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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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來派出所之前,做了一定的了解工作,包括當事人白小芹,以及金楊的基本情況。()值得一提的是金楊在邯陽北當所長時,直接導致馮遠征檢察長落馬,并由此引發了武江的一輪打黑風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最后卻被發配去了縣城等等。
由此,金楊在姜虎印象里就是貳佰五似的二愣子,頭腦簡單。這樣的人好對付也不好對付。但是得找對路子才行。
姜虎笑著朝金楊伸出手,“中午我們見過。我是姜虎。”
“姜廳長。”金楊不冷不熱做出回應。心道,這丫中午在接待室里可是沒用正眼瞧過他。
姜虎“狠狠”盯了白小芹一眼,“這位是?”
“案件事主。”金楊簡單回答一聲。
“這樣……我代表逆子向這位姑娘賠禮道歉,該打該罰我們認了,希望姑娘看著我這個老父親的份上,原諒他一次。”姜虎壓低聲音道:“我會在經濟上予以彌補,你們開個價。”
“開價?”金楊的聲音咬得很重,“姜廳長,您兒子已經開過一次價了。”
“何必呢,他也沒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這位姑娘只是受到了驚嚇,我們認精神損失。再說你們就是把小輝告進了監獄,對你們又有什么實際好處呢?”
“不好意思,我們不是商人。”金楊面無表情道。
姜虎暗怒,果真是個二百五,愣頭青,要想個什么法子搞定他呢。
正在這時,他老婆氣喘吁吁來到他身邊,未語先哭道:“老頭子,你怎么才來,我可憐的兒啊,他們說要判刑啊,我怎么辦呀,心肝……”
姜虎哼地罵道:“都是你慣出來的好兒子,都知道持槍行兇了……”
“難道都是我的錯,你就沒問題?他要車,你買,要房,你買……你一個月有二十五天不在家,我怎么管他……”他老婆微胖的身子晃了晃,淚水洶涌,不依不饒道:“都是你害的……”
姜虎無奈地低頭嘆氣,再抬頭時,金楊和白小芹兩人已走出了院子。他怒指妻子,“你……你鬧你鬧,人都走了,你讓我怎么說你才好……”
方秘書走近姜虎,耳語幾句,姜虎搖頭道:“這個方法不好,金楊本來就是警務部門出去的,和武江的黑白關系都熟。只有一個法子,你馬上找人打聽金楊的親戚朋友,找個中間人湊合撮合,然后馬上給公安局劉副局長打個電話,說我下午請他吃飯。”
方秘書嗯了一聲。
金楊一時來了興趣,拉著白小芹上了菜市場,買了兩條武江魚以及相關作料,說是要回家露一手給她壓壓驚。
白小芹當然興奮異常。戀愛中的女人巴不得提前過家庭生活。不過其中的某些人真正過上了這種平淡生活后,又不怎么愿意長期呆在家里廚房里。
提著菜回到道海路老宅,兩人分工明確地開始了烹調前的準備工作,白小芹負責菜的清洗切片等準備工作,金楊負責掌勺。
所以白小芹在廚房劈劈啪啪忙過不停,金楊則端著茶杯叼著香煙,在廚房門口笑看著她的辮子甩來甩去。當然,他的大部分目光都落在了她的細腰和日漸豐隆的tún部上。
忽然,金楊眉頭沒腦嘖嘖道:“小芹,我發現了個問題。”
“什么問題?”白小芹微微回頭。
“咳,你的胸部,好像比上次又大了不少,這才幾天時間,怎么長的呀?你都吃什么了?”
白小芹羞紅著臉,扭轉身體嗔聲道:“不告訴你。”
金楊正準備繼續享受這“廚房齊眉”之樂,他的電話卻接二連三響起。
先是好久沒有聯系的劉大鵬給他打了電話,三句話后轉入正題,說他受到某人托付,讓金楊在姜輝持槍案件上口下留情。
金楊很平靜地拒絕道:“哥們,對不起!實話實說,我就是要這小子坐牢。他現在坐牢,總比將來他持槍殺人好。我這也算是為他們姜家積德行善。”
劉大鵬也很干脆的說,“明白了。我立馬回絕。不過你小子也真不夠意思,回了武江也不知會一聲,掛著妹子閑逛,重色輕友啊你。”
金楊苦笑道:“我保證會招呼你。嗯,又有電話就來,先掛了哥們!”說完摁了轉接鍵,開口道:“王局您好!”
王庭開門見山道:“姜家的案子有人找到我頭上了,我問問你的意見。”
金楊輕呼了一口氣,道:“這個案子我要辦成鐵案。一個動輒掏槍行兇的紈绔子弟,他父母親不教訓他,我來替他們教訓。”
“行!我知道了。你什么時間請我喝杯酒?當了紀委副書記,小辮子就翹起來了?”
“怎么會,我這個小小的副書記是閑職,哪能跟您這個大局的局長比高低。再說了,我就是萬一官做得比您大了,您也永遠是我的領導。我抽時間一定請客。”
王庭的電話剛掛,又一道電話打了進來。
“金楊,我是梁山。”
“梁局你好,找我……”金楊又疑惑又納悶。
“聽說你和女朋友下午出了點事,我這個做哥哥的表示問候。”
金楊翻了翻白眼,心道我什么時候和你成了哥們?難怪他年紀不大卻能在省證監局當局長。果然有幾刷子。
“謝謝梁局,沒事,幾個跳梁小丑而已。”
“這件案子你是準備放一放還是緊一緊?”梁山在電話里若無其事般問道。
“怎了,是不是有人找梁局來說情?”金楊說完便知道自己說快了嘴,梁山是什么身份,他要說情也不會找他這個小嘍啰,直接找公安廳廳長,法院院長什么的。
“四個小孩里,有證監局的一個處長家的孩子。我就想知道你準備怎么收拾他們,要不我明天直接把他的處長給擼了。”
“啊……”金楊拿著手機呆滯了幾秒鐘,笑道:“不必了,罪不及大人。再說,我目前只盯死姜家……”
“姜虎那個老色鬼找你麻煩了?”梁山冷笑道:“不知死活。他現在正和劉副廳長爭位置,兄弟你直說,我這個哥哥不能提拔他當廳長,但是卻可以讓他當不成廳長。”
“這……”金楊一來不想承梁山的情,二來他也真不想姜虎的位置扶正,他兒子判刑已成定局,他自然不想這個仇家一路高升。
“明白了。哥先掛電話。再聯系。”
放下電話,他猶然有些莫名其妙。梁山憑什么如此討好他?僅僅是因為他和滿山屯之間的關系。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家伙也太會拉關系了吧。
見金楊不停搖頭,白小芹柔聲道:“是不是他們還在煩你,哥!我教你個方法。”
“什么方法?”
“關機。”
金楊呵呵一笑,“果然是個好方法。”他拿起來手機,想了想,給蘇娟發了條消息,然后摁下關機鍵。
“好了,徹底清靜了。來,香一個。”金楊像大人逗幾歲孩子似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白小芹驕哼一聲,臉頰一片燒紅。
金楊裝作失望地放下手指,卻未曾想,她卻施施然向他走來,蜻蜓點水般在他臉頰上點了點,金楊發出滿足的嘆息,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抱起來往沙發走去。
白小芹嚇了一跳,不禁輕呼出聲。“廚房……還有菜沒……”
“我餓壞了,不信你摸摸,嗯!”金楊嬉皮笑臉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大腿中間按去。
白小芹不禁呻吟出聲,一陣陣熱意和堅硬隔著kù子布料傳向她的手掌五指,她的整個軀體跟著五指一起顫抖。“哥……”白小芹低聲嬌呼,熱氣撲鼻,另一只小手不由攀上了金楊的雙肩。
她的樣子讓金楊愛憐橫生,不由親了親她粉嫩火熱的臉頰。接下來正要往那張熱氣騰騰地紅唇wěn去,一道門鈴聲倏然驚到了他們。
“我草……”金楊郁悶至及地往沙發上仰天倒去,以手捂面,嗚呼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白小芹欲笑還羞地低頭往外走去,“我去開門。”
金楊起身來到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走到客廳,抬眼一看,眼眸頓時冷了下來。
姜虎這次見到金楊,卻是滿臉陪笑。“金書記,我是專程替孩子和孩子他媽來賠禮的。”說著小心翼翼從一個塑料袋中掏出一幅卷軸,伸手輕撫道:“這是糜耕云的一幅仕女梳妝圖,市面上很難得一見的精品,為了表達孩子對這位姑娘的歉意,這幅畫贈送給白小芹姑娘,請笑納!”
金楊和白小芹都無動于衷,沒有半點要“笑納”的意思。
姜虎干笑一聲,若有所指道:“去年瀚海拍賣行在香港拍了糜耕云的一幅仕女圖,價格是一百三十萬港幣,這幅雖然比不上那一幅,但也價值不菲。”
白小芹這才好奇地盯著畫軸看了看。
金楊沒看這幅畫軸,但他聯想到了他兒子開的那部邁巴赫,心里震驚,一部車好幾百萬,送幅名人字畫出手就是好幾十萬,他該得貪污多少錢?
金楊忽然伸手拿起畫軸,淡笑道:“姜廳長應該找人打聽過我,知道我是什么部門的……”
“知道。紀檢部門。”姜虎臉上掛笑,心里卻很微微發虛。若金楊如傳說中那般軟硬不吃,說不定還要惹禍上身。不過一旦有事,他對這幅卷軸的來歷倒是早有說辭,“這幅畫是我在古玩字畫一條街檢漏來的,當初才花了三百元。”
金楊點了點頭,“姜廳長好運氣。”
姜虎暗暗松了口氣,他近五年來從來不收現金,除了古玩字畫就是股票。他認為這比收錢收別墅什么的都安全。古玩字畫價值大,還能保值增值,行賄受賄風險低,一旦東窗事發,這些賄物很難折算成賄金,還可以說是自己檢漏三塊錢淘回來的。
“收了吧。”金楊對白小芹說道。
白小芹愣愣地看著他,委屈地眨著眼睛,就是不動手。
金楊嘿嘿一笑,“明天代表姜廳長轉贈給萱萱基金,算是為慈善事業出把力。”
姜虎瞬間黑了臉,他強忍火氣道:“金書記,我家小子的事情……”
金楊氣定神閑地笑了笑,“我們保證不chā手司法程序。哪怕法院明天判你兒子無罪釋放,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絕不會上訴。”
姜虎擠出一絲笑臉,“金書記,這案子你們若是不向法庭求情,我兒子至少也是五年開外。我希望你們能……”
“不能。”金楊一口否決。
姜虎氣得要吐血。他并不是一個能忍的人,今天之所以一忍再忍。一是因為金楊一手把握了他兒子的刑期;二是因為他仔細地打聽金楊背景關系,有和他有過接觸,發現金楊并非表面上的馬大哈,而是那種綿里藏針的狠角色。比如今天有人說省委宣傳部長沈君儒是金楊的后臺,還有人有板有眼說省紀委副書記黃百均是金楊的依仗,甚至還有人扯到了開國元勛之一的趙老身上。
其實他并不相信,有了這三重關系中的任何一重,他金楊還會窩在清遠這種小縣城?不過他這人一貫謹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接了公安和司法部門的幾個朋友吃罷晚飯,幾個公安系統的電話沒有結果,當即做出決定,放低姿態求人。
誰知金楊不僅軟硬不吃,而且還耍起來了無賴作風,硬生生把他的字畫給“捐贈”了。
姜虎緩緩起身,直視金楊道:“當真一點面子都不給?”
金楊沉聲道:“姜廳長愛子之心我們可以理解。麻煩你換個角度考慮靠譜,若你兒子不是忘記上手槍保險,我此刻怕是沒有福氣站在這里和你對話。另外,你最好別威脅我。否則你兒子怕是一輩子都出不了監獄。”
“好,我就不求你,讓法律來宣判,我看你有什么能耐把他關一輩子。”姜虎終于拿出了廳長的氣勢,一瞪眸揮手間還真有股子氣場。
“希望你不后悔。你老婆已經后悔過一次。”金楊冷冷看著他。看得姜虎毛孔發麻。正在他騎虎難下之際,門鈴聲再度響起。
金楊笑道:“小芹去看看,又是什么貴客。”
白小芹應了一聲,一分鐘后帶著一個四十開外的男人走了進來。
“麻處?”姜虎一臉詫異。
“姜廳……”被稱做麻處的男人忽然朝白小芹深深鞠躬,悔恨道:“我代表我家那個該死的畜生向白小姐道歉。我來不是祈求你們原諒他為他求情,而是希望法律嚴懲他,更要感謝兩位對他的挽救,否則,某日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咦!咦!”姜虎像是撞了鬼似的瞪著麻勤,“你……下午還說要找誰誰誰的,怎么忽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我說麻處你……”
麻處全名叫麻勤,是省證監局監管處處長,該處管理西海省內的股票、可轉換債券、證券公司債券和證監會負責的債券和其他證券的發行、上市、交易、托管和結算。其賬面權利驚人,隱性權利更是駭人。平時姜虎老開玩笑說要拿這個副廳長換他的處長當,麻勤毫不猶豫予以拒絕,說副廳絕不考慮,一把手或許會考慮考慮。足見這個處長有多么牛逼。
而眼下,這個牛逼的處長卻耍賴似地鞠著躬,一副你們不原諒我,我鞠躬到死的架勢。
金楊沉思不語。他想到了梁山之前的那個電話。估計梁山給了麻處長壓力。
白小芹微有些心軟,一個這么大年紀的男人給兩個年輕人鞠躬,她承受不起。
金楊淡淡道:“起來吧,麻處長。你別在繼續折我們壽了。”
麻勤這才滿頭大汗地直起腰來。用只有他們兩人才明白的話道:“謝謝金書記寬宏大量。”
金楊輕描淡寫道:“麻處長,不管你孩子什么時間出來,但是以后千萬要管教好。否則害人害己。”
“一定,一定……”麻勤連連點頭。像個聽話的小學生。
這可把姜虎看直了眼。他目不轉睛地看看金楊,又看看麻勤,狐疑得幾乎想揪自己頭發。
“兩位可以離開了吧,我們還有事情忙。”金楊下了逐客令。
麻勤點頭哈腰地退了出來。
姜虎直著眼睛緊跟著他。他今天非得把這事情搞清楚。
兩人出來門,麻勤忽然長長松了口氣,身體這才完全tǐng直。“老姜,是不是看了特可笑?”
“嗯……哦,沒有,只是很震驚,你說你麻勤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我看不懂也想不通啊?”
麻勤眼里全是頹敗,雙手揉了揉后腰,沖姜虎疲憊的笑了笑,做了個你靠近點的手勢。
姜虎立馬把腦袋和耳朵湊了過去。
“你知道武江原來政壇一大巨頭馮遠征是怎么倒臺的?如果這還不算什么,那么他去了清遠交通局,一個月時間不到,局長被雙規,局長弟弟橫死……”
姜虎皺起眉頭,心道馮遠征落馬我知道,可一個小縣的局長倒臺有什么稀奇的?
麻勤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背,“這個局長有個親妹妹,姓馬,知道她嫁給了誰家?”
“誰家?”姜虎還是由些莫名其妙,他感覺麻勤今天的精神有問題。是不是被兒子這事給刺激狠了?
“何家,云西地區出去的老紅軍,還想不到?”
姜虎瞧著麻勤愕愣道:“我知道,軍界何老嘛,這……”
麻勤白了他一眼,伸指頂了頂他的胸脯,“你為了你兒子不惜使出渾身解數,人家妹妹為了哥哥是不是也會使出全身解數呢?結果呢,人家至今好好的,還由科級升了副處。你再想想清楚,換別人我不一定告訴他。老姜啊,我是得到點撥來的,你別瞧我低三下四那樣,我再告訴你,他金楊今天要是不點頭,我明天的烏紗帽不定就沒了。兒子只能這樣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總不能把自己也搭進去吧。關鍵是搭進去也百搭。我走了。”
姜虎呆滯地看著麻勤上了他的奧迪,外面的冷風像是陡然把他吹醒了一般,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再回頭看看老宅的大門,不由瑟縮著脖子,猛地跳下臺階,快步朝他的座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