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張宗君吃驚的站起來,連手邊的茶杯被失翻了都沒有發覺,“四萬?這混蛋窮瘋了?還是被瘋狗咬了?這個價錢他竟然都敢開口?”
“好像事實上就是這樣的。”王支書苦笑著點點頭,伸手示意茶杯翻了。
“這家伙想錢想瘋了。”張宗君有點哭笑不得,扶起已經倒了的茶杯,“是不是他以為我離了他這塊地就不能過了?四萬塊,他可真敢開這個口啊!”
“誰說不是呢。”王支書也是一臉的憋屈:自己這個村支書出面成了這個結果,被人知道了還不得被笑話死?傳出去真的是丟人丟大了。
“算了,另外想辦法吧,又不是離了那塊地不行。”張宗君想了想,“大不了離得遠點就是了,也沒有太大的關系,不過就是稍微有點不方便而已。”
“這樣也行,”王支書點點頭,“看好了那塊地告訴我一聲。”
“那還能少得了你的幫忙?”張宗君站起來,轉身進入里屋拿出一條煙,“沒什么好煙,拿去抽吧。”
“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啊。”王支書兩眼放光,石林啊,這個可是好東西!
“不用客氣。”
現在已經過了正月十五,學校都已經開學了,看著已經快長成大姑娘的小晨曦,楊芝開始發愁:這丫頭該上學了哦,可都這么大了,上什么好呢?上小學的話,這么大的人會不會被人笑話?上初中?好像成績也不可能跟上啊?
這事整的,楊芝頗為撓頭,去年小晨曦剛來的時候,家里經濟條件緊張也就沒考慮到這丫頭上學的事情,現在家里經濟條件好轉,可眼看這丫頭越來越大了,不上學怎么行?這么聰明機靈的一個孩子,可不能就這么廢了。
“你看咱們家那丫頭,該怎么辦啊?”晚上臨睡覺時,楊芝和張宗君商量,“都這么大了,也不能總在家里閑著不是?”
“那你怎么打算的?”張宗君有點困,迷迷糊糊的問。
“送她去上學吧,這么大的孩子還不上學,總感覺不是回事。”楊芝想了想,“我看這丫頭平時挺聰明的,寫字算賬都不成問題,要不你明天去村里學校找個老師,弄套五年級的卷子讓丫頭做做試試?”
“五年級的?”張宗君有點猶豫,“會不會太難了點?”
“怎么會?”楊芝很驚奇,“家里的帳都是那丫頭和張嵐和我算的啊?要不然你以為我小學二年級沒畢業的水平能把那些賬目算清楚?”
“真的假的?”張宗君驚得不行,睡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嘴巴張的像個正在打哈欠的大河馬,心里卻在不停的打鼓:看來以后自己要對廠子里面的賬目多注意了,否則鬼知道那天不知道在哪里就出現什么莫名其妙的問題?
“那行,”張宗君點點頭,“明天我去找套卷子試試,”說著打了個哈欠,“不早了,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村里的小學算的上是整個鎮上除中心小學以外最牛叉的小學了,單純論占地面積的話,估計很多二十一世紀的三流或者不入流的大學都能羞愧的一頭扎進黃河里。
七八十年代在農村里什么最不值錢?土地!誰家不想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當年村里說要蓋小學,老支書一聲令下,全村將近三千口人除了老的不能動和小的還不會走的,幾乎全員上陣,一個占地上百畝的小學愣是在一個冬天建成投入使用!
(不要覺得這么大的面積不可能,這是根據我姥姥村的小學說的,我小學就是在那里上的,真的很大,至少比我的大學還大)
老校長是本村人,姓胡,這個可愛的老頭酷愛根雕,沒事就喜歡扛著個頭漫山遍野的亂跑,尋找適合根雕的的植物根莖。不過張嵐頂頂佩服這位校長的一點就是:這位看著好像整天不務正業的樣子,可整個學校的教學質量一直排在全鎮的前二名,基本上輪流和中心小學拿第一。
張嵐所在的村子是整個鎮子上最大的一個自然村,附近幾所村子的孩子又要來這里上學,沒辦法,那些村子太小,村子里面的小學一般只能教到三年級,到四五年級的時候自然就要挪到張嵐這個村子里來。
賴狼是村里的一個五年級的老師,姓李名明福,雖然只有三十多歲,但輩分挺大,但論起輩分來的話張宗君還要給這位狼兄叫聲叔叔。張嵐一直很奇怪大家為什么叫這位為賴狼,在農村里說一個人賴并不是說這人人品不好、不講理,經常賴人家東西,而是說這家伙身體不好,整天病懨懨的,就像個小賴巴狗。
狼兄雖然掛著一個狼的稱號,但是絕對沒有狼性,既沒有色狼的無恥,也沒有貪狼的兇殘,對孩子們那叫一個好,在八十年代這個老師競相以體罰學生為美的時代,甚至眾老師以體罰學生的多少來互相攀比的時候,這位狼兄卻一直堅持不體罰學生,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了不得的奇跡。
用狼兄的話說,“都是孩子,人心都是肉長的,將心比心,要是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家這樣打,你們心疼不?”
張嵐一直覺得,這個年代老師體罰學生的心里,其實是想從十年的憋屈中找回來點什么,被學生們欺負了十年,眾老師們苦苦咬牙堅持著,堅信“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這句話,估計老師們想欺負回來已經很久了。
現在狼兄擔任小學五年級的語文老師,這位仁兄教學能力不錯,上半學期的班級名次中拿到了全校五年級組第一名——五年級總共只有兩個班,反正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心情頗佳的狼兄正叼著一根煙蹲辦公室門前美滋滋的吸著,盤算著今年小學升初中這幫孩子會取得個怎樣的成績。
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傳進了狼兄的耳朵,不用抬頭,狼兄就知道是誰來了,整個村子里的摩托車總共就五輛,據說其中四輛一模一樣的還是第一輛那家送的。這個獨特的“突突”聲可不就是張宗君那輛侉子的聲音?
扔下還剩下不到一公分的煙屁股,狼兄站起來,“稀客稀客啊,我說大侄子,今天是那陣風吹的,怎么不忙著賺錢想到來看看你狼叔?這么早就來探路?貌似你們家那小子上學還太早吧?”
“三叔,”張宗君停下車,有點哭笑不得,這家伙別的都好,就是喜歡和人開玩笑,“沒事我還就不能來了么?我就是來看看你行不?不許再啰嗦啊,要不然車斗里那條白蓮我可就送別人了。”
“好家伙,真夠意思!”狼兄聞言頓時兩眼放光,極其猥瑣的搓了搓手,毫不遲疑的上去,從跨斗里拿出一條白蓮,四下瞅了瞅,沒人!終于放心了,美滋滋的把煙揣進懷里,“說吧,什么事?不要拿什么沒事來看我之類的鬼話來糊弄我,知道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么事要我幫忙?”
“還真有點事情”,張宗君搓了搓手,神情頗有點不好意思開口,“那個,三叔,你能不能幫我找幾套五年級的試卷?”
“你要試卷干什么?”狼兄的表情像看到了鬼,圍著張宗君轉圈圈,“不要告訴我你要做試卷啊,怎么說你也是高中畢業的,這點難度的題目還難不倒你。”
“不是,”張宗君覺得自己很不好意思開口,這事說出來好像挺丟人的,“是給我那個女兒弄的。”
“小晨曦啊,”狼兄點點頭,示意知道。實際上不知道的也不多,村里幾乎所有的下至八歲上至八十歲的雄性動物都被這丫頭捉弄過,想不知道都難,很不幸,狼兄也是這倒霉的一員。“那丫頭鬼精鬼精的,怎么,你拿卷子給她做?好像她沒上過學吧?”
“是沒上過,”張宗君覺得自己的臉上的溫度放點油就可以直接煎雞蛋了,做父母的不能讓孩子上學,說出去可是要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的,“不過家里的帳都是她、她弟弟和她媽媽一起算的,算術還行,別的就不知道怎么樣了。”
“這樣啊,”狼兄點點頭,“找個好辦,不就是幾套卷子么,小意思。你等會,我進去給你拿。”
說著就向辦公室走,走了幾步又轉頭問道,“是不是所有的科目都拿一份?”
“都拿一份吧。”仔細想了想,張宗君點點頭:雖然對除了算術之外的其他科目幾乎不抱希望,但來了一回,能拿就拿點吧,反正也不占地地方,一份是拿,三份也是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