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園九號是丁來順的別野。是套副廳級別野,面積四百一十平,
比金楊的四號別墅小五十平米。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九”號別墅,是因為九是奇數中最大的數字,有最尊貴之意。而且九號別墅從橫排數起,位置第五。正好契合華夏“九五之尊”的說法,意味著他在白浪礦擁有獨一無二的超然地位。
他的房子很多,但只有楓園九號是他名下唯一的房產,其它房產都在他老婆或者兒子兒媳的名下。即便如此,楓園九號他一個月也住不到三天。大多數時間,他選擇住居在白浪紫山老干部療養院。
這座療養院毗鄰楓園,環境幽靜,依山傍水,空氣清新而且地勢高,站在陽臺上可以俯瞰整個礦山鎮。
紫山療養院原則上僅為礦山離退休的老同志服務,但實際上卻面向整個廣漢市的離退廳級領導。甚至成為廣漢市老干部局的療養、康復、體檢的主要基地。
丁來順選擇在這里長住,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前年查出來血壓高,而療養院的醫資設備以及急救能力非常強。
下班后,丁香開著車直接把化送到療養院二號樓。
丁來順沒有食玉,先沖個熱水澡去了去疲乏,然后丁香帶著療養院的醫生劉紅前來給他量血壓。
量完血壓,劉醫生一邊收器械一邊叮囑道:“您今天的血壓相比昨天有明顯上升,上次給您開的芹素茶能降血壓,一定要常喝。”
丁來順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丁香把劉醫生送到樓外,低聲問“最近血壓不是一直保持得蠻好嗎?”
劉醫生輕聲道:“根據我的觀察,有很大可能來自于精神刺激、情緒變化等,導致丁局收縮壓的明顯上升,而且運動也可使收縮壓明顯增加,特別是劇烈運動,最好禁止…”說到這里劉紅微微低了低頭,沒敢看丁香。
上次丁來順就是因為和丁香“做運動”差點“馬上風”而一命嗚呼。當時丁香撥打了劉紅的急救電話,才免于一場大難。
丁香臉色飛過一抹潮紅,輕嗯了一聲。
“盡量吃素,多吃芹菜、熏木耳。一定要少吃鹽。戒酒早睡,最晚不要超過十點,避免過分激動,一定要堅持鍛煉堅持按時服藥。”
“嗯!謝謝劉醫生。”丁香恢復了常態,目送劉紅離開,正要回屋子,忽然看到一輛黃色卡宴徐徐駛來,她皺了皺眉頭,駐足等候。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長發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來人是丁來順的二兒子丁小飛。雖然他父親是白浪礦名副其實的“永遠的一把手”。但他并不像老大老三那樣飛揚跋扈、粗野蠻橫:相反,他為人處世很低調,喜歡音樂藝術和攝影,擁有多家文體協會會員資格,是丁來順三子中唯一對經商沒什么興趣的人。大學沒畢業就在省城開了一家藝術影樓,
聘請了兩三名攝影師玩玩票,興趣來了還經常親自掌鏡。
丁來順一直希望他能回白浪幫他,但都被他以愛好為由回絕。
后來丁來順索性把他調進礦山歌舞團,并為他特別成立了一個文化傳播公司,他擔任這家文化傳播公司的總經理兼歌舞團副團長。
“他在嗎?”丁小喜不冷不熱問道。
丁香知道老丁的三個兒子都對她沒有好感,她無法也無力去計較,露出討好的笑容道:“在,剛量完血壓,還沒有吃飯……”
丁小飛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越過她,跨進大門。
丁香猶豫片刻,小跑幾步,追了上去,小聲道:“小飛,你爸爸今天的血壓有些異常,你和他說話小心點,別氣著”
丁小飛倏然停步,丁香險些一胸脯撞上了他的后背。
“麻煩你以后別sāo逗他干年輕人的運動。他都那么大年紀了,你要愉悅身心可以去找小白臉。沒合適人選,要不要我在歌舞團幫你挑一個年輕有肌肉的猛男?”
丁香的臉色泛白,張口爭辯道:“我……”
“別解釋。”丁小飛緩緩轉過身,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嘴唇微微朝二號樓上努了努“你別以為上次發生在這的事情我不知道?”
說完他扔下面紅耳赤的丁香,徑直朝樓上走去。
走上二樓,他看著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老人,輕輕喊了聲“爸!”
丁來順緩緩睜開眼睛又閉上,低聲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爸?我的話你當耳邊風了?”
丁小飛慢慢走進丁來順“您是指我頂回了礦上新領導的命令?”
丁來順閉目嘆道:“何必在這種小事上和他糾結?給他一個面子吧。”
“嗯!我來見您前就已經派人去通知凌旋上班。”
丁來順驀地睜開眼睛,看了半晌“你小子怎么突然變得如此好說話?”
丁小飛來到他的身后,輕輕為他揉捏著頸椎,低聲道:“我不是給他面子,是給您掙面子。讓他知道,礦上不是他想干什么就能干成功。我回絕他,他必然去找您。您一開口,事情才能成。兒子這也是在給您豎立威風嘛!”
丁來順輕咳一聲,嚴肅地說道:“你瞎摻和什么?你懂什么?簡直是亂彈琴。”
丁小飛甩了甩長發,淡淡道:“爸您小看我了。我沒有像大哥小弟一樣做你商業上的左膀右臂,是因為我們丁家一直順風順水,有您這棵大樹在,我無需動什么腦筋。
但是現在不同了……爸,真的不同了,您沒有感覺到?”
丁來順詫異地“咦”了一聲,扭頭看著丁小飛。
丁小飛道:“我省城有個朋友非常了解金楊,但您不了解。”
“我不了解?你太小看你父親了。”丁來順甩開他的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我從來不小看任何一個對手,我了解每一任派到礦區一把手的所有履歷,否則,你爸爸我怎么能坐穩江山?”
“也許吧。爸您覺得您了解金楊多少?”丁小飛反問道。
“爸知道他身后站著省委書記。所以爸爸才要你避其鋒芒。”丁來順語重心長道:“如果丁家真的開始走霉運,你是爸爸唯一的寄托。
你哥你弟甚至你媽媽也許都不能幸免,但你從沒有摻入進來。”
“不,爸您了解的不夠,他不僅是省委書記的人,而且他身后還站著趙
“趙家?哪個趙家?”丁來順把西海姓趙的權利人物想了一遍。
“京都趙家,趙XX的趙。”
“啊?”丁來順震驚道“消息確鑿?”
“爸您知道這個礦山經濟開發區為什么是發改委的試點。那是因為趙家三代中有個了不起的人物在發改委擔任要職。這個試點也是趙家子弟提出來的。所以您面對的不僅僅是省委書記。更不幸的是……………”丁小飛語調低沉“我那朋友說,金楊看似氣度平和,實際上骨子里隱藏著好斗的瘋狗精神,而且陰險無比。我再說個事情您聽,
姓金的還公然撬走了遲西的女朋友。您說他膽子有多大?”
“遲西是”丁小飛的話令丁來順的腦子有短暫的短路,他一時間竟想不起來。
老了,真的老了。丁小飛不無憐憫地看著他的父親,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西海組織部部長遲易的弟弟,您見過他的。
丁來順疑惑甚于震驚“遲家就沒把他怎么樣?”
丁小…飛沉默不語。丁來順的眸子頓時黯然,他知道自己問了句廢鼻。金楊以一名處級官員的身份擔任正廳的實差,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而且他似乎是災星轉世,走哪哪的官員倒霉。當初武江打黑風暴,多少官員因他而丟官下獄,曾經在武江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馮遠征:清遠馬家兄弟一死一毀爸爸!花無百日紅!丁家畢竟不是遲家,也不是何家會那種人,自身真正的底蘊并沒有多少,我們家該享受的榮華富貴都享盡了,水滿則溢。我希望您能改變策略。咱們把權利讓給金楊,您的身體也不好,干脆退休……”
丁來順悲涼地笑笑,轉過身去,久久不語。
好半晌他才喃喃道:“我找不到放棄的理由。”
“您其實是舍不得權勢。”丁小飛直言道:“你是擔心退休后悶得發慌,終日彷徨。郁郁寡歡,終日沉浸在當權時的美好時光里不堪回首,感嘆現在的門可羅雀。其實不然。您要是想做點事情,家里應該有足夠的底子讓你哪怕去開座礦,或者去私營煤礦擔任職務,我想您只要放出風聲來,整個煤炭業內的老板沒有人不想聘請您”
“你沒有經歷過殘酷的政治斗爭,沒有吃過政治落敗的苦頭,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政治斗爭的真理。”丁來順緩緩轉過身來“我見得太多,也看得太多,甚至親手埋葬過不少僅僅想要求一個全身而退的官員領導。小飛啊!當你身在高位時,沒有多少人敢動你,但是當你從位置上下來后,誰都敢咬你一口。樹倒猴孫散,華夏幾千年最流行什么,流行墻倒眾人推。你以為你爸爸只是貪念權勢?我不敢倒下,我是……”
“我也許是紙上談兵,但我明白一個道理:改變不了現實,就得服從于現實。您知道金楊哪方面最可怕嗎?不是他背后有多少靠山。而是他的年齡,他太年輕,即便是您聚集全力擊倒他,您已經老了,他也許沒幾年就東山再起,一旦展開報復……”
丁來順霍然變色,一個踉蹌,手捂胸部。
丁小飛連忙上前攙扶他,立刻給他喂了顆藥。丁來順這才稍稍恢復點精神,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伸手拍了拍丁小飛的肩膀,感慨道:“這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定,現在這會是我最平靜安穩的時刻。丁家有你,爸什么也可以不在乎。從現在起,爸提前退居二線,你來當丁家的主。”
丁小飛沒有任何得意的神色,他反而先搖頭又點頭,認真道:“我準備找他談談。丁家交權,他保證丁家安穩,不要秋后算賬。”
丁來順笑了笑,想說話卻又閉上嘴。
丁小…剖艮平靜地說“他如果不傻,就一定會接受我的提議。否則把丁家逼到背水一戰的境地,他即便獲勝,代價必然無比慘重。和平交接,對雙方都是利大于弊的選擇。”
丁來順點頭肯定“對于一條喜歡咬人的狗。如果不能將狗殺死,就得準備一份美味的狗食。”
忽然,丁小飛身上的手機發出細微的震動聲。他拿起手機接通道“喂,嗯?他去了孫胖子野味館?和凌旋……還有新來的紀委女書記……………,好,我馬上到。”
丁小飛放下電話,對他的父親道:“金楊帶了兩個女人正在孫胖子野味館吃飯,事情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