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川口城的戾希見城外的都湛也、郭龍、私戎所領的軍書訓田一只圍不攻,未知何故?與慶邈、武遵等人商議,武遵猜測道:“莫不是豫州袁刺史已然起兵?”
慶希不敢置信:“今日是三月十六,攸之是三月初三去的壽州,此時也就是網到壽州而已,袁刺史如何就會起兵相應!”
左肩遭弩箭所傷的武遵很是樂觀,說道:“袁刺史在江東豈無耳目,將軍奉詔討逆已近半月,袁刺史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審時度勢,也知立即起兵相應之時機絕好。”
庚邈道:“不管如何,就以袁真已起兵相應來鼓舞士卒,繼續堅守。以待時變。”
慶希點頭稱是,即去巡視京口六門,對那些苦苦守城的軍士說壽州袁真也已起兵討伐桓溫,桓溫將兩面受敵,都逸之的郡兵已經人心惶惶、無心戀戰
追隨慶希叛亂的軍士這兩日見城外軍隊不再攻城,現在聽庚希這么說,信以為真,軍心大振一
庚希暗喜,至西門時亦如此說,守城軍士皆感振奮,正這時,一名庚氏私兵突然指著城外叫道:“將軍,快看,有人喊話。”
慶希立在城樓上居高望下,卻見兩名披甲武士一左一右挾持著中間一騎正繞城緩行,他還沒看清楚中間那騎是誰人,就聽到他的那些私兵驚叫起來:“是攸之郎君,是攸之郎君,攸之郎君被俘了!”
庚希定睛細看,果然是兒子庚攸之面縛著騎在馬上被挾持著游城,頓時驚急燦心,眼前一黑,差點栽倒,他明白,大勢去矣!
慶希也顧不得安撫士本了,急召庚邈、武遵等人商議對策,庚邈臉如死灰,默默無言,武遵恨恨道:“惡賊奸計,極是可惡,今我守軍喪失斗志。這京口城守不住了,將軍,形勢危急,速速準備,今夜放火燒城,逼令城中百姓分從六門涌出,我等趁亂殺出血路,沿江東走,覓船渡江,退往海陵隨澤地,然后出海,或北上投燕,或南下廣州。”
庚希眉頭緊皺,臉色陰郁,半晌,一咬牙,沉聲道:“準備突圍!”
當夜子時,城中數處火起,庚希命軍士分從六門驅逐百姓出城,他自己與戾邈、武遵率五百慶氏私兵從北門突圍,此時火光沖天,人聲鼎沸,京口內外一片混亂,慶希率部從北門沖出,且喜北門外圍城之軍稀少,想必是因為前面便是大江,沒料到慶希會從這里突圍一
庚希五百余人順利沖出,從北固山東面斜插長江,離此十五里,江岸一隱蔽處,有他們當日夜襲京口時所用的漁船,約二十余艘,分別隱藏在三咋。地方,就不知被都逸之的部卒發現了沒有,此時也考慮不了那么周全,拼死逃命就是,敵人已隨后追至一
十六之夜,月明如晝,江岸亂石嵯峨。原先藏在這里的漁船不知去向,武遵大聲咒罵,上馬繼續奔逃,而敵人越追越近,好不容易在第三處隱藏渣船的江岸找到三艘漁船,這三條漁船都有四丈多長,每條船可容二、三十人渡江,武遵喝住驚慌擁擠的一眾軍士,讓庚希、慶邈及慶氏子侄先上船,三條船最多只能載百人過江,此時追兵已近,武遵率留在南岸的軍士繼續沿江東走,繼續覓船渡江
庚希等人的坐騎都棄在南岸,乘渣船劃向對岸,這一帶江面開闊,兩岸相距十余里,而且又不能直線對駛,漁船順流而下,又飄出十余里才抵達北岸,哪知一上岸就被一群私兵給包圍了,這些私兵正是陳操之復意留在北岸的彭城劉氏私兵,就是防備庚希流江逃竄,今夜遙見隔岸京口大火,三百劉氏私兵便沿江巡守,若是月黑風高夜,還真不好發現庚希渡江的蹤跡,這也是慶希命該如此,偏偏是十六月明夜,月夜江上行舟,兩岸一覽無余,一番廝殺,二十余人戰死,其余盡數被俘,這時天已大明,劉氏私兵將庚希、庚邈等六十余人押送回南岸,都逸之、陳操之大喜。
午前,追擊慶希部將武遵的游軍都護郭龍和北府部曲督沈赤黔回來了,擄獲庚氏叛眾三百余人,武遵頑抗被擊殺。
京口城的大火君被撲滅,城中房屋被燒毀了一小半,百姓失所一
面瘡初愈的桓熙從曲阿趕回來,與謝琰、陳操之入城安撫百姓、命軍士幫百姓重建房舍,并分發米糧撫恤一
當夜,謝琰擬的平定叛亂的奏章呈桓熙看過,謝琰在表章中把平定庚希之亂的主要功勞都掛在狂熙頭上,指揮若定、奮不顧身云云這讓桓熙頗為滿意。
陳操之向桓熙建議,只將庚希、庚邈一族的人以及參與叛亂的主犯押解進京,其余人等就地收編為北府軍士
桓熙采納了陳操之建議,那些慶氏私兵和參與叛亂的原京口守軍共千余人,見庚希都已授首,而且這又是本國內亂,沒什么氣節好講,便都降了,歸附北府軍。
十八日,桓熙與高平太守部逸之、曲阿縣令弘戎率一千軍士押解慶希一黨六十余人進京,大司馬狂溫已于十日前入建康,先遣甲士收東陽太守慶友、散騎常侍庚柔、太宰長史庚倩下廷尉問罪,現在庚希、庚邈解到,只有廣州刺史慶蘊遠在嶺南尚未拘至,穎川庚氏等于被連根拔起了,門閥爭斗之酷烈可見一斑。
二十一日,就是庚希叛黨解至建康的次日,桓溫即命誅殺庚希、庚邈、庚攸之等五人于云龍門外,至于慶友、戾倩、庚柔三人,待廷尉審畢,亦將處死
這日黃昏,大司馬府前來了一輛牛車,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匆匆下車,這女子神色驚惶,雙足無履,披發跣足請求入內求見大司馬桓溫,門役閣者當然不肯她入內,女子情急,厲聲叱道:“是何小人,此乃我伯父門,敢阻我前!”不顧一的往里沖
那些閣禁聽這女子稱桓溫為伯父,又見其雖然跣足狼狽,但容貌姣好、衣飾華貴,顯然不是平民女子,亦不敢深阻,一路跟著問這女子是誰?卻好遇到桓熙,桓熙一看。驚道:“十三妹何至于此!”
原來這女子是桓溫四弟柜秘之女祖憐,八年前嫁給了庚友之子為妻,門閥大族的聯姻本來就是牽枝纏藤,哪里會料到今日會反目成仇、刀兵相向!
桓憐哀聲道:“伯道大兄,我夫君、阿翁被下廷尉,我特來求伯父開恩,大兄也要為我求個情
那些閣者見這女子果真是祖氏族人,當即悄然退去。
桓熙道:“庚氏一族謀反,斷無赦免之理,十三妹既已歸來。就不要再回戾府了
桓憐怒道:“我既已嫁庚氏子,就是慶氏之人,伯父要殺我夫君、阿翁,就連我一齊殺。
桓熙素知十三妹桓憐倔強,便推托道:“父親大人尚震怒中。十三妹勿樓其鋒,過兩日再去求情吧。”
桓憐冷笑道:“過兩日?過兩日我夫君就身首異處了!”撇了框熙,赤足去見伯父桓溫,哭拜于地
桓溫板著臉道:“阿憐,這不關你小女子事,勿要多言,庚氏一族作亂犯上,法不容情
祖憐膝行而前,抱著桓溫的腳不放,大放悲聲,涕淚俱下一
桓溫無奈,說道:“罷了,就赦汝夫無罪。”
桓憐仰起滿臉淚痕的臉,哀求道:“還請伯父把我阿翁也一并赦免了吧
桓溫作色道:“汝勿要得寸進尺,庚玉臺謀反,決不能赦免庚玉臺便是庚友,字玉臺。
祖憐道:“我阿翁左足較右足短三寸。行路需人扶持,如此者當復能作賊不?”
說戾友行路需人扶持實是夸張之語,但戾友的確政足蹣跚
桓溫失笑,擺手道:“好了,起來吧,伯父為你赦庚玉臺一門。”
這樣,庚友一門得以保全,而廣州刺史庚蘊,聞知兄長庚希、慶邈叛亂被誅,遂飲鴆而死,狂溫因為庚蘊已死,也就沒有降罪其子一
四月初一,豫州刺史、西中郎將袁真遣長子袁謹至建康上表朝廷,痛斥庚著喪心病狂,表示他袁真對晉廷忠心耿耿,袁謹又至大司馬府向桓溫請示欲入西府為操吏,這等于是袁真把兒子袁謹送來作人質了謝琰入都,陳操之曾托他帶了一封書信呈交桓溫,建議桓溫要安撫袁真,當此非常之時,勿激袁真生變,否則北伐大計難成
桓溫雖然極欲插手豫州勢力,完全掌控東晉軍權,袁真鎮守豫州多年,手下將士有三萬余眾,實力不可小覷,若借庚希約袁真起兵謀叛之事來罷免袁真固然是師出有名,袁真當然不肯束手就擒,必叛投秦、燕,那樣就完全破壞了明年北伐的大計,所以桓溫深以陳操之所言為然,對袁謹好言撫慰,也未留其為質,遣其返回壽州,袁真若真要叛亂,留他一咋。兒子在這里根本沒什么用。
而此時,陳操之與蘇駐、劉牢之一行又重抵下相縣劉氏塢堡。
晉書列女傳、世說新語賢暖篇,記載了魏晉很多可敬可愛的女子,這個祖憐是其中之一小道喜歡寫她們,懸想其風采,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