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云公了,紹霆能有今日,也是多虧云公在幕后支持。中華民國的未來必然要由紹霆與云公共同肩負責任。”吳紹霆說道。
“震之,這件事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呀。當然,進步黨也好,北洋派也好,震之只要稍微擺出態度了,這些人終歸是不敢亂來的。可是事情不能單看一面,近日托幾位日本友人函聯,獲悉日本國內一些新聞,如果與這幾日的謠言聯系起來只怕會大有隱患了。”岑春渲臉帶憂慮的說道。
“哦?具體是什么事?”吳紹霆表情嚴肅了起來。
“日本各地報紙仿佛是在有意一股制造聲勢,他們大肆鼓吹中華革命黨的政策,為孫逸仙等人抬高身價,甚至還傳聞日本政府即將支持孫逸仙返回國內。這幾日我與張四先生也有聯系,四先生也發覺江浙一帶有不少聲音在暗動。”岑春渲凝重的說道。
吳紹霆這時才明白岑春渲今日來找自己的重點所在,如果單純是執政府有閑言碎語根本不足為慮,正如岑春渲所說放眼國內完全沒有第二個人能出自己之右。他手里掌握著軍權,只要稍微動用手段就能讓資產階級政客們露出軟弱的一面。可問題是孫中山在這個時候回國,以其之前在國內的影響力,再加上日本政府于幕后的推動,不可不謂是一大威脅。
不難猜測,這一切都是日本政府一手策劃的行動,再加上孫中山自己也期盼著回國爭奪政治資本,雙方自然而然的一拍即合。雖然吳紹霆相信以目前他在國內的威望,孫中山未必能撼動自己的地位,尤其是自己麾下帶兵的將領,很多人都不贊同孫中山的政治主張,但是世事難料,尤其是現在執政府內已經存在“反吳”的聲音,這可不一樁小事。
“云公,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沉思許久,吳紹霆問道。
“也就是月初的事,相信很快會愈演愈烈。震之,這才是老夫真正擔心的地方呀。”岑春渲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果然很棘手。中山先生自兩年前出走日本,如今國內大局可定,他又恰到好處的回來,肯定是想在新的中央政府里謀一個席位。我們共進會之中有不少是昔日的革命志士,大多與中山先生有交情。要是中山先生參加大總統的競選,結果還真不好說。”吳紹霆長嘆的說道,眼神漸漸露出嚴厲的神光。
“所以老夫希望震之你盡早做一手準備才是。”岑春渲認真的說道。
“我會的。真是多謝云公專程來告知這個消息。”吳紹霆點頭說道。
“誰有能力治理這個國家老夫看得很清楚,就算孫逸仙有這個能力,可惜這幾年老夫什么都沒看到,國家大事不是兒戲,老夫自然不能把希望當作賭注來賭上一把。”岑春渲肅然的說道。
吳紹霆心里開始盤算,是該盡快做一手準備了,日本人既然還敢故技重施的耍外交陰謀,這筆帳加在之前的賬上很快會讓日本嘗到惡果。
八月二十五日,江蘇傳來消息,曹錕、吳佩孚率領中央第九師成功奪回南京,張勛率領殘部退回徐州,曹錕、吳佩孚并沒有繼續追擊的打算,而是整頓南京城內,盡快安撫百姓和進行善后事宜。
南京才被張勛占領短短數日,竟仿佛經歷了一場曠世大劫,街面凄涼無人,商鋪不是被破壞就是閉門不開,大街小巷的血跡至今沒有清洗,原本番號的大城早已是一片狼藉不堪。張勛的徐州軍至今仍然留著辮子,軍紀渙散、軍風不整,攻占南京的當天即公開搶劫、奸x淫,膽敢反抗者盡皆遭到殺害。
城內的老百姓在這短短幾日內猶如度年一般艱難。曹錕、吳佩孚的大軍反攻南京時,老百姓們聞訊欣喜不已,紛紛在城內組織響應。當反攻大軍擊潰張勛的防線,浩浩蕩蕩開進城來時,老百姓們更是夾道歡迎。死寂了幾日的南京城總算恢復了幾分人氣。
又過了幾日,馮國璋從北京向執政府發來電報,正式宣布北洋政府解散,并與執政府聯手和平完成南北一統。在此之前的幾日激烈討論和磨合,北洋內部并非是在停戰議和上無法達成共識,反而是北洋派改組北洋公黨之后的管理問題矛盾重重。不過好在最終還是勉強滿足了各方利益,暫時有了一致的主見。
接到這個消息之后,吳紹霆馬上交代由執政府政務總理梁啟超為首,組成“南北和平統一與聯合政府意見委員會”,約定在武漢與北洋派召開碰面會,解決一切細節問題。臨行前吳紹霆告訴梁啟超,此事盡量從速,沒必要浪費太多的時間,以北洋目前的處境最多只會逞一時之強,但最終還會妥協退讓。
九月三日,當南北雙方代表團抵達武漢正式召開協商會議時,廣州德國領事館也向梧州發來一封加密電文,告知在八月二十三日時奧匈帝國已經向塞爾維亞宣戰,而就在三天前俄國也遵照協約協議出兵援助塞爾維亞。第一次世界大戰拉開了帷幕。
盡管安德烈爵士在電文中措辭很急切,不過對于吳紹霆來說并沒有感到緊張,即便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戰,日德青島戰爭也會在三個月之后,畢竟日本彈丸之國要應付世界列強之間的戰爭理所當然會做足準備。尤其眼下還是中國政權發生交替的重要時刻,日本更會優先確定中方的外交態度,誰都知道中國與德國這段時間關系密切,而這意味著日德開戰要更加小心翼翼一些。
在南北關系逐漸緩和之后,吳紹霆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與各國列強的外交事務上。之前他故意不急著關心執政府政權與各國建交,任由梁啟超、熊希齡等人負責接待和了解各國時節的外交態度,一方面是因為執政府的外交人才尚未到位,另外一方面則是耐心等待歐戰的開打。戰事一起,列強的側重點自然要放在本土戰場上,而遠東地區的外交政策多多少少會軟弱下來,在這個時候談判才能獲得最大的贏面。
唐紹儀是在八月底抵達梧州,吳紹霆正式委任其出任執政府外交部部長,著實開始與各國列強展開談判。同時,他任命顧維鈞為大執政官外務副官,負責執政官辦公廳與外交部的聯絡以及單方面的外務建議。
吳紹霆將之前日本人送來的《二十一條》協議拿給顧維鈞看,顧維鈞還沒看完就冷笑了起來,信手把協議書合上,不屑一顧的丟在桌子上。
“吳執政,這是典型的外交訛詐,日本人看出執政府正在向中華民國中央政府過度,以為咱們都迫不及待的需要確定法統地位,再加上日本與英法俄三個老牌列強之間的關系,略施小恩小惠就敢向咱們漫天要價。不可不謂是卑鄙無恥的投機主義。”顧維鈞譏諷的說道。
“嘉定兄,依你之見我們當如何應付與日本的外交關系呢?”吳紹霆請教道,
顧維鈞原本字少川,與唐紹儀的表字不期而遇,為了不發生尷尬和混淆,因此吳紹霆才用舊式的地名相稱。
“從之前中日協議泄密可以看出,英俄兩國實際上仍然是偏袒日本,并沒有向日本進行實質性的打壓,以往我們采取以夷制夷的外交策略已經可以看出弊端。英俄兩國希望扶植日本這個新興列強在遠東牽制德國和美國,再加上歐戰爆發,遠東地區的外交陣營更加鮮明,只怕歐洲國家會放任日本的對華策略。”顧維鈞分析道。
“你說的沒錯,寄希望英國俄國來壓制日本簡直是自欺欺人。”吳紹霆緩緩的點頭,事實上他也沒打算利用英俄兩國來牽制日本。
“依在下愚見,我們仍然需要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但絕非是以往那種直接介入的方式。”顧維鈞不疾不徐的拋出自己的主見。
“絕非以往的方式?那是什么方式?”吳紹霆疑惑的問道。他對外交術語可不太了解。
“眼下我們最應該拉攏美國和德國,不過并非是寄希望美德兩國來壓制日本,而是希望由他們來牽制英俄兩國。如此以來,我們中國與日本在幕后氣勢上旗鼓相當,不過由于英法兩國陷入歐洲的戰事,即便德國同樣卷入歐戰之中,可身為中立國的美國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更突出了。”顧維鈞娓娓道來。
吳紹霆仍然不知道該怎么理解顧維鈞的話,雖然他也打算去拉攏美國這個中立國,可是自己的想法就是希望美國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中國向日本開戰,并非是牽制英俄兩國。他沉思了片刻,問道:“嘉定兄,既然你我都知道美國是中立國,怎么可能拉攏一個中立國牽制英俄兩國呢?這未免也太想當然了。”
顧維鈞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吳執政切莫以為外交牽制僅僅局限于陣營立場,美國完全可以通過政治施壓、貿易條款和外交交易等各種手段來對付英俄。當然,在外交上是沒有道義的,要想美國站出來對付英俄兩國,一定要給出美國能從英俄兩國身上獲得的更多利益,這才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大難題。”
吳紹霆很快明白了顧維鈞的意思,同時也更為明白“重大難題”的意思。他深知美國正是依靠一戰出售軍火大發戰爭橫財才奠定了大國基礎,而這些軍火出售大部分都是針對英國、法國等協約國家,現在要讓美國放棄這么大一塊肥肉,那就得從自己身上割一塊更大的肥肉去交換。問題是,以目前中國的情況有這個能力嗎?
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一時深思而不得定論。
這時,顧維鈞仿佛看出了吳紹霆的心思,笑著又說道:“吳執政,其實在下既然能提出這樣的分析,自然是因為它有一定的可行性,否則不可行的意見豈不就等同于廢話了嗎?”
吳紹霆看著顧維鈞,立刻追問道:“還請嘉定兄詳解。”
顧維鈞繼而說道:“吳執政或許應該知道,三年前日本明治天皇在臨死之前促成了日美航海通商條約的修改,使得美國在日本的通商惠利大為受損,幾乎損失遠東地區的三分之一利益。這件事一直是美國政府心頭之痛,據說當時美國總統威廉·塔夫脫與聯邦軍最高參謀部商議對日開戰,結果由于財政原因,以及橫跨太平洋的距途困難,最終擱置了此次議案。而這一點正是施行新外交策略的先天條件。”
吳紹霆點了點頭,明治天皇修改航海通商條約的事他是知道的,因為日本島國物資匱乏,大部分資源都得依靠國外進口,在條約修改之前美國幾乎是向日本傾銷商品,牟利甚大。
顧維鈞接著說道:“對于日本來說,資產階級政黨與軍閥同樣矛盾重重,前不久內閣大臣西園寺公望為了抗議增加軍費預算,還發動了內閣集體辭職的政治事件。日本國內的民主人士眼下正在積極的壓制軍備,而這對我們來說則是有利的環境條件。”
吳紹霆隱隱約約已經猜出了顧維鈞的意思,他試問道:“嘉定兄,你一直都在強調美國與日本兩國的條件,難不成你是想用日本做誘餌,來勾引美國這條大鱷?”
顧維鈞不置可否的一笑,說道:“這是一次風險很大的外交博弈。畢竟在西方列強眼里,我們中國一直都是扮演肥肉的角色,沒有人會拿我們中國與日本做比較。要想徹底改變中國的外交環境,中日關系則是極其重要的一步。”
吳紹霆嚴肅的臉色忽然笑了起來,因為他終于發現顧維鈞的外交觀念與自己一致。雖然對方所強調的“中日關系”并沒有太露骨,可是結合之前的話幾乎不難猜測,只有中國在軍事上壓住日本,重新取回亞洲宗主國的地位,這才是最有利的中日外交定位。壓住日本不僅僅是挽回國家主權、消滅日本的狂妄野心,同時還是奠定在其他老牌列強眼中的強國地位,徹底完成大中華在國際地位的質躍。
“嘉定兄,你我真是不謀而合。哈哈。”他暢快的笑了起來。
“在下知道,也只有吳執政才有完成此事的魄力,改寫中華命運全在吳執政一人身上。”顧維鈞認真的說道。
“我只擔心國人弱國思想太久,早已喪失拼搏的雄心。從鴉片戰爭到中法戰爭,從甲午戰爭再到庚子國難,這些恥辱可謂都是國人敗在自己手里。我雖有強國之愿,就怕國內沒有足夠支持啊。”吳紹霆嘆了一口氣,笑容漸漸換做一副愁容。
顧維鈞研究各國歷史許久,自然知道吳紹霆的處境,一旦資產階級民主人士掌權,總會擔心軍權誤國,從而想法設法削弱軍權對政權的威脅。他也明白,吳紹霆要想完成宏愿,則必須先從軍備著手,這是一次極其鮮明的沖突。
“吳執政,在下雖然勢單力薄,但也一定竭盡全力支持吳執政。在下相信,只要吳執政是真心實意為了大中華的富強,一定會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顧維鈞認真的說道,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祝愿還是安慰。
“呵呵,行了,先不說這些。你幫我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們一起去會見一下美國公使館商務參贊。”吳紹霆吩咐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