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吳紹霆如約去了一趟張家別墅吃晚飯,這是他從北京回來之后第一次去探望未婚妻。這段時間實在太忙,恨不得學會分身術來應付手里的公務。剛回來的那段時間張小雅托人來都督府問候了一番,后來張直也親自跑來打聽,不過得到的回應幾乎一致,督軍大人忙得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更別說與張小雅的婚約。
張直和張小雅這對父女雖然有不同程度的埋怨,可好在都是明曉事理的人,廣東目前的情況他們都心知肚明,男人為了事業打拼也值得支持。因此,父女二人再也沒有去打攪吳紹霆,只能偶爾在家里發發牢騷,或者從副官鄧鏗那里旁敲側擊一番。
直到前不久聽說要召開軍事大會,張志誠也被請去參加會議,張小雅忍不住纏著自己的哥哥去問一問吳紹霆。
今日吳紹霆到來,總算是解了張家人的怨氣。雖然只是吃一頓便飯,但好在吳紹霆做出了鄭重的承諾,決定定在下個月二十八日黃道吉日,正式舉行與張小雅的婚禮。婚禮前的準備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張家已經等的夠久,接下來的一個月哪怕每天都起早貪黑的忙也巴不得早點完成這次大婚。
晚飯過后,吳紹霆跟張小雅單獨聊了一會兒,臨走時他還親了一下張小雅,讓張小雅害羞的不得了。
就在第二天,岑春渲的助手于孜縣與張直本人一起來到都督辦公室,告訴了吳紹霆一個好消息,張盛霆越南貿易公司上個月月底剛開業,最近剛剛接了一宗大買賣。
“這么快?法國人那邊都疏通好了?”吳紹霆立刻露出幾分驚訝的表情來。
“公司是位于越南中圻的歸仁港,中圻的環境相對要好一些,法國人總要給越南國王留點面子。除此之外,岑先生還通過廣西的故交結識了一位越南本地的權貴,此人從中幫了不少忙,讓咱們的公司從籌備到開業總算都還順利。這筆大買賣正是這位權貴的訂單。”于孜縣笑呵呵的解釋了道。
“權貴?越南國王都讓法國人架空了,還有什么權貴這么厲害?”吳紹霆疑惑不解。
1885年,中法戰爭結束,清朝與法國締結和約,承認法國對越南的保護權。法越雙方通過《第二次順化條約》,確立了法國的保護統治。至此,越南徹底成為法國的囊中之物。此后,不僅北圻與南圻淪為法國的直屬殖民地,即使在阮朝朝廷所在的中圻,阮氏皇室也僅僅是在名義上保有皇位,已無主權行使可言。
1887年,法國殖民者將越南三部分越南分割為南圻(交趾支那)、中圻(安南)、北圻(東京)三個部分。并把南圻作為“直轄領地”,東京為“半保護地”,中圻為“保護地”。并將這三個地區與柬埔寨一起組成所謂的法屬“印度支那聯邦”。法國總督為聯邦首腦,駐河內。1893年老撾也被并入聯邦為保護領。
甚至在1899年時,法國強租中國廣州灣(今廣東湛江),亦被納入印度支那聯邦的范圍。這件事在吳紹霆心中很有印象,他身為廣東督軍,最不喜歡就是自己地盤讓人切割了一塊,尤其還是外國人。
“具體情況我尚且不清楚,但昨天聽岑先生說,這位權貴手里確實有點權力,而且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財主,就連當今越南國王都不放在眼里。傳聞說此人是西山阮朝的后人。”于孜縣補充的說道。
西山朝又稱作西山阮朝,是越南在1778年至1802年間存在的朝代,由西山農民起義軍建立。因起義發生在越南南部歸仁府西山邑(今越南平定省符離縣安溪村),故名。
因不滿廣南阮王政權的黑暗統治,1771年阮文岳、阮文侶、阮文惠三兄弟發動西山起義,攻城略地,勢如破竹,推翻了廣南國的統治。1785擊退了廣南王侄兒阮福映引來的暹羅武裝干涉,阮福映本人再次亡命暹羅。1786年大軍進據升龍城,滅亡北方的鄭主統治集團。1787年再次進軍升龍城,滅后黎朝,黎昭統帝黎維祁逃入保祿山中。西山起義軍基本上統一了全國,結束了幾個世紀之久的封建割據局面。
不過這次農民起義與中國太平天國起義頗有類似,農民翻身當上了掌權者,經不住權與利的誘惑,再次淪入腐敗墮落的深淵,三兄弟爭權奪利互相廝殺不說,國內仍舊民不聊生。之后沒過三十年,很快又讓前朝王室阮福映與法國軍隊聯手徹底推翻,廣南阮朝再次復國。
吳紹霆聽于孜縣這么一說,一時不知道該喜該憂,嘆了一口氣說道:“西山朝的后人,這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法國人跟當今越南國王豈能容下這些余孽?只怕到時候非但不利于我們外貿的發展,還會連累我們公司吧!”
于孜縣笑了笑,說道:“大人您多慮了,這人到底是不是西山朝后人還不確定,在下只是聽岑先生的廣西故友提到這個情況,而這位廣西故友曾明確的說過,他本人也是道聽途說。更何況,如果這位越南權貴真的沒有兩下子,西山阮朝都滅亡這么久了,他做為后人豈能存活到今天呢?”
吳紹霆緩緩的點了點頭,覺得于孜縣的話有道理,不管怎么說外貿公司總算繞過法國人這一關在越南開業了,這多多少少說明那位越南權貴是有能耐的。再者,就算他不相信越南人,也應該相信岑春渲,以岑春渲辦事的作風絕不會做太有風險的決定。
他沉吟了一聲,開口說道:“有道理,既然公司已經順利開業,終歸是邁出了第一步,有本地權貴幫忙自然是好,但我們自己也要多留幾個心思。對了,第一筆大買賣究竟是什么,你們還沒告訴我呢?”
沉默已久的張直立刻說道:“是軍火和船只。”
吳紹霆揚了揚眉毛,大有興趣的說道:“咱們結識的這位越南權貴竟然要購買軍火和船只?軍火倒是有,可是船只似乎都是一些內河的小漁船,黃埔船業公司現在還沒有生產武裝快艇的能力吧。”
張直笑著說道:“越南人要的就是小漁船,他們那邊內河不少,大船只反而開不進去。至于武裝快艇就算咱們有,越南人也未必敢購買,法國人的鐵甲炮艇可不會讓武裝快艇開進越南水域的。”
吳紹霆同樣也笑了起來,說道:“還真是這個道理。既然這位權貴幫了我們的忙,咱們又是開業第一筆大買賣,索性多給一些優惠好了。我想越南人所謂的大買賣也不過是幾百支步槍幾萬發子彈而已,送給他們都沒問題。”
在他看來,越南人始終是一個遭受壓迫的窮國家,如今的中國已經夠窮了,比中國還窮的國家情況可見一波。假使這位越南權貴真的只購買幾百支步槍的話,他倒真有心思免費送給對方,賺點小錢還不如打好人際關系,送一個人情給當地人,日后辦起事來必定更有效率。
張直連忙提醒的說道:“岑先生口中的大買賣,這可不是越南人口中的大買賣呀。”
于孜縣接過張直的話,又補充的說道:“對方要訂購咱們廣東兵工廠和中德軍械公司生產的新武器,就是志誠式輕機槍和迫擊炮,步槍的話也必須是全新的漢陽造或者仿毛瑟。開口要的真不算少,輕機槍一百挺,迫擊炮十五挺,步槍八百支,子彈五十萬發,炮彈一千發。”
吳紹霆有些驚訝,八百支步槍不算多,但關鍵是搭配了不少新式武器。他立刻質問道:“志誠式輕機槍我們廣東軍隊都還沒配備,越南人是怎么知道的?”
于孜縣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是岑先生告訴對方的。那人一開始便找岑先生談購置軍火的事情,口氣還不小,所以岑先生把咱們廣東生產的新式武器放出去了。不過大人放心,關于自動步槍的事岑先生只字未提。”
吳紹霆沉思了起來,輕機槍這種武器在這個時代不算陌生,好歹還有麥特森在軍火市場上流通。他不會奇貨自居,軍工廠生產的武器用來裝備本省軍隊只是目的之一,軍火同樣是商品,能為軍政府帶來不菲的收益。盡管輕機槍還沒有裝備到廣東軍隊,可越南人訂購的數量不算多,恰好還能利用這個機會把新型的輕機槍推廣出去,趕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說不定還能做更多樁大買賣。
他微微的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也好,就先做成這筆生意。不過說來奇怪,這個越南人一下子購買這么多武器,這可是小半個戰斗團的編制,該不會是要搞什么起義吧?”
于孜縣說道:“應該不是。岑先生說越南現在有很多山寨和水賊,這位越南權貴十之八九是打算轉手把槍再賣給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