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吳紹霆帶領特務營和師部官員返回廣州。胡漢民派了幾個專員前往相迎,隊伍進城的時候,還營造出了幾分凱旋歡慶的場面。好歹革命粵軍第一師此番出征是掃清省內滿清余孽,也算是一件大事。吳紹霆騎著高頭大馬,在一眾隨扈官員的簇擁之下,十分光彩的就從太平門走了進去。道路兩旁有不少人歡呼迎接,大部分是依附革命政府的士紳組織的人,只有少數是跑來看熱鬧的老百姓。
此去韶關前后將近半個月,廣州的變化還是很大的。
但凡是繁華的地段,都掛起了青天白日旗。大街小巷的民眾大部分剪掉了鞭子,只有一些遺老和鄉村農民們依然留著那一條麻花線,不過這已然不傷大雅了。最大的改變莫過于此。至此其他情況,一如往常,小商小販、樓宇店面,沒見得多開一家,也沒見得少開一家。
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吳紹霆在鼎沸的人聲當中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他四下張望了一下,卻沒有找到是誰。或許是人群在議論自己罷了!
師部的軍官們沒有直接返回東校場,而是先到了革命政府大樓。
幾天前,廣州革命政府才從將軍府牽出來,因為將軍府的院落實在不夠用,現在政府大樓距離府前大道不遠,是一個華僑商人捐出來的,一共三層樓,不過占地面積幾乎有半條街道了。至于將軍府的舊址則分配給一些職能部門以及臨時議會使用。
吳紹霆對于革命政府牽到這棟大樓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胡漢民愛怎么折騰都隨他去好了,反正礙不著自己什么。來到大樓正門口時,胡漢民和宋教仁親自來迎接,同時跟在他們身后的還有一個熟悉的人物,正是汪兆銘。
按理說去年十一月份汪兆銘應該在京城向攝政王載灃投擲炸彈,顯然是已經革命提前成功了,讓汪兆銘放棄了這個行動,所以就南下來到廣州加入了革命政府。這個時候的汪兆銘還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小伙子,當然看不出會是幾十年之后那個國民黨三大派系之一的領袖人物了。眾人寒暄了一陣,旋即步入政府大樓。
革命政府經過短短大半個月時間發展,內部機制已經健全,不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不管是地方政府還是國家政府的,但凡是能夠想到的部門全部成立了起來。胡漢民一直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希望在廣州召開代表大會,甚至還想過就建都廣州。
吳紹霆向政府匯報了此番討伐韶關的過程,這場戰斗幾乎沒有任何需要夸大的地方,因為事實本來就是很激烈的。當他說到此番戰斗擊斃敵人超過數百人時,在場聽取匯報的眾政府工作人員都吃驚不小,這簡直是一場大戰呀!
韶關的戰斗早先就電報預支過廣州這邊,同時各大報紙也報道了這次行動,所以大家知道吳紹霆沒有任何虛假之處。
這個消息讓胡漢民等人感到有些憂慮,那就是廣東省內的清軍竟然做出這么堅決的抵抗,革命的走向會不會出現了什么問題?由這件事他們也特別聯想到了二十三鎮的情況,加入二十三鎮要是叛亂了,那戰斗的情況會不會比韶關更殘酷?
匯報工作結束之后,胡漢民與廖仲愷等人在辦公室召開了一次小型內部會議,特意讓吳紹霆闡述一下關于對待二十三鎮的看法。
“都督,總理,諸位同志,其實你們完全不必擔心二十三鎮的情況。”吳紹霆從容不迫的說道,“我革命粵軍擁兵過萬,哪怕黃師長率兵北伐,省內還有廣東水師大小戰船三十多艘。二十三鎮此番從廣西移師廣東,無非是廣西的局勢發生了變化,二十三鎮無以在廣西立足罷了。二十三鎮目前已經斷缺糧餉,所有補給完全是自力解決,這樣的部隊全然不是我革命粵軍的對手。”
眾人聽了這番話,深知吳紹霆的意思是消除大家的疑慮,可是怎么聽起來讓人更不安了呢?大家沉默了一會兒,胡毅生說了道:“震之,革命形勢已經十分明朗了,相信在過不久就能迎來嶄新的時代。在這個時候,我們不是說一定要強迫所有地方軍都歸附革命政府,要想短期之內取得革命大業的成效,那就必須爭取更多人的支持和認可。”
吳紹霆看著胡毅生,臉上一片嚴肅的神色,但是他一句話沒說。他知道革命政府的意思是什么,無非是告訴自己應當拉攏龍濟光。他不說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表達自己的不認同,當然這是一種懷柔的手法。他不想把小問題鬧大,以免影響自己在革命政府的公信力。
朱執信接過了胡毅生的話,語重心長的說道:“隋齋的意思也是我們大家的意思。聽說龍濟光還專門派人去韶關拜見過震之你,結果讓震之直接轟走了。震之,雖然我們革命粵軍有一些實力,可我們還需要更強大的實力才能完成整個革命大業呀!與其為敵,不如聯手為盟,這樣不單單能消減省內矛盾,還能增添自身實力,何樂而不為?”
吳紹霆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里暗忖:朱大符你這個搞教育、搞新聞、搞文政的人,懂個屁的軍政,軍事也是有政治陰謀的,你以為龍濟光會真的聽從革命政府的命令?你以為二十三鎮是一群土鱉,誰給錢就跟誰賣命嗎?
他把這股氣憋在心里,這個時候可不便爆發出來。很顯然在場的人都是認同朱執信的想法,如果他現在唱反調,勢必只會受到更強烈的針對。
“如此說來,革命政府是打算接受二十三鎮的歸附了?”他緩緩的開口問了道。
“既然能夠和平解決這件事,這又有什么不好呢?”胡漢民說道。
吳紹霆沉默了一會兒,繼而問道:“也就是說,你們會答應龍濟光的條件了?”
胡漢民嘆了一口氣,說道:“一些情理之中的條件,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吳紹霆問道:“龍濟光無非是向革命政府提出索要軍餉糧草,再多就是軍備物資,我想先問一下打算索要多少?
胡漢民有些疑惑,反問了道:“難道龍濟光派人到韶關沒有告訴有關事宜嗎?我特意跟龍濟光的代表蔡興舉說過,軍務之事必然要與我們革命軍總裁協商。”
吳紹霆不冷不熱的笑了笑,這胡漢民還真是抬舉自己。他說道:“還沒有談到這一個環節我就把蔡乃煌轟走了。我知道二十三鎮就是故意向革命政府勒索軍費,假如龍濟光愿意接受改編,我保證答應他的要求,可是顯然他只會持兵自重、獨霸一方,像他這樣的軍閥有什么資格索要革命軍的軍費?”
胡毅生說道:“震之,改編是遲早的事,我們利用軍費還能控制二十三鎮的行為,相信你身為革命軍總裁是有這個預見的。”
吳紹霆冷笑了起來,他的預見可不是自己能夠順利改編二十三鎮,而是二十三鎮早晚有一天會反客為主,給革命政府一個下馬威。他不打算多跟胡毅生辯解什么,只是問道:“先說說龍濟光是什么要求吧。”
胡漢民讓朱執信把龍濟光的軍費開支描述一下,二十三鎮上報的全部兵員數量是六千六百五十三人,武器裝備的數量超過八千,每月維持的費用應在九萬,并且每個月還要提供子彈一百萬發,炮彈一百發。除此之外,龍濟光也希望在軍部獲得一個正式的職位,以對革命政府竭盡所能。
“九萬?都督,你可知我們革命粵軍兩個師目前的軍餉是多少嗎?”吳紹霆聽完了描述之后,冷冰冰的反詰了道。
胡漢民等人面面相覷,說來革命粵軍成立的時間還不足一個月,而且自成立以來也沒有確定軍費開銷的細節問題。基本上現在革命粵軍的軍餉和糧草,大部分都是吳紹霆自己解決的。吳紹霆的經濟來源無非就是光復廣州時得了一筆庫銀,隨后北伐韶關一路上也在各個縣府得了一筆,再者就是其自身經營公司所得收入。
現在要問革命粵軍兩個師具體的開銷,他們這些人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執信想了想,然后說道:“第二師北伐出征之前,我們為其籌集了軍費二十五萬,物資方面都交給民政部去供應了,合計下來算是可以維持三個月的消耗。”
吳紹霆大聲的說道:“雖然第二師一共只有四千多人,平均每個月是八萬多的費用,看上去比起二十三要九萬差不了多少。可是大家要搞清楚一件事,第二師是在北伐作戰狀態,一個戰時部隊的消耗還不及一個留守部隊的消耗,這是什么道理?”
胡毅生打算辯解什么,不過吳紹霆沒有留下余地,接著又說道:“我第一師目前總兵力是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團、一個特務營、一個警衛營,總兵力合計五千多人呢。你們知道我每個月拿多少軍餉給手下的兄弟們?”
胡漢民奇怪的問道:“震之,革命粵軍目前不是剛成立還不足一個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