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二十章有客而來
蕭墨軒未及起身告辭,卻被隆慶伸手攔住了。
那邊李芳剛掀起了一水掛的珍珠門簾子,準備送蕭太保出宮,見皇上也追起來了,連忙又放了下來。
“卿鑒,使徐階者誰?”李芳遠遠的只聽見皇上向著蕭太保問了這么一句,連忙背過了頭去,裝做什么也沒聽見。
“卿鑒,使徐階者誰?”,實在是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話,可以理解成,“你認為,誰讓徐階這樣做”,或者也可以理解成“誰在算計徐階”。
只不過,蕭墨軒回答倒也同樣有意思。把懷里抱著的蕭寶兒交給李芳之后,蕭墨軒才轉過身來一長作揖。
“圣上,那此人該罰還是該賞?”蕭墨軒一臉輕松的看著隆慶帝。
“這……若是徐階管教不嚴,罪有應得,又與朕何干?”隆慶帝收起心底里那么一絲小性子,尷尬的笑了一下,“若說的果然是實情,御史們拿著朝廷的俸祿也是應該的。”
“既然如此,圣上何不拭目以待,但請事中人個跳出來好了。”蕭墨軒回道;“事情牽涉著其他的內閣大臣,若是微臣妄言,不管說得對錯,傳了出去未免會得罪人。微臣只能說和自個無關。”
“這倒是不像平常的你。”隆慶意味深長的望了蕭墨軒一眼,卻又哈哈大笑起來,“只顧著把自個撇干凈,卻不知道當年倒嚴的氣勢上哪去了。”
“皇上說錯話了。”蕭墨軒不急不忙的回道。
“朕說錯話了?”隆慶抬頭望著天。卻只看見了西暖閣屋頂上幾條張牙舞爪地五爪金龍。
“嚴黨專權。是太上皇明鑒。下旨徹查。微臣等只是為太上皇和皇上辦差使罷了。”蕭墨軒依然是一本正經。
“最遲四日后。朕等著看你從宣大傳回來地文。”隆慶微微一笑。背過了身去。
大明隆慶四年。二月二十二。宣府。
宣府一地。作為大明軍戎重地。雖是平日里就少不得威嚴。卻極少有今日地盛狀。
一排烏黑溜溜地戰馬。馬背上地騎士銀鱗皚亮。腰挎苗刀。背后斜插著一支火銃。馬鐙上吊著近一丈長地矛戈。早在城外朝著東南地京師來路方向排開了陣勢。
不遠處地路邊上,又各立著幾面大旗。當先的一面繡著“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兼理糧餉”的字樣,正是譚綸的旗號。譚綸的身邊又站著當年的南京江寧衛指揮使,現今宣府副總兵陳曉明,不停的幫譚綸報著信。
“若依我說,自打保安地北面過來,每一里地設一門炮,見蕭太保到了就鳴炮,這才顯得出尊貴,我等也好判別得出蕭大人到了哪兒。”陳曉明倒有些超現代的思想。再加上又等得焦急,不時的插空找譚綸說著話。
“那火炮砰砰的一路響過來,威風。”陳曉明整了下身上的鉤帶。甚是自得的說道。
“我等且是知道蕭大人來,百姓若是不知道,卻當是韃子來了,那不反倒是給蕭大人添亂嘛。再說了,你那炮到底是沖著誰放的。”譚綸雖然也有些心焦,可畢竟比陳曉明穩重。“不如等蕭大人來了,你自個和他這般說去,看他如何教你,更不關我事。”
陳曉明是譚綸的舊部,所以之間也不顯得生疏,竟有些等得無聊,順便打趣的味道。
“屬下這不是自個在找些樂子么,哪里敢和蕭太保去說。”陳曉明也知道蕭墨軒的脾氣,凡事不喜歡太張揚。“若是屬下真去和蕭大人這般說。只怕不等蕭大人發話,都堂你就先得把屬下地旗號給抹了。”
“知道就好。”譚綸呵呵笑了幾聲。又把目光轉回了東南方向的大路上。
看著日頭,應該已經是快到未時了。從京城到宣府,大約有四五百里,其中從延慶到宣府是兩百里上下。按照一大清早收到的地信報,蕭墨軒昨個夜里是在延慶歇的腳,,算起來這時候應該已經要快到了。
還在那里看著,忽得從一駕飛騎打宣府城里沖了出來,直奔到了陳曉明身邊。馬上的騎手下來和陳曉明不知道又說了些什么,就看著陳曉明的臉色忽得也變了。
“都堂,北面有客人來了。”陳曉明不敢絲毫怠慢,直接幾步跨到譚綸身邊說道。
“來了多少?”譚綸聽了陳曉明的話,也是不禁心里動了一下。
“看得見的,只有數百,難道他們也收到了蕭大人要來地消息?”陳曉明咽了口口水,讓自己平靜一些。
“報……”陳曉明這邊還沒說完,又打東南方向奔來一騎,“都堂大人,蕭大人車駕已過雞鳴驛。”
“什么時候過的?”譚綸急切的問道。
“小的從雞鳴驛出來時,正是剛剛過。”信使立刻回道,“蕭大人是乘馬車過來的,還在雞鳴驛換了馬。”
雞鳴驛離宣府大約是一百里,驛站的快馬,腳力大約是馬車的一倍,也就是說,蕭大人的車駕離宣府最多也只有五十里的路程了。如果不出意外,在未時末申時初定是能抵達。“都堂大人。”聽說蕭墨軒也快到了,陳曉明地心頓時就吊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看著譚綸,希望總督大人能拿一個主意。
“要不屬下命兵士收起大鏡門的吊橋,把他們攔在外面?”陳曉明手心捏了一把汗。
“糊涂……你。”譚綸狠狠地瞪了下眼睛,引著陳曉明慢走幾步,好讓別人聽不清說話:“大人幾次吩咐下來,切莫要驚動了,這回來也是為了此事。你若是掛起吊橋,不放他們進關,萬一他們心里真有鬼,不反倒是給他們提了醒。才就是幾百匹人馬罷了,你還怕他們把城墻上的垛口給拆了不成。”
“屬下怕他們驚擾了蕭大人不是,都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陳曉明托著笑想為自個分辨,“那幾百匹馬進了城,就算不是沖著蕭大人來的,只在城里沖來撞去的,當著蕭大人的面,我們是攔好,還是不攔好?”
大明關內的重鎮,除定邊外,就數宣府和大同兩地離歸化和玉林最近。但是往來的商旅,卻是以宣府最多。因為過了宣府,就可以直入京城。做買賣的人,能往京城走的,自然盡量要去,更何況到了京城,還可以順京杭大運河再南下,若是有機會能把貨物販賣給去南洋和西洋的商人,利潤更是豐厚。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在宣府一帶來往的韃靼人也是格外的多。只是這些韃靼人,多有好惹事者。若撞到了邊軍的手中,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抓吧,擾亂邊貿的帽子實在太大,況且這些韃靼人細論起來也不完全屬于明人,嘉靖四十二年的時候也抓過幾個,可抓了人以后,竟惹得其部族舉族來鬧事索人。當時的宣大總督是江東,江東也是怕這些人再惹事情,到時候消息傳到順義王或者皇上那里,自己都得挨上邊,最后只能是下令把人放了。結果,這么幾年下來,這些在宣府來往的韃靼人也是驕橫的人,本地人常常是和他們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加,好在惹出的事情都不大,能壓著就壓著了。俺答那里甚至也親自派人來致歉過,甚至還處罰過一些鬧事者,可這些人事后還是我行我素的,畢竟他們犯的不是掉腦袋的罪過,總不能把他們殺了。大明的官府衙門,也怕他們的族人再來聚眾鬧事。
這些韃靼人,若送兩個字給他們,以前兩軍交戰的時候叫做“土匪”,眼下就叫“刁民”。
可是不抓吧,若是由著他們去,他們能把城墻給拆了。尤其是譚綸到了宣大之后,譚綸的脾氣原本就有些火暴,哪里肯忍受這樣的氣。
上下都難伺候,夾在中間的衙門和邊軍只能另外想法子,能不讓這些韃靼人進城,就盡量少讓他們進來。大多數的交易集市,都設在了關城外,任讓他們自己鬧騰去。
“可知道為首的是誰?”譚綸繼續盤問。能帶數百人馬出來,應該不會是普通的商人,即使不是韃靼王公的子弟,也是一方部族的首領。
從對方來人的地位上邊,也能稍微看出些對方的來意。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譚綸和陳曉明才懷疑對方是沖著蕭墨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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