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何去何從
這個裘君安的身份是清遠縣君安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屬于清遠第一批外來地產開發商。他和君安地產開發了當時清遠乃至云西地區最大的一個樓盤。十二棟六層住宅,其中六棟是商住兩用房,擁有臨街一至三層近兩萬平米的商業門面。
這個樓盤位于清遠縣中心的黃金地段,距離縣政府大院委距離不過兩百五十米。樓盤左側三百米是清遠人民公園,西側五十米是最繁華的商業街。
金楊依稀記得這個樓盤的門面房一直空置,前幾天開車路過時還看到過,當時還覺得奇怪這好的樓盤怎么空置幾年?
金楊在文檔中的一份復印件判決書中看到,二零零五年,裘君安因“偷稅罪”被清遠縣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因合同詐騙罪被云西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九年,累計刑期十一年。經過裘君安的家屬不斷上述,二零零九年六月西海省高級人民法院宣判“裘君安犯合同詐騙罪證據不足,偷稅罪證據不足,指控罪名不能成立”,裘君安宣告無罪釋放,兩起案件都成了錯案。
被錯判入獄四年多時間,清遠的房價和君安房地產公司發生了讓裘君安意想不到的變化。君安小區所在地段的房價已經由零五年他入獄時的每平米九百元,漲到了現在的每平方米均價三千五以上。近兩萬平米的商業門面更是市值一億以上。本來這應該是他人生不幸中的萬幸,被錯抓入獄,回來房子升值,權當彌補損失。可是他找到相關人士一問,被告之樓盤早在兩三年前就銷售一空。
根據裘君安的申述。他在入獄時,公司印章和相關文件被公安機關扣押,被無罪釋放后,他曾要求當時扣押了公司印章和相關文件的云西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予以返還,但時任經偵支隊政委高湖卻告訴他,公司印章和文件已經于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四給了一個叫楊婧的人。裘君安附信提供了當時他與高湖的通話錄音文件。
金楊自然看不到錄音文件,但是他在后文中翻到了一份該錄音的文字記錄。
高湖:當時的一個市委副秘書長召集了紀委、監察局、工商、公安還有城建這幾家開了一個辦公會。然后當天就給我們經偵支隊來了一個函,要求我們把這個東西返還給楊婧,我們是三月二十四把這些東西返還給她的。這個事我們也是依照上級部門的指示來辦事的,知道不?代不代表法律我得服從,知道不?
金楊很敏感地想知道這個楊婧是誰?當時的云西市政府為什么會把公司印章、執照交給這個楊婧?當時主持召集這個辦公會的副秘書長究竟是誰?
裘君安隨后在申述中解惑,稱楊婧是君安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他被警方控制后曾經被迫簽署過一份授權委托書。上面寫的是授權給楊婧,處理動遷戶事宜。裘君安當時還一再抗爭,說我為什么給她授權呢?當時的辦案人員說:讓你寫你就寫,你抄,然后簽字。
就憑一份授權書就能不通知公司法人代表而賣光房子?金楊想起白小芹,他看了看時間,早上十點三十,正值上課。他放棄馬上打電話詢問的念頭,埋頭繼續往下看。
裘君安被無罪釋放后發現,楊婧利用這些公司印章、文件,絕不僅僅是安置動遷戶,而是把六棟門面房近兩萬平米的面積全部賣光。文件中裘君安還出示了二零一零年一月摘抄自清遠市房產局檔案室的房地產交易權屬登記記錄。這份登記表顯示,君安地產公司法定代表人裘君安被關押后,君安小區六棟房共完成三十幾個商業門面的交易。登記表上“姓名”一欄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七十多個人的名字,不少人名下擁有六百多平米的上下三層商業門面。
但是,當裘君安第一時間電話詢問楊婧時,她卻回答,房子都抵押給銀行和政府部門了。裘君安問她為什么要抵押,抵押給什么銀行。她回避為什么要抵押,只回答說是農業銀行,但是裘君安去農業銀行查問,農行拿到的面積不多,才一千多平米。那么還有一萬九千平米的商業門面房抵押給了誰?
據裘君安和楊婧的對話顯示。楊婧說賣不出去,沒人買,沒有銷售,就抵押給政府,比如供水的就給了供水了,供電的就給了供電的,供暖氣的就給供暖氣的,還有相關部門的,建委呀,欠錢了什么的。而且抵押價格極低,均價一千二。但是裘君安說,過去五年,君安小區周圍百米內的商業門面價最低時也要二千六七百塊錢,楊婧抵押出去的房價要比這個價格低了一半不止。而現在的價格最保守估計也要六千元一平米。
裘君安質疑,既然商品門面房都抵押給政府部門了,為什么房地產交易權屬登記記錄顯示這些門面房是在個人名下呢?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作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裘君安申述說,因為手里沒有公司印章和相關文件,他什么也查不到。而從無罪釋放到現在半年多時間,他一直試圖要回這些東西,到現在連它們在哪兒都搞不清楚。
文檔中附上當時公安機關的扣押物品的清單,一共二十二項。裘君安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問題,他覺得當初誰扣押的現在就應該誰來還。二零一零年一月七日,西海省公安廳向裘君安發出了《公安機關復核信訪事項答復意見書》,意見書中明確寫道“云西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將扣押物品返還給被扣押人之外第三人的做法是錯誤的,應予糾正;應當依法將扣押物品返還給有權代表被扣押人的扣押單持有人裘君安”。一個星期后后,云西市公安局經偵支隊致函裘君安“我支隊決定按照西海省公安廳意見執行”,憑借這兩張答復意見,裘君安艱難取回了二十二項被扣押物品中的一項——返還了扣押時攜帶的十七萬三千五百多元現金。其它的公司文件法人手續等依然不知下落。
金楊越看越郁悶。這是赤果果的洗劫和偷盜。任何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清遠紀檢部門或許和當地部門有這樣那樣的關聯,可不至于連空拳都不打吧?更何況還有上級部門,上級的上級?全部都當這個案子是空氣……那只能證明一點。楊婧或者楊婧幕后的人勢力強橫,無人敢出面。
金楊想了想,給劉壯撥了個電話。
他開門見山道:“劉大隊,問你個事。縣委大院不遠處的君安地產是怎么回事,除了農行網點,大多門面一直空置?”
劉壯開口就罵了一個草字,然后嘆道:“當我昨天知道你小子調去紀委,我就擔心你整這件事情。”
金楊“啪”地點燃一支煙,吞云吐霧道:“甭擔心,我就了解了解情況。”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帶著提醒地語氣道:“這事在清遠有無數個版本的謠傳,真正具體到什么回事,也許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嗯我聽聽謠傳。”
“第一個謠傳靠譜點,說是裘總被人整進監獄,然后公司高層用門面房辦理了假按揭,騙取貸款,其實房子根本沒賣。第二個謠傳是,裘君安招惹了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人家就是要整他。第三條謠傳是裘君安酒后欺負了公司的美女副總楊婧,于是楊婧開始著手報復……”
金楊點出問題的關鍵,“這個楊婧有什么來頭?為什么諸多部門都裝瞎子,這件事的背后究竟有誰的影響?”
劉壯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這件事的背后有遲家的影子”
“遲家……”金楊重復了一遍,語氣陡然一驚,“你說的是前任西海省委書記的遲家?”
“除了遲家,誰有這么大能量?”
金楊一臉無語,有氣無力罵了句‘草’。他現在不是什么初出茅廬的牛犢子,精血兩旺不怕天不怕地不敬畏權威。且不說遲望敬這位已經升任國務委員的大佬,就是遲望敬的大兒子,現任西海省組織部部長,他也只有給人提鞋的份。
省組織部長是個無比重要的角色,其重要程度在某方面甚至超過普通的副書記副省長。按規定,組織部長是省委常委,受同級黨委或上級黨委的監督,但一般來說,組織部長和省委書記的關系很鐵,監督乏力。更何況他手里操著全省各級官員的生殺大權,嘴巴一張,都是秘密。
“有時間我找你面談。”金楊沒有心情敷衍,放下電話就開始想,如果這案子背后真是遲家人,那么一切詭異的情形也就符合了邏輯。
他若想往上爬,就不得不顧忌組織部門的一張嘴。同一個人,組織部門要找你十條優點不難,找十條二十條缺點也不難。你謙虛,可以說成沒有魄力;你果敢,可以說你武斷專行;表達能力強,可以說你只會唱高調不會辦實事;你有理論,可以說你脫離實際……
總之,用你有一千條理由,不用你也有一千條的理由。
金楊在辦公室默默地坐了一個多小時。他遇到了人生的又一條十字路口。
他不停滴在心里問自己。
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