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陰雨天氣總算好轉,一大清早陽光破云而出,照射著濕漉漉的江浙大地顯得格外清新。閩軍第一師騎兵偵察隊沿著江灘一路北上,很快抵達諸暨鎮的外圍,隊伍從這里分散開來,四處打探諸暨鎮的情況。
這個銜接金華至杭州正中間的小鎮,經過近幾年南北通商的發展,已經有了一定規模。
從鎮子外面望去,密集的民宅占據著浦陽江、曹娥江和東陽江的分水嶺,拋開水路不算,這是一處開闊的江水丘陵地形,除了東邊的會稽山脈之外,幾乎沒有太突兀的地形。
騎兵在連續的山丘上跑來跑去,一點點接近鎮子的路口,就目前而言還沒有發現任何北洋軍的防守據點。
最終騎兵大著膽子摸進鎮子上,找到幾個老百姓詢問情況,才知道之前金華的潰兵曾在這里集結過,與第九師的一個營會合然后向杭州去了。騎兵隊在鎮子上轉了幾圈,還發現了一些北洋軍沒有來得及轉移的物資,生銹的炮彈和剛退換下來的春裝。只有幾個土兵在看守,不過見到閩軍士兵之后立刻跪地求饒。
這個消息很快回報到后方的團部,團部認定北洋軍倉促轉移是打算在杭州集結兵力,當下沒有太多猶豫,直接把團部搬入諸暨鎮上,然后繼續向杭州方向派出偵察兵。
自從金華作戰結束之后,第一師的進程一下子放慢了許多,先是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集結隊伍,然后又是小心翼翼的搜集情報。整個戰場的預先分析幾乎沒有太大的出入,北洋軍果然是把部隊全部集合在杭州附近布置防線。
在諸暨鎮證實這個情況之后,第一師的進展仍然沒有改變,還是一副慢吞吞的樣子。
各團團部陸續都在諸暨鎮建立了防線,到了第二天連師部也挪到諸暨,原先在金華集合的兵力現在都換到諸暨重新集合一遍。至于金華、麗水兩縣則成了后勤基地,交給后續的第三師來負責。
說的好聽一點,閩軍是穩扎穩打、步步為營;可說的不好聽,那就是故意延誤戰機,給北洋軍充足的時間準備防線。
許崇智并非因為畏敵而不敢進攻杭州,在他看來就算北洋軍沒有修筑齊全的防線,第一師與北洋軍兩個師在杭州打遭遇戰同樣沒有勝算。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先決條件上已經弱了對方一手,更不談兵力的懸殊,這樣打下去只會白白損失。
諸暨距離杭州只剩下一百多里的路途,這一帶又是平原地形,一天下來都能跑個來回。
許崇智在這里看似不慌不忙的集結部隊,可真要動起手來很快就能逼進杭州。而他現在之所以不慌不忙,主要原因是要保證浙江會戰的戰略協調,與蘇州朱瑞的余部、寧波策動的新五師以及海上艦隊在同一時間發動攻勢。
不打沒意義的消耗戰,要打就一鼓作氣打一個具有決定性的大會戰。
陳炯明早在十二天前已經下令廣東艦隊調動三艘巡洋艦和一艘運兵船趕往福州,與廈門艦隊在此會合。南方海軍這次出動了八艘軍艦兩艘裝備登陸艇的運兵船,兵分兩路,一路前往溫州海域附近待命,另外一路載著福州三個營的海衛隊迂回到錢塘江入海口。
整個海上行動預計要在七月十四日抵達指定地點。
陳炯明之所以有信心策動寧波新五師,除了因為有浙江商人在背后支持之外,還有一點正是黃興的長子黃一歐目前任職于新五師師部的通訊主任。
由浙江商人籌集軍費、槍械,再由黃一歐從中牽線搭橋的聯系,此外浙江新五師師長潘國綱早年也在福建武備學堂讀書,與閩軍素有交情,一番權宜之后最終答應率部起義,接受南方執政府的領導。遵照戰區司令部的吩咐,潘國綱決定于十三日從寧波出發,十四凌晨向杭州發動進攻。
天色漸漸入夜,諸暨鎮北郊外一處山丘上,許崇智雙手拄著他的指揮刀,目光深遠的望著北方。在他面前五百米之內,入眼的都是排列整整齊齊的軍帳,第一師四個團的兵力在下午時全部集合完畢、分布在鎮子四周有利的地段駐扎。
遠處有巡邏的騎兵身影搖搖曳曳,更遠的地方還有許多明哨暗哨,隔得老遠都能聽到細碎的談話聲,整個鎮子儼然已經變成一座大軍營。
副官許新明騎著馬從鎮子上跑了出來,沿著江灘一路找到許崇智的護衛隊。他翻身下馬,快步跑到山丘上面,敬禮道:“司令,福州加急電報。”
許崇智沒有回頭,也沒伸手去接電報,其實他心里已經猜出了電報的內容,喃喃自語似的說道:“是不是明天就要開打了。”
許新明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陳大人不追究之前第一師沒有進攻杭州的事情,但是強調明天凌晨七點鐘必須發動進攻。”
“知道了!”許崇智用指揮刀戳了戳土壤,意味深遠的說道,“讓我們提前進攻杭州完全是沒有意義的事,陳大人估計也是一時腦熱,又或者是希望我們先吸引正面的敵軍,掩護其他部隊發動奇襲,不過這些都沒有太大的意義。終歸是要硬碰硬,還不如讓第一師的兄弟們歇口氣,養好精神,痛痛快快打一場大陣仗。”
許新明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四天前戰區司令部要求第一師進攻杭州的命令,許司令沒有執行這項命令,當真是讓自己緊張了一把,畢竟臨陣抗命是大罪過,可不敢亂來。現在陳總參謀長不追究責任,總算是皆大歡喜,沒必要再考慮其他。
“把命令通知下去,各營督促士兵抓緊時間休息,凌晨一點鐘炮兵先行,其他部隊陸續開拔,爭取在清晨時投入戰斗。”許崇智接著又交代道。
“是。”許新明點了點頭,轉而又說道,“司令,還有一件事,克強先生說,要跟著我們一起進攻杭州。”
“他不一直跟著我們師部嗎?就讓他跟師部在一起就行了。”許崇智不置可否的說道。
“其實克強先生的意思,似乎是想親自指揮作戰......”許新明小聲的說道。
“唉,唉!克強先生長久沒有活動,如今浙江大陣仗自然不甘落寞。不過戰事非兒戲,讓克強先生跟著師部已經算是格外照顧,其他事暫且不提。”許崇智罷了罷手說道。
“明白了,我這就去告訴克強先生。”許新明說完,轉身跑下了山坡。
許崇智提起了自己的指揮刀,目光仍然盯著正北方,明天即將是一場大戰了。
凌晨時分,閩軍第一師踩著黑夜陸續開拔,與此同時寧波的新五師已經在前往紹興的半途之中,先頭的偵查隊甚至已經在測繪紹興北洋軍的防線據點。
東南海域上,南方海軍的軍艦在星月之下抵達指定海域,水兵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一個個搶著時間檢查設備,各艙各室燈火通明,海軍炮的防潮塞都被拔了出來,雜役們有的清理著炮膛,有的把炮彈一顆接著一顆送到炮塔下面。
潘國綱(18821938),字鑒宗,生于光緒壬午年(1882)六月六日,卒于民國戊寅年(1938)六月六日。甌海區澤雅廟后人,北洋政府時期曾任浙江陸軍第一師師長。一九一一年八月即民國元年復入改名為保定陸軍軍管學校深造。一九一三年春于陸大畢業,成為陸大兼校長,陸軍總長段祺瑞的得意門生,同窗有李濟深,蔣中正,呂公望,沈鴻烈等,潘被段委為陸軍部中校參謀。同年冬段派親信副官和衛隊與潘一同南下,潘調任浙江督署上校參謀,不久又調為第六師上校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