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省府公署二樓會議室。
在侍從官的帶引之下,劉存厚和王陵基快步走進了會議室大門。熊克武、周道剛、胡景伊以及但懋辛等人早已在會議室里等候多時,在見到劉存厚和王陵基出現后,眾人略略起身迎接寒暄了一番。
盡管在這間會議室里存在三個不同派系的官僚軍閥集團,但同是身為四川掌權人,在為了四川大局利益上大家都能暫且放下各自的成見。
“積公,方舟兄,姍姍來遲啊,來來來,都請坐吧。”熊克武穿著一身長衫,文縐縐的對剛進門的二人客套說道。
從北洋政府時期熊克武和劉存厚就已經水火不相容,即便到了如今南京中央政府時也未見得好轉,抬頭不見低頭見,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此時聽得熊克武這樣的客套話,大家都感到有些不習慣。
劉存厚和王陵基略略應承了一番,然后在早已準備好的位置上落座。
“積公,讓你們大老遠的來一趟,還未及休息就趕來,多少有些不盡人意,不過事關重要,理所當然要以大事為重。積公是有見識的人,理應理解才是。”熊克武好整以暇的說道。
“這是自然,但誠實的說,這次錦帆老弟在電報里面的交代,愚兄我著實有些不明白,咱們四川如何發生了可大可小的禍事?”劉存厚十分刻意的問道。
“積公,你這就是在裝糊涂了,近日盛起的風聲來勢洶洶,而且都是早幾個月的事情了,積公豈能不知其中?”熊克武嚴肅的說道。
“劉積之,今日是閉門會晤,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趕緊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大家心里都好有一個底,省的禍事臨頭時大家一個個后悔莫及。”胡景伊用倚老賣老的口氣說道。
劉存厚與王陵基對視了一眼,兩人當然知道這次會晤的目的,否則也不會風塵仆仆的大老遠趕來與會,畢竟是事關四川本土的利益,更是為了保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之所以不想把話挑明了說,到底是顧慮熊克武與中央政府的關系,生怕其中另外隱情。
既然熊克武和胡景伊都開口說話了,劉存厚只好故作遲疑的說道:“諸位若不是因為北京發生的事情而感到擔憂吧?”
胡景伊說道:“自然是為了此事,中央那邊已經傳出消息來了,咱們的元首早就打算把北京的整頓擴大到全國,還說就是為了集權中央、消除地方官僚集團。自古歷朝歷代開國之君最想做的事情,莫過于中央集權,想想劉邦,再想想朱元璋,咱們這些人沒幾天好日子了。”
熊克武幽然的嘆了一口氣,頗有無奈的說道:“好歹咱們當初都是幫過元首的,如今咱們也不像北方那些人蠢蠢欲動、暗懷鬼胎,彼此老老實實安守本分,無非是替中央政府打點這深山老林的一片土地而已。沒想到到頭來,南京那些人終歸是不信任咱們!”
一直沒說話的王陵基忍不住開口說道:“按理說,熊省長應與元首關系不淺,為何也有這樣的擔憂?就算要擔憂,也是我們這幾個當初跟元首交過手的人才是。”
熊克武冷冷的笑道:“此事還需要我來說明嗎?對,沒錯,當初執政府時我是站在元首這邊,也鞍前馬后的替執政府打過幾場仗。可現在呢?南京中央政府成立之后,搞什么軍政分離,搞什么稅政改革,我又得到了什么好處?好,好,再退一萬步來說,我索性保持國家至上的信念,安安分分恪守本職,不在乎什么地方實權,可南京在整編全國軍隊時又是怎么對待咱們四川的?”
這一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國防部整編全國軍隊時刻意做了三個分級,國防軍、精英師和共和國衛隊,說白了前兩個軍種都是主戰部隊,同時大部分也是追隨元首的嫡系部隊。至于所謂的共和國衛隊,那就是為了安撫地方軍閥設置的編制。但凡被劃歸共和國衛隊,那就鐵定是不受信任的部隊。
無論是大革命時期還是二次革命時期,又或者是南北戰爭時期,以熊克武為首的四川勢力一直是擁護南方政權,比起云南、廣西簡直是忠奸之別。可推翻北洋政府之后,云南、廣西的軍隊都編入精英師,還甚至了集團軍司令部,反倒四川就給了一個共和國衛隊兵團的番號,當時已經讓人感到很是失望。
編制如何是小事,關鍵是信任與否!
既然中央不信任四川,那遲早就會對四川下手。
劉存厚聽完熊克武明譏暗諷的一番牢騷后,換上一副沉思的表情,不輕不重的問道:“既然如此,錦帆老弟你意下如何呢?”
熊克武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輪到他裝起糊涂來,推說道:“我若知道該怎么做,又怎么會煞費苦心的召集諸公到此一敘呢?”
胡景伊突然說道:“劉積之,聽說你最近跟英國人來往甚密啊。”
劉存厚臉色一變,立刻說道:“文公,咱們這些當政的,誰還不認識幾個洋人?做做買賣,經營經營,連中央都提倡國際貿易,難道我還不能活動活動?”
原本正在品茶的周道剛慢悠悠的放下茶杯,仿若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最近洋人在咱們西邊活動的厲害,誰都知道協約國的幾個國家跟咱們宣戰了,小鬼子前線不利弄不好要打后方的主意,杯弓蛇影的,大家的心思可不好琢磨。”
劉存厚故意說道:“周老哥,你這話小弟我怎么聽不明白?”
周道剛與劉存厚同是武備系出身,但南北戰爭時因為劉存厚沒有派兵援助周道剛,致使周道剛損失慘重,軍事上的勢力幾乎全部瓦解,所以二人之間的關系早已生變。如今周道剛寓居成都,在省府諮議局掛著虛銜,與重慶的劉存厚更無往來。
這時,熊克武說道:“積公,都到這個時候了,何必還要拐彎抹角?我們無非也是想尋一條出路罷了,當然,禍國殃民的事情咱們是萬萬做不得的,最多只是給南京一點威脅,讓他們慎重考慮考慮。”
王陵基陰陽怪氣的問道:“威脅?咱們四川比起東三省難道還要霸道一些嗎?看看東三省的下場,威脅南京中央政府,這不是自尋死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