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畫指著不遠處的曲江池那座山丘,對拓跋燾說道:“我們原來血營就在哪里訓練的。”
王畫進入長安,居住的民房敦化坊,其他的人也大多數在城南。城南地廣人稀,不容易引人注意。
這里離原來血營的營房不遠,離他的長安住宅也不遠。不過早已物似人非,讓他心中升起無限的感慨。
拓跋燾則是一臉的向往,那個軍營雖然荒廢了,但是血營心中的圣地。
正在此時,王畫手下進來稟報,說是有一個叫劉幽求的,要求拜見王畫。
王畫沉聲說道:“讓他進來吧。”
一會兒,劉幽求走了進來。
雙方都十分熟悉,第二次王畫到洛陽時,李隆基就曾帶領劉幽求與賀知章拜會過王畫。
劉幽求行了禮,王畫十分散漫地回禮,讓他坐下來。
劉幽求心中有些不悅,可十分無奈,現在不要說自己,就是相王見了王畫,都得客客氣氣的。
他說道:“東西全部運進城了。”
王畫只是點了一下頭。以李旦與太平公主的本事,雖然帶的盔甲與火炮數量有些多,但將它運進城來,還是有辦法的。
劉幽求又說道:“另外殿下央請王大總管一件事。”
“什么事?”
“王大總管能不出到終南山去一趟?”劉幽求很小心地問。
雖然李隆基說過王畫協助他,但陳玄禮他們沒有見到血營的人,心中還是放心不下。陳玄禮沒有說,可是李隆基卻能意會出來。但不能在城中見面,天知道他們沒有被韋氏的親信盯梢?
血營一千五百人成了李隆基最大的底牌,能暴露陳玄禮他們,都不能暴露王畫。就是王畫進京后,除了王畫派人送了一封信給李隆基外,也就是這一次派了劉幽求上門聯系。
就是這樣,劉幽求一路前來還十分小心,確實后面有沒有尾巴,才登門求見。
但問完后,小心地看著王畫的臉色。
如果王畫不愿意,那只好算了。但有一點,肯定是不能在城中見面的,如果消息走漏出去,韋氏封鎖全城,會很麻煩。不過進出城門,王畫也十分不方便,認識王畫的人太多,就連劉幽求都不知道王畫怎么進入長安的。
是很麻煩,為了安全抵達長安,王畫一路化裝前來。就是這樣,寧肯繞路而走,也盡量不從各個關卡經過。到了長安城后,他更是沒有敢直接從城門口進入。而是順著曲江池邊緣一處低矮的城墻,攀墻而入。再利用曲江池茂盛的植被掩護,進入早就準備好的宅子。進入宅子后,他再也沒有出門了。
而且這個宅子離曲江池很近,如果遇到危險,他能立即潛入曲江池,隨時可以出城。
至于其他人,都是后期在西北招收的將士,沒有一副熟面孔。就是這樣,王畫將他們散放在各處,連李旦父子都不知道他們潛在何處。
王畫想了一下答道:“好,明天上午終南山樓觀臺見。”
為什么明天上午,劉幽求心中已經明白王畫是如何進城了,肯定不是從正門而入的。要么順著一些城墻來回翻進來的,要么順著水路循進循出的,長安城中間有永安渠,東北有龍首渠,東南從大雁塔開始到曲江池有黃渠通向城外,周圍連著渭、浐、潏、灃、滈等十五條河流。以王畫的身手,如果不攜帶其他人,想進出大內皇宮很難,但在長安城中進進出出,也非難事。
這說法也有所偏頗。
水路肯定不行了,經過王畫大鬧洛陽,對水路現在唐朝管理很嚴。只有從城墻翻越進出。但這個難度也不小,現在重兵把守,城墻上巡邏十分森嚴。就是王畫一人行動,也十分小心謹慎,才能翻出去或者翻進來。
劉幽求很滿意地離開。
第二天,三方分成三路,李隆基帶著王毛仲、劉幽求是一行,陳玄禮他們又是一行。先后趕向了樓觀臺。
樓觀臺是終南山一個很有名的風景點。
據傳老子出函谷關時,函谷關令尹喜迎老子于樓觀,請為著書。后來老子出關到了西域化身為佛,送身西方氣運。這玩意兒不知是真是假。后來尹喜就此地,結草為樓,觀星望氣,初成草樓觀。到了魏朝道教盛行,規模開始擴大,唐朝到了巔峰。
此時春暖花開之季,樓觀臺游人很多。李隆基沒有敢上去,而是再次讓劉幽求到了樓臺觀尋找王畫,他與陳玄禮一行人站在山腳一處隱蔽的樹林里等候。
劉幽求到了樓臺觀,看到王畫正在背著手,站在歐陽詢親手書寫的《大唐宗圣觀記碑》前面欣賞歐陽詢的書法。但是他戴了一頂很寬大的幞頭,將眉梢壓住。如果不是劉幽求刻意尋找,都未必能找到王畫。
他上前咳嗽了一聲,王畫會意,也沒有言語,一前一后下了山。來到這個樹林里,劉幽求看了看身后,確信沒有人跟蹤,才將王畫領了進去。
走了進去,鳥語花香,小溪潺潺,李隆基等人正坐在小溪旁邊的石頭上。
幾個人聽到了腳步聲,一起扭過頭去。
陳玄禮他們幾個人心中很激動。
王畫這些年是一個傳奇。在工藝界,他是一個頂尖的匠人,經他手上創造了許多前無古人的精美工藝品。
在學子心中,他琴棋書畫,詩文歌賦,無一不精通,再加上他與幾個公主郡主曖昧的關系,使他成為讀書人向往的才子。
作為大臣,他擔任過地方大吏,朝中官員,還做過欽差,也是一個治世能臣。
但都沒有他作為武將來得耀眼。
雖然陳玄禮等人自視其高,對王畫還是很敬佩的。
腳步聲臨近了,兩人轉過了一片青翠滴綠的竹林,現了出來。
陳玄禮幾個辨認了一下,立即站了起來,恭敬地說道:“王總管好。”
很向往的表情,李隆基也是無奈。他也站了起來,說道:“麻煩王總管了。”
替他們做了介紹。
當聽到王毛仲與陳玄禮名字時,王畫眼睛停頓了一下。這兩個人同樣很有名氣的。但他立即轉移了視線,隨意找了一個石頭坐下。
李隆基將他的計劃告訴了王畫。
這也是他喊王畫出城的第二個原因,在城中不好見面。所以出城碰一個頭,這份計劃是他自己制訂的,還請王畫做一個參考,看有沒有什么補充的地方。
王畫聽完后說道:“就依世子的主意。”
對現在皇宮的情況他也不太熟悉,實際上說到底,手中的力量足夠了,就看羽林軍中能有多少內應。也沒有李隆基準備的充分,因此,他沒有對李隆基的計劃提出異議。
李隆基興奮地說道:“那么我們今天晚上二更動手吧。”
“今天晚上不行,要動手,明天晚上。”王畫立即否認道。
主要原因,他不好進城,也許李隆基能給一些力量掩護,也不容易發現,但現在長安城戒衛森嚴,如果萬一發現了怎么辦?還是以穩妥為主,夜晚潛入長安城內。但未必能在二更前找到機會,就是找到機會,還要做一些布置,時間也搶不過來。
李隆基還不知道王畫的原因。可是王畫既然這樣說了,他只好道:“那就明天吧。”
王畫又說道:“還有,五更時分,將那一千五百套盔甲送到我住的地方。”
五更時,天還沒有亮,但是各個商販也起床開始進貨送貨的什么,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時候。
說完了,王畫沒有多說話,拱了一下手就離開了。
正好今天很空閑,他找了一個無人去的險峭山嶺,爬了上去,臥在山頭上,看著滿天白云。心中在想著心事,與這次政變無關,是工藝品。
九州之鼎涉及到的知識面太廣了,他將前世的一些知識回味一遍。
王畫走得有些無禮,劉幽求有些惱火,剛要開口說話,被李隆基壓了一下手勢,阻止了。
李隆基回過頭來,看著陳玄禮他們說道:“明天晚上就要動手,各位將軍可否準備好了?”
陳玄禮答了聲:“喏”
這時候李仙鳧卻問了一句:“殿下,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可謂大局可定。不過還是缺少了一個人。如果相王參與了更好了。”
相王李旦在神龍政變中起的作用非同小可,正是他率領士兵將洛陽迅速安定的。但李隆基這份計劃卻沒有看到李旦的影子。
李隆基說道:“我們是為了大唐江山社稷,才做出這件大事的。事成之后,將福分歸于相王。萬一事敗了,我們大不了為國家犧牲,同樣能名垂史冊,不必因此連累相王。如果告訴他,他同意這樣做,就等于讓他參預這件危險的事。如果他不同意,就會壞了大事。”
陳玄禮等人心悅誠服,連連揖手說道:“殿下孝心可嘉。”
過了好久,王畫才聽說這件事,他十分愕然。相王李旦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如果李隆基事敗,李旦也活不下去,怎么不連累?
但轉而就明白李隆基的想法,他是想搶功啊。這等扶立大功,想一人獨吞下去。而且最可惡的,將自己放在李旦的下面,自己能犧牲,李旦卻不能犧牲。不過這小子,政治水平開始提高了,也開始向又厚又黑的方向發展。
第二天傍晚,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在一片血紅的余暉中,長安皇城格外巍峨高大。
高朗卻在向一個老嬤嬤要糖吃。
老嬤嬤不給,上次高朗喊牙疼,實際上是在換奶牙,肯定有些疼,韋氏心痛,認為是糖吃多了,將這些服侍的老年宮女毒打了一頓。
這是一個另類,在宮中,韋氏最疼這個外甥子。
也許是融合得好,小家伙長相英俊,而且很聰明淘氣。現在虛五歲,也懂得不少事。這使得韋氏更加痛愛,放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掉了,宮中的人寧肯有時候頂撞韋氏,只要在理還沒有關系,但就不敢違小家伙的愿望。連韋溫幾次跑進宮中,都被這小家伙放在地上,做馬騎。
李裹兒看著兒子變形的成長,真急了,她幾次與韋氏爭辨,都沒有爭贏。最后生氣地說道:“母后,象你這樣教養,就如你心愿,讓他做了皇帝,也會是一個昏君暴君。”
說了也沒有用。
韋氏招呼了,老嬤嬤不敢違背,只好耐心地哄著小家伙。
小家伙要風有風,要雨有雨慣了,有一次看重了御花園供養的一頭白象,也就是有白化病的一頭亞洲象。
但放在唐朝那是不同的,唐朝也獻祥瑞,分為大瑞、上瑞、中瑞與下瑞四等。其中大瑞皆是景星、慶云、黃星真人、河精、麟、鳳、鸞、比翼鳥、同心鳥、永樂鳥、富貴、吉利、神龜、龍、騶虞、白澤、神馬等這些神話傳說中才有的東西。
可還有人間的東西,比如醴泉、浪井,以及這個白象。至于其他三瑞有許多東西很普遍,不足為奇。主要就是這個大瑞,如果出現大瑞,隨即表奏,文武百官詣闕朝賀,還好,有鳥獸之類,驗看后各隨其性放之于野。但韋氏為了粉飾太平美德,在南方官員捕得一頭白象后,立即送到御花園供養。
這頭白象當作祖宗一樣供著。
小家伙要騎,可養白象的太監知道,這是一頭野象,雖然是大瑞,可野性沒有消失,這一騎準得要出事。但后來吵得沒有辦法了,連韋氏都發怒了,只好用鐵鏈子將這頭大瑞生生栓了起來,用皮鞭子抽打,將它打跪下來,讓小家伙騎上去。
禮部幾個官員為此彈劾,可疏章前面一上,后面幾個官員就下放了。
寵愛如此。
因此,無論老嬤嬤怎么哄,也不行,最后嘴一張哭了起來。
韋氏聽到哭聲,走了出來,得問一下唄,她沒有問,立即怒道:“你是怎么服侍皇孫的”
命人將她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還好,沒有下令格殺。
看到了韋氏,小家伙立即撲了過去,說道:“大母,我要聽故事。”
韋氏只好給他講了一個夸父追日的故事。
聽完了后,小家伙說道:“這個夸父真笨,為什么不停下來,第二天追趕,他不是渴死了,是笨死了。”
“乖,還是我的小朗朗聰明,他要是有我家小朗朗聰明,那能渴死。”
如果王畫在此,就憑小家伙這一句話,就能將他狠揍一頓,這不是變通,是失去了勇氣。但韋氏反而夸獎不止。
正在這時候,武延秀走了進來。
這段時間因為入陵,武延秀與韋氏也不敢走得太近,但自從進了太極宮后,韋氏漸漸不做惡夢了,為此,她還向上官婉兒表示了感謝。
看到了小家伙,武延秀也不敢傲慢,就是他是韋氏的恩寵,同樣不敢對小家伙怎么樣。
韋氏讓他走了進來,抱著高朗問道:“武卿,今天前來有何事稟報?”
她沒有傳武延秀進宮,這么晚進來,一定是有事要奏。
武延秀說道:“啟稟太后,前段時間你要我注意的那個王毛仲,我終于派人查了出來,他不是太平公主的家奴,是臨淄王的人。”
“他是李隆基的人?”
“嗯,不但他是臨淄王的人,而且這段時間,臨淄王活動很頻繁,這讓臣感到很擔心。”
韋氏也隱隱察覺到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她說道:“你立即帶人對這個王毛仲進行抓捕,嚴刑審訊。看看這個李隆基想做什么。”
“喏”武延秀領命退下。
在北面西苑,李隆基穿著便服,與劉幽求還有化裝過后的王畫,一道進入了禁苑,到了鐘紹京的住所集合。
李隆基敲了敲門。
鐘紹京此時在里面心中有些后怕。
王畫來到長安的消息,他不知道。
李隆基告訴了陳玄禮,是迫不得己,而且陳玄禮這幾人是李隆基通過王毛仲單線聯系的,安全性更高。鐘紹京這些人,有許多是經過太平公主拉線,也是公開聯系的。安全性低,雖然密謀,李隆基并沒有將這張底牌全部亮出來,只是含糊地說道,有一個強援,將會帶來一千多名最驍勇的士兵幫助。
也不能說鐘紹京就不好。
他也想誅滅韋氏,可臨到事前,心中難免會感到害怕,如果事情不成功,結果可想而知的。但就是這樣,他也沒有想過要告密。
聽到敲門聲,他不停地拭著頭上的汗水,就是不敢開門。
這時候他的妻子說道:“鐘郎,為什么不開門。”
“娘子,我擔心哪。”
他的妻子許氏說道:“為了國家,不計較個人安危,必得到神的幫助。再說你平常就一直與他們共同謀劃這件事的,即使你現在不參加,又哪里能脫得干系?太后那個人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你告發他們,以后也會因為你曾經動過這個想法,而加害你。事到如今,不得不發。”
這時候李隆基敲了好一會兒門,他臉上有些色變了。
為什么鐘紹京不開門?難道他告密了。
王畫冷眼相旁,從皇宮動靜再到西苑里的動靜,告密不象,這一定是這個鐘總監害怕了。因為這一刻的猶豫不決,對他以后的仕途將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但他什么話也沒有說。
里面鐘紹京終于聽了妻子的話,將門打開,李隆基也感到他心里的變化,不過這時候李隆基表現很大度,就象剛才什么事沒有發生一樣,親熱地拉著他的手坐下來。
鐘紹京這才將視線轉移到王畫身上,王畫做了一些偽裝,拈了一縷山羊胡子,點了一塊大黑痣,不注意想不起來,可細看,鐘紹京漸漸認了出來,他驚詫地指著王畫說:“你,你是……?”
李隆基說道:“他就是我前幾天對你們說的大援,西北靈州大總管王畫。”
鐘紹京聽了又驚又愧,心里想到,幸好自己剛才聽了妻子的勸解,開了門。有了這個強援到來,何事不定?但自己剛才猶豫了一下,李隆基會有什么樣的想法?
他悄悄地打量了李隆基一眼,見到他滿臉春風,一絲不悅的表情也沒有,這才放下心來。他拱手說道:“殿下,有了大總管相助,大事可成”
李隆基一笑,然后不語。
幾個人望著窗外,靜等二更來臨。
天色更暗了下來,西邊的天空隱隱還有著一絲紅意,可是紅得發紫,就象是一汪汪鮮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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