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三省的天氣越來越熱,即便是在北方,到了這個時季總會無可避免的迎來夏天。
凌晨時下了一場大雨,嘩嘩啦啦的雨聲甚至淹沒了近在咫尺的槍炮聲。原本到晚上時鴨綠江兩岸都會沉寂下來,畢竟在夜晚沒有視線的情況下交戰,只會造成無謂的浪費。可是不知道哪里傳來了一聲槍響,引得雙方發生了一次短暫的駁火,兩邊炮兵部隊也湊了一下熱鬧。
在南岸被占領的日軍灘頭陣地一處掩體,這里被設置為臨時的戰地救護所,地面上早已是濕漉漉的猩紅一片,空氣里彌漫著是潮濕和令人作惡的血腥味。二十多名傷員并排躺在鋪有軍用毛毯的地面上,呻吟聲此起彼伏。對于在這里的傷員來說,他們的情況還算不壞,真正重傷到不治地步的傷員,已經第一時間送回北岸。
胡宗南在救護所里讓軍醫替自己換了肩膀上槍傷的藥,由于物資緊缺只能用舊的繃帶重新包扎一下。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些傷員,只能暗暗的嘆了一口氣,這十多天來自己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同袍兄弟陣亡,有時候覺得或許早應該麻木了,可又有時候突然覺得悵然若失。
就在他起身準備離開救護所時,一名傳令兵正好匆匆的跑進來。
“胡大人,團長正找你呢!”傳令兵對著胡宗南說道。
“哦,又要發動進攻了?”胡宗南這次是真的麻木了。
“可能是吧,師部下來人了,好像有新的指示,團座讓你趕緊過去開會。”傳令兵說道。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胡宗南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隨后跟著傳令兵沿著坑道向灘頭與山區交界的一座小丘陵走去。盡管被占領的日軍灘頭陣地與日軍山區陣地僅僅相隔不到五百米,偶爾重機槍都可以直接掃射過來,不過好在中國軍隊的狙擊手部隊能力出色,再加上工程部隊加固占領陣地的掩體,使得后半部分灘頭安全了許多。
目前在南岸的最高指揮所就是三十七師裝備團團部,團部掩體在小丘陵的后面,幾乎與中日雙方交戰的火線只有一百多米的距離。在靠近丘陵時,胡宗南和傳令兵都下意識的壓低了身形,并且加快了步伐前進,在這里逗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來到團部掩體,這是木結構支撐的半地下工事,分為上下兩層。大廳就在最下面一層,此時來來往往有不少人員,大部分是各營的聯絡官,平日里都是認得的。僅有的幾個新面孔,單單看那一身干凈整齊的行頭,不用多猜就知道是從北岸師部下來的高級軍官。
傳令兵帶著胡宗南來到大廳角落,找到了裝備團團長孫連仲。孫連仲正在與一名師部的中校軍官談著什么,在見到胡宗南來之后,馬上把胡宗南介紹給這位中校軍官。
“徐參謀,這就是帶領沖鋒隊渡江的胡營長胡壽山。”孫連仲這番介紹雖然很簡單,但是他的語氣卻顯得十分鄭重,可見對胡宗南是別有器重的。
孫連仲字仿魯,漢族,中國河北雄縣人。國民革命軍二級陸軍上將,著名抗日戰爭將領。馮玉祥的十三太保之一,抗日戰爭時期因堅守臺兒莊而聞名中外。
胡宗南趕緊立正,向孫連仲和“徐參謀”敬了一個禮。這位徐參謀不是別人,正是日后與閻錫山、傅作義齊名的徐永昌。如今山西雖然由閻錫山一人執掌軍權,但事實上此時的閻錫山只不過是一個小軍閥,完全是依靠吳紹霆的支持才能一躍上位。至于徐永昌,則是在北方第一集團軍整頓北洋舊軍時編入序列之中,后幾經調任被提拔到三十七師擔任中校參謀。
徐永昌(1887.12.15-1959.7.12),字次宸,民國時期著名軍事家。國民革命軍陸軍一級上將。身處亂世而具備中國軍人的一切美德。國民軍第三軍第二位掌門人,中原大戰晉綏軍的總指揮、抗戰時期的軍委會四巨頭之一,代表民國政府于密蘇里號軍艦上接受日本政府投降。嗣任陸軍大學校長,國防部長。病逝于臺灣。
“壽山啊,這位是師部參謀部的徐主任。”孫連仲又向胡宗南介紹了道。
“胡營長是黃埔軍校出身?第二期嗎?”徐永昌看到胡宗南軍服領口別著一枚已經銹跡斑斑的黃埔軍官徽章,于是笑著問道。
“回大人,卑職是第三期。”胡宗南有些不善于措辭,只是干凈利落的回答道。
“黃埔三期這么快就當上營長,只怕不多見啊。元首歷來對黃埔軍校頗為重視,但也正因為重視所以才要求非常嚴格,看來胡營長的經歷一定不淺。也難怪這次沖鋒隊作戰突出,就連蔡總司令都對胡營長贊許再三。”徐永昌感慨的說道。
“徐參謀,既然壽山已經到了,作戰時不我待,那我們就直接開始布置任務吧。”孫連仲知道胡宗南不善言辭,聽得徐永昌這樣高度評價,只怕對方除了傻笑什么都不會,索性跳開了這一節直接切入正題。
“團座,師部又有什么任務?”胡宗南問道。
這時,徐永昌向大廳方向招了招手,把他從師部帶來的隨員全部召集了出來,孫連仲也叫上團部的參謀和副團長。眾人就在這個角落圍著一張小桌子或站或坐,徐永昌吩咐隨員把任務簡報拿出來,同時在小桌子上鋪好了一張新義州附近的地形圖。
在給所有人先看過任務簡報之后,徐永昌鄭重的說道:“師部決定組織一次有規模、有計劃同時也針對性的聯合軍事行動。簡報里面說的都很清楚,這次將是陸空聯合作戰,我們三十七師和三十四師各抽出一部組成陸面接應部隊,屆時炮兵和紅魔鬼大隊會提供集中火力的掩護。首先我要說的是,這次行動是一次嘗試,無論成功與否都會是一次里程碑似的戰術運用,當然,誰都不希望失敗,所以我希望你們能慎重對待!”
孫連仲笑著接過話說道:“打仗這種事,誰都不敢掉以輕心的。”
徐永昌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在地圖上指出了一個位置,說道:“經過這幾天的空中偵查,我們確定在距離我們目前位置向西北方向大約兩公里的地方,是日本第四十三旅團的一處后勤中轉站,同時也極有可能是整個四十三旅團電報通訊主站的所在地。這次任務的目標,就是強行破壞這座后勤基地。”
胡宗南仔細盯著地圖看了半天,皺著眉頭說道:“兩公里的位置,這點距離可不近呀。目前我們南岸這邊主要的敵人是日軍四十三旅團麾下的一一五聯隊,在他們陣地的側翼就是四十三旅團的主力部隊,再向東還有四十八旅團的一個聯隊。如果我們要突破一一五聯隊的防線,很有可能會引起四十三旅團和四十八旅團的合力夾擊,以我們在南岸這點兵力,短時間內只怕很難。”
徐永昌說道:“師部當然知道你們目前的情況,我們考慮的作戰計劃不要求擊潰一一五聯隊的所有防線,只要你們能在這個位置撕開一個缺口,然后快速的滲透到進去即可。我們后續部隊會在這個缺口處建立新的據點,繼續跟一一五聯隊打下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地圖上日軍陣地標記防線上指了指。
孫連仲看著徐永昌所指的位置,凝神說道:“這是一條山道?”
徐永昌頷首說道:“沒錯,根據我們空中偵查,這就是一條山道,據走過山道的朝鮮人說那是古時候義州郡殘存的古道,沿著古道翻過這座山再往前走,就是義州古城。而我們要破壞的目標就在義州古城前面一點,并且古道沿途極有可能鋪設有日軍的電報線,在行動中我們可以盡可能的破壞這些電報線。”
孫連仲深沉的說道:“要翻過這座山只怕不容易,這小半個月來我們發動了二十多次進攻,好不容易才把戰線推進到這里。翻過這座山的話……唉,哪怕只是撕開這條口子都不太容易啊。”他說著,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徐永昌語氣堅決的說道:“還沒開打你們就在抱怨,才小半個月的時間就把你們的銳氣磨光了嗎?總之,你們不必太過擔心,到時候空軍會全程配合,再者這次擔任前鋒的部隊還是由胡營長的沖鋒隊來負責,師部會給你們沖鋒隊全員配發自動步槍。另外,三十四師今晚會輸送兩個加強營的兵力過來,到時候裝備團和這兩個營為沖鋒隊提供掩護,把撕開的口子扎牢,掩護沖鋒隊向敵后滲透。”
胡宗南沉默了一陣,這時才開口說道:“可是,既然是山區少有的交通線,日軍沿途肯定會有防守部隊。就算我們沖鋒隊能硬著頭皮沖過去,兩公里的道路可能會損失慘重,到時候只怕無力再發起對后勤基地的進攻。”
徐永昌鎮定的說道:“不必這么悲觀,三十四師的加強營會盡可能掩護你們前進一段距離,我們也要利用這個防線缺口把火線繼續向前推進。再者,之前我說過,這是一次陸空聯合作戰任務,你們只是擔任接應部隊,主要任務就是清空這條山道的敵軍,最終協同空軍完成破壞后勤基地的任務。”
胡宗南問道:“徐參謀,這么說我們的任務是給空軍兄弟們標記具體目標位置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