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第五章 共工少主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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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共工少主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樹下野狐  分類: 上古神話 | 樹下野狐 | 搜神記 
遠遠地,聽見更梆敲了五下,晨雞寥落。

尹祁公主倚立窗前,臉熱如火,心跳似撞,怔怔地望著遠處藍黑色的天空,心事浮沉,思緒繚亂。

這兩間客房在主閣二樓的東南角,她與放勛在里間,敖少賢在外間。此刻,他正坐在木桶中以熱水驅除“合歡香”蠱蟲。熱汽蒸騰,絲絲縷縷地穿過隔門,如煙彌霧繞。

想起一路情狀,想到適才情景,想到那雙野獸般狂野的雙眸,她心亂如麻,時驚時羞時慌時喜,低徊沉吟,從未有過的迷失茫然,仿佛宿醉未醒一般。被寒冷的晨風吹拂片刻,那躁亂不安的心情方始漸漸安定下來。

隔窗眺望,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紫霞流舞,但天空依舊藍黑昏暗。

突然想到明天正午即將到達九蟒城,她的心突然一沉,感到一陣尖錐扎刺般的痛楚,驀地一顫,險些不能呼吸。剎那之間,心底忽然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希望突然發生些什么變故,此生此世永遠不必再到九蟒澤去……

但頃刻之間,又想到了病危的父王、重傷的放勛、悲戚的母親,想到了這暗流洶涌、危機四伏的帝國……她又怎能不前往蛇國,不作那紫蛇侯的王妃呵!

“孩子,命運的司南不能由自己掌控,怪只能怪娘親將你生在帝王家……”母親那悲楚的聲音倏然在耳邊回蕩,她視線陡然模糊,淚水冰涼地滑過臉頰。咬著唇,擦去眼淚,沉吟半晌,拋開那聯翩浮想,走到放勛床前。

黑暗里,只能聽見他急促而濁重的呼吸。他開朗頑皮的笑容、挺拔俊秀的身姿……這一刻都瞧不見了。

離京之前,是他自告奮勇作“賜姻使”,執意護送自己前往炎蛇國。“我要親眼看著姐姐披上九彩霞帔,坐上百鳳云車。今后那小子若敢欺負姐姐,瞧我不一腳把他踢到西荒極地。”他那時這么笑著說。

尹祁公主坐了下來,摸著他長衫下那空空蕩蕩的褲管,心如刀絞,淚水止不住又流了出來。

“姐姐……姐姐……小心……他……他……”放勛突然發出迷迷糊糊的囈語,周身輕輕地顫抖起來。

尹祁公主一凜,又驚又喜,低聲道:“放勛,你醒了?”探手摸他額頭,險些驚呼出聲。額頭忽而燙如烙鐵,忽而涼如寒冰,冷汗淋漓,比起片刻前為他泡澡驅蠱時,不知惡化了多少倍!

她懼然大駭,下意識地起身沖往外間,一把將門推開,叫道:“敖公子!”

隔門方甫推開,驀地想起他正赤條條地浸泡在熱水中,“啊”地一聲,嬌靨飛紅,待要收手,已然不及。

恰在此時,晨雞陣陣,此起彼伏。窗外朝霞流舞,紫云合璧,萬道晨光怒射噴薄,天地陡亮。

紅光映窗,水霧彌漫,地上洇了一大團水漬,數十只“合歡香”掙扎跳躍,閃耀著淡淡的藍光。

敖少賢正斜倚在木桶內沿,雙臂懶洋洋地舒張,露出古銅色的堅實胸膛,似是沒料到她會突然沖入,愕然地正面相對,來不及作出任何調整。那束陽光不偏不倚,正好斜照在他的臉上。

尹祁公主羞不可抑,正要轉身退出,忽然瞥見他的臉容,腦中嗡的一響,如被焦雷所劈,陡然楞住。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

疤痕遍布,凹凸不平。額頭正中,一條紫黑疤痕又直又長,與兩道斜長濃眉正好連接,乍一望去,仿佛長了三條眉毛一般。雙眸燦燦,閃耀著猛獸般兇狂桀驁的光芒,嘴唇緊抿,顯得傲慢而又倔強。

在晨暉里,這張臉如此丑怪可怖,卻又是如此張揚生動,組合在一起,帶著說不出的魔魅之力,攝人心魄,讓人永志不忘。

這張臉決不是敖少賢那俊秀溫雅的臉容,但那雙野獸般凌烈的眸子,又分明與昨日重逢以來,所見到的他眼睛一模一樣!

“你是誰?”尹祁公主陡然驚醒,但腦中卻依舊迷亂一片,倒抽了一口涼氣,低聲喝問。

那人錯愕猶疑的神情一閃而逝,嘴角勾起一絲冷冷的微笑,揚了揚眉,淡淡道:“在下就是敖少賢。只不過換了張臉,公主就認不得了么?”

輕輕地舉起右手,將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貼在了臉上。須臾之間,他又變回了溫潤俊雅的敖少賢,只是那雙眸子依舊閃著兇獸般危險的光芒。

尹祁公主心中陡然一沉,仿佛瞬間掉入無底深淵,冷汗涔涔,森寒徹骨。

思緒飛轉,驀地想起昨日以來的種種情狀,他的眼睛,他的冷淡,他判若兩人的談吐行止……諸多可疑而未曾細想之處,此刻登時如飛花落葉,繽紛亂舞,紛至沓來……

剎那之間,她腦中轟鳴,豁然大悟,驚駭地望著他,周身簌簌顫抖,搖著頭,不自覺地往后退去,喃喃道:“不……你不是敖公子!你不是敖公子!”

那人雙眸陡然冰冷,微笑道:“我不是敖少賢還會是誰?公主這一路擔驚受怕,可別胡思亂想了……”話語森冷,連聲音都突然改變。

望著他那雙桀驁獰厲的眸子,尹祁公主驚怒恐懼,已達頂點,咬牙不語,心中瞬間轉過一個念頭:立即背著放勛,離開這里!當下猛地轉身朝放勛奔去。但驚懼太甚,腳下發軟,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嘩啦!”水花四濺,那人赤條條地從水桶中沖起,閃電般將她提起,霍然掠到**。

尹祁公主呼吸一窒,已然被他抱在懷里,緊貼著那**強壯的**軀體,只覺得一個**而堅硬的東西正緊緊抵著自己身體,驀然醒覺,羞怒欲死,嘶聲叫道:“救……”

未及出聲,眼前一花,那人驀地捏住她的臉頰,低聲厲喝:“住口!”俯頭壓下,狠狠地封住她的。

她腦中轟然,如遭電擊,只覺一個火熱柔韌的東西野蠻地橇開她的唇齒,蛇一般鉆了進來,狂暴而放肆地**她的齒尖和腔壁,帶給她一連串的**戰栗,然后又兇猛地卷住她的**,恣肆地**……

尹祁公主動彈不得,呼吸急促,任憑他捏著自己的臉頰,粗野而狂肆地吸吮自己,痛楚中夾雜著絲絲難以言喻的快意,心中悲苦、憤恨、羞慚混雜著種種莫以名狀的情感,淚水洶涌而出。

過了片刻,他漸漸松開捏著她臉靨的手,轉而滑落到她的下巴上。

尹祁公主恨怒已極,乘他不備,驀地狠狠咬牙,那人痛吼一聲,促不及防,險些被咬斷一截**,立時**捏住她的頰顎。

尹祁公主吃痛,方即張口,“啪”地一聲脆響,臉上登時吃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眼冒金星,翻身滾落。

不待她回過神來,那人又猛地一把揪住她的頭發,硬生生拖了回來,劈手又是幾記耳光,打得她幾欲暈厥。

“你若敢叫出聲,我就將放勛碎尸萬段,再將你先奸后殺,然后赤身裸體地拋在大街上,讓野狗將你的骨頭吃得精光。”那人扼住她的咽喉,貼著她冰冷的耳垂,一字字地淡淡說道。

語調森然,冷厲如箭,竟似懷著刻骨仇恨,將她殘余的最后一絲僥幸也擊得粉碎。

青絲欲斷,臉頰痹漲,奇痛攻心。尹祁公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腕,俏臉雪白,淚水嘩嘩流落,不是因為那尖銳的疼痛,而是因為不可遏止的驚怒、凄楚與傷心。

她與一只野獸同行一夜,卻懵然不知,反為他柔腸百轉,情絲繞結。一念及此,悲憤、羞辱、仇恨、苦楚、恐懼……猶如大浪狂潮,將她卷溺,令她窒息。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死在亂軍之中,死在妖獸蛇箭之下,也勝于受這無窮無盡的痛楚與折辱。

那人松開手,慢慢地**她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卻象是冰冷的毒蛇滑過肌膚,周身寒毛乍起。

這時,窗外人聲交雜,腳步聲隱約可聞。一輪紅日冉冉升起,陽光斜照,明媚閃耀,滿室亮堂。

天已經完全亮了。

但她的心里卻是無邊的黑暗。

“你殺了我吧。”她扭過頭,渾身顫抖,哽咽地說道。她雖然堅強勇敢,但終究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少女,到了此刻,業已接近崩潰。

那人淡淡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死可以這么容易,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人辛辛苦苦地茍活于世?”

頓了頓,從堆積于地的衣服中取出一個青銅盒,輕輕一彈,盒蓋開啟,一只肥白如蠶的怪蟲電也似的竄出,“啪”地一聲,掉在放勛的唇邊。

怪蟲蠕動了片刻,擠開他的嘴唇,慢慢地鉆了進去。

“你作什么!”尹祁公主赫然認出那蠱蟲正是“靈犀蠶”,花容變色,又驚又怒。她雖然已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但對于最疼愛的弟弟,卻是難以割舍。

那人冷冷地一笑,揚眉道:“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非但不會讓你們姐弟少掉一根寒毛,還會讓你們在今天日落之前,完完好好地見到蛇國公。”頓了頓,灼灼盯著她,笑道:“但你若是敢耍一絲花樣,我保證讓你們生不如死。”

尹祁公主心中一跳,寒意大起,驀地明白他必定還有更加險惡的陰謀,要籍著自己姐弟二人進行。

那人指頭一挑,又從青銅盒里勾起一只“靈犀蠶”,捏開她的口頰,硬生生將蠱蟲塞了進去。

尹祁公主驚怒掙扎,無可奈何,只覺喉中一陣**刺痛,一個滑膩膩的東西突然墜落肚中。

那人站起身,赤身裸體,居高臨下,冷冷地凝視尹祁公主。依舊是敖少賢的臉容,但神情卻完全變了,狂野而冷酷。虎背蜂腰,肌肉糾結,渾身疤痕累累,就象擇人而噬的餓獸,傲慢地打量一只無助的獵物。

尹祁公主撫著紅腫的臉頰,火燒火燎,心中的驚駭恐懼之意猶如這晨光里的陰霾,逐漸消散。她知道自己越是恐懼,此人越是快意,當下強斂悲怒,漸漸平定下來,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淡淡道:“我不是說了么?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敖少賢。”

尹祁公主知他不肯吐露身份,咬牙道:“敖公子呢?他……他在哪里?”

那人重又彎下腰,象一只野獸似的蹲距在她的身前,饒有興味地盯著她,嘴角撇起一絲倨傲而殘酷的笑意:“你說呢?龍爪水母若是這么容易對付,還能稱作‘大荒十大兇獸’么?”

尹祁公主雖然業已猜到,但聽他這般說,心中仍是萬針齊扎似的刺痛,想到那張溫雅親切的笑臉,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聽說尹祁公主睿智堅強,沒想到竟也這么多愁善感。”那人眼中閃耀著冷酷的泠光,微笑著嘆了口氣,淡淡道,“敖公子,看到這顆淚珠,你就算是立時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右手從衣裳袖袋里夾出一個冰蠶絲囊,光潔如雪,正是太古神物乾坤袋,以北海冰蠶絲與上古神樹西海柜格松混絲所制的,可容納百物。輕輕一抖,“砰”地一聲悶響,光芒閃耀,一個人從乾坤袋中“骨碌碌”地滾了出來,仆倒在尹祁公主跟前。

尹祁公主“啊”地失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臉容溫文俊秀,雙眼炯炯,嘴角掛著一絲苦笑,赫然竟是熾龍侯敖少賢!他周身僵直,似是被封了經脈,連話也說不出來。胸腹、**污血凝結,也不知受了多少處傷。

尹祁公主又是傷心又是歡喜,淚水簌簌滾落,哽咽道:“敖公子,你……你……沒死,真是太好啦。”心中忽地又是一跳,想到這人將敖少賢藏到乾坤袋里,自己一路的言語只怕都已落入他的耳中,登時臉頰燒燙。

這時,遠遠地傳來一聲嘹亮的號角,鼓聲陣陣,夾雜著笑語歡呼。

那人耳廓一動,凝神聽了片刻,揚眉道:“去往白象洲的船已經到港了,午時就可以出發。不過公主不必再乘這艘船了,過不了三五個時辰,你的公公和新郎倌就會敲鑼打鼓地來這接你。大喜之日,公主還是開開心心地為好。”輕輕地擦去她的淚水,放在舌上**舔,嘴角牽起森冷而神秘的笑容。

尹祁公主一顫,突然覺得毛骨悚然,咬牙道:“你說蛇國公會來這里,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而不答,拾起地上的衣服,施施然地站起身來。

就在其轉身之際,尹祁公主突然看見他的背上刺著八個殷紅而猙獰的血字:“矢志不渝,天地可裂”,心中大震,腦中突然一片雪亮,顫聲道:“你……你是共工叛黨!”

“矢志不渝,天地可裂”正是共工叛黨的標志。相傳當年共工一頭撞斷不周山,臨死時,狂笑著以自己的鮮血在斷巖上寫下了這八個字。從此其余黨便以此為號,呼應舉事。

那人陡然一僵,慢慢地轉過身,雙眸燃燒著烈火似的光芒,灼灼地斜睨著她,仇恨、快意、憤怒、悲郁……紛亂交呈。半晌,昂起頭,傲然厲笑道:“不錯,我就是共工的子孫!”

尹祁公主又驚又怒,腦中迅速閃過這些年聽說過的諸多名字,冷冷道:“共工子孫?你是古黿、蠻仡,還是方野……”

那人嘿然道:“妖魔小丑,莫與在下相提并論。”伸手緩緩地揭開人皮面具,那張丑怪而又魔魅的臉龐再次出現,額上疤痕獰厲地扭曲著,注目已極。

尹祁公主突然“啊”地一聲,心中劇跳,霍然想起一人來,咬牙道:“是了!你是三條眉毛的妖怪翊!”

那人眉尖一跳,微微笑道:“微薄賤名,豈敢污了公主唇齒?這第三條眉毛也是讓你們打出來的,可謂拜君所賜。”聲音低沉、沙啞而清晰,仿佛是咬牙啟齒,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迸出來的。

共工敗亡之后,黨眾分崩離析,形成八大股流亡軍,各自擁戴共工八個子孫為主,內訌不休,割據對峙。這八個人也被稱為“共工八嗣”。古黿、蠻仡、方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近年來,他們的聲名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翊。

三條眉毛的妖怪翊。

據說此人是七年前,九頭蛇神相繇從帝京毫都的萬箭之下救出來的,身上的傷痕多如黃河沙數,但最為醒目的卻是額頭上的傷疤,從頭頂直貫眉心,就象第三條眉毛,丑怖猙獰。

他深得相繇真傳,生性桀驁兇狂,而又冷峻殘酷,殺人如草芥,卻絕非一味嗜血的莽夫,更象一只冷酷而機狡的猛獸。短短七年間,便從一個無名小輩一躍竄升為兇名昭著的叛黨領袖。

僅去年一年中,他便率軍連破水蛇軍三大勁旅,斬殺“翼蛇”田颥等四名帝國名將,風頭遠蓋共工諸兇。便連共工其他黨系,也對他畏懼有加,稱之為三條眉毛的妖怪翊。

想不到自己一路竟是與此人同行!尹祁公主倒抽一口冷氣,突然覺得羞憤煩惡,幾欲作嘔。腦中思緒飛轉,突然疑云大起,寒意森森:“桂林集處于白象、赤虎、炎蛇三國之間,他既是叛軍首腦,為何自投羅網,帶我來此?又為何將敖公子一同帶到此處?難道他這么做又有什么兇險目的么?”

“砰乓!”

此念未已,房門突然撞開,十數道人影急電似的飛沖而入,喝道:“逆賊受死!”刀光大作,縱橫飛舞,朝著翊怒斬而下。

幾在同時,轟然震響,塵土迸舞,四面墻壁盡數震裂,又是幾十道人影四面掠入,朝著尹祁公主與放勛撲來,呼喝道:“保護殿下、公主撤離!”

奇變突生,電光石火。尹祁公主還未回過神來,滿室已是殺氣凌烈,寒光耀眼,看不清有多少人影交錯奔竄;耳畔只聽到“叮當”脆響,怒吼呼喝。雙臂一緊,已被兩人雙雙挾住,朝屋外沖去。

當是時,只聽翊哈哈一聲長笑,塵土刀光中忽然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寒芒,夭矯如天龍亂舞。

“吃吃!”絢光四濺,氣浪迸揚。慘叫聲轟然不絕,無數道血線**拋灑。

尹祁公主只覺身旁兩人突然一松,發出兩聲凄厲狂呼,眼前一紅,溫熱的血漿驀地噴了自己一臉,僅剩兩只斷手依舊死死地抓住自己臂彎。她驚駭惡心,尖聲大叫。

混亂中又聽吶喊四起,無數人叫道:“殺了反賊,救出殿下、公主!”黑影閃爍,刀光耀耀,頃刻間也不知有多少人涌了進來。

尹祁公主又驚又喜,腦中一片混亂,但**發軟,一時間竟邁不開步來。忽然想起陶唐侯與敖少賢盡皆不能動彈,心中一沉,叫道:“放勛?敖公子?”

但此刻刀光劍影,人影紛紛,塵土如大霧彌漫,又哪看得清他們身在何處?

正自心焦如焚,忽聽翊哈哈笑道:“殿下在此,公主還不過來與他團圓?”

話音未落,一股無形氣旋撲面而至,尹祁公主呼吸一窒,登時身不由己地離地飛起,眼花繚亂,橫空飛舞,驀地摔入他的懷中。

聞到那熟悉的**氣息,她的心中忽地一陣迷亂,既而立即醒悟,驚怒羞慚,怒道:“放開我!”想要奮力掙扎,卻被他左臂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眼角瞥處,只見放勛躺在腳下,猶自昏昏沉睡。而敖少賢動也不動地靠在木桶旁,正默默地凝視著自己,神情溫柔平和,竟似沒將周遭一切放在眼中。

她心中一松,雙頰飛紅,驀地一陣酸楚甜蜜。倘若昨日與自己同行的,當真是這溫雅俊秀的侯爺,那該多好呵……但為何天意弄人,竟讓自己與兇狂冷酷的叛黨首領攪在一處?

想到昨日以來自己懵然不知,對他怦然動心的諸多情狀,尹祁公主耳根如燒,羞憤欲死,恨不得立即**“割虎刀”,朝這惡賊的心窩捅個透明窟窿。

她氣恨交加,抬頭望去,卻見翊昂然長笑,雙眸凌烈,那張魔魅的臉容熠熠生輝,凜凜如天神,她呼吸一窒,心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莫名地感到一陣凄涼酸苦。

思忖間,他長刀如飛,紫光電舞,氣芒凌厲縱橫,大開大合。屋內血肉橫飛,腥氣熏鼻,時有斷頭殘肢呼旋著從她眼前飛過,片刻之間不知死了多少人。

突然一道刀光飛甩貫出,“咻”地穿入敖少賢肩頭,鮮血**。他眉頭一皺,痛楚已極,卻偏偏躲擋不得、發不出聲。

尹祁公主大急,叫道:“莫傷了敖公子!”但聲浪轟然,噪音交雜,又有誰能聽清?

翊刀光飛舞,瞬間又將兩名沖上前來的大漢當頭劈裂,低頭森然笑道:“嘿嘿,你的敖公子勾結叛黨,賣主求榮,誰不想取他項上人頭?”

尹祁公主大吃一驚,失聲道:“你說什么?”

翊微笑不語,真氣蓬然飛涌,“轟”地一聲,如碧浪奔涌,滔滔卷入長刀之中。刀身陡然紫光怒爆,眩芒激長,瞬間化為三丈余長的氣刀,獵獵翻卷,光焰吞吐。

“都滾出去罷!”他森然長笑聲中,長刀橫卷,紫芒沖天,破風之聲如兇獸咆哮,仿佛蛟龍飛騰,神蛇怒掃。

“轟!”

眩光氣浪層疊迸爆,尹祁公主眼前一花,雙眸酸痛如刺,淚水登時涌出。屋內慘叫、驚呼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突然身下一沉,“啊”地失聲,似乎被他抱著朝下墜落。

再睜開雙眼時,塵煙裊裊,土石簌簌,她已被翊挾在懷里。穩穩落地,放勛、敖少賢亦橫臥腳邊,安然無恙。

轉頭四望,藍天如洗,白云悠悠,驚鳥橫空穿掠。四壁如傾,殘垣橫斜,幾根立柱孤兀矗立。一根斷梁晃了幾晃,“啪”地一聲,重重砸落,登時將地板打裂開來。

偌大主閣竟被震得片瓦不剩。

尸橫遍地,血流如溪,數十個傷者被壓在石頭、斷木下,簌簌顫抖,**不已。

四周刀戈如林,人頭聳動,沿著島嶼山坡密密麻麻地少說也有數千之眾,瞧那服色裝扮,大多都是白象、赤虎國軍士,也有不少游俠商客。眾人似是被這一刀的神威震懾,持戈張弓,畏縮不前,連地上的傷者亦不敢上前援救。

翊昂首睥睨,長刀橫肩,神情倨傲地橫掃眾人,嘴角掛著一絲森然笑意,揚眉淡淡道:“原來這就是‘歸雁驛’的待客之道么?敢情‘賓至如歸’說得是讓客人歸天嘍?”

眾人轟然醒覺,紛紛破口大罵。“歸你奶奶的頭!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快快放了殿下、公主,否則老子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但攝其兇威,誰也不敢貿然上前。

一個紅衣大漢忽然闊步而出,提刀戟指,對著地上的敖少賢厲聲怒罵:“敖少賢,枉我還當你是好朋友,一個勁兒地為你說好話!他奶奶的,勾結叛黨,欺君犯上,這等無恥之事也做得出來?老子今天要宰了你,拿你的心肝下酒!”

尹祁公主驚愕不解,卻聽眾人哄然附和,紛紛大罵,義憤填膺。

一個青衣漢子憤憤道:“侯……姓敖的,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幸虧前夜諸侯軍及時趕到,救了箭神公,若不是箭神公親口相告,他奶奶的,你挾主投敵的丑行又有誰能相信?你居然還自以為天衣無縫,厚顏無恥地自投羅網?呸!你當我小五是傻子么?辣他奶奶的……”這人尖嘴猴腮,赫然正是昨夜領著尹祁公主進入驛站的伙計小五。

眾人七嘴八舌地叫罵道:“難怪人人都說龍族和叛軍暗中勾結,原來果有其事!”“要不是你們這些海蠻子偷偷地接濟,叛軍哪來這么多糧食補給?哪能在云夢澤里窩藏幾十年?他姥姥的,現在總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呸!他們故意和叛軍串通,不就是為了發橫財嗎?這幾十年,云夢澤的水路交通可算是讓這群龜兒子霸著了!”

“臭小子,有種別趴在地上裝死!快站起來捱老子一刀!”“他媽的,一刀哪夠,千刀萬剮還差不離。”

敖少賢躺臥在地,神情又是憤怒又是無奈,苦笑不語。

尹祁公主越聽越是心驚,眼看著翊站在一旁森然微笑、氣定神閑,終于明白這三條眉毛的妖怪為什么要喬扮成敖少賢了!這偷天換日、張冠李戴之計好生惡毒!

但不知逢蒙為什么要說是敖少賢挾持自己投靠叛軍?心底森寒恐懼,輕輕地顫抖起來,腦中一片迷亂,一時之間不敢多想,大聲道:“你們聽清……”話剛出口,咽喉一痛,又被翊緊緊扼住,呼吸不得。

眾人驚怒交集,喝罵不已,警告他若再不松手放開公主,必將悔恨無及云云。

翊乜斜眾人,揚眉微笑道:“你們忙里忙外,布置了一夜,就來了這么些人么?赤虎神、飛象侯沒來也罷了,白象七將、南荒十虎怎么一個也沒來?區區兩三千蝦兵蟹將,也想救出殿下、公主?”

眾人神色尷尬,原以為以數千之眾圍襲一人,易如探囊取物,不想此人竟兇狂至此,己方死傷百余人,他竟毫發無傷。此刻見他手扣住尹祁公主咽喉,投鼠忌器,更加不敢輕舉妄動。當下一邊互使眼色伺機而動,一邊喝罵道:“殺雞焉用牛刀?宰你這等角色,何勞我們國主親臨?”

翊哈哈大笑道:“殺我共工翊或許不必驚動諸侯大駕,但公主和陶唐侯的小命都捏在我手里,赤虎神和飛象侯卻遲遲不來相救,莫非因為公主是蛇國公的準兒媳婦,所以故意袖手旁觀,想借我這三條眉毛的妖怪翊之手,拔掉眼中釘么?”

尹祁公主心中一沉,驚疑不定。突然想起敖少賢前夜所言,難道其他諸侯果真對父王賜婚蛇國公之事心懷怨懟么?

眾人大怒,紛紛大罵不已。

一個紅盔彤甲的軍將叱道:“妖賊休要信口雌黃,離間君臣!我們國主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前日聽聞殿下、公主有難,國主立即親率大軍,掃蕩北澤,將你們這些叛黨落花流水,東躲西逃。接到鷹信后,我赤虎大軍已經全速趕來,你此番是插翅也難飛了!”

幾個白象將領亦紛紛叫道:“赤將軍說得是,公主切莫聽這妖賊**。為了及時解救公主與殿下,各諸侯國盡譴精銳,搜索北澤,桂林集里駐軍也被調走許多。但一聽說敖小子挾持公主,逃來此處,所有軍隊都往已回趕了,再過三五個時辰定可趕到……”

忽聽遠處號角長吹,戰鼓激越,仿佛浪潮似的越卷越近,似乎有萬千大軍正朝此處逼來。

尹祁公主心中嘭嘭狂跳,循聲眺望。“歸雁驛”正好高踞島東崖頂,茫茫大澤一覽無余。

只見萬里碧天之下,金濤淼淼,風帆獵獵,近百艘蛇首船艦乘風破浪,正朝著龍牙群島疾駛而來。那雷霆軍號、震天戰鼓便是從彼處傳來。

眾人大喜,歡聲雷動,叫道:“蛇國公,是蛇國公來了!”

尹祁公主又驚又喜,怒視著翊,冷笑道:“瞧見了么?高辛諸侯才不象你們八股叛黨四分五裂,內訌不休呢!”

豈料翊不怒反喜,縱聲大笑道:“你的公公和新郎倌來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他們撇下你這公主不要了呢!”雙眸在陽光下閃耀著熠熠光彩。

眾人愕然,尹祁公主突然想起他先前所言,心中陡地一沉,俏臉上的笑容登時凝結,大感不妙。

那姓赤的將軍喝道:“妖賊,你死到臨頭,還笑什么?現在放下公主,跪地求饒,或可賞你全尸!”群雄士氣大振,紛紛挺戈持矛,呼喝逼近。

翊揚眉嘿然道:“是么?你們睜大眼睛瞧瞧,那些又究竟是些什么船艦?”

話音未落,只聽“轟”地一聲炸響,一道紅光從大澤破浪而出,直沖云霄。

既而只聽一聲凄厲詭異的號角,仿佛兇獸震天咆哮,鼓聲轟然激奏,吶喊呼喝之聲排山倒海,震天動地,登時將先前的戰鼓聲陡然壓過。

眾人大凜,紛紛循聲望去,幾人突然一顫,手中的千里鏡險些掉落在地,失聲道:“叛軍!是叛軍的艦隊!”

只見東面大澤號角激越,戰鼓咚咚,又有數百艘大艦揚帆破浪,越駛越近,朝西灣城急速逼來。黑色旌旗緩緩升起,在晨風里獵獵招展。數百面黑旗上都繡著一條九頭玄蛇,猙獰耀眼,翻舞如飛。

與此同時,龍牙群島四周的水面上,波濤翻涌,突然浮出數百艘玄蛇形狀的潛水戰艦,仿佛鯊群似的將百艘水蛇軍船艦團團圍住,火箭如飛,石彈拋射,朝著水蛇軍**襲擊。

“九頭蛇神!”“是反賊相繇!”群雄大嘩,刀戈搖擺,亂作一團。

九頭蛇神相繇是昔年共工旗下第一悍將,位列大荒十神之八,真氣之強,法力之高,可稱南荒第一。但他最令高辛王朝頭疼的,并非他的超強修為,而是他對共工的耿耿忠心,以及神鬼莫測的兵法戰術。

他用兵奇詭,百戰不殆,即使面對十倍于己的敵軍,也能屢屢從容逃脫。其部“玄天蛇神軍”亦是共工八股中勢力至為強盛的一支,近年來更是聲勢大張,儼然有一統八股,劫掠南荒之勢。

此刻其船艦數量遠勝水蛇軍,又以逸待勞,出其不意,勝敗之數,已可預期。

尹祁公主心中大震,森寒入骨,突然明白共工翊為什么要將自己挾持到這個邊集,又為什么如此有恃無恐了。他的目標不僅僅不是自己與放勛,更是蛇國公。自己不過是將蛇國公誘入重圍之中的餌食罷了!

桂林集地理險惡,暗礁遍布,正是重兵伏擊的最好所在。而諸侯大軍多半仍在北澤,趕至桂林集至快還需半天行程。

共工翊在此處設下埋伏,又故意將自己挾持至此,讓小五放出風聲,誘使蛇國公率軍趕來。不但可一舉重創孤立無援的水蛇軍,更可將敖少賢與龍族推入難以辯白的境地,搞得天下大亂,諸侯離心。

桂林集兩灣城里僅有守軍四千,其中又有近三千正散布在“歸雁驛”四周,圍堵共工翊。西灣城上僅存數百守軍,倘若蛇神軍順勢攻城,這些守軍又如何能抵擋虎狼之師?更不用說協助水蛇軍平亂殺敵了。

但不知蛇神軍是如何逃脫諸侯軍的追剿,從北澤穿越封鎖,神不知鬼不覺地埋伏在這里的?

眼看蛇神艦隊勢如破竹,直抵西灣城下,眾人登時慌亂起來,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前往救援呢,還是先奮力救出陶唐侯與公主。

尹祁公主又氣又惱,大聲叱道:“你們還等什么?快趕回城樓,全力協助水蛇軍退回城里!否則蛇國公一敗,別說是孤家,你們全都沒命啦。”

眾人凜然一驚,那赤將軍喝道:“王將軍、白將軍,你們帶著白象軍和各位朋友趕回城樓。赤虎軍弟兄們聽令,咱們豁出性命,也要救出公主和陶唐侯來!”

他這一聲大喝猶如春雷,登時將眾人震醒。

群雄轟然應和,剎那間如潮水般分涌開來。兩千余名白象國軍士、游俠、商賈在數名白象將官的帶領下,洶洶沖下山坡,奔過浮橋,朝城樓沖去。余下的七八百名赤虎軍士抖擻精神,吶喊著將翊團團包圍,不斷收縮。

“公主,他們想害死你呢。”翊嘴角牽起一絲森然笑意,右手輕輕一翻,“吃!”那柄四尺余長的彎刀流光溢彩,紫芒閃耀,照得尹祁公主幾乎睜不開眼來。

刀氣如割,刺得她脖頸陣陣銳痛,幾顆血珠微微滲出。她心下憤怒,胸脯起伏,冷冷道:“你殺了我吧。看你能逃出多遠。”

翊微微一怔,松開手,哈哈狂笑道:“殺了你逃走?共工男兒從來只有撞斷的頭,沒有逃跑的腳。就算面對千軍萬馬,我共工翊也絕不會后退一步。何況這區區八百烏合之眾……”

“呼!”一道人影飛沖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驀地抱住尹祁公主翻身滾落,大喝道:“放箭!”赫然正是敖少賢。

眾弓箭手一怔,下意識地脫手離弦。

“嗖嗖嗖!”亂箭齊飛,縱橫電舞,朝著那兀自昂首狂笑的翊密雨似的攢集**!

“吃!”翊的身上忽然碧光鼓舞,刺目奪人。眾人眼前一花,驀地聽到一聲如猛獸似的雷霆怒吼。

“轟!”那團碧光陡然迸爆開來,洶洶如綠菊怒放,煙花炸舞,密集箭矢登時斷裂迸彈,沖天**。

“咻咻咻咻!”斷箭繽紛拋落、反射,去勢如電,眾軍士猝不及防,登時有十幾人慘叫仆倒。

“殺了他!”赤將軍怒吼著揮刀沖上,眾人吶喊呼喝,潮水般地涌了上去。

“快走!”敖少賢拉緊尹祁公主的手,一把抄起昏迷不醒的放勛,踉踉蹌蹌地朝前沖出,突然“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險些跌倒。他適才蓄積了許久真氣,以兩傷法術奮力沖開被封閉的經脈,“足太陰脾經”與“足少陽膽經”亦因此重創,奔行太急,氣血岔亂,立時有些支持不住。

尹祁公主驚道:“敖公子,你沒事吧?”

他面色慘白,微微一笑,一時無法回答,只顧抱緊放勛,拉著她的手朝山坡下急奔而去。

尹祁公主重得自由,心中喜悅不勝。全力飛跑,耳畔風聲呼呼,夾雜著眾人的吶喊,以及共工翊那龍吟虎嘯似的聲聲怒吼。心中一動,忍不住回頭望去。

卻見漫漫人群中,紫光怒放,刀氣縱橫,所及之處,慘叫疊聲,血花亂舞。片刻之間,也不知有多少人橫死于他的刀下。人潮分涌,節節敗退,眼看要被他殺出重圍。

想到那張兇狂而又魔魅的臉,尹祁公主心中嘭嘭狂跳,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后怕與憎恨,隱隱之中,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

敖少賢急奔了片刻,呼吸漸漸均勻,真氣也逐漸流暢起來,圓轉隨心,但**依舊劇痛如刀割,每踩一下便如尖錐扎刺,疼徹骨髓。但此刻情勢兇險,顧不得許多了。當務之急便是將放勛姐弟送至蛇國公船上,奮力突圍逃離。

當下一咬牙,松開**著她的手,“嗆”地**藏于紫玉腰帶內的龍角彎刀,凝神聚意,默念解印訣。

“嗚——嗷”白光怒爆,從龍角彎刀中鼓舞沖出,瞬間化為一只虎尾銀麒獸,張牙舞爪,騰空咆哮。

“走罷!”他拉起尹祁公主,翻身躍上神獸,沖天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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