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之所以敢用淡水供應來威脅英國,這是基于新中國成立之后,中英雙方就香港歸還問題上的談判,中方代表在談判僵局時直接拋出了切斷淡水供應的威脅,迫使英國政府無條件歸還香港這個外交事例。盡管1912年的香港還遠遠沒有幾十年之后那么地位顯赫,充當著遠東金融中心和世界第一大自由港的角色,但此時的香港直接影響著英國政府在華乃至在整個遠東地區的利益,就算退一萬步來講,一旦香港被切斷淡水,對于英軍進攻廣東也會有極大的影響。
威脅英國政府只是吳紹霆應對袁世凱拒絕談判的第一手棋。
在第一師師部放下電話之后,吳紹霆轉身通訊室外面走去,這時正好看到從大門口走過來的鄧鏗。鄧鏗手里拿著一份套著封皮的文件,臉上帶著嚴謹的神色,顯得十分沉悶的來到吳紹霆面前。
鄧鏗抬起手里的文件,遞到吳紹霆面前,不帶表情的說道:“都督,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這是蕭耀南的公開信。”
吳紹霆看了鄧鏗一眼,贊許的笑道:“士元,做的好。”
鄧鏗沒有任何感到欣慰的想法,甚至內心深處還殘留著一些質疑,他盡量不去多想,同時也沒有再說什么話。
這是吳紹霆前天在花園教訓鄧鏗之后,特意吩咐鄧鏗辦理的任務。當然,這封公開信自然不是出自蕭耀南本人,根據他這幾天與蕭耀南的相處,蕭耀南骨子里是對北洋派死心塌地,因為在其眼中北洋派是中國目前最強的軍政集團,做為一個有野心的人理所當然是人往高處走。他交代鄧鏗找人模仿蕭耀南的筆記,按照事先準備好的文字內容謄寫一遍。
吳紹霆打開文件封皮,草草的看了一眼信函內容,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另外,側院那邊的警衛工作你吩咐過了嗎?”
鄧鏗正色的回答道:“都督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妥當了。”
吳紹霆嘆了一口氣,說道:“等蕭司令看到這篇信文刊登在《廣州民報》上,只怕一定會雷霆震怒,到時候側院那邊十之八九不得安寧了。”
鄧鏗試問道:“都督,要不然暫且先不讓蕭司令知道。”
吳紹霆苦笑道:“紙包不住火,姓蕭的早晚會知道的。與其夜長夢多,倒不如讓他先知道,也好有一個過度時期。雖然我們是迫不得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正如我對你說過的,手段是要有的,更何況蕭耀南身為階下囚,同時還是我們的敵人,盡可能的利用敵人是合情合理,不必感到不安。”
鄧鏗點了點頭,堅定不移的說道:“都督無需多言,屬下知道這個道理。”
吳紹霆看了鄧鏗一眼,看來這幾天鄧鏗的的確確做過思想斗爭,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又嘆道:“我們這一舉徹底毀了蕭耀南在北洋派的前途,就算他事后澄清原由,北洋里面也絕不會再重用他了。希望他在這段時間好好考慮………”
鄧鏗反問道:“都督,你希望蕭耀南考慮什么?”
吳紹霆剛準備開口解釋,他是希望蕭耀南能夠棄北投南,在窮途末路之時為自己所用。不過話到嘴邊,他還是沒有說出來,或許自己現在說這些太早了,沒必要匆匆忙忙的表露心意,弄不好還會引起粵軍內部的不滿。他罷了罷手,說道:“沒什么,你先安排人把信稿送回軍政府新聞部,讓新聞部的人安排刊登和通電。”
鄧鏗干凈利落的說道:“明白了。”
公歷三月五日,農歷正月十七,東交民巷英國公使館。
朱爾典在看完廣州沙面租界發來的電報之后,原本修養極好的脾性一下子急躁了起來。他連連的破口大罵了道:“rogue,rogue,只有最無恥、最沒有道德和行為準則的惡棍,才會用這種方法威脅我大英帝國,而吳紹霆就是這種卑鄙的家伙。要是吳紹霆有點風度,他應該選擇跟Charles.Elliot決斗!”
站在朱爾典面前的皇家海軍武官查爾斯頓有些不敢相信,他幾乎從來沒見過公使大人發這樣的大脾氣,嘆了一口氣之后,說道:“先生,現在您即便把全世界最惡毒的語言都用在吳紹霆身上也于事無補,真是沒想到,吳紹霆竟然想到用切斷水源來威脅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個威脅的確夠嗆。”
朱爾典深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高領衣襟,盡量讓自己的神色顯得平靜下來。他說道:“我覺得我們現在還不應該著急,畢竟袁世凱總統還沒有正式跟我們簽訂協議。”
查爾斯頓皺著眉頭說道:“上個星期袁世凱派外交部的陸宗輿跟我們接洽請求介入廣東戰爭的事情,可是第二天這個消息就不脛而走,以至于鬧成今天的地步,這其中會不會另有隱情呢?”
朱爾典聽完海軍武官的話,心中不禁也疑惑了起來。他喃喃的道:“大英帝國介入中國的戰爭,這本來就是一件十分敏感的外交事件,袁世凱他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所以他應該做好保密工作才是。這么快走漏了消息,我相信責任絕不在我們。難道......”
查爾斯頓怔了怔,接過話來說道:“先生,您的意思是總統府故意放出這個消息?”
朱爾典沒有直接回答朱爾典的話,只是一臉沉思的喃喃自語道:“可是……袁世凱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查爾斯頓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連連附和的說道:“是呀,袁世凱沒有理由會自己害自己,如果是袁世凱故意泄露與我們合作的消息,這對他有什么好處呢?反倒對他在中國的地位更有影響,南方那些將軍們會因此得到更多的口實。”
朱爾典搖了搖頭,深遠的對查爾斯頓說道:“你來中國的時間太短,對這個很有意思的國家遠遠沒有我了解它。總之,雖然現在我說不準原因,但是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次有可能我們讓中國人給耍了。”
查爾斯頓臉色驟變,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朱爾典嘆了一口氣,悠長的說道:“等等看吧,時間會把真相一點點揭露出來的。現在我必須跟香港總督發一份電報,我得好好構思一下,該怎么寫這封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