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吳紹霆的話透露著幾分不信任的意味,但是在場的眾人都明白,這個問題是很實在的問題。群眾基礎看上去都很傾向革命,但具體的情況是什么樣子,一旦起義了又有多少人能夠確定響應,這都是至關重要的。
當然,吳紹霆的這番話并不是單純的詢問,他更多的是在提醒革命黨人,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了。那些所謂的“革命志士”,未必就真正具備革命勇氣。什么一呼百應的效果并不是革命黨說的算。
“震之,這次是就策劃廣州新軍起義的第一次會議。關于你說到的問題,也正是我們今后展開前期運動工作的內容。這次起義能夠得到多少人的響應,這就要看我們前期做工作的效果了。不過你放心,革命志士處處都在,只要一經引導,他們一定會奮勇而出。”廖仲愷充滿信心的說道。
吳紹霆暗暗嘆了一口氣,說來說去還是一堆空話。他深刻感到這次籌劃廣州新軍起義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但是不管怎么說,既然人已經來了,那這次起義策劃還是要走到底的。正如廖仲愷所說,能否策應更多人參與起義,還得看前期的運動工作了。
“對于這次起義行動,諸位可有什么好的意見提出來呢?”廖仲愷環顧了一下在場眾人,十分期待的問了道。這次會議本來就是討論行動計劃的會議,只有行動計劃確立了,才能按部就班的開始執行。
“首先我們要考慮這次起義的核心力量。既然是新軍起義,那么前期策動新軍隊伍的工作十分重要。其次就是行動路線,我們該如何展開進攻,進攻的目的是什么?然后就對后果的預測,成功之后我們當做什么,不幸失敗了之后又該做什么。”黃興從嘴里拔出了自己的煙斗,隨著煙霧一起慢悠悠的說出了這番話。
他是資深的起義人士了,這幾年參加的大大小小的起義,可以說是在場所有人當中做多的一個。因此他知道該如何籌劃起義的框架,只需一開口,十分簡單明了的就把大致的方向擬定了出來。
“克強說的是。那么我們第一步自然是策應了。震之如今是二十四鎮第一標的總教官,在運動新軍士兵這方面一定有優勢,那新軍方面就交給震之來主持,倪端會全力配合你。”廖仲愷目光落在了吳紹霆身上,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
吳紹霆緩緩的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態。自己如果信誓旦旦的答應吧,可又沒有十足的把握;不答應吧,又會讓在場的革命黨人怪責。他現在只能盡力而為,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至于民會那邊,李福林同志已經能夠確認組織五百人響應,不過這五百人缺少武器裝備。嘉美(關仁甫),你到時候與黃明堂、王和順等人聯絡,看看他們能不能周濟一些軍火出來。民會方面的力量,就由你們來籌備了。”廖仲愷轉向關仁甫說道。
關仁甫皺了皺眉頭,臉色很為難,一時沒有回話。
廖仲愷看到這里,追問了道:“嘉美,有什么困難嗎?”
關仁甫嘆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可是覺得又有一些不方便,最終欲言又止。
在場的眾人都看得云里霧里,不知是何原因。
這時,黃興在桌子角落上磕了磕自己煙斗,一邊填裝新的煙絲,一邊很沉靜的說道:“嘉美,明堂,還有壽山(王和順的號)那邊,他們手下都是有人,可他們跟李福林一樣缺槍少械。他們連自己都周濟不過來,怎么來周濟李福林呢?”
吳紹霆聽著黃興的說話,倒是真的覺得黃興才是一個務實主義者,其對革命軍與會黨的情況都有了解,一點都不是空口說白話的樣子。不過他也知道黃興是一個悲情的人物,其所領導的武裝行動基本上沒有勝利過。可要是拿黃興與孫中山來比,前者干的實事肯定要多得多,這一點還是值得欣賞的。
李福林、關仁甫、黃明堂以及王和順,這四個人都是會黨地方勢力的代表人物。當然關仁甫和黃明堂更具備革命紀律,不祥李福林和王和順那么隨便。
廖仲愷在聽完了黃興的話之后,終于明白了關仁甫為什么那么為難。
他深沉的點了點頭,喃喃的說道:“這么說來,我們前期還需要籌備一些軍火了。”
胡漢民看向吳紹霆,問道:“震之,新軍那邊可以弄出一些軍用物資嗎?”
吳紹霆有些詫異的看著胡漢民,難道胡漢民是打算讓自己從軍中偷一批武器來給會黨的人使用?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你說的軍用物資是指糧草之類,那我還有辦法。”
他頓了頓,又道:“可是武器裝備這些東西,不在我的職責范圍之內。二十四鎮每個士兵在非戰時的標配,是一把步槍和十顆子彈,炮兵和騎兵也差不多如此。每個營區的軍需官那邊也有少量備用的槍彈,但遠遠不夠用。更多的軍火都存放在越秀軍庫和新滘軍庫這兩處,非戰時要想從軍火庫提取軍火,那必須經過三道手續才行。”
“每個士兵才十顆子彈?那起義的時候怎么夠用呢?”鄒魯是一介文人,不知道軍中之事,他有些擔憂的問了道。
“呵呵,海濱先生,十顆子彈不少了。一個士兵十顆子彈,一千個士兵那就是一萬顆子彈了,只要操作得當,起義的時候攻占軍火庫和其他要害位置,還是沒問題的。”吳紹霆微笑的說道。
“震之說的沒錯,很多時候打仗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激烈。上半年河口起義時,我三天時間才打了十二顆子彈。”黃興點了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我這個書生讓你們見笑了。”鄒魯自嘲的笑道。
廖仲愷沉了沉氣,說道:“那么在行動之前,看來我們還需要另外購置一批軍火了。譚老爺子,竟存,字非,七月份那批軍火是你們負責購買的,那這次行動的軍火任務,你們可以確保完成嗎?”
譚人鳳揶揄的笑了笑,說道:“關鍵還是銀子的問題呀。”
坐在黃興旁邊的陳炯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嘆聲說道:“上次我們從法國人那邊買了四十支快槍,那洋鬼子故意訛詐我們,幾乎是以前黑市兩倍的價格。現在軍火這種東西太搶手,就算在黑市里面也是有價無市呀。”
莫紀彭冷冷的哼了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氣,說道:“想到那法國鬼子我就恨得牙癢癢,什么東西。價格貴不說,談好是五千發子彈,結果整整少了一千發,回頭去找那洋鬼子還不認賬,還威脅著要去官府揭露我們。”
廖仲愷臉色一片陰云,看來事情還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辦妥的。他看向譚人鳳,問道:“譚老爺子,您三個月的時間能籌到多少錢?”
譚人鳳沉思了片刻,緩緩的說道:“我現在也不好說,只能盡力而為。回頭我與煜堂聯系一下,讓他在香港動員華商。三個月嘛,應該能籌到一筆款子。不過如果還是跟上次那樣花冤枉錢買軍火,那就太蠢了。”
吳紹霆留意到了譚人鳳所說的“煜堂”這個人,他心中猜測,難道是傳說中的革命實業家李煜堂嗎?十之八九不會錯了。二十一世紀有一部電影名叫《十月圍城》,里面那位李玉堂的原型,其實就是這位李煜堂。
廖仲愷點了點頭,認同的說道:“是呀,我們革命經費來之不易,再不能犯同樣的錯誤了。竟存,字非,你們想辦法聯絡一些可靠的軍火商人,不求多實惠,但求不浪費。”
莫紀彭忽然說道:“廖先生,我認識一個在渣打銀行里辦事的買辦,他是中國人,我跟有他接觸過,這人還是很有思想的。洋人的銀行經常也干一些買賣軍火的勾當,我想我們可以利用這個中國買辦,看看他能不能幫我們購置一批價格公道的軍火。”
廖仲愷臉上露出了幾分欣然,連忙問道:“這人可靠嗎?”
莫紀彭說道:“他是一個年輕人,我覺得他應該具備革命的潛質。我會進一步與他多聯系,一定拉攏他來幫助我們這次行動。”
吳紹霆聽到這里,他很想開口問一下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因為他根據莫紀彭的描述,對方是渣打銀行的買辦,中國人,還是一個年輕人,這怎么跟那個大漢奸陳廉伯很是相似呢?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如果真的是陳廉伯這個家伙,怎么可能會幫助同盟會!
一下午的時間,眾人主要是討論了各自的分工。
除了上述那些人之外,廖仲愷還讓鄒魯和汪兆銘來負責前期的宣傳工作,起草一些有利于革命作業的文章,利用各種渠道來制造廣州的革命氛圍。
快到傍晚的時候,第一次會議總算是結束了。
眾人分批次離開了這個會所,臨走時廖仲愷并沒有說明下次會議的地點,只說到時候會有聯絡人來傳遞消息,叮囑各位盡快開始執行自己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