢力,并憑著其才干,僅僅數年時間便將當初實算不得太深厚的小組織發展成了如今動輒能調動四千精兵的龐大勢力,此番受命率部進京,為的就是做黃雀一擊。
而今京師風云際會,各方皆非等閑之輩,這黃雀自然是不好當的,此舉不但需要耐心,還需要有精準的判斷,否則的話,一個不小心之下,鬧不好黃雀沒當成,倒成了旁人上位的墊腳石,這一點葉寧蘭心中自是有數,故此,盡管外頭已打成了一鍋粥,可葉寧蘭卻始終穩坐不動,只不過她能忍,其師鐵冠道人卻是沉不住氣了,在房中不停地來回走動著,滿臉子的焦躁之色,就差沒當場發作起來了。
“蘭兒,時辰差不多了罷,宮前此際都已開打了,再不去,怕是連湯都喝不著了!”忍了良久的鐵冠道人終于憋不住了,一個閃身,竄到了盤腿端坐在蒲團上的葉寧蘭身邊,大袖子一揮,沒好氣色地嚷嚷道。
對于自己這個除了一身武藝之外,別無是處的師傅,葉寧蘭還真是拿他沒法子,既說不得重話,也無法發作于其,只能是溫聲回道:“師尊,且莫心急,再等等可好?”
“等、等、等,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等,再等將下去,索性等朝廷發大軍前來進剿好了!”這十數日來,鐵冠道人一直貓在青云觀中,早將原本就不多的耐性消耗得七七八八的了,這會兒一門心思要殺出去砍人了,哪肯聽葉寧蘭的勸解,氣咻咻地吼了起來。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這話一點都不假,就在鐵冠道人話音剛落,還沒等葉寧蘭出言解釋,就聽外頭響起了一陣激烈的喊殺聲,如此一來,葉寧蘭也坐不住了,顧不得跟鐵冠道人多啰嗦,縱身而起,躍到了房門外,還沒等她站穩腳跟,就見一黑衣大漢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不,不,不好啦,大,大軍,大軍來,來了……”
“怎么回事?說清楚!”葉寧蘭尚未發問,跟著沖出了房門的鐵冠道人卻是急了,一把將那名大漢夾胸拎了起來,怒瞪著雙眼,急吼吼地喝問道。
“仙長,是南衙軍來了,外頭的兄弟們頂不住了,您快拿個主意罷。”那名大漢被鐵冠道人這么一揪,倒是不喘了,急急忙忙地回答道。
“混帳,來了多少人,是何人領軍,快說,快說!”一聽那名大漢說來的是南衙軍,鐵冠道人登時便大吃了一驚,一把將那名大漢提溜在空中,氣惱萬分地吼著。
“夜黑,看不清旗號,小的實不知來了多少兵馬,這群兵丁兇啊,見人就殺,小的們擋不住了啊,仙長快下令撤罷,再晚就來不及了……”那名大漢被搖晃得憋紅了臉,氣息不勻地嚷嚷著,一副惶急之狀。
“頂住,快,去頂住!”鐵冠道人見龍無敵無法再問出些甚名堂來,一把將那名大漢拋到了院子中,跺著腳吼了一聲,嚇得那名大漢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院子,至于是去傳令堅守,還是自己開溜,那就只有老天才曉得了。
“蘭兒,糟了,這該怎生是好?”耳聽著外頭廝殺聲越來越近,鐵冠道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圍著面色慘淡的葉寧蘭轉著圈子,口中嘰嘰咕咕地念叨著,吵得葉寧蘭更加心煩了三分。
守是肯定守不住了的,別看如今青云觀中尚有四千之眾,可要想跟大唐強軍相抗衡,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這一點葉寧蘭心中有數,可事到如今,便是想走只怕也難矣,除非有人能引開唐軍的注意力,否則的話,只有全軍覆滅這么個結果,想到此處,葉寧蘭自是無心去管鐵冠道人如何折騰,在心中反復盤算了好一陣子之后,一咬牙,可憐楚楚地看著鐵冠道人道:“師傅,此番事敗,徒兒怕是難逃此劫了,師尊武藝高強,要想趁亂脫身卻是不難,徒兒愿率部發動決死沖鋒,掩護師尊從后院撤離,但求師尊看在徒兒一向孝順的份上,若能脫身,還請代徒兒照看好蜀王殿下,徒兒縱死也無怨了。”
“好說,好說,但得貧道不死,定會照看殿下無虞,蘭兒既是意定,那就趕緊罷,遲恐生變。”鐵冠道人武藝雖高,卻向來是個惜命之人,這一聽葉寧蘭自愿留下誘敵,哪會有旁的意見,滿口子應承了下來,至于是不是真心的,只怕鐵冠道人自己都說不準了。
“那好,一切就拜托師尊了,徒兒帶主力向前院沖殺,師尊領一千人走后院,待得徒兒一沖,師尊即刻率部突圍,還望師尊莫忘了徒兒的囑托。”葉寧蘭對著鐵冠道人款款一擺,語氣哽咽地囑咐道。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為師這就去準備一二。”鐵冠道人此際一心想要逃生,自是沒功夫多耽擱,敷衍地應了一聲,便急急忙忙地朝演武場方向沖了去,卻沒注意到葉寧蘭望向其背影時所露出的一絲詭異之冷笑。
領軍兵圍青云觀的正是從灞水軍營趕來的南衙軍,領兵大將乃是皇甫高,此人原本是長安西門的守城官,自暗中投靠了太子李貞之后,得以重用,被調遣到了灞水軍營任職,官階也升到了中郎將的位份上,先前吳、魏雙王的人馬大鬧灞水軍龍無敵營之際,皇甫高可是受夠了鳥氣,這會兒奉命前來平滅青云觀的叛黨,自是要好生出上一口惡氣的,一率軍殺到青云觀,根本不問青紅皂白,直接下令全軍六千兵馬將整座青云觀團團圍了起來,將觀外假扮成香客的亂軍一一剿除,而后揮軍直攻正門,自己則大馬金刀地策馬立在軍旗之下,面帶冷笑地看著諸軍屠戮亂黨,也算是出了口先前被吳魏雙王之人馬攪亂了御賜夜宴的惡氣,正自興起之際,猛然聽到觀內的廝殺聲突地大作了起來,聽響動似乎有些子不對,心頭登時一凜,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剛要派人去問個究竟,就見一名軍士急匆匆地跑到了近前。
“報,皇甫將軍,賊眾突然大舉從正面突圍,劉校尉請求將軍發兵增援。”那名軍士一沖到軍旗下,忙不迭地單膝點地,高聲稟報道。
“嗯?”皇甫高一聽之下,面色登時為之一緊,眼光不由地瞟向了身邊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