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凌晨,漳州急電發往廣州,正式宣布歸屬廣東軍政府領導,愿意接受吳紹霆的直接命令。吳紹霆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心情并沒有多么高興,許崇智的加盟只能說是挑戰北洋的開端,這次挑戰的結果是什么樣誰也不知道。
清晨時分,吳紹霆發布了一條通電,將許崇智歸附之事做了公布。當天下午,參謀總部又向許崇智下達第一項指令,撤銷漳州駐軍舊有番號,新設“漳州師”番號,許崇智仍舊保留漳州鎮守使之職,兼領漳州師師長。在指令附加內容里,參謀總部也對漳州師的規劃做出草擬,決定將漳州師編滿三個常規陸軍團,配備師部直轄警衛營和炮兵營,除此之外還會盡快增設第三教導團。
三個常規路軍團序列緊隨粵軍編制之后,分別為第十六團、第十七團和第十八團。所有團部以上的長官由許崇智任命,廣州軍政府只會在漳州師師部安排一名副總參謀長、一名總政治委員和預期的第三教導團團長。
增設第三教導團只是時間問題,考慮到漳州師的軍事素質現狀,必須依靠更多更先進的實踐培訓來提高全軍上下的整體素質。
通電很快傳遍整個南中國,廣西、湖南、江西、福建四省最先為之震動。盡管許崇智在南方扮演的角色不輕不重,實力也不深厚,可是吳紹霆拉攏許崇智的歸附,其意義不言而喻,標志著新一輪的戰火拉開帷幕。
恰好李厚基準備在這天深夜正式發動進攻,不料這一份電報一下子打亂了他的布局。他很清楚吳紹霆發布通電的目的就是在威脅自己,一旦閩軍敢動漳州,那就是對廣東勢力圈內的一部分,粵軍一定會發兵介入。
之前他的計劃是趁廣東沒有介入之前,發動閃電戰直撲漳州,先打了再說。
現在看來,這個計劃顯然需要修正。早有探報送來消息,陸軍第三十九師已經在梅州、潮州集合完畢,從這梅州、潮州越過兩省邊境直抵漳州,急行軍最快只需要一天半時間。閩軍如今只調集了兩旅八團,每個團的編制比粵軍要小得多,真要動起手來肯定會吃虧。
李厚基之所以敢向漳州下手,自然早料到廣東會插手,因此他才會在福州籌備后續兵力以便策應。只不過沒想到廣東插手的這么快。當然,李厚基真正的底氣不是在陸軍上,去年廣東戰爭已經驗證了粵軍的強硬,哪怕籌備三萬的兵力也未必是粵軍的對手。他的底氣全在福建海軍身上,這是目前唯一強過廣東的軍事力量。
廣東戰爭議和之后,北洋政府借機收回了十一艘主力艦艇,廣東海軍實力大打折扣。
昔日廣東海軍部長高廣征也調任離去,對于福建海軍總司令杜錫圭來說,再也沒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該動手時絕不會客氣。
只是海軍出發還在準備階段,福州籌備的援兵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李厚基不得不放棄今夜的進攻行動,下令龍巖、同安、廈門三地各軍待命。
趁著李厚基暫停行動,吳紹霆從廣東輸送了一大批展露物資到漳州,僅用了三天時間從廣州預備役司令部召集了一百名炮兵和三百名士兵,組建了漳州師臨時炮兵營。營長由教導一團蔡廷鍇升任。臨時炮兵營只是在戰時聽從許崇智指揮,協同漳州的防務,同時協助許崇智培養炮兵人才。
參謀總部又撥下一筆軍費,在漳州成立預備役司令部和新兵營,著手在漳州本地征召士兵和訓練新兵。吳紹霆特意啟用埋沒已久的昔日二十三鎮舊人、龍濟光老部下顏啟漢擔任漳州預備役司令部總司令,即日配全幕僚、隨員趕赴漳州展開工作。
很快民政部也擬好了漳州的政策,派出一支公務員小組來到漳州,接手部分鎮守使府的政務工作。公務員小組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漳州全境宣傳,從即日起漳州的所有法規、稅政、民生等等政策,一律統一按照廣東軍政府的既定政策執行,廢除所有陳規陋習。
這一舉立刻贏的了漳州百姓的歡迎,只是一些小地主、小老板感到吃虧。
吳紹霆給許崇智下了死命令,必須嚴格推行新的政策。
許崇智知道現在自己名義上是鎮守使,實際上只是廣東軍政府的一名師長罷了,漳州的政務遲早會完全交給廣東軍政府來處理。他有些擔心現在推行新政策會引起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的驟變,畢竟漳州的風土人情與廣東大有不同,之前又沒有任何的過渡。
吳紹霆并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他急著在漳州統一普及廣東省政策另有深意。他的戰略意圖是希望盡快收攏凝聚漳州民心,促使軍民齊心,一方面更好的接受粵軍援閩,另外一方面增加對抗閩軍的戰斗力。
對于他來說,漳州本地這些有怨言的小地主、小資產階級實力薄弱,根本不足為患。如果這些人一定要與新政策作對,甚至為了報復而私通閩軍、制造禍害,他正好可以借機鏟除這些人,重新在漳州扶植一批談得來的地主商戶。
許崇智無奈,最終只能按照廣東方面的意思來辦。
到了八月十六日,南方的天氣越來越炎熱,廣東與福建的局勢也顯得愈發緊張。雙方都在忙碌的調兵遣將,做著開戰之前一切準備,如同一支滿弦的弓,大戰一觸即發。
廣州都督府參謀總部會議室,吳紹霆召開了一次參謀會議。
兩天前特勤處情報組成功搜集到手最新的閩軍軍情,先一步掌握了李厚基大部分的軍事行動計劃。
在吳紹霆看來,如果單純是陸面上的硬碰硬,粵軍絕對不會懼怕閩軍。無論李厚基要把這場戰爭的規模擴大到什么規模,他都有信心奉陪到底,預期之內廣東還可以投入兩個師的兵力在福建戰場上。
只不過沿海省總有許多麻煩事,情報組獲悉福建水師正在調動之中,并且這場調動已經持續了一個月之久,可見李厚基早有動用海軍參戰的打算。去年廣東戰爭時,在漳州發生的戰役就有福建水師參與其中的先例,當時許崇智險些葬送在海軍炮的狂轟濫炸之下,縱然后來粵軍援助漳州,同樣迫于福建海軍的威脅,不得不選擇內陸作戰。
去年福建海軍還算手下留情,如今未必還有這種的幸運。
自從廣東停戰協議簽署之后,廣東海軍交割出最新型的十一艘主力艦,眼下海軍基地只剩下十幾艘“廣”字號舊式戰艦,其中真正能派上戰場的只有八艘。過去的一年里,吳紹霆把精力全部投放在陸軍的建設發展上,海軍幾乎一直維持現狀一塵不變,從戰略角度來說廣東海軍僅僅只是承擔威懾和內江作戰的任務。
一旦福建海軍加入這場戰爭,對于廣東的壓力將會十分沉重,縱然吳紹霆敢拼敢打,也沒有十足的底氣派出廣東現有海軍與福建死磕。
而這正是這次召開參謀會議的主要原因,旨在商討應對福建海軍的策略。
會議開始,何福光向到場所有參謀官做了概況介紹,并把福建海軍兩支艦隊的詳細資料分發下去。福建海軍如今分為福州艦隊和廈門艦隊,兩千噸位以上的炮艦一共九艘,其他小型炮艇、魚雷艇也具備規模。雖然比起中法戰爭之前,福建海軍已經朝氣不再,但在對內近海作戰上仍然有相當強悍的戰斗力。尤其這次作戰還是在福建本土上。
在一番口水之后,何福光轉向會議桌上席的海軍部部長任光宇,首先問了道:“任部長,你是這方面的行家,不妨先說說你個人的看法。”
任光宇接到命令參加這次參謀會議,自然做了一番準備,何福光之前派下來的福建海軍資料幾乎沒有多看什么,他對于福建海軍的了解還是有不少心得。調整了一下臉色,他態度嚴謹的開口說道:“單單從作戰能力來說,我軍目前的艦艇盡管不必福建海軍強,但也弱不到哪里去。不過這次作戰是在福建本土上,又是臨近廈門海軍基地,后勤補給、維修、人員更替等等方面,我軍則要遜色許多。”
何福光又問道:“如果真動起手來,勝算有多少?”
任光宇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的說道:“海軍作戰對天時地利要求很高,不能因為配套條件落差就能妄下定論。現在正值夏季季風爆發期,風向難測,往往這個時候的東南沿海常有臺風出現,若是利用的巧妙,奇襲制勝未嘗不可。”
雖然任光宇這番話聽上去充滿希望,不過從表情到語氣,所有人都知道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戰場之上風云莫測,隨機應變確實是至上的道理,但是參謀會議講究的是實際數據分析,盡最大可能推演出真實作戰的狀況,什么都不確定的話那還如何推演?
何福光看出任光宇的保留之處,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嚴肅的說道:“任部長,打仗可不是兒戲,天時地利可以為我所用,也可以為人所用,我們可不能因為這些不確定因素來制訂作戰方案。你直接給我們一句話,這一仗對廣東海軍的難度到底有多大。”
任光宇挺起胸膛,莊重的說道:“霆帥但有吩咐,卑職必定萬死不辭。不過若霆帥愿聽卑職一言,此一戰我廣東海軍能出之力十分有限,勝算著實不大。”
何福光聽到這里,心頭有些惱火,一方面是因為任光宇之前拐彎抹角大半天,另外一方面則是對漳州一戰深有擔憂,如果廣東海軍不能壓制福建海軍,粵軍在陸面上的作戰必然十分被動,這可是影響整個大局的事。
“哪怕是牽制,降低福建海軍對我陸軍的威脅都不可以嗎?”他不甘心的追問道。
“何大人,論起資歷,我們廣東海軍大不如福建海軍。福建海軍由中央海軍部撥款,又有洋籍顧問訓導支持,更有福建船政學堂和福建船政制造廠兩大基地做后盾。真要打起來,咱們廣東這幾艘戰艦將會十分被動,哪怕是牽制敵人也會付出極大代價。不過卑職還是先前那句話,但凡霆帥吩咐,海軍部誓死執行命令。”任光宇聲色俱足的說道,臉上的表情剛毅無比,視死如歸的氣勢躍然紙上。
何福光抿著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雖然是總參謀長,但畢竟不熟悉海軍,現在任光宇都說出廣東海軍參與此戰的劣勢,如果執意調動廣東海軍參戰,只怕代價極大。他一時拿不定主意,目光落在了首席的吳紹霆身上。
吳紹霆從始至終沒有發言,一邊聽著何福光與任光宇的對話,一邊漫不經心的看著福建海軍的情報資料,擺在他面前的問題可不輕松。默然了一會兒,他不疾不徐的開口說道:
“古有常勝軍,之所以百戰百勝無一敗績,是以他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既然任部長已經預示我廣東海軍很難敵過福建海軍,那我們索性不要冒著這個風險。”
“霆帥,可是這樣一來,漳州的防守只怕.........”何福光擔憂的說道。
“不能硬碰,必須智取。何必要以我們的弱勢來迎接敵人的優勢?李厚基如今不敢貿然發兵從陸面進攻漳州,正是畏懼我廣東陸軍的強勢。我們在陸軍上有強勢,為什么不好好加以利用呢?”吳紹霆沉穩的說道。
乍得一聽這句話,眾人還以為吳紹霆要用陸軍去對付海軍。不過何福光馬上腦海里思索出了苗頭,顯然吳紹霆不可能蠢到這種地步,而以強迎弱、避敵鋒芒正是兵法基本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