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省委巡視組(一)
第二天早上,金楊起床時,金大伯已經在院子里完成了太極鍛煉,腦門上全是熱汗。()
金楊扔過一條干毛巾,催促道:“伯快回屋換衣服。小心著涼。”
“我一會就去匯款。”金大伯精神抖擻地擦了把臉,正要向屋里走去,忽然提了一句,“省巡視組明天要來清遠巡視檢查。”
金楊那會剛拿起牙刷,嘴巴里嗯了一聲,沒有答話。等他刷牙洗臉完畢,忽然想起,大伯是退下來的小干部,省委巡視組要來的消息他怎么知道?于是,他走進大伯房間,敲了敲大伯衛生間的門,問道:“伯您怎么知道省委巡視組要來?”
衛生間里傳出聲音,“省委巡視一組組長是我的老領導,現任省紀委副書記,帶隊來清遠檢查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和自身廉政勤政的情況,我和老領導三年沒見面了,他今天早上給我電話,看明天晚上能否抽空聚一聚。”
“哦聽說過,他是前幾任清遠縣委書記中唯一晉升到正廳的官員。您慢慢洗我上班去了。”
來到交通局辦公室,除了他名義上的司機劉星來他辦公室例行公事外,一如既往的冷清。按常規來講,馬閻王明顯地排擠他,換別人早就不來機關受這份洋罪,該睡懶覺睡懶覺,有什么必須出席的會議冒個頭點個卯,混時間了事。或者趕緊想辦法挪動地方。
但是根據金大伯的官場經驗和理論。仕途中,機關里的名聲比權力更重要,名聲是權力的底座,是鑲嵌在王冠上的寶石,必須處處小心。現在看起來是虧了,也許某日就靠這個‘虧’來‘賺’回全部。
所以,他大可以心平氣和地學學業務,翻翻報紙。
媒體在西方被稱為‘第四權力‘,不但社會的三大支拄權力——立法、行政、司法都要受到它的牽制,而且它對大眾也有強大的影響力。在華夏,媒體更是黨和政府的喉舌,特別是國家黨報人民日報,省黨報西海日報。
媒體要解釋什么和不解釋什么的問題,其實是誰掌握了發言權,誰就掌握了解釋權。讀者明天要看的東西盡在媒體的掌握之中,你要他看什么,他就得看什么。在媒體是涂涂劃劃,可在讀者那里卻是權威發布,成了可以引用的東西。
任何優秀的領導干部,都有其獨特優勢,但是他們肯定同時具備一個習慣。堅持閱讀,或電視或報刊,通過新聞報道這個小小的窗口,能觀察到、揣摩到上級領導的動向和意圖,以及重大的人事變化。
準確的說,新聞報道不僅是晴雨表,也是政治風向標。
很快,他的眼睛停在一則不起眼的新聞上——貫徹落實中央《工作規劃》推進反腐倡廉教育周活動。
他驀然想到了省委巡視組的到來,以及交通局第一次黨組會議上,王之以副縣長不經意中提到的開展‘遵章守紀、反腐倡廉’主題教育活動,并很“大度”地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他。
金楊似乎看到了某種動向和聯系。他起身要去到杯水,卻發現,飲水機上的水桶已經見了底。他馬上給局辦撥了個電話。
“局辦嗎?我是金楊”
也不知道是誰接的電話,“哦”了一聲,語氣干癟道:“有什么吩咐。”
“我辦公室的純凈水沒了……”
他的話沒說完,對方很快回復道:“不好意思,那是后勤的事,你打綜合科的電話。”
金楊楞了楞,心里大怒,仍壓抑著語氣,“你讓陳國棟來接電話。”
幾乎過了半分鐘,話筒里才響起陳國棟慢吞吞的聲音。
“金局飲用水的事情,的確一直是綜合辦公在負責……要不這樣,我給綜合辦打個電話,讓他們馬上送去。”
“謝謝陳主任。”金楊淡淡地揶揄一聲,不等對方說話,他“啪”地壓了電話。金楊一直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憤怒的青年”,但是此刻,他出離憤怒了。老子和馬閻王之爭,那是另一個位面的事情,連一個接電話的小嘍啰也要參與,不知道是他笨還是他真不想給自己留任何后路。
關于交通局的辦公經費支出和預算,他剛來的第一天就看到過,飲用水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開支,原則上屬于綜合辦公室具體采買,但局辦則對局長和副局長辦公室的開支和工作日常需要負責。今天陳國棟突然來了個下馬威,是得到了馬的暗示,或者馬閻王任務他收了錢,就等于掌握了自己的生死大權?
金楊冷冷一笑,目光再度掠過那張西海日報。頓時,一個計劃在腦中形成。他馬上給金大伯打了個電話。
金大伯此時正在去銀行的路上,他很詫異地接通了電話,“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落家了,我剛出門,去銀行的路上。”
金楊說,“我準備在交通局開個遵章守紀、反腐倡廉為主題的教育活動。您能不能幫我順便邀請省委巡視組來列席參加?”
“咦你的政治嗅覺很靈敏呀?看報紙了?”
金楊輕輕“嗯”了一聲。
金大伯靜靜道:“根據工作需要列席被巡視地區、單位的有關會議,原則上是省委巡視組的主要工作方式之一。好我可以試試,一會給你回話。”
放下電話,金楊讓自己逐漸平靜下來后,開始起草會議文件——關于《清遠縣交通局反腐倡廉教育工作學習會議安排》的通知。
交通局及下屬各職能部門、黨支部、機關各部門:
為了全面落實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構建和完善反腐倡廉責任體系,我局將開展反腐倡廉學習周。第一次學習將在明天,二零xx年十二月二十六號上午九時召開,地點,交通局四樓會議室。請局黨組成員、各機關、部門領導準時參加。
特此通知。
附件:《清遠縣交通局反腐倡廉教育工作學習安排表》。
寫完后,他并沒有急于去打印,而是耐心地等待著金大伯的回話。
大約二十分鐘后,金大伯的電話姍姍來遲。
“老領導答應明天清遠的第一站就去交通局,到達時間是上午九點半左右。”
金楊松了口氣,開玩笑說:“伯的面子真大”
金大伯語氣很不高興道:“你說話還是存在問題,自由散漫。黨的廉政建設不是面子,不是請客吃飯,是系統工程。”
“我和您是自己人,自己人說話需要那么謹慎嗎?”
“廢話,你和誰不是自己人,你的同事領導,包括人民,都是自己人。養成了壞習慣,將來想改也改不了,說話太隨便,是當領導的大忌。禍從口出呀”
“呃對,對對我犯了自由散漫的老毛病。說話沒水平,要操練得滴水不漏還需您的不懈敲打。”
金大伯很敏感地問了一句,“局里出什么問題了?你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金楊看了看桌子上起草的文件和飲水機上的空桶。笑了笑。說道:“有些人永遠不認識笑眼睛地羅漢,他們只認鼓眼睛地將軍。明天我準備當當這個將軍。”
電話那頭靜默片刻,道:“該怎么做你自己決定因為只有自己才能對自己真正負責。考慮清楚錢我已經匯出。為了保險起見,明天我會在黃書記那交個底。”
“伯……”金楊心頭一暖,但這么多年他似乎從來沒有對大伯說過好聽的話。他們叔侄兩的對話總在糾結中開始,不愉中結束。一時間,他即使想說幾句溫柔點的話,還真說不出口。
“有話晚上回來說,我得去買菜了。”金大伯估計和他一樣,以前他是由上而下訓導他,一直如此,從未改變,導致現在這個局面。他忽然間發現,金楊再也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野孩子。他們都面臨同樣的轉折點,作為長輩,金大伯自然有掛電話的權利。
金楊放下電話,喃喃笑道:“這老頭子……呵呵”
然后,他緩緩落座。提起筆,把文件中的‘上午九時召開’改為‘上午九點半準時召開。
接下來,他撥通了劉星的電話。
三分鐘后,劉星急匆匆地敲開了他的辦公室大門,微微帶喘道:“我來了金局”
“是這樣的,這里有份文件,你馬上拿去打印,然后在今天中午下班前,分發到局各辦公室,公路段,航管,交通稽查等各下屬部門。”
劉星自進來后,便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看著金楊,當聽到發送文件,他微有詫異,但還是很快接了過來,不過當他看到是份會議通知時,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拿著文件站起身,沉默片刻后苦笑說:“金局您當真要開會?”
金楊眼簾微垂,“當然”
“可是……在我的記憶里,只有馬局想召開會議他們才會去……”
金楊抬眸望著他,“你的意思是,我要求召開的會議,沒人去?”
“差不多吧”劉星看著金楊,忽然覺得像金楊這樣當局長也沒什么可羨慕的,倒是有點同情他了。
金楊知道劉星說得不錯,也許這個局里的任何人都會和他有同樣的想法。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開會不是目的,目的在會議之外。
于是他貌似很有信心道:“他們去不去和我按不按精神辦事,是兩個概念我堅持我的原則。他們也可以堅持他們的。劉星,麻煩你了一定要馬上去辦理這事。”
你明天要出洋相了不聽我的勸,哎劉星似乎看到明天上午空空蕩蕩的會議室,金楊坐在主席位上的窘態。他默默嘆了口氣,“好吧我保證完成任務。不過,我也許遇不上公路段或者稽查大隊的頭頭,頂多只能把文件送達他們的辦公室……”
“沒關系,你及時把文件分發到位就完成任務。”金楊依然氣定神閑,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當中。
(天氣又點熱。書評有點冷。偶爾去嘮叨幾句吧,免得書評的精華和積分白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