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警車徐徐停在馬路邊,七八名警察蜂擁下車,沖進一條不寬不窄的小巷。馬路上車輛穿梭,他們不重的腳步聲被汽車馬達的轟鳴消解。
這里是典型的新城老城交接的老街巷。它的右邊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還有一個個時尚的住宅小區,左邊則橫七豎八著大片低矮的老式建筑。
這個老街巷充分體現什么叫混亂。其中充斥著繁多的溝溝坎坎不說,還不乏拆了一半的危房或已經拆完的工地,到處是廢轉破墻、腳手架和混凝土機械,總之是黑朦蒙的一片,亮燈的屋子不多。
按孫闖交代的地址,左首第三間便是關押少女的屋子。
據他交代,這件事情是他在金碧輝煌衛生間里無意中聽到的,主使人叫東子,手下管理者一百多號小姐,由他分配給各媽咪,再通過各夜店當晚的上座率來排班安排上鐘。從某種程度上說,東子并非是鄭三炮的人,頂多沾一邊,或者因為每月有貢錢上繳,金碧輝煌默認而已。雙方各取所需。東子借鄭三炮的名頭,可以將閑余的小姐安排到河口區的其它夜店。
孫闖是桿子的心腹,他清楚這里頭的貓膩,所以他為了自保,將“外人”給揭發了。他認為這影響不到三爺和桿哥。當然,他要是能看到后來所發生的一系列變故,估計打死都不會這么引火燒身,導致最后掘了三爺的祖墳。
屋前有一個小雜院,圍墻比一般的院子高出一個腦袋。所以站在圍墻外看不到內屋是否亮燈,對某種群體來說,這里無疑是上佳的據點。
馬力悄悄上前,試著推了推門,鎖死。他沖身后的一群人打了個翻墻的手勢,一名警蹲在墻角下,他緩緩踩了上去,輕易地翻了進去。
接下來的過程很簡單,他悄悄打開院門,金楊和干警們紛紛進院。于尚先也不列外,他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閃著朦朧光亮的窗戶,平靜無波的臉上掠過一絲變化,很快又消失。
窗戶是半開的,窗簾沒有完全合攏,一股股沖鼻的煙味從窗戶縫里鉆了出來,里面傳來輕微的鍵盤敲擊聲。一名光頭男子正坐在電腦前玩著某種殺伐游戲,一臉的興奮。
馬力干這種活多,經驗頗豐,他對兩名干警做了個堵后門的手勢,然后小心翼翼地攀上窗檐,然后慢慢撥開玻璃,再慢慢伸腿……
直到他的人躡手躡腳走到光頭的身后,光頭依然帶著部下廝殺不停。
馬力的手腕緩緩伸向光頭的脖子,猛地用力一撇……
金楊和三名干警也已躍窗而入。
光頭顯然還沒有出血腥的戰場殺伐中清醒,昏昏沉沉抬頭,好一陣他才明白過來,眸子里方顯惶恐,張口欲喊,卻如同被閹割了的公雞,喉嚨里發出氣管被阻的細小怪吟聲。
“老實點,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吧。”
光頭頻頻點頭,目光中流露出哀求和絕望。
金揚示意馬力稍稍松腕,上前捏起他的下巴,輕聲道:“人關在哪個房間,房間里還有什么人?除你之外?”
“警察同志,我坦白我交代,女人在……最后面的房間,今天就我一人,他們喝酒去了……”
金楊第一時間沖到里屋,門虛掩著,推開一看,十個平方大小的房間,地板上鋪著五張席夢思軟墊,五名年輕女子像狗一樣圈著繩索,繩索的接頭在墻壁上的吊環上,她們皆屬于那種鄰家小妹特質的女孩,個個精神萎靡,看得到吃過苦頭的余留痕跡。
看到沖入的警察,她們先是呆愣,然后像見到親人似地嚎啕大哭……
“終于來了……”
“警察叔叔……救我,我要上學……”
“我再也不逃學了……再也不敢,我想我媽媽……”
金楊眼眸中掠過一絲憤怒,厲聲吼道:“一個個都楞著干嘛,他媽的還不趕快揭開她們的繩索……馬上送她們去醫院。”
趕到屋門口的于尚先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想對暴怒中的金楊說點什么,動了動嘴唇,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干警們紛紛脫下外衣,將僅穿睡衣凍得發抖的女孩們裹起來,攙扶著出門。
馬力將光頭送上警車,回到屋子里,看著金楊和于尚先兩人仍舊默默地站在屋子里,他望向于尚先的眼神充滿了寒意,一字一句罵道:“畜生,一群人渣……”
于尚先的眸子黯然,低頭道:“我會給她們一個交代。”
“交代?這種心理創傷也許一輩子都難以治愈,你拿什么交代?”金楊瞇起眼看著于尚先,心口忽然傳來一陣難言地煩悶,他長出一口氣,對馬力道:“你先帶人回去,忙了一個晚上,大家都累了,但是還不能休息,馬上提審光頭,抓捕他身后的人,再安排一班人馬在這里繼續蹲守。另外,告訴他們,我謝謝他們!”
馬力看了看金楊,欲言又止道:“你是個好所長!”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看到了你想看的事實,我很好奇你有什么感想?”金楊冷冷道。
于尚先眸子里閃過一抹憤怒,嘆道:“我真不知道,也許你不會相信。”
“不知道?好說辭!”金楊憤怒地一腳踢向地板上的飲料瓶。飲料瓶劃出一道弧線,撞向墻壁上的木質壁板上,發出“哐當”的脆響。金楊本已轉身走向屋外,忽然停止腳步,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望向壁板。如果壁板是實心的,那么瓶子砸出的聲音應該是悶響;是脆響的話,只有一種可——空心壁板,里面藏有玄機。
金楊驀地走到壁板前,伸手在壁板上摸索著,不得其果……
于尚先顯然也同樣意識到有問題,他抬眼搜索,看到墻角有根短粗的鐵棒,他抓起鐵棒,遞給金楊,“砸開!”
金楊看了他一眼,果斷地接過鐵棒。
“噗!噗!噗!”一陣連續的猛力敲擊聲響起,壁板上空木屑橫飛,露出一個頭大的黑洞。金楊和于尚先伸頭望去,兩人就像是瞬間被人點了穴道似的,木然呆愣!
“喪盡天良啊喪盡天良……”金楊哆嗦著吐出這幾個字,然后發了瘋似地扳動撕扯著壁板,手指被掛得血淋淋地,小心翼翼將壁板空間里的一個弱小軀體抱了出來,先是摸摸了鼻息,隨后精神一振,喃喃道:“還有救,有救……”
于尚先臉色慘白,雙唇用力下咬,緊抿地嘴唇泄出一絲血絲,他低頭看著小女孩灰蒙蒙的臉,笨拙地脫下身上的休閑外套,便要往小女孩身上蓋去。
“他媽的臟!”金楊憤然將他的外套扔開,隨即脫下自己的警服,包裹著小女孩,起身向外走去。
于尚先之前的閑散之態全然不再,他沖在金楊前面,回頭結結巴巴道:“我先出去叫TX……”
金楊抱著小女孩跑出巷口時,于尚先已經攔下一輛TX,拉開車門,臉上顯出哀求之色。金楊看了看馬路上稀少的車輛,他強忍心頭的怒火,抱著小女孩上了車。
“師傅,麻煩去市第二醫院。”
于尚先坐上了前座,回頭看了看小女孩,想說什么,卻又暗暗嘆息著扭回了脖子。
金楊伸手緩緩拭去女孩臉上的灰塵,只到這時才他才看清楚小女孩的臉。那是一張令人驚魂動魄的臉蛋,長長的睫毛如冰霜高懸眼簾,高隆的鼻子,小巧的唇,身材纖細,看上去十三四歲左右,活脫脫的中學生模樣。
根據金楊的判斷,這個小女孩家世絕不簡單。
她身上的衣服是那種極為內斂而不張揚的不知名品牌,特別是她脖子上掛的那尊黑黝黝的玉菩薩,絕對不是普通貨。
他捏著略帶少女體溫的玉墜仔細看了看,這尊菩薩珍貴在哪里,他說不上來,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不知是汽車的慣性還是他的手上力道不均勻,脖子上的紅繩索勒疼了小女孩的脖子。小女孩發出痛苦的呻吟,緩緩張開了無神的眸子。
“啊!你醒了……”金楊擔心再度嚇到小女孩,連連解釋道:“我是警察,你已經沒事了,歹徒已經被抓了,現在送你上醫院,你很快就可以見到家人了。”
小女孩的反應很快,也沒有普通被救女孩那種驚天悲喜的強烈反應,而是輕輕眨了眨眼睛,張了張毫無血色的唇,用一種聽了心痛的微弱聲音道:“謝謝你!警察叔叔!”
金楊心里一陣溫熱河憐惜,他微微用力,緊抱著小女孩,當她是個嬰兒般搖晃著,柔聲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害怕,有叔叔在呢!”
小女孩閉了閉眼,又睜開道:“叔叔,你能給我小姑打個電話嗎,我擔心她會急瘋……”
金色楊點了點頭,“電話號碼是?”
很強的號碼,段位在武江。金楊撥打電話的同時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正是凌晨三點半。他估計這個電話要么打不通,要么打通了無人接聽。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電話在撥通的瞬間便接通了,似乎電話主人根本沒有睡覺,或者時刻在等待著電話一言。
“您好,我是邯陽北路派出所的金楊,您是不是有位侄女……”
“啊……天啦,是萱萱,是萱萱嗎?你們找到她了,她……好嗎?”電話里的女聲微帶嘶啞而激動,雖然如此,這道聲音依然令金楊浮想翩翩,這聲音太好聽了!絕對是平生第一次僅僅一道聲音便讓他渾身酥爽,聲音如此,她的長相再怎么也差不了,何況小女孩萱萱一副小美人胎子的趨勢,她的小姑還差得了么。
“嗯,她現在很好,只是有點虛弱,我們正帶她前往市第二醫院檢查,對,您來醫院可以見到她,好的,我讓她接電話。”
金楊將手機貼在萱萱的耳邊,示意道:“你小姑要和你說話。”
萱萱沖著金楊燦然一笑,張嘴的第一句話是:“小姑,我沒哭,我沒丟家里的臉……”金楊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哭聲……
金楊抬起電話,“不好意思,小孩子蠻虛弱的,不適合長時間通話,哪里哪里,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盡的義務,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們,工作沒有到位,讓孩子受委屈了,好的,醫院見。”
前面的TX司機突然說話:“你們是警察吧,這小女孩長得可人,是被人拐騙還是拐賣了,沒被……”
金楊幾乎和于尚先同時怒斥:“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